【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夜惊梦 前序:夜惊梦 倾盆的大雨像极了一块颜色浓重的巨大幕布,笼罩了整个天地。 漫天的风雨之中,即或是躲在宽阔的廊檐之下也根本无济于事,更何况是像那般毫无遮拦地,膝行在浓重的雨幕之中。 漫天风雨之中,一个娇小柔弱的身躯已经是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可纵然这般的饥寒交迫,祁容悦却仍然笔直地挺起了脊背,倔强地跪在雨幕之中。 身上稍微值钱些的首饰,早已经在此前被她陆续拿出来支使那些攀高踩低的宫人帮忙在平日里添饭加衣,而用的精光了。 现在她能够自别居殿之中越墙而出,来到太医院求救,是因为她偷偷地取了母妃平日里极为珍爱的那支白玉簪子交给了看管别居殿的侍卫所换来的。 眼下这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机会,倘若不能够求得太医开出汤药带回给母妃续命,她绝不起身。 天色愈加阴郁沉重,雨水仍旧一刻不停,年仅十三岁的祁容悦却只是死死的抿着唇角,越发努力地瞪大了眼睛。 隔着面前重重紧密的雨帘,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地盯着那两扇紧紧闭合着的朱红色大门。 她在期待…… “嗯……”被布置做灵堂摆设的一座宫室之中,素白色的幔帐下一个蜷缩睡着的瘦小身子忽然不安地翻了个身,呓语出声。 “公主,公主?”听到这边传出声响,一同跪在幔帐旁边的嬷嬷如烟转过头脸,探身过去。 在如烟的抚慰之下,睡意朦胧的祁容悦怔怔地瞪大了眼睛,借着案头上那盏烛火,于一室幽暗之中看清了自己此刻所在的位置并非方才梦境之中那凄寒绝情的滂沱雨幕。 望着面前荧荧的烛火,飘摇的白幡,祁容悦只觉得鼻头一酸,忽然就是一阵悲从中来。 母妃她,已经去了,真的已经去了。 “哭吧,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吧……”看着祁容悦分明悲痛莫名却又极力隐忍的神情,如烟眉眼一恸,遂敞开了怀抱,径直将祁容悦拉入怀中。 “如烟嬷嬷,你会永远陪着我吗,会吗?”在如烟温暖的怀抱之中仰起头脸,祁容悦的一双泪眼之中,满是期待。 “会的!”如烟重重点头,对着怀中柔弱人儿许下承诺, “公主还有嬷嬷,嬷嬷会永远永远陪在公主的身边,永远永远……” “如烟嬷嬷,嬷嬷……”将头脸贴在如烟的胸脯上,祁容悦死命地拥着如烟。 纵然眼眶之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却仍是颤抖着口唇硬是忍着不许它们纷乱涌出。 仇恨,追忆往事 整夜的骤雨之后,有清亮的阳光自窗扇透射进来,带进一股浓郁的清新气息。 香炉之中熏着的暖香轻轻慢慢地飘散在出处布置奢华尊贵的宫室之中,祁容悦抱着一只玲珑小巧的暖手炉立在铜镜之前,任由如烟为自己换好了一身嫩绿色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然后又开始抚弄她满头的青丝。 怀中抱着的手炉之中似乎也燃有怡人的香料,淡然宜人的香气熏得祁容悦一阵恍惚,思绪也彷佛飘摇着重新回到了数日之前母妃去世的当晚。 南华国后宫之中等同于冷宫的别居殿中,宫墙破败,孤寂冷清,曾经皇上的至宠佳妃娘娘,如今的庶人梁佳佩正和衣躺在床榻之上,纵然饱受病痛折磨而致面色惨白,可是望向床前女儿的眉眼之中却依然透出温婉宜人的神色, “容儿,母妃要你答应,不要憎恨你的父皇,答应,答应母妃……” “不,不……” 祁容悦紧紧咬着牙关狠狠地摇头,她不能答应,她怎么能够答应? 自有记忆起,那个男人便将她们母女送来这形同冷宫的别居殿中不闻不问,一晃便是十几年的光景。 这十几年之中,她积攒了太多的仇恨,她怎么能够做到不恨? “不,容儿,答应,答应母妃,答应……” 梁佳佩死命地拉着女儿的手掌,冰凉的手指早已经失却了曾经的鲜活和温度。 “公主,公主你就答应吧,答应娘娘吧……” 身旁,是已然泣不成声的如烟在哀声恳求着。 “容儿,你答应母妃,答应……” 梁佳佩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蠕动着嘴唇。 祁容悦大哭,猛烈地摇头。 她做不到!她做不到不恨那个男人,她真的做不到! 祁容悦不懂,不懂为什么母妃竟然不恨那个男人,并且还要求她也不要恨那个男人。 那个已然油尽灯枯的女人,只是那么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 一声声地剧咳,一声声地交代,乞求着要自己的女儿不要憎恨自己的丈夫,不要。 她就那么坚持着,直到她终于看到祁容悦忍耐着心中的恨意对她点头,这才松了手,溘然长逝。 在祁容悦的怀中永远合上双眼的时候,面容安然祥和。 赌上今生,同帝王斗心眼 看着母妃合上眼睛的一霎那,祁容悦只觉得彷佛天崩地裂,她嘶声痛哭,泪如泉涌。 昏昏沉沉之际,祁容悦同任何一个企图上前的人嘶吼。 没有人能够安然靠近她的身边,没有人能够接近她紧紧抱在怀中的母妃。 她不许有人将母妃自她的眼前移开,便是那些侍卫因为皇命在身,她也不许。 当那些早已失去耐心应对的侍卫打算强行上前的时候,一声沉重的男声彷佛重击一般,响彻别居殿的冷清宫室。 泪眼朦胧之中,祁容悦怔怔抬眼。 门庭处,穿着金色盔甲彷佛天神一般立在眼前,那般哀痛地向她飞奔过来的男人,是祁永飞,南华国的一国之君,也是她的母妃梁佳佩生前心心念念的男人,她的父皇。 为什么他会来? 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别居殿? 可是来看她们母女的笑话吗? 祁容悦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母妃,心中蓄满了愤怒,可是她却清清楚楚地记得母妃临终前对她的乞求。 于是,祁容悦在泪水滂沱之中瞪大了眼睛,隐含着满心的怒气,却只是戒备的望向祁永飞。 “佳佩……” 祁永飞颤巍巍的上前,抬手抚上被祁容悦紧紧抱在怀中的梁佳佩,口气沉痛异常。 对上面前这伟岸男子一双分明是充满了无尽哀痛的深幽眸子,祁容悦的眸中升起错愕,惊诧,不解,不过却是一瞬,这些微的怔忪便消散不见,换上了满眼的哀痛和无助。 祁容悦卸下身上那层用来自我保护的坚硬外壳,无力的靠上面前这个一身盔甲的高大男子。 她决定要同面前这个南华国最为尊贵的男人面前赌上一局。 赌注便是,她这一生。 心中打定了主意,祁容悦松开死死抱着梁佳佩的手臂,抬手扯住了祁永飞的手臂,哀痛抬眼,坚定决绝地轻呼出声, “父皇!父皇你怎么才来啊?母妃她临终前口口声声唤着父皇,母妃她临终前口口声声最想见的人都是父皇你啊,可是父皇你怎么直到现在才来啊,母妃她终究却是未能见你一面,母妃她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母逝,博得帝王怜惜 “佳佩她当真是口口声声的唤着朕吗?” 听到祁容悦的哭泣,祁永飞猛地一怔,原本轻抚着梁佳佩尸体的手指便紧紧地抓住了祁容悦的手臂, “佳佩她想见朕?” 对上祁永飞那双写满了悲痛的幽暗眼眸,祁容悦沉下心中一口气,睁大了满是童真的一双眼睛,对着祁永飞低低哽咽一声,然后重重地点头。 “佳佩,佳佩!” 看到祁容悦那般义无反顾的点头,祁永飞仿佛是受到了异样的重击一般,痛心的垂下眼眸,目光如泣的望向梁佳佩那已经全无光泽和生气的面颊,口唇之中兀自颤抖不已, “朕回来的迟了,迟了……” 始终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母妃,祁容悦面上泪水汹涌不止。 直到祁永飞那修长略微粗糙的手指轻轻划上她的眉宇,祁容悦这才微微止住了哭泣,抬起眼来,无助语道, “父皇,父皇……” 祁永飞那般专注地望着面前继承了梁佳佩大半容貌的祁容悦,大恸道, “这些年,容儿你和母妃受苦了。以后,再不会了。” 听到祁永飞话语当中那坚定决绝的口气,祁容悦知道自己今后的路已然同之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胸口猛然一阵酸楚涌上,祁容悦“哇”的一声大哭出声,任由祁永飞展开双臂将自己和梁佳佩的尸体齐齐拥入怀中。 看到眼前如此境况,服侍在一旁的如烟却是心头一窒,一双眼睛只是定定地落在床榻前这对抱头痛哭的父女身上。 刚才听到祁容悦对着祁永飞那般无助和无辜的声声哭诉,如烟先是一怔,随即却是一片了然,这个自己一手照顾长大的公主居然胆敢同南华国的帝王斗心眼,简直是在用她的小命做赌。 可是看着如今眼前情形,如烟明白,小公主赌胜了。 从此刻起,公主将不再是南华国冷宫之中的小孤女,因为这个瘦小嶙峋的公主找到了南国国最为强大的靠山。 恩旨,得赐封号 翌日,原本冷清孤寂的别居殿中已被布置成朴素隆重的灵堂。 灵堂中重重白色幔帐之下的棺木之中安详睡着的,是已然恢复了妃嫔身份的梁佳佩。 这是祁永飞登基以来唯一一次违反宫中惯例。 为已逝妃嫔在下葬皇陵之前摆设宫中灵堂。 祁永飞在位期间,唯一的,一次。 祁容悦始终想不明白,父皇同母妃当年的那段情事到底是如何纠结。 明明痴爱父皇一生的母妃被迫迁入别居殿,在形同冷宫的别居殿中了却残生,临终前却依然念念不忘那个负情于她的男人,口口声声地说着负心人不是他,不是他…… 而那个贬去了母妃身上所有诰命的男人。 她的生身父亲南华国的帝王不顾当时母妃身体孱弱以及身怀有孕,硬是命令她们母女搬入偏远后宫中的别居殿。 并且颁下不得圣旨不许擅自离宫的命令之后再不见面。 这般绝情的一个男人却在亲征返京后,连那身作战的铁甲盔衣都不及换却便匆匆赶来,只因为初入京便听闻了母妃病重将逝的消息。 再后来,竟然只因为她信口胡诌的那么一句“母妃临终前口口声声念着父皇,想要见到父皇最后一面,便于人前泪水狂崩,无法自持。 而后更是不顾一众妃嫔劝阻,决然恢复梁佳佩妃嫔身份,于后宫之中一反惯例地摆设灵堂,并且大兴盛典册封了祁容悦“安乐公主”的诰命封号。 父皇对已然逝去的母妃竟是如此地恩宠无双,如此地爱屋及乌。 再想起别居殿中独居的无数个夜晚,母妃难以成眠,只身立于冷落长亭之中,那一声声的望梅兴叹…… 祁容悦曾经听闻如烟对她说起过,当年父皇和母妃曾经无比的恩爱,母妃更是独得三宫妃嫔的所有宠爱,可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触怒了父皇勃然大怒,将当时身怀有孕的母妃赶去了别居殿中。 美人胚子揽镜照 别居殿中冷清孤住的十几年岁月之中,祁容悦一直是在心中暗暗的记恨着祁永飞的,恨他的寡情,恨他的遗忘。 可是当时面对母妃的尸体,她不过只是信口胡诌了那么一句“母妃没有见到父皇,她死不瞑目”的话语,便试出了祁永飞的一片真心可昭日月。 祁容悦不明白,既他们爱得这样痴缠纠结,却又为什么会落得如今这般天上人间两相隔的结果,她不明白。 忽然一阵风起,祁容悦轻轻晃了晃身子,猛地醒过神来,这才发觉身后忙碌着又是编结发辫,又是插戴头饰的如烟已经住了手,正在将一架镶嵌在镂花格架之中,足有一人高的铜镜推过自己面前, “公主,你看。” 祁容悦轻轻呼了口气,忍下眼眶之中的隐隐湿润,努力地张大了眼睛对着铜镜中映照的那个身影打量着。 半晌,才转过了头脸,对着如烟轻笑道, “我这么打扮,好看吗?” “当然好看!” 如烟上下一阵检视,随即上前重新扶了扶祁容悦发髻之上的一串东珠挂饰,便是重重点头。 望着铜镜中这个眉目妍丽,可爱烂漫的亭亭少女影像,祁容悦扬着唇角转过眼来,对着如烟娇俏笑道, “如烟嬷嬷你说,父皇会喜欢我吗?” “自然是喜欢的,否则皇上怎么会如此郑重其事地册封公主名号?” 如烟双手交叠,抿唇微笑。 “册封我公主名号便是喜欢我吗?” 歪着眉目望向如烟,祁容悦轻轻挑眉, 我以为,那是因为父皇亏欠母妃的。” “公主你……” 如烟微微一愣,随即便垂了眉眼,匿下眸中那隐隐的一抹怜惜,口气淡然的转开了话题, “公主应当时常笑一笑的,公主笑起来的时候是最好看的。” “那便走吧,父皇他们还在宜春殿上等着呢。” 对于如烟的言辞躲闪早已习惯,祁容悦抬手拨动着两耳处垂挂着的细长流苏,眉眼张扬。 折梅,惹出事端 “是。” 如烟微微后退两步,取了屏风上挂着的东西之后便跟在祁容悦的身后一同走出宫室。 “哈欠……” 才到门口,祁容悦便猛然缩了缩肩,轻轻打了个喷嚏。 “公主。” 如烟匆忙上前几步,拿起手中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披上了祁容悦的肩头。 祁容悦侧了侧头,立在原地,端着一副娇俏模样任由如烟为自己系好斗篷上的丝带。 难得空气如此清新,所以祁容悦不曾传唤步辇,一路步行着赶赴宜春殿上为了庆祝祁永飞寿辰的盛宴。 堪堪行到宜春殿,远远便看到宜春殿四围的那一大片雪白梅林。 “好大的一片梅花!” 祁容悦跳跃着奔了过去,母妃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梅花。 “公主慢些,慢些。” 如烟领着身后随行的一众宫女、太监大呼小叫地快步跟着。 “好漂亮!” 径直奔着一株最为高大的梅树过去,祁容悦抬起手臂便要折下其上那一根梅花绽放繁复的梅枝。 祁容悦抚弄着梅枝上一朵朵绽开花苞的梅花,神思恍惚,彷佛又看到了母妃立在别居殿的冷清长廊之下,望梅吟诗的画面。 “不过区区一株梅花罢了,就这么大呼小叫的,真是没见识!” 一片白梅幽然香气之中,有道少女的声音缓缓传来。 “珠儿你可还记得本公主曾经教导过你的少见多怪吗?那词儿形容的,便是这样的人。” 那声音的主人越发近了,还索性止住了脚步,口气虽然娇柔却异常刺耳。 “奴婢记得了。” 少女身旁的一名宫女一边紧跟其后,一边低声应着。 祁容悦唇角一动,举着手上的梅枝转过眼去。只见身后不远处立着一名火红斗篷的少女,映衬在一片雪白梅花之中越发显眼。 “这是长平公主。” 看清了来人面容,如烟匆匆上前,附在祁容悦的耳旁低声提示。 “柳妃娘娘的宝贝女儿嘛,我自然是认得她的!” 祁容悦并不回眸,只是摇晃着手上梅枝轻盈浅笑。 往事如烟,一去不回 “我当是什么人这般没礼数,原来是刚刚自别居殿搬出来的皇妹啊,那可是怪不得这般少见多怪了呢。” 长平公主祁舒云走上前来,眼神轻慢。 听到祁舒云这般语出讥诮,立在身后的如烟已是面色骤寒,可是祁容悦却仍是那般定定地立在原处。 “见到皇姐都不知道要行礼的吗?也难怪,你那死掉的母妃原本就是个出身卑微、不懂礼数的女人,她在别居殿中教导出来的女儿又怎么能够懂得礼貌?” 对望着面前一脸淡然的祁容悦,祁舒云趾高气昂地轻轻嗤笑。 “的确,见女如见母,皇姐还真是说的不错。” 听到祁舒云侮辱自己以及已经过世的母妃,祁容悦不仅不恼,反而是莞尔一笑,清婉回道, “所以此刻见了皇姐这般混账模样,想必生养你的母妃娘娘也高贵不到什么地方。” “你这个贱人,竟敢侮辱我和母妃!” 不曾想素来忍气吞声的祁容悦竟然如此大胆地公然回敬自己,祁舒云面色一僵,登时便转过头脸,对着身边随行的宫人厉声喝道, “你,给我过去掌这个贱人的嘴!” “是。” 那名被唤作珠儿的宫女低低应了,快步便向祁容悦走了过来。 “且慢!”如烟上前一步,挡在了祁容悦的面前。 那宫女被如烟这么一喝,脚步顿时便定了下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原本被挡在如烟身后的祁容悦身形一错,手臂一扬,只听“啪”的一声,一个耳光响亮无比地甩上了那愣怔着的珠儿的脸庞。 “长平皇姐还以为我是当初那个孤居在别居殿中,可以任由你们随意欺凌的庶人之女吗?” 绕过面前掩着面颊目瞪口呆的珠儿,来到祁舒云的面前,祁容悦轻咬口唇,眼神凌厉, “往事如烟,一去不回。如今,这里是宜春殿,而我,是父皇御典封诰的安乐公主!” 耳光,六宫之中我为尊 “管你是谁,胆敢羞辱我同母妃,我便绝不饶你!” 自己贴身的宫女反而被打,祁舒云冷哼一声,抬起手臂便要挥向祁容悦。 祁容悦微微一侧,轻巧地躲了开去。 看着扑了空的祁舒云脚步一个踉跄,险些便要摔倒,祁容悦立直了身子巧笑倩兮, “皇姐这是怎么了,年纪轻轻腿脚居然如此不灵便,要不要召太医过来瞧瞧,看皇姐是不是罹患了什么绝症呢!” “贱人,贱人……” 几次三番自己不曾占了便宜,此刻又听祁容悦口口声声地诅咒自己身患绝症,祁舒云越发恼怒,口中不依不饶地叫着,身子一纵,便又要扑将过来。 “住手!” 一片混乱之中,又有一道女声厉然响起。 听到那声音,原本便飞扬跋扈的祁舒云眉眼一动,面上神色便越发委屈起来。 只见她扭转了身子径直便奔向那发出声音的一名女子, “母妃要为云儿做主啊,安乐皇妹她同云儿一语不合,竟然出言不逊,辱骂母妃和云儿呢……” 人群簇拥之中,祁舒云的母妃柳芸眉柳妃娘娘婀娜上前,在祁容悦的面前止住了脚步。 “参见柳妃娘娘。” 如烟带着身后宫人恭敬行礼。 “方才,是你辱骂本宫吗?” 柳妃并不理会如烟等人,一双盈盈秋波只是定定地锁在祁容悦的身上。 “啪”…… 祁容悦微微抬眼,望着面前俯视着自己的柳妃,还未开口便被重重一个巴掌给打得侧转了身子。 “柳妃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 看到祁容悦掩着脸庞倒吸冷气,如烟“噗通”一声跪倒在柳妃的脚边,迭声告饶。 柳妃双手交叠着覆上腰间及地长的丝绦,眉眼清淡,樱唇微启, “六宫之中,凡是得罪了本宫的人必定不会有好下场。你,祁容悦,定然也不会例外!这一巴掌,便是个教训,叫你好生的长长记性。” 捧着面颊对上柳妃傲然的眼睛,祁容悦双眼之中恨不得喷出火焰。 妙语化解尴尬境,满身暖 “怎么着,不服气本宫的教训吗?” 柳妃翘起兰花指,娇媚面孔之上因为残留些许的怒气而显得微微泛白。 “怎么大家都聚集在宜春殿的外头不进去呢?这片梅花就这么好看吗?” 僵局之中,一阵清淡香气飘然而至。 身披雪白狐裘斗篷的华妃娘娘华月茹笑盈盈地立在了柳妃的身后,脆声道, “柳妃妹妹这是怎么了?面色这般煞白,可是身子不爽利吗?” “谢过姐姐关心,妹妹一切安好。” 余光之中睨到一名同样衣着高贵的锦衣丽人来到梅林之中,柳妃面色一窒,瞬间便堆起明亮笑容以对, “不过就是这外头有些风寒罢了,哪里有什么不爽利。” “奴婢参见华妃娘娘。” 原本便伏在地上的如烟重又垂眼下去。 “起吧,都起吧。” 华妃盈盈笑着示意行礼众人起身,洞悉了然的眼光自柳妃身上划过,落定在面颊赤红的祁容悦身上,眸中隐约腾起一丝温暖,随即便笑了开来, “瞧瞧安乐公主给冻得,一张小脸都通红了呢。” “可不是吗,瞧这些奴才们蠢笨的,竟然不知道照顾自己的主子。” 立在一旁的柳妃轻声附和。 “那都还站在外头做什么?都上殿吧!” 对着柳妃微微一笑,华妃上前一步,对着怔怔立着的祁容悦俯低了身子, “瞧这傻孩子,光顾着贪看梅花了,自己都冻成这个样子了也不知道找个避风的地方躲躲。” “华妃娘娘?” 愣愣地看着面前这张保持着和自己一同高度的如花笑靥,祁容悦张大了眼睛。 “走吧。” 华妃展颜一笑,一双青葱纤掌自身上雪白的狐裘斗篷之中探了出来,平平地摊放在祁容悦的面前。 “嗯。” 抛开手上握着的那根梅枝,祁容悦伸出双手,同华妃十指交握。 看着华妃同祁容悦拉手而去,柳妃面色一寒,足下花盆底的缎面绣鞋便狠狠地踏上了祁容悦抛在地上的那根梅枝。 温暖的手掌,让人宽心 “母妃,华妃娘娘喜欢祁容悦,是不是因为那丫头长的有些像她呢?” 祁舒云走上前来,轻轻扯了扯柳妃衣袖,面上微微有些疑惑。 “可不是吗?这安乐公主于眉眼之中确实和那华妃娘娘有几分相似呢!” 立在祁舒云身后的珠儿匆忙附和。 看着面前祁舒云和珠儿齐齐点头,柳妃微蹙双眉,似乎若有所思。 离开梅林之后,祁容悦随着华妃一路而来,途中所遇的宫人皆是纷纷行礼,比之前得悉祁容悦获封诰命安乐公主的时候还要恭敬有礼。 听着耳边声声行礼,看着眼前匍匐一片,祁容悦神态昂扬,越发便握紧了华妃温暖的手掌。 此刻的宜春殿早已高朋满座,殿上席位也已由宫人们陈设排列周全。 来到殿上,自有宫女过来引领各人入席。 祁容悦羞赧一笑,缓缓松开同华妃交握的手指,认真说道, “方才,真是要谢过华妃娘娘了。” “本宫就唤你容儿可好?” 华妃双眉一扬,微微俯了身子,看到祁容悦对着自己重重点头这才轻声说道, “傻孩子,你母妃待人素来宽和,今日偶然碰上本宫也不过只是投桃报李罢了,容儿不必挂在心上。” “是。” 望着华妃雍容大度的美丽容颜,祁容悦轻轻点头。 “今日宴会是为了皇上庆贺寿辰,本宫知道,为了今日的宴会,各宫都会有皇子皇女献上精心准备的技艺表演,不知容儿可曾准备好了?” 华妃抬起手指轻轻抚顺了祁容悦眉前的碎发,语带关切。 “回华妃娘娘,容儿准备的是敲杯舞。” 感觉到华妃温热的指腹轻轻滑过自己眉间,祁容悦抿了抿唇,微笑抬眼。 “敲杯舞吗?名字倒是新鲜,想是有趣儿的紧。” 华妃定睛望住祁容悦的眼睛,微微笑着柔声嘱咐道, “那等会表演的时候容儿可要倍加仔细小心,莫要让旁的姊妹看轻了你,也莫要让皇上看轻了你。” 献艺,心头丝丝寒 “容儿明白。” 对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无比关切的女子,祁容悦重重点头。 入席不久,便有太监高声通传, “皇上驾到……” 一声声交叠更替的尖利嗓音响彻整座宜春殿,席上一众落座的妃嫔、皇子皇女们皆是纷纷起身恭迎。 一番例行的开场白之后,先有一队宫廷舞姬伴随着宫乐依序而出,在舞池之中旋出一波波的旖旎风光。 大气的宫乐淡下之后,便有一名容貌秀丽的妃嫔借着新近受宠,于是便率先举起酒盏行至祁永飞的席位旁边笑微微地吟诗贺寿。 眼见祁永飞那般开怀地饮下了盏中酒水,其他妃嫔纷纷有样学样,陆陆续续地拿出看家本领争相表演着向祁永飞恭贺。 殿上登时一片欢声笑语,火热场面。 看到对面首席上端坐着的祁永飞正同两名近前献酒的妃嫔把酒言欢,脑海中莫名跳出母妃那无数个立在别居殿中静静吟诗的不眠之夜,祁容悦登时觉得心头一阵紧缩,眼神之中原本温润的颜色也隐隐地透出丝丝的寒凉。 胸口一阵气闷,只觉得上不来气,祁容悦水袖之下的一双小手紧握成拳,趁着四周无人注意,悄悄的便潜出了殿。 立在大殿之外的一株硕大榕树之下,浓密的树荫足以将祁容悦整个较小的身子掩映其中。 此刻殿外夜凉如水,只着单衣的祁容悦却并不觉身上寒凉,反而是在此处静谧晦暗之所,她胸中那一口憋闷至极的气息才终于缓缓的纾解出来。 想起大殿当中那一派火热喧闹,歌舞升平的场面,祁容悦眉眼微蹙,不由得在心中暗问自己,她真的要在下一刻玩尽手段,博得君宠,尔虞我诈,相互倾轧吗? 这样的生活,是她心中所想要的吗? 就在祁容悦满心烦乱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阵衣裳窸窣之声,不及转眼去看,便有一道骄傲的女子声音昂然传来, “瞧瞧这可是谁啊?原来是咱们宫中最不得宠的梁庶人所出的贱丫头啊!” 阴狠,猫戏老鼠般的得意 这样暗含着忿恨的女子声音,除了此前曾经挨了祁容悦一个耳光的祁舒云之外,还能有谁? 祁容悦长长吸了口气,满眼激恼的转过眸去。 却见身后缓缓而来的祁舒云身后跟着五六名的宫女,有人怀中抱着五彩的舞衣,有人托着精致的乐器,想是刚刚准备等会儿要在殿上为祁永飞所献的表演而路过此处,恰好遇到了祁容悦。 “贱丫头!这会儿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人能护着你!” 祁舒云大步上前,恼恨至极的瞪着祁容悦,瞬间便来到近前,扬手便要挥上祁容悦的脸蛋。 瞅准了祁舒云的手势方向,祁容悦略一错身便闪了过去,站定了脚步之后只听得耳边响起呼呼的巴掌风声。 “臭丫头,你还敢躲?!” 眼瞧着此刻分明是自己人多势众,祁舒云一掌出去并未得逞,随即便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转脸冲着身后一众宫女厉声喝道, “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过来按着这个贱丫头!” “是!” 几名宫女迭声应下,两名平日里跟在祁舒云最近的宫女随即便将手中的物事交给了旁人,快步奔了过来,一左一右的扭住了祁容悦的手臂,令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们好大的胆子!” 眼睁睁的看着祁舒云带着满脸得意的笑容逼近过来,已经宫女给按住了的祁容悦不由慌张起来,努力的保持着面上镇定自若的神色,冲着左右两名宫女扬声呵斥。 可这两名宫女却是垂下眼帘,一副授命于人,不得不为的神情。 “看看我今日可如何的收拾你!在这南华国的后宫之中,你居然胆敢辱骂我,还有母妃,简直就是不要命了!既你如此自寻死路,我自然要成全于你才是!” 祁舒云站在祁容悦的近前,并不急着伸手打人,只是一面口吻恶狠狠的说着,一面却是伸手出去轻缓的抚摸着她的脸蛋。 在祁舒云的脸上,一双原本应当是清澈透亮的眼眸,在此刻望着面前毫无反抗能力的祁容悦时,赫然浮起一片就像是猫儿戏弄老鼠那般的得意神色。 晦气的畜生 只听“咯吱”一声,忽然从大家倚靠立着的硕大榕树之上传来一声微微的树枝断裂声,然后便见一根早已枯朽的树枝豁然落下,居然精准无误的砸上了祁舒云的头顶,打散了她头顶上那原本精心盘编而出的如云发髻。 “哎呀!” 祁舒云当下便一声惊呼,立即后退了几大步,一张俏脸也被这从天而降的树枝给惊得白了脸色。 “保护公主!” 一名原本按着祁容悦手臂的宫女立即撒手档在祁舒云的面前,双臂张开做保护状,冲着浓密的榕树树冠高声喝道, “什么人在这树上头,惊动了长平公主,还不立刻给咱们滚下来领死!” “喵呜……” 不待这宫女喝声落定,便听到树上传来一声猫儿叫声。 “原来是只晦气的猫儿啊。” 那名宫女了然出了口气,转向身后一脸怒色的祁舒云道, “公主且定定惊,并没有刺客,想必是哪个该死的贱婢斗胆养了这么只畜生,窜了出来才惊吓了公主。” “该死的东西,倒是吓了我老大一跳!” 祁舒云朝着榕树向上张望了两眼,一面拍抚着胸口,一面愤声骂着,却见此时的榕树树冠之上一片茂密,已经不见了任何响动。 “想必是那畜生被公主威严所吓,已经不知了去向。” 先前挡在祁舒云面前的那名宫女堆起满脸的阿谀之色,谄媚说道。 “哼!和这丫头一般的自寻死路!简直是气死我了!” 祁舒云冷冷哼了一声,却是含着无比的懊恼抬手拢住额旁微微散乱的发丝,满脸都是怒色。 “公主息怒,奴婢这就重新为公主梳妆吧?” 又一名宫女立即上前,满脸小心的凑近祁舒云,抬手扶住了那摇摇欲坠的如云发髻。 “都怪你们不好,给本公主梳的什么头发,一点也不牢靠!” 此时的祁舒云已经顾不得再同祁容悦计较,满腹心思都放在了自己将要乱掉了的发髻之上,等会儿可是要到殿上为父皇献舞的呢。 妖孽作怪 “公主莫急,公主莫慌,奴婢们这便动手为公主重新梳妆!” 两名宫女丢下手中捧着的东西,凑在祁舒云的面前,连声安抚着。 “算你这丫头今日命大,改日本公主再收拾你!” 因为惦记着等会儿将要上殿献艺,祁舒云知道此刻耽误不得,于是快步上前,抬手冲着祁容悦的脸蛋便是狠狠的一掐, “哼,听说等会儿你这丫头不是也要献舞吗?且让本公主给你的小脸蛋上添点颜色!” 虽然面颊上一片生疼,可是祁容悦却硬是咬牙忍下,一声不吭,只是张大了眼睛凶狠的瞪着面前一脸狞笑的祁舒云。 “哼!” 冲着祁容悦丢下一个不屑的眼神,祁舒云抬手转身,示意几名宫女赶紧跟着自己回去重新梳妆。 手臂终于得到了释放,祁容悦抬手掩住面孔,瞪着祁舒云一行人等走远,这才仰起头脸冲着身后那棵硕大的榕树扬声道, “人都已经走远了,还不下来吗?” “……” 树上鸦雀无声,一片安静。 祁容悦瞪大了眼睛朝上望去,却因为此处乃是大殿之外角落当中的一隅,路旁的宫灯只是装饰性的燃了几盏,可实际上却没有照亮道路的功能,所以任凭她是如何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的向上望去,却见这茂密的榕树树冠之上却只见一片黝黑。 远处丝竹之声自大殿当中缓缓传来,此刻静谧一片,就在祁容悦当真以为自己判断失误的时候,忽然瞧见这树上有片树叶徐徐坠下,好巧不巧的正好自祁容悦的眼前落下。 眉眼一凛,祁容悦抬起眼睛,再次扬声, “若我这般礼遇有加的请你却不下来,我可是要大声叫人过来了!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的畜生成了精怪,在此处作孽!” 祁容悦话语刚出,便见榕树之上那浓密的树冠忽然一阵晃动,然后便有一条身影自树冠之中飘然而落。 这身影一面在祁容悦的面前站稳了脚步,一面轻声笑道, “呵呵……,公主如此对恩人说话,真是好生不敬。” 皇宫大内的蒙面人 “你是谁的恩人?如此大言不惭!” 祁容悦双手叉腰,定睛望着面前这名以黑巾蒙面的男子。 这名男子站定在榕树浓密的树荫之中,将自己的身体全然隐匿起来,然后才对着祁容悦轻声回道, “刚才若不是在下装作那猫儿将树枝砸上长平公主的发髻之上,只怕安乐公主此刻也不会如此这般口气对在下说话吧。” “谁要你帮忙,根本就是自讨没趣!” 立时醒悟自己刚才被那祁舒云所欺的炯状全被这蒙面人给砍了去,登时心头一紧,口中虽是冲着这蒙面人低低吼了一声过去,可是祁容悦的面孔之上却是一片燥热,。 这蒙面人立在黑影之中,腔调之中满是戏虐意味, “早知公主宁肯那般凄惨被打也不领情,在下又何苦之前那般作践自己被人骂做畜生?如今这可是什么世道啊,真是好人没好报啊……” “住嘴!” 祁容悦低声一喝,仗着胆子走近几步,对着那黑影的方向吓唬道, “若你还想要活命,就给本公主安静一点。” “是是是,在下安静,安静就是,公主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这蒙面人自然知道此刻祁容悦是在用高声呼喊来威胁自己,于是赶紧迭声的答应,可是这蒙面人应允的腔调之中,却似乎隐含着丝丝的不以为意,听在祁容悦的耳中格外刺耳。 “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藏身在这大殿之外的榕树上?你到底意欲何为?” 祁容悦吸了口气,压下心中那股微微的不悦,询问对方。 “藏身在此难堪之处,自然是有要事要办,不过至于何事,还请公主海涵,在下实在不能够明说。” 蒙面男子匿在暗影之中,口气轻慢的回道。 见这蒙面人说话闪烁其词,祁容悦不由一怒,微微扬了声音道,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如此对我说话,你可知道,只消我……” 听闻祁容悦的口气,便知她要说什么,蒙面人轻忽一笑,径直打断道, “明白明白,只消公主你高声一呼,自然会有千百御林军侍卫过来将我拿下。” 你既无意伤我,我又何苦怕你 “既知你的小命儿今日掌握在我的手中,那你还不赶快对我明说?” 祁容悦又是上前一步,凝声问道。 “那公主你可知道?只消我手指轻轻一动……” 对面这蒙面人忽然一动,不及祁容悦看清楚是如何个移动,便见这原本匿在暗影当中蒙面人却已经在瞬间来到了自己面前,并且抬手做爪,森然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呃……” 祁容悦咽喉被人扼住,不由的大惊,却片声不出,寸步难行。 蒙面人一边扼住祁容悦的咽喉,一边挟着她步步来到榕树的暗影当中,待两人身影皆被浓密树荫隐下,这才悠悠的贴近了祁容悦的耳畔,低声说道, “公主如今可是已经知道了,为什么我会如此大胆了吧?所以,在下斗胆,还请公主客气一点的好些,否则未等到公主扬声高呼,只怕公主你这条鲜活的小命便已经先我被捉之前给丢掉了。” 语毕,却是丝毫无惧的松开手掌,任由祁容悦一面剧烈的咳嗽,一面踉踉跄跄的跌坐在地。 “你……” 抬手捂住隐隐气闷的喉咙,祁容悦轻声的咳嗽着,望向面前这来意不明的蒙面人,心中却是同样分毫不怕。 “公主胆子很大,你不怕?” 似乎是看出了祁容悦定睛望来的眼眸之中含着那样深刻的探究,蒙面人略一发笑,却是俯下身子,靠近过来,轻声问道。 “自然不怕。” 祁容悦眨了眨眼,一面咽下一口口水润润嗓子,一面说道, “既然刚才你会出手赶走祁舒云,又在我高声呼喝的时候并不现身,我便知道,你本无意伤我,既如此,我又何苦怕你?” “聪明!在下本意的确并不愿伤人。” 听了祁容悦的一番话,蒙面人似乎颇为激赏,竟然轻轻的击了一下手掌,问道, “只是不知公主你是如何确定这榕树之上乃是在下,而不是一只猫儿呢?” 不想挨打,唯有一法 “这还不容易?” 祁容悦扬起头脸,冲着这蒙面人直言不讳道, “宫中并不允许随意赡养猫狗,若是什么人胆大而为,当真于宫中私自豢养的话,那么也绝对不敢任由自己的猫儿到处乱跑,而且还跑来了这宴会的大殿之外,倘若被人一旦发现,岂不是自讨死罪吗?” “呵,公主你还真……” 微风吹过,送来一曲丝竹之乐,这蒙面人眉眼微微一凛,不知还要打算说些什么,可是却忽然止住了声音,垂下眼睛对着仍旧坐在地上的祁容悦低声说道, “公主该要回去了,马上就轮到你的表演了。” “可是……” 祁容悦抬手想要扯住这蒙面人的衣袖,却见那人微微一闪,自己扑了个空。 这蒙面人一个起身飞纵,便跃上了硕大的榕树,几个起落,便已然不见了身影,唯有悠悠的声音自风中传入祁容悦的耳中, “若想再不挨打,唯有一法,那就是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待你足够同之抗衡,自然一劳永逸。” “你……” 大为吃惊这初次见面的蒙面人居然一瞬间之内便能够看穿自己的心思,祁容悦茫然抬手,却只是抓住了满掌心的空气。 徒劳的收回手臂,祁容悦猛然抬眼,这人说的没错,如今这生活无论自己是否喜欢,却都要走下去。 想要一步步走的稳当,走的好,便唯有增加自己的分量。 现在,她所要做的不是自怜自爱,而是振作而为,攫取父皇对她的怜爱。 唯有如此,她能够保护自己,才能够保护身边的人。 祁容悦站起身来,抬手拂顺了自己身上衣裙,毅然转身回殿。 大殿之上仍旧一派热闹,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刚才的离开。 待到宴上一众妃嫔陆续献艺之后,便由随侍在祁永飞身旁的太监安排着皇子皇女们依序上前进贺寿词。 为了借着今日祁永飞寿辰之喜展示自己风采,各宫皇子皇女显然都是费尽了心机的。 有呈现美妙歌声的,有表演上乘舞蹈的,有进献亲手绣品的,有当众手书贺寿词的,有献上宝马名驹的,也有剑术表演…… 意外,突生变故 直到祁容悦将要上场,宴上已经是一片热闹无比。 祁容悦随手拿起一朵丝巾绑在发髻之上挽出一簇大而绚丽的花朵,既可以用来遮挡面颊上被祁舒云掐出的红痕,又增加了几分的妩媚之姿, 款款上前,祁容悦恭声道, “父皇,儿臣为父皇精心排练了一曲舞蹈,恭祝我南国国事昌明,父皇身体康健。” 此时的祁容悦已经换上了一身轻薄锦绣彩裙,立定在殿堂的正中位置之上,一面单手扬起,单足点地,摆好姿势,一面含笑梭巡全场,颇有一番将要凌风而起的意味。 “好好好,容儿便开始吧。” 祁永飞搁下手上端着的酒盏,遥遥望着场地中央的祁容悦笑着点头。 祁容悦轻轻颔首,转而对着场下略一颔首,便见抱着满怀物件,随时待命的近身宫女秋蝉已经大步走了上来。 待秋蝉将怀中置放的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水晶杯盏逐一在地上放稳,又逐一蓄满了高低不一的水,祁容悦这才莞尔环视四周,朗声说道, “今日儿臣为父皇献上的,便是一曲敲杯舞。” 声音一落,便听到祁永飞大力鼓掌, “容儿此舞名字听着可是新鲜,快快献来。” “是。” 祁容悦轻轻点头,双臂一扬,手中捏着的鲜红色轻纱便呼啸而出。 一个起势才出,便见四下里一众妃嫔、皇子皇女或不屑,或注视,或只是自斟自饮,各色神态皆有,唯有斜对面坐着的华妃端着一副鼓励神色冲着祁容悦轻轻点头。 心中一定,祁容悦又是一个飞踢旋转。 伴随着身上叮叮当当的小铜铃悦耳声响,席地而坐的秋蝉也素指翻飞,两根琉璃棒的敲击之下,一串悠扬乐声便跳跃而出。 杯乐和舞步配合的恰好好处,每一个音符祁容悦都能够跳出绝妙舞姿,或躬身下腰,或凌空飞踢,或双足轻点,或纵身扬袖…… 秋蝉动作快了起来,乐声也激昂快速起来,祁容悦舞步当中的变化便也开始越发精妙,席位上几位原本并不看好舞蹈表演的妃嫔、皇子皇女也都换做了一副认真神情观赏起来。 自舞步飞旋之中,看到四周人群面上变化,祁容悦知道自己现下的这一曲歌舞已经是给眼前众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心中如是想着,身形便越发地柔软起来,姿势也就越发地变幻多端起来。 忽然,秋蝉手上的琉璃棒一个抖音乍然走高,祁容悦足下舞步也随之微微一乱。 就在众人的注释当中,只听“啪”的一声,那排列了一地的水晶杯盏竟然有一只杯盏因为敲击力度过大而裂做了两段。 乐声骤然停止,负责敲击杯盏奏乐的秋蝉就那么端着手上两根琉璃棒,不知所措地坐在原地,满眼慌乱 技惊,艳压群芳 眼看着歌舞明显胜于此前各位皇子皇女的祁容悦,因为突然出现意外而被迫乱了献舞步骤,宴上种种声音隐隐响起。 暗自讥讽的,私下嘲笑的,落井下石的,端看出丑的,纷纭而起。 对望着慌乱的秋蝉,祁容悦也是一脸怔怔。 见到眼前此等情景,华妃淡然笑着站起身来,举起手上酒盏遥遥冲向祁永飞贺道, “臣妾愿同安乐公主一起,恭祝我南国百姓碎碎平安,恭祝皇上吉祥如意。” “好好好,岁岁平安,吉祥如意。” 祁永飞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席上其他嫔妃、皇子皇女眼见风头已经让华妃先抢了去,顷刻便纷纷起身,端起手上酒盏齐声恭贺。 “臣妾恭祝皇上……” “儿臣恭祝父皇……” “岁岁平安,吉祥如意。” “儿臣,也祝愿我南国国百姓岁岁平安,祝愿父皇吉祥如意。” 一片恭颂声中,祁容悦重整衣衫,满脸温柔笑意的走上前去,躬身接过秋蝉手中那两根用来敲击杯盏的水晶琉璃棒,先是冲着祁永飞高声祝贺,而后便是身形一顿,长袖曼舞,衣袂飘飞。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却原来是祁容悦再度翩然起舞。 伴随着舞步一同响起的乐声清脆响亮,待大家细看过去,才知道原来祁容悦竟是一面舞着,一面用那两根水晶琉璃棒相互敲击,奏出了足可配合上自己舞步的音乐。 双手飞快敲击,手上水晶琉璃棒的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乐声。 为了能够打出好听的乐声,所以祁容悦略微放慢了一些舞步。 舞步虽然比此前要慢了一些,却因为更加注重身姿的婀娜摇摆,而且在一片清脆的乐声中间或还参杂了祁容悦身上悬挂着的小铜铃声,此刻的乐舞反而是比之前更加好听、好看。 一阵“叮叮当当”的快速敲击声中,祁容悦双足飞旋转动,衣袂激荡飘拂。 众人只觉眼前一片流光飞舞,仿似有千百只彩色蝴蝶纷繁振翅于眼前。 终于,场上急速旋转的人逐渐缓了下来,慢慢地、慢慢地躬身幻做一朵合苞花儿亭亭玉立在场地最中。 绝然一舞,独独得赏 宴上先是一阵鸦雀无声,然后便只听祁永飞高声大喝, “绝妙,绝妙!不光舞蹈曼妙,朕的容儿更是聪慧过人,真乃急智也。” 话音未落,紧接着便是如雷般的掌声,以及如潮不退的好评不绝于耳。 雷鸣掌声之中,祁永飞冲着祁容悦轻轻招手。 待祁容悦来到近前,祁永飞才颤巍巍地放下了手中的酒盏,狭长的黑眸定定落在面前仿若蝴蝶仙子一般的祁容悦身上,低声问道, “这曼妙舞蹈,可是,容儿的母妃所教?” 轻轻抬眼,对上祁永飞隐又怅惘的眼睛,祁容悦手持两根缠带有小铃铛的水晶琉璃棒,含笑垂眸, “回父皇,正是儿臣母妃当初所教。” “怪不得,怪不得……” 祁永飞了然点头,眉眼之中现出一丝落寞。半晌之后才猛然高声赞道, “此舞精妙绝伦,赏安乐公主。” “谢父皇。” 祁容悦欠身行礼,随即便缓缓退下宴会中心。 有了此前祁容悦如此精妙新意的舞蹈,再有了发生意外之后的灵机一动,随后其他皇子皇女的献艺,便是如何的精彩,却也已经开始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宴会上众人的目光也都在接下来齐齐集中在了那个母妃新丧,却因祸反得福,重获帝王恩宠的安乐公主祁容悦的身上。 重新回到席位上再度环顾四周,祁容悦能够明显发现,此刻大家看待她的眼光明显较之前有所改变。 这是自然,毕竟一众皇子皇女献艺下来,宴会之上得到了祁永飞如此叫好,又颁下赏赐的,唯有她自己一人,所以自己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为了众人又嫉又羡的对象。 笑盈盈地应对着席位两旁恭维而来的皇子皇女,祁容悦端起酒盏,借眼角余光睨向坐在另外一边的柳妃母女。 祁舒云的脸色确实是越发难看,可是坐在她身边的母妃柳妃娘娘却是端着笑盈盈的一张桃花粉面,正在自斟自饮,那幅怡然自得的神情叫人根本看不出她此刻的心中想法。 命格富贵,撼动天下 祁容悦举高了手上琉璃酒盏,冲着恨恨望来的祁舒云遥遥示意。 相比此刻祁舒云满脸的不屑,祁容悦的面容之上俱是明媚无比。 宴会散了之后,祁永飞又额外赏赐了一些物品给祁容悦,只刺得殿上其他不曾获得赏赐的皇子皇女一个个皆是无比眼热。 返回岚宁宫时,捧着一大堆赏赐物品的太监、宫女在祁容悦一行的身后跟了个浩浩荡荡。 回到宫中,如烟取了几样随意地打赏了随行运送赏赐的太监、宫女。 看着他们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这才望着桌上摆满了的物品笑吟吟地对祁容悦说道,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今日公主在宴上一展风采,日后皇上定然会越发疼爱公主的了。” 祁容悦无力一笑,拈弄着摆放了满桌的珍宝玉器,随手拿起其中一只精雕细琢光泽温润的玉佩搁在手掌心上,转向了恭立一旁的秋蝉, “赏你了。” “奴婢不敢。” 见祁容悦定定望着自己,秋蝉慌忙躬身,满脸都是仓皇, “奴婢粗心,竟然未曾发现那水晶被杯盏之上隐有裂痕,导致今日殿上失手,害得公主险些出丑,奴婢实在是该死,奴婢叩求公主责罚。” “公主素来都是心思宽和之人,只要你日后一心一意地服侍公主,公主自会善待于你。今日宴上失手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如烟径直走上前来,将跪倒在地上的秋蝉搀扶起身,而后又将祁容悦托于掌心上的玉佩塞进了秋蝉的袖兜之中。 “奴婢谢过公主,谢过如烟嬷嬷。” 见自己不仅没有被罚反而是得到了如此丰厚的赏赐,秋蝉登时感动涕零,再三拜了这才退出门去。 看着如烟将房门合上,祁容悦抿着嘴唇靠上软椅,瘦削小脸之上现出隐隐落寞的神色, “嬷嬷,当初那方士所说,我的命格当真竟是富贵至极,撼动天下吗?” 心机,后宫之中的生存之道 “自然。”如烟重重点头, “当初娘娘还不曾孕育公主的时候,就有高人方士曾经预言,娘娘必会于次年孕育皇室公主,命格乃是富贵至极,当可撼动天下。后来,娘娘果然在次年孕育公主,那么公主的命格自然便是那高人预言所说的一般无二。” “可为什么我却觉得自己的命格根本就是困苦不堪呢?” 祁容悦双手托面,妍丽面容之上流露着只有在如烟面前才会表现出的困惑、稚嫩。 “过去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如烟心疼地抚上祁容悦微蹙的眉峰,口中喃喃自语, “公主先是得获安乐封号,今日又在一众皇子之中大出风头,奴婢能够看得出来,皇上是真心喜爱公主的,以后,以后的日子自然都会好起来了。” “他是真心喜爱我吗?他对我的喜爱,当真是因为发自内心吗?” 祁容悦轻轻合上眼睛,呢喃出声, “倘若方才那一曲歌舞之中,不是咱们事先安排了那只出现裂纹的水晶杯盏,故意险中求胜出尽风头,父皇他,可还会觉得我这个女儿有急智吗?他,可还会喜爱我吗?” 望着对面微闭双眼一脸困惑的祁容悦,如烟只觉得喉间一窒,带着满眼的怜惜轻声安抚道, “公主何苦想得那么许多?反正无论如何,公主已经在皇上的心中留下深刻印象,而且皇上也无比的喜爱公主,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了。” 听着如烟如连珠炮一般的安抚之语,祁容悦紧闭双眼,胸中酸涩不已。 倘若有旁的可能,这样一份费尽心机才能够争夺而来的父爱,她宁愿不要。 可是如今没有旁的可能,想要保护自己,想要为母妃报仇,她便唯有攀附,紧紧地攀附。 连那初见的蒙面人都能够一眼看穿她如今的生存之状并不乐观,足可见,只有夹缝之中小心求生,才是她的生存之道。 可是,像她这样连最起码的安然生存都要靠自己费尽心机才能达成,那个所谓富贵至极,当可撼动天下的命格,当真指的是她吗? 权势巅峰,誓言争宠 轻轻摇了摇头,祁容悦不再纠结在这个问题之上。 嗤笑着缓缓睁开眼睛,径直走向窗扇。 抬起手臂轻轻一推,窗扇随之洞开,祁容悦长长地吸气,一股冰凉气息登时灌入肺腑。 “公主,小心着凉。” 如烟快步上前,将手上斗篷轻轻覆上祁容悦的肩头。 “嬷嬷你说,”祁容悦缓缓回过头来,面上重新现出灿若朝阳的笑容, “清晨在梅林之中,华妃娘娘为什么会帮我?” 如烟定睛望着祁容悦,忽然轻轻一笑,低声回道, “许是因为在公主的神情之中,颇有几分同华妃娘娘相似吧。” 手臂微扬,握住了如烟正在为自己整理斗篷的双手,祁容悦抿了抿嘴唇,挑高双眉继续问道, “那嬷嬷你说,我在笑起来的时候,是不是最像华妃娘娘?” 对上祁容悦期待的眼神,如烟了然垂眸,反手握住祁容悦,沉声说道, “依奴婢来看,神情最像华妃娘娘的,整个宫中自然还是永泰公主。毕竟,永泰公主和华妃娘娘之间,才是血脉至亲,不是吗?” “嬷嬷说的不错。” 祁容悦眉眼一动,会意点头。 松开了同如烟交握的双手,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的院落。指着院中几名笑闹着争抢踢毽的宫女,祁容悦轻声说道, “嬷嬷,我也要踢毽子。” 顺着祁容悦目光望去,如烟定定望着院落中那只正在高高踢起,旋转在半空中的七彩羽毛毽,倏尔便笑了开来, “是。奴婢这就去为公主准备。” 看着如烟转身出门,祁容悦将视线重新落定在窗外,看着那只七彩毽子在几名小宫女的足下时而凌空,时而打旋儿,映衬着此刻正午金灿灿的日头,煞是好看。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论命格如何,她都要放手一搏! 祁容悦抿唇微笑,于心中定定告诫自己,她不要像母妃那样顾影自怜,也绝不轻易放弃任何东西。 主仆一心,巧施计  因为她知道,像今日华妃同她携手走上宜春殿时,那般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生活,才应当是属于她的生活。 她会好生抓住所有能够抓住的东西,而今日宴会之上的牛刀小试,只是开始。 不大会儿的功夫,如烟便取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羽毛毽子回来。 “不知这毽子可还合公主心意?” 如烟双手高高托起那只系了一根七彩丝绳的毽子,抬眼迎祁容悦。 看清楚了那只毽子上系着的七彩丝绳,祁容悦伸手过去,一面把玩着毽子一面嗔笑道, “嬷嬷最是知道我的心思,如此一问,可不是明知故问吗?” 看着祁容悦拉紧了肩头斗篷拿着毽子便朝外走去,如烟紧跟其后,低声问道, “公主可是要去永春宫?” “不。” 祁容悦灿然一笑,回过眸子对着如烟道,“是永春宫外头的那片杏子林。” “是。” 望着祁容悦那满眸的明亮光华,如烟了然点头,唇角含笑。 一路雀跃着同随行宫女笑闹,祁容悦清脆的笑声洒满宫道。 到了那片杏子林,让宫女们拿出她们自己的毽子自行玩耍,而祁容悦则在秋蝉和如烟的陪伴下来到了杏林中最靠近北面宫墙的一处位置。 牵拉着毽子上系着的七彩丝绳,祁容悦一个人手舞足蹈地踢着毽子,玩的不亦乐乎,整座杏林之中充斥着满满的欢乐。 因为毽子被丝绳牵拉,所以无论踢的脚法如何笨拙,那毽子都是乖乖地被祁容悦控制在手中。 就在祁容悦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同杏林只有一墙之隔的永春宫主人华妃正带着贴身的几名宫女越行越近,直到她们也被脚法笨拙的祁容悦吸引着来到了近旁,众人这才醒觉过来,杏林之中登时响起一片行礼之声。 听到响亮的行礼声,祁容悦才愕然停了下来,对上华妃专注的眼睛,猛地俯身下去, “容儿参见华妃娘娘。” “这?” 任凭众人跪伏在地上,华妃快步上前,托起祁容悦。 “娘娘你这是?” 看着华妃口唇微颤,一双眼睛定定落在自己握着那只系有丝绳的毽子上,祁容悦不解地张大了眼睛。 投其所好,讨她喜欢 “容儿你,也喜欢踢毽子?” 仿佛是极为震惊那般,华妃轻轻吸了口气,才移动着将眼光自毽子上投向祁容悦。 “回娘娘话,我是喜欢踢毽子,可却总也踢不好,所以就想了这么个法子,倒让娘娘见笑了。” 祁容悦笑了一下,扬了扬手上那只系着丝绳的毽子。 “容儿身体柔软,舞姿卓然超群,怎么就会踢不好毽子呢?” 华妃松开祁容悦的手臂,示意了一众宫人起身,面上那副彷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微微愕然的神情,也已经逐渐消失。 祁容悦抿了抿唇,不大好意思地轻声回道,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偏偏踢不好这毽子。嬷嬷她们平日里口上不说,可是心里也总是时常笑话我呢。所以我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既不会把毽子踢丢,又能玩儿的高兴。” “容儿……” 华妃眼神一闪,手指便轻柔地抚上了祁容悦的眉间。 “娘娘?” 感觉到华妃指尖的轻柔,祁容悦猛地一怔,不解抬眼。 “瞧瞧,倒吓着容儿了。” 华妃面上一动,迅即浮起一丝温暖笑容。她收回了抚在祁容悦眉间的手指,这才轻声说道, “本宫之所以如此失态,却是因为本宫打心眼儿里喜欢容儿。” 祁容悦点了点头,微微有些拘谨地笑道, “我知道娘娘是喜欢容儿的,所以娘娘在清晨的时候才会帮我。娘娘也说过,帮我是因为母妃她素来待人……” “不。” 不等祁容悦将话说完,华妃便抬起手掌轻轻摇摆,微微有些急切地说道, “本宫之所以会在清晨的时候帮助容儿,是因为本宫喜欢容儿,而本宫之所以喜欢容儿,是因为容儿在笑起来的时候实在太像本宫的女儿。” “娘娘说的可是永泰公主,容儿的漫雪皇姐?” 祁容悦怔怔抬眼,对上的却是华妃那双眼睛中的隐隐伤感。 感念身世,意悲戚 “是啊。” 华妃的声音低沉下来,便是脸上那明丽的笑容也在一瞬间变得有些隐晦起来,她抿唇对上祁容悦的眼睛,轻声叹道, “雪儿她自幼身体柔弱,不敌病邪。为了保其身体康健,皇上便将她送去了慈安寺中静养,希望能够借着万能佛法的庇佑护其长大成人。当初雪儿被送走的时候还只有两岁,现如今已经过去十一年了,雪儿也不过每年被接来宫中一次……” “娘娘……” 看到华妃神情黯然,祁容悦将手掌覆上了华妃的手背,希望自己小小的手心能够传递足够的温暖。 明了祁容悦的意图,华妃旋即笑了一下,手指一翻便将祁容悦的小手握了起来。 就那么双手紧握,华妃带着祁容悦在杏子林中缓缓徘徊, “慈安寺主持曾为雪儿看过相,说是等到雪儿及笄之时便可尽敌病邪,到那时也就可以返回宫中居住了。可是,等到那时,还要两年,两年……” 看着此刻的华妃虽然锦衣华服,高贵无比,可是眉目之间却是无尽落寞。 祁容悦心中一阵酸楚,紧了紧同华妃交握的手指,轻声问道, “既然漫雪皇姐每年只能入宫一次,那为什么娘娘不在想念舒雪皇姐的时候出宫到慈安寺去探望她呢?” “真是个孩子。本宫乃是南华国后宫妃嫔,岂能那般随意进出?” 华妃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望向祁容悦的眼睛之中登时升起了一丝笑意,柔声回道, “原本容儿你的年龄便只是比雪儿小了几个月而已,今日清晨在梅林之中偶遇容儿,当时容儿的神情动作都像极了本宫的雪儿。如今,容儿竟然也如同雪儿一般,拿那毽子无计可施,连应付的办法都是一摸一样……” 看到华妃因为想起女儿而于眼睛之中涌起点点星光,祁容悦猛地抬眼,眸中同样湿意一片, “无论如何,娘娘同漫雪皇姐总还有可以相守的一日能够期盼,可我,却已经同母妃永远都不能见面了……” 刻意安排,妙计成 “容儿啊,苦命的孩子……” 华妃正要感叹一番,肩头却猛然一颤,随即便伏低了身子,同祁容悦平视, “倘若容儿对本宫并不厌烦,不如本宫去向皇上请命,将容儿收到永春宫中照顾可好?” 祁容悦猛地瞪大了眼睛,继而便是大力摇头, “不厌烦!我喜欢娘娘,整个宫中除了母妃之外,怕是只有华妃娘娘真心待我好了,我愿意同娘娘一起住在永春宫。” “好,咱们这便去求皇上去。” 见祁容悦点头应允,华妃登时大喜,双手牵起了祁容悦便径直转身。 “好。” 对着华妃重重点头,祁容悦另外一手却是紧紧握着那只系了丝绳的雪白毽子。 多亏了这只毽子,在恰当的时机充当了恰当的说客,使她祁容悦今后所倚恃的人,从此便又多了一个。 上午在宜春殿上的舞蹈中,秋蝉会无意敲裂那只水晶杯盏,是祁容悦的刻意安排。 为的便是要在众人的献艺之中脱颖而出,也为了继续勾起祁永飞对母妃逝去的怀念,从而延续对她的宠爱。 本以为得到了祁永飞的宠爱,她便得到了所有。 可是今日清晨在梅林之中被那素来狂妄的柳妃一番折辱,以及傍晚时分宜春殿外祁舒云的那一番欺凌,还有那神龙一般来无影去无踪的莫名蒙面人,都令祁容悦彻底明白,虽然拥有父皇宠爱以及御封诰命,可是在后宫之中她却仍是人孤势薄。 毕竟祁永飞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着她,所以她必须在除了祁永飞之外,另外寻找足以能够令她攀附其上的势力。 于是,她将眼光投向了待她温和的华妃。 于是便有了祁容悦会在永春宫外的杏子林中踢毽子的另一番刻意安排。 因为祁容悦早就知道,这片杏子林是华妃的最爱,每日午后她必会行至此处散步。 即或华妃偶尔不出,便是她们在杏子林中的一片笑闹声也会引得她出来。 而那只系了丝绳的毽子,则同样也是祁容悦的刻意安排。 抗衡匹敌,终得靠山 因为此前,祁容悦曾经偶然遇见过中秋时节被接入宫中团圆相聚的祁漫雪,而当时祁漫雪的手上,便拿着一只系了丝绳的毽子。 除了暗地里曾经嘲笑祁漫雪的四肢不灵,格外笨拙之外,祁容悦在当时还曾经为了自己同祁漫雪那颇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很是吃了一惊。 于是,便有了今日她同如烟所精心安排的一切。 于是,当思女心切的华妃遇上了刚刚失去母妃,又同祁漫雪相貌相似的祁容悦。 动情之下,华妃会将安乐公主祁容悦收归到永春宫抚养,自然也就顺理成章。 妙计事成,华妃就可以在祁容悦的身上寄托对亲生女儿祁漫雪的思念,祁容悦自然也可以借由南华国中颇受皇宠的华妃身上而得到宫中所有人的无比尊崇。 便是那个在今日清晨梅林中悍然出手行凶的柳妃,想必也会在日后对祁容悦避忌三分。 毕竟,南华国的整座后宫至今后位空悬,而华妃毫无疑问,却是如今唯一可以与柳妃相抗衡的女人。 华妃在南国后宫之中的地位果然非同寻常,搬来永春宫的第一个晚上,便已经令得祁容悦着实开了眼界。 此处虽然只是永春宫的一间侧殿,可是宫室当中布置得却是相当别致。 镂雕小窗上悬着的是如梦似幻的鹅黄色百蝶花纹鲛绡纱,廊柜上搁着的是一件件精致淡雅的赏玩瓷器。 造型古朴的紫檀木屏风上精雕描绘,桌椅妆台是原色的黄花梨木镶嵌着一块块的白玉组合而成。 地面上铺就着的是雪白的长毛绒垫,整间宫室不见金银,却是愈发清雅高贵,同祁容悦自别居殿中搬出来后暂居的岚宁宫相比,不知要优雅了多少倍。 一众宫人来来往往地忙碌在宫室之中,先在桌案上加了一瓶鲜花,又在床沿的幔帐吊上一对缀有铃铛的紫铜帐钩。 不大会儿的功夫,宫室之中的颜色便多彩起来,也显得越发生动,有灵气。 ———————————————————————————— 有亲发关于文章内容的评论,俺会给精华哦! 嘿嘿,太冷清了,诱惑一下 浴室之中的温暖 一切安置妥当之后,便有宫人送来了浴桶。 踏入热气氤氲的浴桶之中,祁容悦只觉得浑身的疲劳登时得到了释放,一时兴起,就那么由着如烟一面擦拭肩背一面轻拍着浴桶水面上漂浮着的彩色花瓣玩闹着。 “嬷嬷揉的好舒服呢,嘻嘻……” 感觉到浑身的惬意,祁容悦轻轻闭上了双眼,趴在浴桶的边缘任由如烟为自己搓洗。 “嗯。” 身后的如烟几不可闻的轻轻应了一声。 “嬷嬷,背上好痒,好痒。” 感觉到正在抚弄着背上的那双手臂正在移向颈项,祁容悦在浴桶中抖了抖身子,将自己脊背上发痒的那处地方顶出水面,露给如烟来搓。 祁容悦夸张的大动作激起了一片明晃晃的水花,身后登时传来如烟轻轻的笑声。 “嬷嬷的手指就是舒服……” 祁容悦皱了皱鼻翼,慵懒的状态却在一瞬间猛然僵硬起来。 不对,声音不对! “哗啦”一声,祁容悦睁开双眼倏地转过身去,透明的水花突然飞起,险险打湿了身后正在为祁容悦搓揉的人。 “天哪!” 看清楚了身后之人不是如烟,祁容悦紧张地环起双臂,立在浴桶之中将自己紧紧抱住,满眼诧异地低声惊道,“怎么会是娘娘?” “这么一惊一乍的……” 华妃盈盈笑着走上前来,自浴桶中舀起一瓢热水自祁容悦裸露着的双肩浇淋下去, “当心着凉了。” “嬷嬷呢?如烟嬷嬷呢?” 感觉到肩上一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仍是赤身裸体的,祁容悦匆忙矮下身子,将自己赤裸的臂膀淹没在热乎乎的浴桶之中。 “本宫吩咐如烟下去忙其他的了。” 华妃和煦地笑着,一双茶色的眼睛之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怎敢劳动娘娘为我沐浴,容儿实在该死……” 祁容悦在浴桶中无比尴尬地眨巴着眼睛,面容之上大是羞涩,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沐浴更衣,别样的亲昵 华妃是什么时候来的,如烟又是什么时候去的? 她竟然丝毫不觉,这样的粗心大意、毫不防备,实在不该! “说什么劳动,说什么该死?容儿对本宫很是见外……” 华妃面上的笑容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有些黯然起来,原本举着热水舀的手臂也僵硬地停滞在半空之中。 望着浴桶中明显疏远自己的祁容悦,华妃稍微顿了一顿,似在努力地燃亮着眸中的那抹笑意。 她抬手抚了抚自己额旁的碎发,这才缓声说道, “皇上既然同意让容儿搬来永春宫中与本宫同住,本宫自然便要担负起往日里你母妃照顾容儿的那些个职责才是。” “哦。” 紧紧地盯着华妃明灭变化的眼睛,祁容悦轻轻抿着嘴唇应了一声。 口气虽然淡然,可是身体却已经明显开始努力放松。 毕竟这个华妃是她日后的依靠,祁容悦知道自己不能够在表面上同她显得太过疏远。 “来,放松一些。” 看到祁容悦似乎不再如之前那般抗拒自己,华妃轻轻扬了扬唇角,一面浇着手上的热水舀,一面轻抚着祁容悦光滑的脊背,轻声问道, “容儿可觉得暖和吗?” “嗯。” 感觉到华妃纤细的手指正在触上自己的皮肤,虽然心中也已经一遍遍地告诫了自己,可是祁容悦却仍然有些拘谨,她只是静静地盯着水面,轻轻应了一声。 就这么照顾着祁容悦沐浴之后,华妃更是亲自取过衣服过来帮着祁容悦穿戴整齐,然后搀扶着送至床榻之上。 不顾此刻祁容悦眉眼当中仍然隐含着的拘谨和疏离,华妃自顾自的推着她坐到了床榻之上,拉过锦被盖好,径直便伸手探上祁容悦的额头。 纤细手指按上祁容悦两侧的太阳穴,然后便轻柔的按摩起来。 随着华妃手指力度适中的揉捏,祁容悦只觉得浑身紧张的肌肉都在瞬间放松下来。 体贴温柔,更胜母女情 这样的亲昵,这样的关切,只有母妃在世的时候,她才享受过。 忽然之间,胸口一阵酸涨,祁容悦抬手便握住了华妃的手臂。 “乖容儿,好好地躺着,让本宫为你揉揉。” 对上祁容悦眼眶当中微微的湿润,华妃盈盈一笑,却是脱开她的小手,扬眉示意她闭上眼睛继续享受这份难得的温馨。 祁容悦颤巍巍的松开华妃的手臂,再度合眼,小小的心灵之中盛满了感激。 对于此刻祁容悦心中的感恩,华妃丝毫不觉,仍是轻柔的按摩着她的两侧太阳穴,徐徐的将温暖和舒适注入到祁容悦的浑身遍体。 一面揉捏,华妃一面彷佛自语一般低声呓道, “当初雪儿还在宫里的那两年,平日里的沐浴都是本宫亲自照顾的。如今已经十三年了,除了每年一次入宫的中秋团圆之外,本宫这个做母妃的,根本连为自己的女儿沐浴的机会都找不到……” 听到华妃的口气似乎微微有些哽咽起来,祁容悦身子轻轻一颤,胸口之中那处隐秘柔软的角落似乎正被什么东西悄然击中。 微转眼悄悄地望了过去,眼角的余光正巧捕捉到了华妃那双好看的眼睛之中蓄满了深沉的忧伤。 “瞧本宫都说了些什么啊,真是的……” 似乎是因为祁容悦诧异望来的眼神儿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失态,华妃一面拍了拍祁容悦的小脸蛋,一面讪笑着岔开了话题。 口气虽然轻松,可是祁容悦却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华妃努力扬起的眉眼之中,却仍然隐匿着无限的凄楚。 祁容悦咬着嘴唇抬起了头脸,隔着雾气蒙蒙定定地对上了面前一脸笑容的华妃。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时温暖而又惬意的氛围引致祁容悦产生了些许的错觉,她竟觉得此刻的华妃在眉宇之间赫然同自己的母妃大有几分相似。 不觉之间,祁容悦感得眼前一阵湿润模糊。 赶紧垂下了头脸,让眼泪一颗颗悄无声息地滴入到身上盖着的锦被之上,滴落无声。 亲昵,身心俱暖 重新合上了双眼,舒服的躺在床榻之上,祁容悦故作轻松的扬声道, “娘娘,容儿耳朵好痒,好痒……” “呃?” 见祁容悦满口撒娇的口吻出声,并且冲着自己微微侧过了脸庞,露出那小巧的耳垂,华妃微微一怔,随即却是飞快的低垂了头脸,抬手抚上祁容悦示意搔痒的那处皮肤。 轻轻抓着身上锦被,祁容悦轻笑着偷偷斜眼。 眸光中,只见奋力为她搔痒的华妃满面都是异常明亮的笑容。 没有来由的,祁容悦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洋洋的暖意。 在华妃这样亲昵的抚弄之下,祁容悦呼吸平稳,逐渐便要进入梦乡。 就在似睡非睡之际,忽然听到正殿上的宫女过来通传, “启禀娘娘,皇上今晚驾临永春宫,此刻已到正殿。还请娘娘速速回殿迎接圣驾。” “皇上来了?” 华妃面上一喜,原本揉捏在祁容悦额角的双手也猛然一顿。 看到懵懵瞪瞪的祁容悦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自己,华妃轻盈一笑,柔声道, “容儿啊,你好好的睡,本宫明日再来看你。” “娘娘快去吧。” 祁容悦半撑起身子,欲要下地送华妃出门。 “这孩子,别动。” 抬手按住了作势欲起的祁容悦,华妃微笑摇头。 扯了扯被子盖上祁容悦的身体,华妃自行起身,在那通传宫女身后跟着匆匆走了几步,却又转过身来,一脸正色地对着如烟和秋蝉吩咐道, “你们在守夜值更时要多警醒些,不要忘记了添加银炭,免得在夜深寒凉的时候却偏偏熄了炭盆。” “奴婢谨记。” 如烟同秋蝉齐齐应下。 “娘娘慢走。” 祁容悦抱着被子窝在床榻之上,目送华妃轻快而去。 打发了其他宫人下去,照例是如烟留在寝室之中照顾祁容悦。 又是掖了掖祁容悦的被角,然后便又对着一盏熏香炉小心地往里添着什么东西。 小小的温馨,已经足够 “嬷嬷,这是什么味道,可真好闻。” 祁容悦仰面躺在雕凤画床之上,一面抬手平置于空气之中来回扑扇着,使得香炉之中的气味徐徐沁入鼻端,而锦被之下的一双赤足则是微微扬起,来来回回的摇晃着。 抬眼看到祁容悦好一副自在惬意的调皮模样,如烟莞尔一笑,举起手上精致雕琢的高足瓷制熏香炉轻声回道, “华妃娘娘照顾公主的时候确实很是小心,这就是娘娘她亲自送过来的瑞瑙香和小香炉,说是在公主每日休息的时候点燃,有助安神入眠。” 顺着如烟的手指望去,祁容悦的目光软软地落在那盏小香炉上,眼前不期然地浮现出华妃那张明明隐含了悲伤,却还是在她面前努力笑得温柔的和煦笑靥。 “公主安歇吧。” 弄好了那盏香炉,如烟缓步过来,服侍着祁容悦上床,口气之中是别有深意的劝抚, “如今有了皇上和华妃娘娘这般用心的照顾,公主以后的日子定会苦尽甘来了。” “希望吧。” 在暖和柔软的床榻上平躺了身子,祁容悦对着如烟轻轻笑了一下。 “奴婢这便退下了。” 看着祁容悦缓缓闭上双眼,如烟放下床头那层层叠叠的帐幔,退至中庭。 瑞瑙香自香炉中轻慢溢出,满室都是那种清冽却又甘醇的味道,令人着实感到浑身的轻松和舒适。 幽暗的宫室之中,祁容悦合着双眼侧身而卧,噙着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轻缓地抚弄着已经被华妃小心梳理通顺光滑的秀发。 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那股温暖的馨香直达胸肺,连带祁容悦心上那处早已经寒凉的角落也逐渐地温热起来。 华妃,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母妃和如烟嬷嬷之外,唯一的一个为了她,可以如此上心的女人。 虽然,这当中多少包含着一些移情作用,可是对于祁容悦来说,能够拥有这样一份小小的温暖就已经足够。 夜半,梦魇缠身 夜半时分,骤然风起,不过一瞬,静谧夜晚的安详,便被倾盆而至的大雨所打破。 原本安枕于床榻之上的祁容悦双眉紧皱,辗转反侧,于满室幽暗之中,意识迷乱,顿觉时光交错流转。 那日,也如同此刻一般,下着倾盆的大雨,彷佛一块颜色浓重的巨大幕布,笼罩了整个天地。 凌乱的风雨之中,即或是躲在宽阔的廊檐之下也根本无济于事,更何况是像祁容悦那般毫无遮拦地,膝行在浓重的雨幕之中。 漫天风雨之中,一个娇小柔弱的身躯已经是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可纵然这般的饥寒交迫,祁容悦却仍然笔直地挺起了脊背,倔强地跪在雨幕之中。 身上稍微值钱些的首饰,早已经在此前被她陆续拿出来支使那些攀高踩低的宫人帮忙在平日里添饭加衣,而用的精光了。 现在她能够自别居殿之中越墙而出,来到太医院求救,是因为她偷偷地取了母妃平日里极为珍爱的那支白玉簪子交给了看管别居殿的侍卫所换来的。 眼下这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机会,倘若不能够求得太医开出汤药带回给母妃续命,她绝不起身。 天色愈加阴郁沉重,雨水仍旧一刻不停,年仅十三岁的祁容悦却只是抿着唇角,越发努力地瞪大了眼睛。 隔着面前重重紧密的雨帘,死死地盯着那两扇紧紧闭合着的墨色大门。 她在期待…… “啊……” 满室馨香之中,祁容悦猛地自锦绣帐幔之中坐起身来。 “公主?” 听到寝室之中传来隐隐的呓语声,守夜的如烟匆匆急心而来,端着手上一盏烛光拨开了幔帐。 “不过梦靥而已,公主不怕,不怕……” 看到祁容悦瞪着一双大眼睛,双手环抱双膝蜷缩在床上,如烟登时满是心疼。 “嗯,不怕,不怕……” 看清楚眼前的人是如烟,祁容悦一面轻声应和,一面颤巍巍地展开了僵硬紧张的身体。 因为忆起当日悲戚而顷刻变做青白的面色,也逐渐恢复常态。 心中伤痛,无法言喻 “不怕,不怕……” 如烟满心怜惜的迭声说着,双臂已将祁容悦揽入了怀中,就如同此前小公主每每梦靥时所作的一样,极力地用着自己轻柔的嗓音宽慰着。 “嗯,不怕。” 意识终于全部清醒,轻轻撑起自己的身子,自如烟的怀抱之中脱出,祁容悦胡乱地抚了额上汗意轻轻点头。 自从梁佳佩离世之后,祁容悦便因祸得福,受命迁出冷清破败的别居殿,岚宁宫中暂居了一段时日之后,又因格外受到华妃喜爱,而迁来这永春宫中居住。 如今,离开别居殿,已经足有两月了。 可是这两个月来,每逢雨天,抑或是隐晦天气,祁容悦必会做这同样的一个梦。 梦境中,母妃去世那日,她到处求救却四处碰壁的情景历历在目,叫人心惊。 两个月了,母妃已经去了足有两个月了! 难以抑制胸口猛然袭来的一阵剧痛,抬起一手轻轻掩住了左胸,祁容悦大张着口唇侧转了头脸望向窗棂处。 此刻帘外暴雨如雷,哗哗啦啦地倾泻了天地之间。 植在院落当中的那些乔木,一株株俱是被打的耷拉着头脸,歪七扭八地横在雨幕之中,摇晃凌乱。 飘拂摆动着的黄色鲛绡纱帘隔绝了室外的孤寂清冷,错金描绘的绣床之上,自己则正依偎在软香锦衾之中。 深深吸了口气,祁容悦翻身起床。 “公主你?” 看到祁容悦竟然掀被下床,如烟慌忙上前过来搀扶。 “不必。” 摆了摆手,就那般只穿着单薄的亵衣,赤着一双脚丫跳下床榻。 祁容悦大力端起了案头上摆放着的一壶凉茶,径直奔向窗扇。 “公主你?” 看到祁容悦竟然将手中茶壶举过头顶,如烟先是一怔,忽然便意会过来,她匆忙上前拉住了祁容悦的手臂,劝阻道, “公主你这是做什么啊?便是当真有心要为娘娘报仇,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啊。” ————————————————————————————————————————— 大家都习惯看霸王文吗?怎么都没有留言的呢? 恩恩,为了督促大家留言评论,俺决定了,今天留言有十条,俺就更新十章,哼哼…… 恨难忍,报仇 “两个多月了,嬷嬷,我已经忍了两个月了。如今,我实在是再也忍不得了!” 祁容悦挣扎着同如烟抢夺茶壶,母妃过世之后的每一日,虽然身受皇恩,锦衣玉食,可是每每想起母妃离世当日所遭受的一切,她便不由得气血翻涌。 本以为,她至少会忍到半年之后,可是今日,她才发觉,心中所承载着的仇恨,早已经超越她心灵所能承受的分量。 此时,她真的是一刻也忍不下去了。 “公主,公主……” 看到祁容悦眼中坚定执着,如烟双手掩唇,怜惜地望着面前仿若复仇神谪一般的娇小人儿。 想起当日那些曾经对着自己无比绝情的人,祁容悦对着如烟宽慰一笑,毅然闭上双眼,手掌一斜,水壶之中的凉茶便自头顶倾泻而下。 身上单薄的亵衣顷刻便贴在了身上,好冷,好冷。 可是没有关系,今日这一番折腾,明日她必会高烧不起。 这样突发的病情,自然也会传入今晚便歇在永春宫中的父皇耳中。 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日,干脆让所有的一切真真正正地做个了结吧。 祁容悦披散着一头凌乱不堪的头发,只是紧咬着牙齿,歪歪地靠在身后的案几上。 “公主……” 无比了解祁容悦此刻心中的想法,如烟低低哽咽一声,却只能是心疼地立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祁容悦将窗扇洞开,浑身湿透地瑟瑟发抖于窗前灌穿而来的冷风之中。 终于等到祁容悦几乎坚持不住地瘫软下来,如烟这才满眼含泪地走上前去,拿了大幅的绒被将她紧紧裹住送上床榻。 “嬷嬷……” 祁容悦侧卧在床榻之上,浑身有如筛糠。 “嬷嬷明白,明白……” 看着祁容悦冻得眼睛之中满满的嘱托和期待,如烟眼眶含泪,却是重重点头。 等祁容悦瑟瑟发抖地缩在床上睡着,东方的天际已经现出微微一丝鱼肚白。 病来如山倒 待到天色微亮,安乐公主夜半突然高烧的病情便已经传遍了整座南国后宫。 此时无比焦灼地立于寝室之中的,除了永春宫的主人华妃,还有昨晚留宿此处的南华国帝王祁永飞。 几名太医忙碌地穿梭在侧殿之中,其中一名官阶最高。 乃是祁永飞御口亲宣的太医神情最为笃定,这人便是太医院中首领太医莫允堂。 望闻问切之后,莫允堂已经基本清楚沉沉昏睡着的祁容悦,不过只是受凉感染风寒所致的嗜睡症而已。 可是看到殿上君王神情紧张,自然也就无比清楚此时正被自己诊脉的这个安乐公主,早已不是当初别居殿中的那个落魄公主,怠慢不得。 于是便郑重其事地连同几名太医碰头之后,才接过了主诊的位置,仔细地写下了药方,又反复交代了永春宫中的宫女在熬药过程当中需要注意的一系列事项。 看着祁容悦在灌进汤药之后逐渐开始退烧,祁永飞同华妃这才稍稍放下了些心。 重又交代了务必仔细照料安乐公主之后,祁永飞率领了亲随这才离开病榻上的祁容悦,上朝而去。 老话有云,病来如山倒,病好如抽丝。 既然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此刻病中的祁容悦自然也不会例外。 虽然祁容悦的风寒之症在圣手莫允堂的调养之下已经日趋好转,可是因为病人身体平素较弱怕是受不了一下子的猛药治疗。 所以这小小的风寒症反反复复地调养着,硬是折腾了将近一月。 看着祁容悦的精神日益开朗起来,莫允堂断言,不出三日,公主病情必定全消。 听到太医院中首领太医如此笃定承诺,永春宫中的所有人等这才终于都放下了心。 是夜,喝下了照例呈上来的汤药之后,祁容悦由如烟服侍着休息。 送别了日夜守护在侧殿的华妃,如烟放下幔帐,于宫室之中燃起了淡淡的瑞瑙香。 别有用处的小药丸 听到房门紧紧合闭的声音,床榻之上应当是已经沉入梦乡的祁容悦却是徐徐睁开双眼,然后竟然轻手轻脚的翻下床来。 “公主?” 层层幔帐之外的如烟转过身来,望向赤脚而来的祁容悦。 “嬷嬷,方才我又做梦了。” 祁容悦披着单薄的衣裙,径直来到窗前,纤手一推,窗扇便应声而开。 “是啊,又下雨了。” 望着窗外如墨的夜色中淅淅沥沥的雨帘,如烟轻轻应了一声。 “梦里,母妃临去的时候是那样的痛苦,可是却没有人肯帮我……” 祁容悦抬起小脸,迎着窗外凄寒的夜风轻轻战栗着。 “是啊,公主心中的苦,嬷嬷明白……” 望着定定立在窗前的祁容悦,如烟缓步上前,轻轻附和着。 “好了,我要睡了。” 望了一眼幽黑夜色,祁容悦转身上床。 “公主辛苦了。” 服侍着祁容悦将被褥盖好,如烟侧目望向那扇始终洞开的窗户,眼中难忍丝丝痛惜。 “快了,快要结束了。” 看穿如烟心疼自己的心思,祁容悦轻轻一笑,抬手抚了抚如烟微皱的眉头。 “是啊,快了。” 不忍再看祁容悦那苍白的小脸,如烟只是垂眸点了点头,而后便轻轻放下了床头的幔帐。 轻软温暖的锦被之下,祁容悦安稳侧卧。 她抬起一手探进怀中,摸索着贴身内衣之中缝着的那个小锦囊。 因为那锦囊之中,装着几颗别有效用的药丸。 终于,她的指尖触到了药丸,祁容悦将药丸小心地拈弄在指间,然后便徐徐送入了口唇之中。 含着口中的药丸,祁容悦轻轻合上了眼睛。 明晨,是她苦心布置的戏码将要上演最精彩一幕的时候。 如果一切进行的顺利,明日之后,她将能够夜夜安枕,就算是再遇到如同母妃离世那晚的风雨飘摇,她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梦魇缠身。 最落魄的公主 心中如是想着,口中贝齿已经大力一咬,口腔之中登时弥漫出一股微微泛出酸涩的味道,祁容悦大力咽下口唇之中的药丸,安然合上了双眼。 整晚之后,窗外仍旧死后雨疏风骤,屋中则是暖意融融。 可是床榻上眉眼紧闭的祁容悦却是面色苍白,再一次沉入了梦境,再一次直面母妃临别那日所遇到的残酷拒绝。 飘摇风雨之中,祁容悦仍旧那般落魄地跪倒在冰凉的地面之上,风雨尽然袭击着这个瘦弱的身体。 只听“咯吱”一声,那扇彷佛永远不会打开的太医院大门终于缓缓启开了。 祁容悦满怀希望地挺起了脊背,炯炯然望了过去,只见两扇大门中间,一个身着褚色衣裳小厮模样的僮儿撑着油纸伞探出头来。 “小哥儿,可是莫太医开了方子吗?” 仍旧跪匐在大雨之中,祁容悦咬紧了瑟瑟发抖的牙关。 “公主你还是快起身回去吧,淋了这么半天的雨可不要生了病才好啊。” 那僮儿撑着伞走出门来,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小哥儿,麻烦你帮我转告莫太医,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一直等着,直到莫太医至少开出一个药方给我!” 听到面前人口中那一声“公主”,祁容悦艰难地扯了扯干裂的唇角。 她祁容悦,大概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落魄的公主了吧。 咽下心中那股莫名的酸痛,祁容悦大力地对着眼前的僮儿摇头。 “公主,你就起身吧,莫大人他是不会开方子的。” 僮儿走近了祁容悦,好心地将油纸伞挡在她的头顶,伸出手来便想要将祁容悦自地上拉起来。 “求不得药方,我绝不起身!” 祁容悦猛地一挣,那打算上来拉她的僮儿被推了个踉跄,手上握着的油纸伞也落在了地上,顷刻之间便被大雨浇的湿透。 “公主你何苦为难咱们这些奴才啊。” 僮儿愣怔着望向那柄风雨之中被风吹刷而翻来倒去的油纸伞,口气之中极是为难。 太医院外求施救 风雨之中,祁容悦深深吸了口气,一双眼睛却是径直望向那所悬挂了“妙手回春”的宫室,不再说话。 “公主!” 僮儿一时气结,竟然不知应当说些什么。 “僮儿!” 大门之后忽然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 祁容悦认得这声音,这是太医院中平日里经常跟在首领太医莫允堂身边的老医仆于亮。此刻听到他的声音,想必莫允堂应当也是在这附近的。 心中猛然一喜,祁容悦当下便抖擞了精神,“噌”的一下便站起身来。 太医院的大门已经完全洞开,一辆朱红色的亮漆马车“吱吱呀呀”地驰了出来。 门口处唤那僮儿让出道路的于亮撑着纸伞来到近前,呼喝着要他将立在马车前头挡路的祁容悦给带去一边, “快快快,一边儿呆着去,甭耽搁了莫大人回府去!” “是。” 僮儿应了一声,伸出手臂便要来拉祁容悦。 好不容易她才来到此处,怎么可能这般轻易便任由他将自己拉开? 于是祁容悦大力地挣扎着,终于挣出了于亮的拉扯,她冲着那缓缓行驰的马车便追赶上去,一路嘶喊道, “莫太医,你去看看母妃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让开让开!” 见祁容悦竟然挣脱开了自己的牵绊,于亮面上一惊,一把抛开手上握着的纸伞迅即便追赶上去,也顾不得满天的雨水浇了自己满头满脸,只是大力地扯住了祁容悦的手臂就要往回带。 “莫太医,哪怕只是开副方子也成啊,你开副方子让我好去抓药啊,莫太医,莫太医……” 眼看着马车帘子便要被自己掀起,却在最关键的一刻因为于亮大力的拉扯而功亏一篑。 祁容悦一面同于亮的拉扯抗拒,一面继续高声呼救。 “早就跟你说过,莫大人不能出手就是不能出手,这丫头怎么这般不懂事!” 于亮只是死命地拉着祁容悦,口气有些恶狠狠的。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待转向那驾了马车的车夫时,那于亮却是露出了一脸讨好的笑, “不过就是个疯丫头闹事罢了,走吧,走吧,不妨事的,不要耽误了大人的正经事情。” “不,不!” 眼睁睁地看着马车驰离自己身边,距离自己挥舞在半空中的手指越来越远,心中那份希望便逐渐黯然下来。 祁容悦有些绝望地冲着马车嘶吼出声, “莫允堂,你可是忘记了当初你自己所说的那番话了吗?莫允堂,莫允堂你给我站住,站住……” “你倒是给我使力出来拉住了她啊!可不能让她莽莽撞撞地冲撞了莫大人!” 听到祁容悦竟然语出不恭,于亮面上更惊,一边费力地扯着祁容悦,一边冲着旁边唯唯诺诺的僮儿低喝。 “莫允堂,莫允堂你这个只是到攀附富贵的小人,小人,小人……” 眼看着马车在雨幕之中越行越远,眼看着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不得,彷佛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祁容悦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也在瞬间变得软绵绵的,唯有口气之中还是凌厉依旧。 见马车终于驰远,于亮同僮儿刚一松手,祁容悦便踉跄一下颓然摔倒在地上,满脸湿润,早已分不清楚是雨是泪。 “你这丫头,可真是犯浑!” 于亮快走几步,捡起地上的油纸伞。 勉强挡住了倾泻的大雨,对着伏在地上的祁容悦骂骂咧咧道, “梁庶人早已经被皇上削去了所有的名分搬去别居殿中居住,既她已经不是妃嫔,那便既是病了也只能由着自生自灭,咱们又怎么胆敢违抗皇上圣命去给她把脉诊治?” 倾盆大雨之中,听着耳边声声数落,祁容悦只是垂着头脸,双拳紧握。 “你这丫头!偷偷逃出别居殿中已是天大死罪,若非咱们莫大人宅心仁厚几次三番地交代不可通传内监将你给带走,你怎么可能还有命留在此处? 却偏偏不知感恩,竟还一心想要求药,求药不得竟还对莫大人如此这般不敬,你这可不是狗咬吕洞宾吗……” 于亮有些气恼地瞪着祁容悦,口中仍在一刻不停的喋喋不休。 到底谁在为难谁 “于大人,于大人,咱们回吧。” 看着地上已是颓然神色的祁容悦,僮儿轻轻扯了扯于亮的衣袖,稚气未脱的面庞之上露出了些许的不忍。 “走。” 于亮冲着祁容悦白了一眼,然后便带着那僮儿转身走回到那所挂有“妙手回春”牌匾的宫室,朱红色的两扇大门缓缓合上。 浓重雨幕之中,祁容悦蜷缩着已经溅满了泥污的身子,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那两扇闭合上的大门。 小人,小人,见死不救,见死不救…… 祁容悦于心中一遍遍地默念着,终于呢喃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行走在风雨之中。 忽然,听到身后凛冽的风雨声中传来门扇打开的悠悠咯吱声。 心头陡然一喜,祁容悦猛地转头。 只见那两扇紧合着的大门竟然真的重新打开,刚才那个僮儿撑了一把完好的油纸伞又跑了出来。 “可是,可是莫太医交代了方子吗?快,快给我!” 祁容悦一路小跑着迎了上去,揉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满怀希望地修饰着自己口中的措辞。 “刚才于大人的话,公主也都听到了,莫大人他实在是不能出手,公主就不要为难他了。” 望了望祁容悦平举在半空中满含了希望的手掌,僮儿终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吗?竟然连个药方子都没有留下吗?” 祁容悦呐呐地眨了眨眼,满心都是酸胀。 是她在为难莫允堂吗?倘不是因为母妃这次实在病的厉害,她怎么会跑来太医院? 如今,她不过只想找到当年那个被母妃一手提拔起来,口口声声说要结草衔环相报大恩的太医莫允堂,要上一张拿去救命的方子而已! 他竟然那般安然地端坐在马车之中,不肯相见,不肯施舍。 竟然这般决绝地不肯,不肯! 到底,是谁在为难谁? 呵…… 是啊,当然是她在为难莫大人。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自母妃迁入形同冷宫的别居殿中,那个雍容华贵的佳妃娘娘便再也不见了。 如今的母妃早已经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这个高高在上的莫大人又怎么会记得母妃当年给予的恩情? 凄凄一笑,祁容悦缓缓转身。 “公主!”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呼唤,是刚才那个僮儿。 他快步地追赶上来对祁容悦怯怯一笑,递上了手中握着的那把油纸伞。 望着面前和自己一般高的僮儿,祁容悦站定了脚步。 缓缓伸出手去接过了那伞,却并不是领情地将伞撑在头顶,而是狠狠地撕扯着。 然后在僮儿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中,将那柄已经被撕扯的破烂不堪的纸伞,连同那份小小的同情一并重重地抛在了地上,然后死死地踩踏上去…… 直视着僮儿那般吃惊地于自己面前瞪大了眼睛,祁容悦张扬了眉眼,猛地转身。 虽然泥污早已打湿弄脏了衣裳,头发也早已经凌乱不堪。 可祁容悦却仍是那般昂扬地抬着头脸,大步走开。 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风雨之中,也消失在僮儿身后那道隔着宫门遥遥望来,无比错愕的视线之中。 …… 天色渐晚,永春宫侧殿的绣床之上横躺着的安乐公主祁容悦却仍然沉沉昏睡着,并且一反昨日的面色潮红,开始变作满脸惨白。 围拢在她身旁的,除了平日近身服侍的嬷嬷、宫女之外,还有华妃。 看着祁容悦此刻睡梦之中仍然神情纠结,面无血色,床榻旁的几人俱是满目愁容、坐立不安。 尤其是华妃,更是焦灼地三番四次奔去宫室门口探望着太医是否已然来到。 “哗哗啦啦”承接着外头雨帘的长廊忽然响起一阵踢踏急促的脚步声,华妃面上一缓,随即便松开了握着祁容悦的手掌,匆忙起身迎了过去, “可是莫太医到了吗?” “怎么,太医可还没有到吗?” 龙颜震怒,祸起 迎接华妃的,并不是那个说话轻柔的莫太医,而是一道掷地有声的沉稳男声。 清冽的询问之中,包含着隐隐的焦虑。 “臣妾恭迎皇上。” 看清楚了来人面目,华妃脸上微微现出几分错愕,匆忙便俯下身去恭敬行礼。 一阵衣裳摩擦的窸窣之声响起,紧接着便从长廊外走进几名暗色衣裳的宫人,宫人中间快步而来的。正是一身明黄色袍服的祁永飞。 祁永飞一边托起俯身的华妃,一边面色焦虑地望向前头那张正被宫女们围拢在正中的床榻, “爱妃快起,容儿现在情况如何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自昨日夜半开始,容儿便开始高烧不退,至今仍是昏迷不醒。” 华妃扶着祁永飞的手臂站起身来,望向床榻的一双眸子之中水盈盈地盛满了担忧。 “太医呢?朕都已经到了,怎么还不见太医的人影!” 祁永飞眼神一转,盛蓄了愠怒的眸子探向身旁的华妃。 “臣妾已经派人传召了,这都老半天了,可是那莫太医却迟迟不曾来到……“ 华妃转过身去,重新望向宫室门口,一副哀戚戚泫然欲泣的神色。许是想到了焦急处,眼眶之中竟然泪光隐隐, “容儿可是佳妃妹妹过身之后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啊,如今皇上将容儿交付给臣妾照料是相信臣妾,可是臣妾却偏偏将容儿照料到如此境地……,倘若容儿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臣妾可要如何面对皇上,如何面对那已经过身的苦命的佳妃妹妹啊……” “居然如此拖沓,莫允堂他好大的胆子!” 看看床榻上祁容悦那般难看之极的脸色,再加上华妃如此哀凄凄的一句话,没有来由地,祁永飞心头陡然升起一阵怒火。 碍于此刻身在祁容悦的寝室之中,祁永飞已经是极力隐忍,却仍是一掌拍上案几,案头上摆放着的那只青玉纸镇也随之陡地跳了一跳。 纸镇下压着的一幅字画,便自然而然地跃入了祁永飞的眼帘。 情诗绵绵,用以定情 “莫失莫忘,不离不弃。” 这是当年祁永飞尚未登基之时,曾经亲手所书的诗句,用以定情信物,而赠给梁佳佩的两句诗句。 虽然眼前这张字画之上明显可以看出写字之人乃是刻意在模仿他的笔法,可若是不曾见过他早年的那张亲笔真迹,又怎能模仿至如今这六七分的相似程度? 想起祁容悦那个已然仙逝的母妃梁佳佩,想起当日祁容悦哀恸声声地对他诉说,梁佳佩在临终之前仍是念念不忘着想要见他最后一面…… 祁永飞的手掌一抖,眼光便再也无法自那字上移开,胸腔之中那颗早已平复的心便又再度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臣妾那苦命的佳妃妹妹啊……” 看到祁永飞的眼神被纸镇下压着的字画所吸引停滞,华妃双眉一紧,端秀娟丽的脸庞之上赫然便滚下了两串晶莹的泪珠。 眼光艰难地自那字迹之上缓缓移开,祁永飞望向面前兀自垂泪的华妃。 只觉得那两串泪珠彷佛是落进了自己的胸膛之中那般,一阵鲜活的刺痛猛然升起,直刺得祁永飞双眸之中怒火更盛。 “启禀皇上,太医到。” 随行的宫人之中越出一名内监,战战兢兢地来到祁永飞的面前启声禀报。 “快宣!” 祁永飞猛地转头,右手的五根手指却仍然紧紧地按在案头摆放着的那张字画之上。 莫允堂匆匆走到近前,正要行礼,却被祁永飞摆手打断。 莫允堂躬身点头,快步来到绣床旁边。 打开了随身带着的药箱,示意宫女将仍旧昏睡中的祁容悦扶坐起来,取了一块轻薄纱巾搁在祁容悦的手腕之上,然后便搭脉诊治。 随着脉象的细致探查,莫允堂的面上便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额头之上也渗出了涔涔的汗意。 此刻的宫室之中是静得悄无声息,静到大家仿佛能够听到纱帐重幔之中,那盏白瓷莲花香炉之中升腾出的淼淼青烟,正在缓慢无力地于空气中划出弯弯曲曲烟雾痕迹的声音。 情势陡转,伴君如伴虎 半晌之后,祁永飞剑眉一挑,冷声打破眼下这诡异的宁静, “莫太医倒是说说朕的安乐公主这病情倒是进展如何了,怎么会突然加重至昏迷不醒呢?” “回,回禀皇上……” 莫允堂眉头一跳,用另一手抹了把额头汗意。 素来慢条斯理的口气,也因为此刻所面对的乃是愠怒中的君王而变得微微有些走调, “公主殿下这脉搏跳动甚是无力,想是因为此前体内清寒尚未好的完全,再加上昨日天气骤然变凉,风雨交加,所以才……” “好一个体内清寒尚未好的完全!说得好哇!” 不等莫允堂将话说完,祁永飞已经拧着眉头站起身来,清隽狭长的黝黑瞳仁之中闪出丝丝寒光, “朕不想听你说那些废话,眼下赶紧的,就是熬制公主的汤药,让她退烧醒来!” “是!” 莫允堂低垂眉眼,张望了一眼兀自躺在床榻之上沉睡的祁容悦,便转过身写下药房吩咐了随行来的老医仆于亮去往御医馆抓药熬制。 又是好一番忙碌,汤药这才端了上来,由那于亮交给了负责近身伺候的嬷嬷如烟,一勺一勺地喂给昏睡中的祁容悦。 看着昏睡中的祁容悦将那汤药一口口喝下,祁永飞这才稍稍缓和了些许的愠色。 轻轻吁了口气,祁永飞走出内堂,扬眉示意莫允堂跟随自己来到外室。 待两人迎着窗外凛冽风雨一前一后站定了脚步,祁永飞才缓缓转过身来,沉声道, “这会儿总算是忙完了,现在朕倒是想要听听太医院的首领御医莫大圣手,在这一个多月以来是如何个精心调养,倒令得安乐公主不过区区一个伤风着凉,便足足调理了一个多月也不曾见好!” “微臣惶恐,微臣……” 莫允堂低垂头脸,也不解释,只是迭声告罪。 祁永飞紧紧盯着莫允堂,正要说话,却听到内室之中一阵瓷碟碰撞之上,然后便是噪声大盛,紧接着又有华妃那般凄清地呼唤太医的声音。 凌乱的脉象,个中原因 “这?” 听到内堂传出华妃那般哀戚的呼唤,莫允堂面上一寒,对上祁永飞同样惊疑的眸子,不待祁永飞下令便急匆匆跑进内室。 兀自摇晃不断的锦绣窗幔之中,几名宫女正在慌乱地擦拭着雪白长毛地毯之上星星点点的猩红。 而华妃和平日里近身服侍祁容悦的如烟,秋蝉等人则是齐齐地围拢在绣床的旁边。 一面焦急地呼喝着床榻上昏睡的祁容悦,一面则是焦急的左右张望,期盼着太医的到来。 此刻见莫允堂走进内室,华妃带着如烟等人匆忙让开道路,示意莫允堂走上前来。 莫允堂径直上前,只见方才还不过只是面色发白的祁容悦,此刻竟然口唇之上俨然血迹斑斑,面色更是苍白透明。 “莫太医,你倒是说话啊,容儿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刚喝了几口你开方子的汤药竟然口吐鲜血! 莫太医,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你那汤药到底是救命的,还是要命的?” 华妃摇晃着柔弱的身躯,满脸悲戚,口气却凌厉异常。 面对华妃的质问,莫允堂并不说话,只是大步上前,径直便捏住了祁容悦的手腕。 把到了祁容悦凌乱的脉象,莫允堂眸中光芒陡然一闪。 彷佛是发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似的,那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身形也随之微微一晃,多亏了身后亦步亦趋的医仆于亮伸手扶持,这才站稳了脚步。 莫允堂紧紧盯着祁容悦的脉搏,一言不发,只是面上神色却开始变得冷峻,严肃之中似乎还隐约包含了一丝丝的了然之色。 “莫太医?” 华妃依靠在祁永飞的身边,轻咬樱唇。 缓缓收回握着祁容悦手腕的手臂,莫允堂终于抬眼,望了望盯着他的祁永飞和华妃,张了张唇,却又是欲言又止。 他抿着唇角重又垂下了眼帘,继续翻检着祁容悦的眼皮。 ———————————————————————————————— 今日更新十章,滚动更新,晚上八点以前更新完毕 突生变故,身陷囹圄 “若是容儿有个三长两短,朕定然叫你莫允堂陪葬!” 不待莫允堂再度碰触到祁容悦,立在一旁的祁永飞已经是一声大喝,倏尔便转身道, “速传太医院的范宝荣来为公主诊治!” “是。” 声音才出,便有内监领命下去。 听到祁永飞吩咐传召其他太医上殿,莫允堂面上一僵,可是覆在祁容悦眼皮的手指却是越发仔细认真。 “快,速取烧开的净水和我放在太医院中秘阁中的聚魂丸过来!” 莫允堂一面吩咐了身后的于亮去太医院中取药,一面命宫女将祁容悦扶着半坐起来。 然后取了随身药箱中的一支红色瓶塞的药瓶中的药丸送入祁容悦口中。 然后又将祁容悦的身子在床上放平,用毛巾沾染了冰晶铜盆中用来退烧的冰水交替擦拭着她的额头、颈项…… 就这么手忙脚乱了半晌之后,祁永飞指名传召的范宝荣,以及旁的几名随行而来的太医终于来到,匆匆行礼之后便上前加入到了抢救的行列。 “快,将这聚魂丸揉散在开水之中……” 莫允堂盛了一碗干净的开水,将一颗鲜红色的丸药化了进去交到范宝荣的手中,然后自己又用一支小口的漏斗塞进祁容悦的口唇,便要打算将那稍稍放凉的开水倾入漏斗之中。 “皇上……” 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华妃扯紧了祁永飞的衣袖。 “停手!” 瞥了一眼身旁一脸忧虑的华妃,祁永飞走上前去,一把扯开了莫允堂塞进祁容悦口唇中的那只小漏斗,转眼冲着守候在寝室之外的侍卫高声喝道, “来人啊,拿下莫允堂!” “皇上?” 不料竟会发生此等变故,范宝荣连同其他几名忙碌着的太医具是一脸惊异。 倒是那个已然被摘去了乌纱推下去的莫允堂反而是一脸的坦然,似乎是对于此一变故心中已经早有如此准备。 若有闪失,统统陪葬 祁永飞背后双手交叠,狭长深幽的眼睛自地上那个咕噜噜滚开的小漏斗上缓缓上移,落定在战战兢兢不明白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太医范宝荣身上,口唇之中的一字一句彷佛是冰冻过一般的寒冷, “朕要你重新的,仔细的,好好的诊治安乐公主,倘若安乐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朕便要你们太医院的一干人等统统陪葬!” “是!” 范宝荣慌忙垂眼应是,然后便是手忙脚乱地自药箱之中取出把脉所用的一应物品。 在范宝荣等人的一番救治之下,昏迷中的祁容悦感觉到口腔之中有股清甜滋润的味道缓缓而至,紧接着便有一道温热的暖流自丹田悠然升起,浑身上下又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她缓缓地啜饮了一碗汤汁之后,便重又陷入了沉沉睡眠之中。 就这么睡着,一直到了次日的清晨,令所有人都揪起了一颗心的祁容悦才长长地,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天哪,容儿她醒了,终于醒了,终于醒了!快,快去勤政殿,待皇上下了朝马上便通知皇上,就说容儿醒了,醒了!” 坐在祁容悦床头处小心翼翼地喂哺着汤药的华妃喜极而泣,端在手上的汤碗也因为纤指的颤巍巍而跟着摇摇晃晃。 “娘娘,我……” 祁容悦用力眨了眨眼睛,看到眼前一众人等皆是喜不自胜的神情望着自己,面上现出不明所以的神情。 “先不忙说话,把药喝完,喝完。” 华妃噙着眼眶中的晶莹,小心地将一勺勺汤药送入祁容悦的口中。 用罢汤药,又喝了一盅薄粥,华妃这才拥着祁容悦眉开眼笑。 “娘娘,我到底,到底是怎么了?” 祁容悦勉力提着精神,望向紧紧握着她手掌的华妃。 “还不是莫允堂那个庸医误诊坏事!竟然将容儿的病症诊错,若不是那日他的汤药因为不对症引得容儿口吐鲜血,只怕咱们还在任由他将容儿的身体耽搁下去了呢……” 华妃轻轻拥着祁容悦,面上神色悲喜交加。 衣不解带的照顾 一面抚摸着祁容悦那微微汗湿的额头,华妃满眼怜爱的低声语道, “看到容儿吐血,本宫可是给吓坏了,吓坏了……” “我现如今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娘娘就放心吧。” 窝在华妃的怀抱之中,祁容悦抬眼望了望立在一旁的如烟,见她同样也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神情,这才定了定神转而对着华妃说道, “有劳娘娘连日来的照料,如今我已无大碍,娘娘还是快快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如烟嬷嬷来照料就好了。” “那,那好吧。容儿你这么一番折腾定然也是很累的。” 看着祁容悦轻轻浅浅地打了个哈欠,华妃迟疑着松开了怀抱,转眼对着如烟交代道, “公主便交给你们照料,一应事务小心谨慎,倘有什么差池速速通报本宫,不得有误!” “是!” 如烟垂了眉眼,同秋蝉以及其他宫女一起欠身行礼。 目光定定地落在华妃恋恋不舍离去的纤柔背影上,直到那华衣长裙的女子彻底地消失在视线当中,祁容悦这才轻轻吁了口气。 捕捉到祁容悦轻盈的眉眼之中似乎闪过一丝柔软之色,如烟了然上前,轻声说道, “是啊,公主昏睡的这段期间,华妃娘娘着实是急坏了,几乎是衣不解带地照顾在侧殿之上。如今公主能够这么快苏醒过来,华妃娘娘的功劳着实不小。” 对上如烟灵动的双眼,祁容悦抿唇点头,眸中是同如烟一致的动容神色。 在如烟的辅助之下,祁容悦撑着胳膊坐起身来,冲着宫室中的一众宫女吩咐道, “嬷嬷留下陪我说说话,其他人等统统退下去吧。” “是。” 秋蝉后退一步,领着其他宫女齐齐退了下去。 “嬷嬷,事情到底如何?” 看到内室已是静谧一片,祁容悦轻轻吸了口气,望向如烟的眼神之中便已经换做了满怀的期待和隐隐的问询。 并未结束,才刚开始 面对如此急切神色的祁容悦,如烟却不回话,只是径直走开。 待将窗棂上掀起的窗帘轻轻放下,再次检视了四下无人之后,如烟这才转过身来对上了祁容悦的眼睛欣慰轻道, “回禀公主,事成。” “哦?” 祁容悦眉峰一簇,继而便缓缓的舒展开来。 心中笃定之后,祁容悦便那般轻描淡写地继续问道, “是,绞刑抑是斩首?” “说是念在莫家半生忠心,所以皇上特地法外施恩,赏赐了那莫允堂绞刑。” 如烟眉眼凛然,眼神之中有着和祁容悦一般无二的刻骨恨意。 “也是。” 祁容悦轻轻拉了拉锦被,倏尔便灿烂笑道, “先是误诊,后又错施救手,险险便要将我这堂堂的南国国安乐公主给害死,父皇还能赏他一个全尸,确实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当日若不是这小人不念旧情不肯施以援手,佳妃娘娘何至于那般惨死?如今咱们总算是报了仇了,便是娘娘在天之灵想必也是大大出了口怨气了。 这些日子以来真是辛苦公主了,不过无论如何,事情总算是结束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如烟满是欣慰地坐在祁容悦的床榻之上,眼眶之中升起盈盈水汽。 “不,不是结束。” 绽着满脸的笑容,祁容悦光滑幼嫩的面容之上毫无半分十来岁孩童所应当有的童真, “如今,只是个开始而已。” “公主?” 如烟微微一愣,怔忪着抬起眼来,眼眶之中,有泪水轻轻滑落。 “嬷嬷不要哭。” 定睛望着面前因为过度惊诧而显得目瞪口呆的如烟,祁容悦轻轻抬手。 微微笑着擦拭了如烟面上的湿润,这才握着她的手沉声道, “那莫允堂不过只是个奉命行事的傀儡罢了,事实上你我尽知,真正害死母妃的,乃是另有其人。” “公主你是说?” 如烟双眉一紧,剩余未曾来得及说出的话语,便被祁容悦抬起的手掌给掩在了口唇之中。 家破人亡,体会痛苦 “不可说,不可说……” 抬起手指轻轻抚着如烟紧皱的眉头,祁容悦眉眼淡然。 “可是公主……” 看到祁容悦面上凝重神色,如烟想要开口劝导,却被祁容悦摆手止住。 “不说了。” 祁容悦缩回身子,拉了拉身上的锦绣被褥,低声说道, “我想休息了,好累。” “是。” 看着祁容悦轻缓地合上双眼,如烟知道自己多说无益,遂只有隐忍不语,只是目光之中饱含了些许的忧虑之色。 微张眼睛,看到如烟轻慢转身,祁容悦窝在被褥之中,稚嫩的面容之上浮起浅浅一丝满足的笑意。 当日母妃骤然病危,她那般费尽脑汁买通了看守在别居殿附近的宫人。 那般不顾风雨,那般没有自尊的膝行在太医院大门口。 只是为了当日曾经受过母妃莫大恩惠的莫允堂能够看在往昔情分之上卖个人情,给她一纸药方救命而已,却被那个小人那般决绝地坚拒。 当日看着那辆乘坐了莫允堂的马车缓缓远去,她便已然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倘若她祁容悦真的因此失却了今生最重要的亲人,那么她便一定会让莫允堂为了他贪恋荣华的小人之举,而付出丝毫不逊色于自己所体会到的凄惨痛苦。 那日,她失去了母妃。 今日,莫允堂背负庸医之名得获绞刑,落得个家破人亡。 当日的誓言,她做到了。 双手于锦被之下轻轻地覆在胸口处那小小的锦囊,祁容悦侧了侧身,沉沉入梦。 自母妃去世之后的这段日子以来,她不曾一日安枕。可是今日,她一定能够睡好。 而且,她也必须睡好。 因为日后,还将会有更加难以对付的对手在等着她。 —————————————————————————————————————————— 亲们关于本文剧情有什么建议,欢迎留言告知。 亲昵,不拘礼节 几日接连不停的大雨之后,天气竟然逐渐转寒,雨水刚止的那日竟然又飘了整整一日的鹅毛大雪。 如今雪总算是止住了,连日来的阴霾也终于一扫而空。 此刻万顷碧空如洗,一朵朵的白云缓缓地地自窗前划过,如同最蓬松柔软的棉絮一般。 祁容悦双手托腮坐在黄花梨木软椅之上,斜斜地靠在窗台上仰望着外头那干净的天空,一双穿着淡紫色绣花棉鞋的脚丫凭空摇晃着。 和前些日子里病恹恹的神态相比,此刻的祁容悦可是一副好不惬意的模样。 “公主怎么又跑到窗台前坐着了?当心着凉啊!” 才一进宫室,便看到祁容悦只穿着薄袄,如烟便冲着室内只是拨弄着香薰炉的秋蝉嗔了一眼,随即抓起一件淡紫色的狐裘绣袄便披上了祁容悦的肩头。 “嬷嬷千万可别怪秋蝉啊,是我不许她拿衣服给我的。” 祁容悦抬手抓紧了肩头上如烟披上来的绣袄衣领,一面转过眼来,一面顺手便将这厚重的绣袄给扔到了一边去。 看到秋蝉望着如烟一副娇怯怯的模样,祁容悦微微一笑,赶紧帮着撇清道, “连日来都是呆在床上,病恹恹的,身上又都是厚厚重重的,好不容易如今大好起来,浑身轻松,所以才刻意不想穿成那么笨重的样子的。” 听到祁容悦将责任揽到自己头上,一旁紧张立着的秋蝉这才微微放松下来,只是眼睛却仍是有些怯怯地望着如烟。 没好气地剜了秋蝉一眼,如烟轻轻皱起眉头,正在打算接话的当口,一个轻柔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可是不管如何贪看雪景,也不能对自己的身子不管不顾不是?” “娘娘!” 转眼望向声音的主人,祁容悦自椅上跳了下来,兴冲冲地迎了上去。 这一场大病,让祁容悦长长出了心头那一口恶气。 这一场大病,也让祁容悦清楚看到了华妃对自己的关切和爱怜。 撒撒娇 相处并不算长的日子里,华妃的嘘寒问暖和周到细致就仿佛她的母妃在身边一般,两人之间早已经亲昵到了不拘平素礼节的地步。 一路小跑着扑进华妃的怀中,祁容悦握住华妃的双手,满是兴奋地开口道, “娘娘放心,我这不是呆在屋子里头的嘛,哪里就会那般娇气了啊?娘娘是从正殿上过来的吗?一路上,可看了外头这美丽的雪景了吗?从外头去看,想必更是美丽的吧?” “本宫却不知道,原来容儿这么喜欢雪景啊?” 反手握住祁容悦,华妃轻轻浅笑。 “可不是吗?漫天的白色包裹了整个天地,该是多么好看的景色啊!只可惜我却只能傻呆呆地留在宫里,真是呕人的紧!” 祁容悦撅嘴低头,面上的焦急神色叫人看了登时便要生出怜惜之情。 “是啊是啊,明明想看却不能出门,可不是呕人的紧吗?” 华妃笑微微的附和着点了点头,然后便将眼光转向那扇洞开着的窗户,只见窗外银装素裹,确是一番别致景色。 含着唇角的笑意垂下眼帘,华妃看着祁容悦一脸懊恼,忽然轻轻一笑,抬手便抚上了她的额头, “瞧瞧,瞧瞧,容儿这小嘴儿撅的这老长。” “娘娘便放心吧,我已经都大好了呢!” 听出华妃口气当中似乎存有些许的动摇,祁容悦随即便不依地抓住华妃探上自己额头的手掌,撒娇般的轻轻皱眉。 华妃微微俯下了身子,笑眯眯地对着祁容悦道, “既是如此,那咱们便上外头赏看赏看那雪景?” “真的吗,娘娘,你允我出去看看?真的吗?” 祁容悦登时便兴奋地跳将起来。 “当然是真的。” 看着祁容悦兴致勃勃,华妃忽而敛了满脸的笑容,化作一连正色沉声说道, “出去外头赏看雪景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容儿却必须要听从本宫的吩咐才行。” 出落成娇艳花朵 “自然自然!只要能够出去,我什么都听娘娘的便是了!” 听到能够出去,祁容悦兴奋地抓着华妃的衣袖连连点头。 “那好。” 对着祁容悦宠溺一笑,华妃转向一旁的如烟吩咐道,“还不快取裘袄过来。” “是。” 如烟会意点头,匆匆转身。 看到祁容悦因为慌着出门而在换衣时将头发给弄得凌乱,华妃轻轻一笑,随即缓缓上前。 拉着祁容悦在铜镜前乖乖坐下,华妃先是使碧玉梳将祁容悦一头乌亮的秀发轻巧地挽了个发髻,而后又轻轻插戴好了一两朵珍珠绒花。 再来便是仔仔细细地检视着祁容悦身上刚刚穿好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伸手将衣领处的绒毛丝绦,规规矩矩地打出朵花结。 “好了。” 看着祁容悦在自己手下出落成一朵娇艳无比的花朵,华妃满意点头。 “那咱们便出去吧?” 祁容悦拉着华妃的手臂兴冲冲地便要往外头走。 “那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本宫允容儿到外头赏看雪景,容儿却也要听从本宫的吩咐,本宫说要你回还可是不许讨价还价的哦。” 大力拉着祁容悦,华妃一本正经地交代着。 “是是是!” 望着窗外的银装素裹,祁容悦早已按耐不住,不等华妃话音落定,便连连点头。 “带上些热汤热茶。” 回眸冲着如烟和秋蝉吩咐了,华妃随即柔声转向祁容悦, “慢着些,当心摔跤。” “娘娘便放心吧。” 祁容悦迭声应着,整个人已经拉扯着华妃奔出门去。 听了华妃吩咐,如烟和秋蝉对视一眼齐齐应了之后,便分别带上了汤水、手炉、外袄等一应事物之后匆忙跟了上去。 连番日子都只能呆在宫室之中,令得久住在别居殿中早习惯了户外生活的祁容悦根本就是憋坏了。 此刻能够呼吸外头自幼清冷的空气,整个人都仿佛在瞬间兴奋起来。 初雪廊下,奋不顾身 一路上指着廊檐、枝丫上的白雪霜条叽叽喳喳,大有小鸟出笼之感。 紧跟在祁容悦身后的华妃一面不住地提醒着祁容悦小心脚下路滑,一面也是被着前头奔跑着的祁容悦时不时的转头扮出的鬼脸给逗得开怀不已。 此刻,清冷舒畅的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久违了的温馨氛围。 “好了好了,歇上一会儿再玩吧。” 坐在廊子下的华妃看着祁容悦同宫女们在雪地上大闹成一团,生怕祁容悦累坏了才好的身体。 “你们也都停上一会儿,到廊子上头暖和一会儿再来堆这雪人。” 听到华妃呼喊,祁容悦抛下了手上攥着的雪球,一面吩咐了雪地上其他几名和她一起堆砌雪人的宫女,一面笑盈盈地踏上廊子的台阶。 许是因为看到华妃正在廊子的上头冲着自己伸出手掌,祁容悦只觉足下一滑,整个人便歪歪扭扭地踉跄起来。眼看着便要摔倒。 “容儿小心!” 看到祁容悦堪堪便要跌倒,华妃面上登时骤变,一面惊叫一面便张开了双臂匆忙迎了上去。 “娘娘小心!” “公主小心!” 看到华妃连同祁容悦搂抱在一处,却立在那处台阶上看似齐齐摔倒,廊子上下的几名宫女纷纷惊叫着过来营救,几个人前后左右地同时发力,这才扶住了将要跌倒的两人。 “还好还好。” 待站稳了脚步,华妃这才松开了自己的怀抱,上上下下地检查着祁容悦道, “容儿可曾碰到什么地方吗?啊?” 看着华妃面色发白,满眼紧张,祁容悦怔怔地对视着眼前这个桃花粉面的娇美妇人,胸口之中仿佛有隐隐热流缓缓淌过。 华妃她刚才竟然拿着自己的身体奋不顾身地来保护她,而此刻更是急切地检视着自己…… “这孩子,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碰到哪里了?啊,容儿,说话啊……” 见祁容悦低头不语,华妃面上神色越发泛白,握着祁容悦双臂的双掌也不自觉地微微用力。 点滴温情,更加珍惜 “我没事,没事。” 忍着脚踝发疼,祁容悦扯动唇角,冲着华妃绽出灿烂笑容道, “娘娘放心,容儿没事呢。” “真的没事?” 看到祁容悦的笑容,华妃稍微平静了一些,口中却是并不放心地再次询问出声, “真的没有什么地方不适吗?” “没有,没有!” 望着华妃紧皱的眉头,祁容悦猛地伸出手去,朝着华妃的颈项便探了过去。 “呃?容儿?” 冷不防自己竟被祁容悦这么紧地拥住,华妃先是微微一怔,然后便听到了依偎在怀中的祁容悦低声自语, “娘娘待我就像,就像是母妃一样……” 祁容悦将头脸埋入华妃胸口,满眼热气隐隐朦胧了视线, “谢谢你,谢谢你……” “真是个傻孩子。” 华妃松开了眉头,同样伸出手去从后面环住了祁容悦的肩背,柔声道, “是本宫要谢谢你才对,正是因为有了容儿,本宫才得以享受到如同雪儿这般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啊。” “不,不,是我该谢谢娘娘!” 想起当初接近华妃时的用心,祁容悦只觉鼻头一阵阵发酸,自幼别居殿中看人眼色的生活早已使得她倍加敏感和早熟,因而也对于旁人所给与的点滴温暖倍加的珍惜。 “容儿,”轻轻抚摸着祁容悦光滑的额上秀发,华妃浅浅轻笑, “虽然本宫永远都不可能代替容儿的母妃,可是只要容儿愿意,本宫自然会代唐妃姐姐那般好好地照顾容儿。” “谢谢,谢谢你……” 祁容悦紧紧地贴着华妃,一声声地呢喃着。自从母妃去世之后自己便每日不得好眠,往昔旧事借由梦境一晚接一晚地出现在眼前。 倘若那日不是因为华妃在一旁无意当中的推波助澜,只怕那莫允堂也未必就会那般如愿的落得绞刑的下场。 想起自己自从投入华妃膝下,先是顺利除去素日心头大患,其后华妃又是连日来对自己悉心照料,一如己出。 洞悉所有,推波助澜 祁容悦心头猛然一热,随即便轻轻脱出了华妃的怀抱,郑重无比地抬起眼来, “养恩比天大,容儿日后自当如同孝敬母妃那般对待娘娘。” “呃……,好孩子,好孩子。” 听到祁容悦郑重其事的承诺,华妃先是一愣,而后便轻笑出声,重新将祁容悦拉入怀中。 看到华妃和祁容悦都不曾受伤,一旁服侍着的宫女便齐齐退了开去,各自做着自己手上的功夫。 瞥了一眼亭子外头银装素裹的白色世界,华妃垂下了眼帘,一面轻抚着怀中祁容悦额头上的发丝,一面以着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语道, “既然如此,那么容儿日后遇到什么难题自当同本宫商量,如此前那般拿了自己身体开玩笑的事情万万不可再度发生,平白地叫本宫为了容儿担心。” “啊?” 祁容悦心头一惊,猛然抬眼,对上的却是华妃那双了然一切的盈盈笑眼。 难道说,此前她设计莫允堂的那些招数,华妃竟然是心中早已洞悉不成? “既容儿由皇上交由本宫照料,本宫自当悉心尽力。” 并不意外从祁容悦的眼眸中看出那么明显的一丝慌乱,华妃垂下眼帘,就那么轻轻地扯了扯唇角,妆扮精致的面容之上笑意融融。 “娘娘,娘娘……” 望着面前华妃的神态,祁容悦微蹙双眉,心中已经在顷刻之间明白了为什么当祁永飞来探病时,华妃在祁永飞面前的言辞恳切,字字珠玑。 原来,原来华妃之所以那般动情的在祁永飞面前悲戚落泪,只是因为早已洞悉自己的心思,所以她才存心要帮着自己斩杀莫允堂,而刻意在祁永飞的面前推波助澜。 想清楚了事情的前后原委,祁容悦心弦猛紧,她不知道华妃为什么要帮她。 正在疑惑之际,华妃却是伸手过来,含笑捧起了祁容悦的脸蛋,那般专注地对着祁容悦的眼睛低声语道, “好孩子,难得你待佳妃姐姐的那份孝心,居然不惜以身犯险,也要为佳妃姐姐出了这么一口恶气。这么多年来,容儿你真是受苦了……” ———————————————————————————————— 今日更新十章,滚动更新,八点前完成全部更新 嚣张,新宠荣嫔 “娘娘?” 对上华妃的眼睛,祁容悦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小心地观察着华妃眼中的神色。 她们两人之间距离如此之近,近到祁容悦可以无比清晰、无比真切地看到华妃眉眼之中的清澈和怜惜。 这样熟悉,又温柔的眼神,令祁容悦在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已经逝去的母妃。 莫名地,心头缓缓升起一股暖流,一直从胸口流淌到了四肢。 祁容悦舒展了皱着的眉宇,紧紧地偎入华妃怀抱之中。 华妃紧紧搂着怀中的祁容悦,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有爱怜无限的声音轻慢地传入到祁容悦的耳中, “容儿,容儿,我可怜的容儿啊……” 听到华妃口中的温软呢喃,祁容悦心头猛然一颤,有泪自眼眶之中充盈而出,湿润了自己的面颊,还有华妃衣裳胸口处精绣而出的那一片桃红色的山茶花簇。 “娘娘,荣嫔来了。” 贴身侍奉在华妃身边的宫女碧绮上了一步,低低地提醒了一声。 话音未落,祁容悦便感到此刻正拥着自己的华妃身子微微一硬。 荣嫔? 华妃连宫中风头最劲的柳妃都丝毫不惧,却为何在听到荣嫔二字的时候,身子发紧? “哦。” 华妃轻轻应了一声之后,便将怀中的祁容悦给松开来。 若无其事地取出一块锦绣帕子,一面轻慢地擦拭着祁容悦面颊上的湿润一面嗔怪道, “真是个傻孩子,好端端地掉什么眼泪?这么冷的天,若是伤了皮肤可怎么是好?” “有娘娘照顾我,自然不会叫伤了我的皮肤的。” 任由华妃侍弄着自己的面颊,祁容悦粉唇扬起,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只是心中却在暗暗地奇怪着那个碧琦口中的荣嫔到底是何人。 “这孩子,嘴可真甜。” 华妃微微一怔,随即垂下了视线便轻笑起来,脸上那抹因为听到碧琦提及荣嫔而微微现出的不悦登时云消雾散。 抚了抚祁容悦的面颊,华妃对着身旁伸出手掌。 行礼,给她一个下马威 “娘娘请用。” 身旁侍奉的宫女红樱登时会意,随即便从随身携带的香包中摸出了一盒东西来,然后恭敬的递了上来。 “我就知道娘娘是最疼我的了。” 看到红樱双手奉上的正是宫中用来预防冬季寒冷的护肤凝脂,祁容悦扯住了华妃衣袖俏皮地挤了挤眼,惹得华妃两瓣朱唇高高扬起。 看到华妃眉宇舒展开来,祁容悦这才斜着眼睛望向碧琦喊话的方向。 只见漫天的雪色之中,一名身穿橙红色裘皮斗篷的丽人正在身旁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这名丽人,想必便是碧琦口中的荣嫔,可是她却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宫中竟然还有这名一位封号荣嫔的女子? 因为距离稍微有些远,看不真切来人的面容,祁容悦不由地便眯了眼睛定定望去。 还在思忖之间,那一行人已经来到廊子下头,却不见有上前行礼问安的打算,碧琦匆匆几步,立在廊子边缘高声喝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子,见到华妃娘娘竟不行礼?” “原来是华妃姐姐在这廊子里头啊,妹妹眼拙可是没有看见呢。” 听到碧琦喊话,那群原本打算绕路而去的宫人重新掉过头来。 远远地,被宫女簇拥着的中心传出了一个宛若黄莺娇啼的女声,然后便见那一行人朝着廊子这边逶迤而来。 行至面前,那名身穿橙红色裘皮斗篷的荣嫔缓步上前,冲着华妃略微欠了欠身,口气之中却毫无半分诚意, “妹妹给华妃姐姐见安了。” “哦。” 华妃安然坐着,口中淡淡地应了一声,手上却扯过了定睛望着荣嫔的祁容悦,拿着小指上的珐琅护甲小心地从凝香脂中挑了一块出来,然后就那么轻柔地抹着祁容悦的脸庞。 听到华妃只是清淡的应了一声,并未叫起,略微一欠身之后便已经站起的荣嫔不由得微微一怔。 还未叫起,自己便已经站直了身子,是否应当再度行礼呢? 羞辱,尴尬难堪 就在荣嫔暗自觉得捉摸不定华妃心思的时候,祁容悦却是悄然用着眼角的余光睨着那边面色兀自难堪起来的荣嫔。 一番近距离的打量之下,倒也已经看清楚了来人容貌。 这名容貌尚算清秀的女子,祁容悦是认识的。 只是不知道这名原是汇缘宫的荣贵人,什么时候升做了荣嫔的封号? 不过眼前的这位新贵想来也不会风光的太久,后宫之中,一个如此不懂得进退的女子怕是连命都不一定活得长的。 看着眼前活脱脱一副恃宠生骄的画面,祁容悦在心中闲闲的想着, 知道华妃是存心要给自己难堪,虽然心中恼怒,可是等级毕竟相差甚大,荣嫔不敢发作,只得尴尬地再次福了福身,拿着廊子下头那座不成形的雪人,转向华妃没话找话说, “华妃姐姐真是好兴致呢,瞧这雪人堆的可是栩栩如生了呢。” “是吗?” 华妃无谓地挑了挑眉,纤柔的手指仍然抹着护肤凝脂揉搓在祁容悦的面颊上,清冷宜人的凝脂香气淡淡地袭入祁容悦的鼻端。 斜眼看到廊子中那个无比尴尬的荣嫔,祁容悦噙着笑意大力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这凝香脂的味道真是好闻。 许是不曾想到华妃竟然会这般当着宫中奴才的面前羞辱自己,荣嫔面上好不容易才保持住的轻松自若开始有些松动。荣嫔勉力地保持着请安的半蹲姿势,原本粉盈盈的面颊也现出隐隐的白来。 “起吧。” 就在祁容悦还在等着看好戏的时候,华妃却已经示意红樱将凝香脂收了起来,一双眼睛并不去看荣嫔,却已经允了她起身。 “谢,谢华妃姐姐。” 搭在身旁宫女的手臂上借力,荣嫔这才站直了身子,恼恼地答了一句。 “如妹妹这般娇弱得仿佛风一刮便会吹走的身子,还是经常留在宫中的比较好些。” 看着荣嫔无力得仿佛要靠着身旁宫女的力量才能够站住的样子,华妃只是揽着祁容悦的肩膀,淡然出声。 皇宠,明争暗抢 “谢华妃姐姐教诲,妹妹谨记在心。” 听到华妃的教训,荣嫔柳眉一拧,看似隐现愠色。 可这愠色却不过只是一瞬,那张白皙的面颊之上随即便浮起了一抹笑意。虽这笑意显的难免有些虚假,可竟也笑得灿烂, “妹妹本也不想出来乱走的,可是皇上他一早便召见妹妹到勤政殿侍驾,说是昨夜汇缘宫中听妹妹唱了整晚的曲子仍是没有听够,故而妹妹这才出了宫门的。” 记得父皇昨晚应该是留宿在永春宫中的,又怎么会去到汇缘宫中听了整晚这个荣嫔唱的曲子?看着荣嫔在廊子中好似回话,实际却在得意洋洋的炫耀恩宠,祁容悦蹙眉不解。 “既得圣旨召见,妹妹还不快走?难道还要皇上等你不成?” 虽然荣嫔如此炫耀,可是华妃却始终不曾正眼打量,口气之中也是一味淡然,叫人看不出丝毫情绪。 “华妃姐姐教训的是,那,妹妹这便去了。” 在华妃脸上没有看到预料当中的难堪,荣嫔只得讪讪一笑,随即扶着身边宫女手臂行礼之后,转身下了廊子。 “娘娘,父皇昨晚不是……” 祁容悦扬起头脸,对着华妃发问。 可是话未说完,便看到面前的华妃面色在瞬间变作苍白,剩余的话语登时只得哽在咽喉之中。 “皇上昨晚不过是在永春宫中歇了一会儿,而后便走了。” 轻轻叹了口气,华妃对着祁容悦勉力一笑,故作潇洒。 “那个荣嫔好大胆子,昨晚明明称病将皇上自永春宫中引走,今日居然跑来在娘娘面前耀武扬威,太不把娘娘放在眼中了!” 身旁立着的红樱年纪小,看到华妃面色难看,登时忍不住心中不满,立在一旁恨恨地嘟囔着。 “住口。” 许是被红樱说中心事,华妃一怔,面上神色更现忧郁,口中低低地斥责着这丫头的口无遮拦。 听到华妃训斥,红樱登时头脸一垂,可是面上神色却仍然满是不甘。 争执,为她出气 看着华妃此刻神情落寞,对比之前她在荣嫔面前的波澜不惊和不动声色,祁容悦登时明白,华妃方才的刚强和淡然,只不过是在荣嫔面前用以保护自己自尊的伪装而已。 胸中猛然一热,祁容悦掰开了华妃手掌,笑盈盈道, “容儿为娘娘出气可好?” “呃?” 华妃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未及出声,祁容悦便已经小跑出去。 “堆雪人喽!” 跑下廊子,祁容悦捧起地上大片雪花,却是冲着荣嫔便追了上去。 将手中雪团揉得结结实实,瞄准了前头那个橙红色的身影,祁容悦毫不迟疑的抬起手来。 只听“嗖嗖嗖”的几声,几个雪团便一连串地砸了过去,直打得那边已经离去的荣嫔摇摇晃晃,惊叫连连,身旁的宫女们也都统统围拢过去,一个个无比恐慌地为荣嫔拨弄着头上衣上的雪花碎末。 “让开,让开!” 回眸看到自己是被祁容悦手中的雪团打中,荣嫔猛然推开身边的宫女,冲着祁容悦便逼近了过来。 “娘娘见谅,我可不是有意的。” 看着荣嫔颤巍巍地走近来,满脸怒气地望着自己,祁容悦摊开双手瞪圆了眼睛,一副无辜神情。 “你……” 荣嫔一时气结,可是碍于廊子上头仍然安坐着波澜不惊的华妃,所以荣嫔不好发作,只得是恨恨的瞪向立在面前的祁容悦,口中却说不出话来。 “呵呵,呵呵……” 祁容悦同样瞪大了眼睛和荣嫔对视,看着面前荣嫔顶着满头满脸的雪花,发髻蓬乱的神情,祁容悦实在是忍俊不禁,不由地便低低笑出声来。 “你,你,混账!” 原本有心想要隐忍,可是看到此刻祁容悦不但没有丝毫歉意表示,更是冲着自己指手画脚的嘻嘻哈哈,荣嫔心中猛然气急,脑子也跟着一热。 于是仗着近日独得祁永飞的宠爱,扬起手臂便要照着祁容悦的面颊打了下去。 甘愿,替罪羔羊 面对荣嫔眼看着便要落在身上的巴掌,祁容悦却是不躲不闪,大有一股不信邪的劲头儿。 不是不怕那巴掌,而是因为祁容悦当真不相信这个刚刚从小麻雀变身成凤凰的荣嫔胆敢如此公然的殴打龙裔。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看到祁容悦毫不躲闪,生怕她要挨了死打,身后一个宫女便匆匆迎了上来,硬生生地接下了荣嫔那一巴掌。 “秋蝉!” 看着秋蝉挨了那么一记耳光之后,晃晃悠悠地摔倒在了地上,祁容悦低低叫了一声便俯下身去。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方才是奴婢砸到娘娘的,是奴婢一时失手,不关公主的事……” 顾不得揉搓已然泛出红印子的脸颊,秋蝉只是赶忙在地上跪好,然后迭声地冲荣嫔告饶。 “该死的东西!” 听到秋蝉将罪领下,荣嫔登时掉转了矛头,冲着身旁一挥手,便有两名宫女站了过来, “给本宫掌嘴!” “是。” 立即有两名宫女应下,齐齐走向地上跪着的秋蝉。 “你们敢!” 看着秋蝉那般无助的跪在地上,祁容悦随即便挡在了前头。 宫女看到祁容悦阻拦,面上登时现出难色,两人齐齐转身,为难地望向身后的荣嫔。 明明是被祁容悦用雪球给砸了一下,可是碍于祁容悦如今的身份使然,荣嫔满腹的委屈无从发泄,正好秋蝉上前求饶,荣嫔就顺理成章地要在秋蝉身上泻火。 眼看着自己身边宫女的巴掌便要甩上秋蝉,却又被祁容悦给阻挡。 此时的荣嫔满心不甘,一双细长柳眉登时齐竖,随手一个巴掌便挥上身旁那名最靠近自己的宫女面上, “没用的奴才!” “奴婢该死,娘娘恕罪。” 那挨了巴掌的宫女委屈地矮了矮身,领过那一巴掌后也不敢揉搓,径直便绕过祁容悦将跪在地上的秋蝉给死死按住。高高的扬起了手掌。 扒了她的衣裳 “住手!” 就在那宫女将巴掌高高扬起来的时候,华妃也已经走下了廊子。 见那宫女被华妃阻止,祁容悦和如烟匆忙将地上的秋蝉扶了起来。 华妃斜睨一眼,示意祁容悦将秋带到后面,随即便款款来到近前,对着荣嫔微微一笑,缓声道, “妹妹火气可是真大,一个奴才而已,值当动这么大的肝火吗?” “这样不知礼数的奴才自当好生教训,否则日后怕是要爬到主子们的头上来了。” 荣嫔已然气得面色煞白,迎着华妃定定地站住了脚步,赫然一副寸步不让的神情。 “妹妹说的好极了。” 华妃面上笑容却是更甚,只见她轻盈摇曳,款款而行,须臾间已然来到荣嫔近前, “只是本宫这人脾性颇有些怪异,平素最不喜欢的就是麻烦旁人。如今既是永春宫中的奴才不懂规矩,那么本宫自然会好生管教,无需妹妹代劳。” “华妃姐姐说的极是。” 被华妃强硬的口气呛了一鼻子灰,荣嫔先是一怔,随即便胸中一转,计上心来。 她笑眯眯地扯起了唇角,迎着华妃眼睛回道, “姐姐乃是六宫之首,平日里也是深得皇上厚爱,同柳妃姐姐共同协理后宫一应事务。妹妹是素闻姐姐为人公允无私的,想来自是不会对宫中奴才有所偏袒,妹妹当然放心姐姐来管教这该死的奴才。 那么,妹妹我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边,也好跟着华妃姐姐好好的学习一番才是。” “也好。” 回望着面前满眼挑衅意味的荣嫔,华妃轻轻一笑,转过身来,冲着秋蝉喝道, “该死的奴才,还不跪下?” “是。” 拨开祁容悦和如烟扶着自己的手,秋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腰背笔直。 看到荣嫔满眼兴味地望着自己,华妃并不抬眼,只是冲着碧琦努了努嘴, “去,扒了她的衣裳!” —————————————————————————————————— 今天更新十章,滚动更新,八点前更新完毕 只剩一件单衣 “是。” 听到吩咐,碧琦随即上前。 不由分说便将秋蝉身上的外袄给拽了下来,只余一件轻薄的单衣轻飘飘地裹在身上。 “娘娘?” 看到秋蝉跪在雪地里头浑身颤抖的可怜模样,祁容悦一时间吃不准华妃的心思,情急之下便跑到了华妃面前,扯过了华妃衣袖想要悄悄地求情。 “竟冲撞荣嫔娘娘,简直不知死活!本宫就罚你只着单衣跪在这雪地里头!” 并不去看祁容悦,华妃对着秋蝉的口气之中冷硬异常, “跪不满五个时辰,不许起来!” “奴婢,奴婢遵命。” 寒风中,秋蝉双手按在膝头,瑟瑟发抖。 “本宫如此决断,不知荣嫔妹妹可有异议?” 瞥了一眼身旁静静看好戏的荣嫔,华妃冷冷出声。 “华妃姐姐处事果然公允,妹妹心服口服。” 冲着华妃矮了矮身,荣嫔迅速一眼扫过跪在地上前后摇晃的秋蝉,冲着华妃身边的祁容悦吃吃一笑,眉眼之中的得意自然不在话下。 “自是应当。” 华妃柳眉轻扬,随即便来到荣嫔近前,脱下了身上披着的斗篷径直为荣嫔披上,然后便对着荣嫔身边愣愣的宫女喝道, “眼瞧着你家娘娘满头满脸的雪花碎末,也不知道服侍主子回去重新梳洗更衣吗?若是这雪水冻坏了娘娘,你们哪个担得起这死罪!” “是,是!” 荣嫔身边马上便有几名宫女迭声应了,随即便一拥而上,几个人围住了荣嫔,手忙脚乱地帮着卸下了那件沾染了雪花的橙红色裘皮斗篷,将华妃的斗篷给换上。 “倘妹妹闲散无聊,不妨留在此地监督时间可好?” 华妃轻轻退开两步,状似随意地睨了一眼满脸都是得意洋洋神色的荣嫔轻道。 “娘娘,皇上还在勤政殿上等着呢。” 这边不等荣嫔回话,贴身服侍荣嫔的宫女便压低了声音悄悄地提醒着。 唇枪舌剑,别有用意 唇枪舌剑,别有用意 “妹妹自然信得过华妃姐姐,更何况皇上还在殿上等着妹妹呢。如此,妹妹便先行告退了。” 看着那边秋蝉瑟缩在寒风中,已经是难以直起身子,荣嫔这才冲着华妃欠了欠身。 就在荣嫔抬脚欲走的时候却又忽然转过了头脸,迎着祁容悦走了过来。 “怎么?” 看着荣嫔走近,祁容悦毫无惧色,反而是稳稳地上了两步,满眼恼色的瞪了过去。 迎着祁容悦站定了脚步,荣嫔轻轻一笑,说道, “本宫听说,公主是在别居殿中那些缺医少药的日子里留下了病根,所以至今身子仍然羸弱。 既是如此,这样寒冷的天气,公主自当留在宫房之中好生休息才是。本宫实在是担心公主若是一个不慎旧疾突发,怕是夜半连觉也睡不安稳的。 到时候,召太医请脉诊治事小,若是再度劳动了皇上日夜守护,那可就事大了。” 一语毕了,不等祁容悦回话,荣嫔便径直转了身子,抓紧了身上那件华妃的斗篷快步而去,只剩下祁容悦瞪大了双眼怔怔地立在原地。 “娘娘快穿上吧。” 这边荣嫔刚刚转身,碧琦便已经托了另外一件袄子为华妃披上了肩头。 听到碧琦说话,祁容悦才醒过神来。 压下了心头那一丝疑惑,祁容悦抿了抿唇,快步来到华妃面前,望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秋蝉再望向华妃,轻轻地唤了一声,“娘娘?” “看这一番折腾的,本宫都觉得累了。” 虽然听到祁容悦说话,可是华妃却并不看她,一双眼睛只是落在已然渐渐行远的荣嫔一行。忽而,华妃便抬起眼帘,深深地望了一眼祁容悦,扶着红樱的手臂款款转身,“回宫。” “碧琦。” 同华妃刚一对视,祁容悦便已经明白了华妃的真正心意。 于是看到前头华妃才一转身,祁容悦便嘻嘻笑着轻轻叫了一声。 怜惜,爱屋及乌 跟在华妃身后的碧琦也颇为机灵,听到祁容悦的叫声,当下便心领神会。 于是慢下了脚步,悄悄地将手上一直捧着的秋蝉外袄交给了祁容悦,随即才重新快步跟上了华妃一起离去。 “来来来,快穿上!” 祁容悦接过外袄直接便覆在了秋蝉的身上。 看着眼前人儿唇角已然渗出殷红的血迹,祁容悦皱着眉头,又是心疼又是气结的低声嗔怪道, “傻秋蝉,你又何苦逞强捡下这罪过,难道荣嫔她还真的胆敢打我不成?” “这些都是奴婢应当应分的,劳公主记挂,奴婢实在惶恐。” 秋蝉挣出祁容悦的怀抱,努力地保持着同祁容悦的距离,既不敢将身上的外袄系上扣子,也不敢站起身子,面上神情甚是凄楚可怜。 “哎……,你就起来吧,是本公主命令你起来的。” 祁容悦无奈地立起身来,示意如烟过来将秋蝉扶起,感叹道, “能得你这般忠心相待,也是我的福气。” “公主折杀奴婢了,折杀奴婢了……” 听闻祁容悦满口感慨,秋蝉虽然在如烟的搀扶下终于是立起身来,口中却是慌乱无比。 “罢罢罢,只要你心中时时刻刻念着公主的好,也就是了,犯不着嘴上这般的惶恐。” 轻轻地扶着秋蝉的手臂,如烟微笑着出声。 “公主待咱们这些奴才的好,奴婢,奴婢自然是晓得的……” 秋蝉靠在如烟的手臂之上,抬眼望了望前头已经大步跑开的祁容悦,这才对着如烟诚惶诚恐地连连点头。 回到永春宫中,不等祁容悦吩咐如烟检视秋蝉的伤处,便看到红樱已经拿了一些上好的跌打损伤药酒过来,说是华妃娘娘赏赐给安乐公主的。 祁容悦自然明白华妃的真正心意,她之所以对一个宫女也能如此上心,当然是因为爱屋及乌。 于是交代了其他如烟照顾秋蝉涂抹那些药酒,自己则是简单整理了仪容,拎着裙子便跟了红樱往正殿走去。 背后有人唆使 去往正殿谢恩的半路上,因为实在难忍心中好奇,祁容悦便扯住了红樱的衣袖,非要她把昨晚祁永飞明明是留宿永春宫,却为什么突然夜半离去的事情给仔细说上一遍。 本来就在心中为着华妃不平,也因着平素同祁容悦的走动颇近,所以此刻听到祁容悦打听,红樱自然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 “其实啊,那荣贵人的身世,也算寻常。 虽然嗓音清脆婉转,可是容貌资质却并无什么过人之处,所以自入宫来并不得圣眷,每日只是守在那个小小的汇缘宫中循规蹈矩。 可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同柳妃走的近了起来。就在三个月前柳妃宫中举行的一次晚宴上,荣贵人被安排在一众舞姬的簇拥之中高歌而出。 不知怎么的就打动了当时在座的皇上,自此荣贵人的恩宠便一日更盛一日,就在月前更是被擢升为荣嫔娘娘。 这一下子可了不得了,荣嫔依仗圣宠,在宫中自是横冲直撞,便是连咱们娘娘也大是不放在眼中了。 本来昨晚皇上明明是已经在永春宫中歇下了的,可是那个荣嫔却偏偏遣了宫女过来说是突生什么怪病,求皇上过去探视,皇上一去,自然便留宿在了汇缘宫中。 “说是生了什么怪病,可是谁不知道,她这是故意争宠让咱们娘娘难看的!” 说起昨晚的事情,红樱仍然气愤难平,一张小脸气的通红, “瞧瞧早上那股子妖媚样子,简直就是小人得志嘛!” “是啊。” 想起今日荣嫔张扬跋扈的神情,祁容悦也跟着轻轻点头,心中却是为了华妃和自己的母妃而隐隐的泛起一阵酸涩。 “依奴婢看啊,昨晚荣嫔之所以会那么嚣张,八成是背后有人唆使。 红樱转眼望了望祁容悦,心中鼓了些许的勇气,低声嘀咕着。 “你是说柳妃?” 祁容悦面上一僵,挑眉望向红樱。 事端,因她而起 “可不是嘛,虽说这荣嫔受宠之后确实比之前要张扬了许多,可是在娘娘的面前却一直都还算是循规蹈矩的。 就是自从上次梅林之中娘娘同柳妃正面冲突之后,那个荣嫔便时不时的底下说些个怪话,亏着娘娘大度宽容,这才不曾同她计较,谁料想她如今便大着胆子欺到了娘娘的眼跟前儿来了,她……” 见祁容悦问及,红樱并不否认,仍是皱巴着一张小脸还欲说些什么,却在对上祁容悦满是懊恼神色的眼睛之时迅即收了剩下的话语,继而便是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对着祁容悦求饶道, “瞧瞧奴婢这都胡乱说了些什么啊,公主可不要往心里去啊。” “你是说,荣嫔的怪里怪气是自从上次梅林之中娘娘为了我同柳妃发生争执后?” 虽然红樱住了嘴,可是祁容悦却并不答应,她猛然拉住红樱的手臂,急声逼问。 “哎呀,公主饶了奴婢吧。” 见祁容悦追问,红樱知道自己已经是说漏了嘴,于是越发慌了神色,急匆匆地俯下身去,径直跪在冰凉的地转之上,哀求地望向祁容悦道, “是奴婢一时情急之下失言了,公主就不要再问了。” “罢了,你起吧。” 看着红樱如此为难神色,不必她再多说,祁容悦自然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谢公主。” 看到祁容悦不再追问,红樱这才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在前头引路,再不敢多言其他。 祁容悦微微沉了面色,安静地跟在红樱身后,也不再出声。 想那柳妃同华妃素来分庭抗礼,可是那日在梅林之中因为华妃相帮而使得自己可以全身而退,那柳妃表面虽然不曾说些什么,可是必定是要暗自怀恨在心的。 如今她会在背后指使那荣嫔同华妃挑衅,自然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华妃对自己的关爱有加,祁容悦忍不住胸口便是涌起一阵歉然。 什么牛鬼蛇神 “容儿?怎么过来了?” 华妃正在殿上的窗户内张望着外间的雪景,此刻看到祁容悦跟着红樱过来,微笑着便迎了上来。 “容儿是来给娘娘请罪的。” 来到近前,祁容悦敛了心绪,也端正了颜色,对着华妃便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去, “本来想着要为娘娘出气,却不成想反而让那荣嫔……” “傻孩子。” 华妃微笑着将祁容悦搀扶起来,并不多说早上的事情,只是牵了她手并肩坐在贵妃塌上,柔声说道, “本宫自然明白容儿的心意。可是容儿毕竟还小,很多事情本宫并不希望容儿牵涉其中。” “娘娘对容儿的爱护之意,容儿明白了。” 轻轻抬眼对上华妃的眸子,祁容悦重重点头, “容儿日后定然安分守己,绝对不再给娘娘招惹什么麻烦。”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可是有什么人曾经多嘴对公主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看见祁容悦神色歉然,华妃双眉一拧,转过面庞冲着身边便冷冷的横了一眼过去,直惊得红樱赶紧垂了眉眼不敢吱声。 “我想喝碗核桃露。” 祁容悦紧紧的握着华妃手臂,却是转向红樱扬了扬眉,示意她下去,也好避避华妃火头。 “是。” 得了祁容悦的吩咐,红樱匆匆点头,如获大赦一般的迅速出去。 “不怪红樱,是我逼着她说的,娘娘千万不要怪她。” 见红樱出了殿门,祁容悦这才轻声说道,“若非如此,我竟不知道,当日小小一件事情,居然会令得娘娘遭受这么多的委屈,那娘娘当初干吗还要将我收在身边呢?不如……” “容儿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宫既然已经将你收在身边抚养,自然就不怕什么牛鬼蛇神!”看到祁容悦面现自责之态,华妃峨眉微蹙,粗声打断道, “一直觉得容儿还小,本宫不想将这些话对容儿说,可是如今却也不怕对容儿将事情言明。虽然这后宫之中风云诡谲,难以掌控,可若是本宫想要护住什么人,却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泛寒,骤然变脸 “娘娘,娘娘……” 看到华妃一脸认真地望着自己,口气当中的话语仿佛掷地有声,祁容悦双眼一热,暗自在心中打定主意,自己定要在今后如同孝顺母妃一般,孝顺眼前这个无比慈爱的女人。 —— —— 傍晚时分,原本尚且阳光晴好的天气忽然之间变了脸,阴沉沉地叫人看着就觉得心头阵阵泛寒。 心中记挂着因为自己而被打的秋蝉,祁容悦特地交代了如烟拿了一床棉被过来,非要一起送过去。 刚刚绕过廊子来到后厢的一进院子,便听到秋蝉的房间之中传出一阵阵的笑闹。 隐约听到房间中传出什么“御林军情哥哥”,什么“受伤心疼”之类的话语,祁容悦缓了缓脚步,冲着如烟递过一个问询的眼神。 如烟先是对着祁容悦会意点头,然后便转过了眼睛,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推开房门,轻笑出声,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哎呀!公主……” “奴婢……” “奴婢参见公主……” “奴婢参见公主……” 看到祁容悦跟在如烟身边进来,房间中原本围着秋蝉胡闹的一众小宫女先是一阵慌乱,然后便是齐齐跪倒在地,恭敬行礼。 “都起来吧。” 祁容悦摆了摆手,示意旁人先行下去,随后便径直走向秋蝉,“脸颊还有嘴唇可还疼吗?” “奴婢本就身糙肉厚,加之公主送来的那些药酒,奴婢早已经不妨事了。” 见祁容悦直接来到近旁,如此不避嫌的亲近自己,秋蝉匆匆退开,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 “公主想着你受了凉,特地过来给你送了被褥。” 如烟上了两步,抱着手上的被褥走向秋蝉的床铺。 “呃,奴婢,奴婢不敢,不敢当……” 秋蝉赶忙迎了上去,接过如烟手上的被褥放在床头。 看着秋蝉慌乱的样子,如烟笑微微地揶揄道, “瞧瞧这样子,哪里能够寻到半分今晨挡在公主前头的那份气势?” 小女子思春,私藏男子之物 任凭如烟如何的玩笑,秋蝉却只是立在床边微微诺诺诺的笑着,赫然一副拘谨神态。 “今日你这般维护公主,公主自然也会同等样心待你。等到咱们秋蝉日后到了年龄,嬷嬷便代你求公主做主,为你寻上一门好婚事嫁出宫去可好?” 如烟立在秋蝉身边,亲热地挽了她手,笑眯眯地打趣道。 “奴婢,奴婢不想嫁人,不想嫁人,奴婢愿意永远留在公主身边,服侍左右……” 听到如烟的玩笑,秋蝉竟然面色一变,迅即跪倒在地,口中哀求声声。 看到秋蝉因为着急而面色泛红,祁容悦同如烟相视一笑,如烟随即便弯下腰去将秋蝉搀扶了起来, “有什么好害羞的,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奴婢,奴婢得公主如此厚爱,今生惟愿能够留在公主身边服侍前后,至于其他的,其他的那些事情,奴婢真的不想!” 被如烟扶起身来,秋蝉怯生生地望向面前身量娇小的祁容悦,口气之中却是异常的坚定。 “秋蝉今年可有十五?说话可不就到了出嫁的年龄了吗?难不成还担心公主不能给你找上一门中意的婚事吗?” 如烟拉着秋蝉的手臂,口气之中满是亲密。 “嬷嬷,奴婢只是希望能够留在公主身边,其他的那些事情,那些事情并不愿意去想……” 被如烟一阵抢白,秋蝉辩解不过,只是涨红了脸。 望着面前玩笑的秋蝉和如烟,祁容悦轻挑双眉,目光却在秋蝉身后的床头微微停顿了片刻。 那厚重被褥遮盖之下,有小小一片黑色露出边角,倘若没有看错的话,那藏身在被褥之下的应当是双男子布靴。 想起自己进入秋蝉房间之前曾经听到那些宫女口中的只言片语,再看秋蝉此刻听到婚事便一副焦灼神情,祁容悦心中登时了然,随即微微一笑,冲着秋蝉说道, “秋蝉竟然没有听得出来吗,嬷嬷是在逗你玩呢!如你这般伶俐却又忠心的丫头,我自然是愿意留你在身边的。” 了然,试探成功 “对主子尽忠是做奴婢应当应分的,公主实在是谬赞了。” 听到祁容悦的话,秋蝉轻轻叹了口气,明显是一副放心下来的神情。 “真是个傻丫头。” 见秋蝉如此神情,趁人不备如烟抬眼还了祁容悦一个眼神,然后便满是爱怜地抚了抚秋蝉的肩膀,嗔了一声。 “既然身上没有什么大碍,那便早点歇着吧,今日侧殿那里就不必你过去了。” 祁容悦走到近前,看着秋蝉面上仍然明显的淤青,蹙了蹙眉,然后轻轻开口。 “奴婢多谢公主恩典。” 听到祁容悦许了休息,秋蝉微微欠身低头,眉眼之中满是感激。 “好,那你便早点歇着,我便同公主回去了。” 如烟松开秋蝉手臂,来到祁容悦身边。 “奴婢恭送公主。” 秋蝉匆匆几步送到门口,直到祁容悦用目光示意她止步,这才恭敬地垂了头脸目送她们离去。 从秋蝉房间回来之后,天色便更加阴郁。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窗外的劲风便开始裹挟着一片片冰冻的雪花穿过窗缝袭进房间之中,带进来一股股的清冷之气。 出浴之后的祁容悦坐在软榻之上,身后是巧手的如烟在为她擦拭秀发。 望着窗外暴雨欲来的势头,猛然记起清晨时候荣嫔曾经说过的话,祁容悦心头一跳,却不曾说话。 只是一双纤细柔软的小手却是死死地按在手炉之上,似乎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所以格外的需要汲取这手炉上面的温暖。 擦干了头发,如烟吩咐了其他宫女将房间的门窗仔细关好,自己又重新检视了一遍房中熊熊燃着的炭盆,这才走回到了祁容悦的身边,轻声笑道, “公主放心,今晚定可安眠。” “嗯。” 对上如烟关切的眼神,祁容悦轻轻点了点头。 猛然窗外一个炸雷响起,惊得祁容悦浑身一颤,颤巍巍地便朝着如烟的方向靠了过去。 寝宫,扼人窒息 “今晚奴婢为公主守夜。” 轻轻拥着祁容悦微微战栗的双肩,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如烟柔声劝慰,心中却在暗暗地心疼着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公主。 “不必了。” 祁容悦轻轻吸了口气,从如烟怀中扬起头脸,勉力笑着摇头,“如今我已经长大了,而且那些噩梦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嬷嬷便放心吧。” “是啊,都已经过去了,公主早已经不怕雨夜了呢。” 轻轻抚弄着祁容悦的发丝,如烟笑得欣慰。 “是啊,都已经过去了。我早已经不怕了呢。” 仿佛从如烟的笑容之中汲取到了些许的勇气,祁容悦重复一遍,继而重重点头, “嬷嬷,我该休息了。” “是啊,公主已经长大了,那些梦魇早就不怕了呢。” 如烟轻声呢喃着,笑微微地将祁容悦搀往床榻。 旁边伺弄着香炉的宫女春月立即机灵地放下了手上的活计,帮着如烟放下了床榻两头悬挂着的层层幔帐,然后又将锦被覆上祁容悦的身子。 “好了,你们都去吧。” 祁容悦轻轻拉住锦被,努力让脸上的表情看上去轻松。 “是。” 如烟点头,带着春月放好床头的幔帐,缓缓退了出去。 看着如烟和春月等人退出房间,祁容悦蜷缩在被褥之中,一双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了无丝毫睡意。 隔着层层轻薄通透的幔帐,望向房间中那盈盈晃动着的烛光,祁容悦的神思飘忽不定。 夜色逐渐深沉,房间之中的烛光也越发昏黄。 终于,那一星残光也燃尽了最后一滴蜡油,熄灭在无边的黑夜之中。 纵然窗外暴雨如注,可是沉沉入梦的祁容悦却真的不曾梦魇。 似乎那些每逢雨夜便会在眼前浮现出母妃悲惨离世的梦境,真的已经成为了过去的记忆。 恍惚睡梦之中,不知是梦是幻,祁容悦陡然觉得颈项之上一阵扼人窒息的吃痛。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今天更新十章,滚动更新,八点前更新完毕 噩梦苏醒,竟成真 一时间,胸腔之中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气闷,像是没有办法呼吸一样,浑身上下被一种乏力至极的无力感死死地包围住。 梦境中,祁容悦在心底一遍遍地勉力告诉自己,不过只是个梦,不过只是个梦而已! 只要自己醒来,只要自己醒来,那么如今这一切难过的情形就都会统统消失,统统消失! 于是祁容悦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仿佛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地无法言明。 梦境里这种颈项被扼的感觉越来越真实,越来越强烈。 几乎强烈到祁容悦真的无法呼吸,几乎真实到祁容悦小脸憋得涨红,喘不上气儿。 “啊,啊……” 祁容悦剧烈地挣扎着,终于尖叫一声醒转过来。 仍旧沉浸在可怕梦魇之中的神智尚未恢复清醒,便只听“当啷”一声脆响,随即便有一阵寒风灌入房间之中。 凉意顺着骤然洞开的窗户迅疾袭来,祁容悦猛地瞪大了眼睛。 借着窗外微微的雪光分明看到一个暗色的身影正在飞快地纵身,一个跳跃之后,便消失在了窗外的无边幽暗之中。 仿佛是被吓到极点一般,祁容悦只是紧紧地握着双拳,隔着层层薄纱幔帐愣愣地望着窗外,忘记了惊恐,也忘记了喊叫。 一直过了半晌之后,祁容悦才揉着自己此刻正在隐隐作痛的颈项喊叫出声, “来人,来人啊……” 叫喊声尚未落定,便已经有宫人因为听到此前祁容悦的惊叫而赶了过来。 只听到内室之外响声一片,顷刻之间侧殿里里外外灯火通明,如烟挑着宫灯连同几名宫人匆匆赶来,促声问道, “公主,怎么了怎么了?” 待如烟来到近前,祁容悦便一把撩开层层的薄纱幔帐,满是惊恐地扑入她的怀中,一面指着洞开的窗户,一面无力的低声呢喃道, “嬷嬷,刚才有人,有人想要对我……” 僵硬的身体,温热变冰凉 “怎么会有人?门窗分明都是紧闭着的,是不是公主做梦了呢……” 看到怀中的小公主如此惊恐,如烟一面爱怜的抚摸着祁容悦的脸庞,一面微微笑着想要解释。 可是顺着祁容悦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东面那扇原本自己亲手关上的窗户,此刻已然是洞开门户,如烟登时一惊。 口唇之中剩余话语尽皆哽在喉头,那双抚在祁容悦面容之上的手掌更是不由地一滞,掌上的温热也在瞬间变作冰凉。 房间当中跟随如烟同时进来的其他宫人也是望着窗户,齐齐地吸气。 “嬷嬷,我怕。” 感受到房间当中此刻紧张的气氛,也感觉到了如烟身体的僵硬,祁容悦徐徐抬眼,满头是汗。 “公主放心,奴婢就在公主身边呢。” 按捺着心头猛然窜起的火苗,如烟对着祁容悦勉力一笑,安抚道。 “嗯。” 许是因为此刻室内灯火通明,许是因为如烟的笑容确实温暖,祁容悦霎时觉得安心了一些。 她一面努力平复着自己惊慌的情绪,一面对着如烟轻轻点了点头。 如烟轻垂眉眼,拉过身旁立着的春月扶住了祁容悦的肩膀,自己则是快步走了过去,从那窗户之中探出头脸左右查看一番之后,便迅速地走了出去。 不知道如烟在外间说了些什么,只是听到候在外头待命的几名小太监一个个应诺的声音,继而便见窗外的廊子上大放光明,其间还伴有一阵阵凌乱杂沓的脚步声,以及微微哗然的人声。 听着外间的响动,祁容悦疑惑地皱了皱眉,整个身子半靠在春月的身上,轻轻地喘息着。 “嬷嬷?” 看到如烟安排好了房间外头的事宜重新进到房间之中,祁容悦轻轻出声。 “回公主话,确实是有人闯入。” 如烟点了点头,便转身过去紧紧闭合了窗扇,而后便来到祁容悦的床榻之前,垂下眉眼望了过来。 意外,惊心的伤痕 检视的目光从床榻四周一路打量着来到祁容悦的身上,关切的目光猛然停滞在一处,胶着其上,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怎么了?” 对视着如烟诧异的眼神,祁容悦怔怔出声。 “公主……” 如烟回身从床边一名宫女的手上抓过一盏宫灯,单手挑起照了过来,然后另外一手却是轻缓的抚上祁容悦的颈项。 望着眼前细腻光洁的皮肤之上那交错堆叠着的令人惊心的殷红掐痕,如烟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的眸子之中蓦然升起丝丝的惊心和怜惜。 “啊,疼,疼……” 此刻心中稍安的祁容悦本是诧异的望着如烟的动作,可是随着如烟手指的触碰,颈项上原本的隐痛登时像是被火给灼了,火辣辣疼作一片。 听到祁容悦这一声低呼,众人的视线齐齐转回到祁容悦的身上,一个个手忙脚乱地围拢过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是等不到明日再通报华妃娘娘了。” 如烟轻轻呼了口气,一面沉着地吩咐了几名小太监速传太医,一面也交代了几名小宫女速到正殿通报华妃。 待大家都忙碌了起来,如烟这才从春月手中接过了宫中常备着的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小心地涂抹着祁容悦的颈项。 “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那被遣去通报华妃的小宫女去了不过片刻的功夫,侧殿门外便响起了华妃急切惊慌的声音。 刚才负责去往正殿通报的小丫头在如烟的交代下,只说是安乐公主这里出了意外,所以才打扰华妃过来一看,并未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参见娘娘。” 看着华妃来到,室内宫人齐齐行礼。 “娘娘。” 因为正在擦拭药膏,祁容悦也只能是窝在床榻之上迎着华妃扬了扬眉。 “容儿,到底这是怎么了?怎么在擦膏药?” 华妃迭声问着来到祁容悦的床榻前,焦灼地转向身旁擦拭着药膏的如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因为系统抽风,讨论吧里进不去,所以果在这里回复一下亲爱的大白兔的问题,关于男主什么时候出来。 回复如下:很快很快,而且一出现就是成群结队的。俺的容儿将要开始大犯桃花,哈哈…… 火辣辣的疼 祁容悦坐在床上纹丝不动,任由如烟将那微凉的药膏抹上自己的颈项。 “娘娘,请看。” 听到华妃问话,如烟并不回答,只是抬手指了指祁容悦,示意华妃自己去看。 “天哪……” 视线投向祁容悦的颈项之上的道道掐痕,华妃登时花容失色,伸手便急慌慌的揽住了祁容悦的肩头, “容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娘娘,我脖子疼……” 委屈地撅了撅唇,祁容悦看着眼前的华妃,却于心中升出一丝微微的疑惑。 此时正是夜半时分,华妃此番前来竟然衣衫整齐,发髻光洁,丝毫不像是刚刚起夜所应有的着装。 “回娘娘话。” 正在祁容悦满心不解的时候,如烟已经将手上药膏递给春月接替,转向华妃低声回道, “今夜有人擅闯公主房中意图行刺帝女,所幸不曾伤了公主性命。奴婢请求娘娘务必彻查此事,以保公主玉体万全。” “什么?” 华妃柳眉扬起,一张俏脸之上浮现出难以名状的愠怒。 如烟头脸微扬,神色坚毅, “刺客跳窗逃走的廊子下头,尚且留有些许刺客行踪,奴婢斗胆,请娘娘移驾一看。” “走。” 轻轻抚了抚祁容悦的手臂,示意她放松,华妃迅即转过头脸,命令如烟带路。 “娘娘,这边走。” 如烟上前半步,轻轻托住华妃手臂,朝着外头的廊子引路。 “呼,呼……” 颈项上不知道抹了什么功效的药膏,先是微微的凉爽,似乎能够压下不少的疼痛,可是过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却又似乎因为正在作用,而于伤口之上带起了一股股火辣辣的刺痛。 祁容悦轻轻地吸着气,望着华妃和如烟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两只纤瘦的拳头却是越发攥得死紧。 而窗外的廊子下头,因为华妃的来到,原本已经是在如烟吩咐下而秉持灯火的几名小太监,更是越发挑高了手上端着的东西,直耀得外头的廊子恍若白昼一般。 雪,暴露刺客行踪 连日的落雪是在昨日清晨才刚刚停住的,因为祁容悦要看雪景的命令,所以侧殿上的宫人们只是将院落当中清出了一条道路,以防有人在走道上打滑,而其他之处却不曾彻底打扫,那些打扫出来的雪花也不曾丢弃,只是丢在院落当中,打算要砌雪人的。 那些尚未来得及堆砌雪人的大堆积雪,加上昨晚的骤雨狂风那么一番狂吹,院落当中那些积存着的雪花便被吹了过来,恰好是落在窗外的走廊上积了那么薄薄的一层。 虽然不至打滑,却是已经足以清晰的映照出所有踩踏过上面的痕迹。 而此时,就在耀眼灯光的映照下,打扫干净的廊子上,那一层薄薄的雪花之上,自窗口位置出现的一连串脚印便显得分外惹眼。 “这是?” 望着那一串从廊子直通院落的脚印,华妃转过眉眼,望向如烟。 “回娘娘,方才奴婢已经命人查看过了,这脚印一直沿着廊子去到后面奴才们住着的院子,西院的门口,便什么踪迹都没有了。” 如烟对着华妃恭声回道。 “西院?” 如烟话音才落,华妃便是挑高了双眉,口气不善。 看到华妃一双凤目冷然扫来,那廊子下头立着的几名小太监登时身上一寒,不为其他,只因为西院乃是永春宫中内侍所居之所。 听到自己因为脚印的走向而被纳入了嫌疑人的范畴,这几名小太监自然是战战兢兢,满心惊慌。 一名胆小些的小太监更是双腿发软,一个战栗便跪倒在了地上,结结巴巴的哭喊道, “回,回娘娘话,奴才们自打进宫,就对娘娘和公主忠心耿耿,一片赤诚,这刺客,刺客实在不关奴才们的事啊……” 那小太监还在啰啰嗦嗦的表着忠心,这边华妃却是眉间一皱,满眼厌恶地转过了头脸。 “还不将这碎嘴的奴才给拉下去!” 跟随在华妃身后的执事公公常海是何等机敏人物,随即便呵斥着命人将那浑身颤抖,犹如筛糠一般的小太监给拉了下去。 捉拿刺客,气氛凝重 “娘娘,娘娘,奴才是忠心耿耿的啊,娘娘开恩,娘娘饶命啊,啊……” 几名粗壮太监已经大力地抓住了那名胆小的太监,许是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那小太监死命的挣扎着,脸上眼泪鼻涕滂沱不止。 “不安生的奴才!平白惹的主子心烦,就已经是大不敬了!” 那小太监尚未将话喊完,常海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拿什么东西塞了他嘴,那凄厉的喊叫登时便消了声。 看着眼前如此惨景,廊子下头一众挑灯的小太监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 莫说是上前为那倒霉的小太监求情,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吱一声,生怕华妃会因此而迁怒到了自己的身上。 将祁容悦交由迅速上殿的太医照料,华妃已经领着如烟将永春宫中所有的宫人尽皆唤了出来,就在侧殿最外的花厅之上一字排开。 静谧的殿堂之上只剩下窗外那呼啸着灌入房间中的风雨声,明晃晃的灯光下没有人敢抬眼,更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响。 命令将众人集结起来的华妃,此刻正稳稳地端坐在软榻之上。 她并不出声,只是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自己手指上精致的珐琅护甲,脸上淡然的神情叫人对于她心中的想法根本无迹可寻。 也许是觉着气氛已经酝酿的足够凝重,华妃这才轻轻吁了口气,似乎是打算要开口了。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内侍高声的唱报, “皇上驾到……” 听到外头传来的通传,华妃眉眼微抬,掩着眸子之中滑过的一丝诧异之色,匆匆便从软榻之上站了起来,上前迎接圣驾。 “不知皇上驾到,未曾远迎,臣妾实在罪过……” 看着祁永飞大步而来,华妃心中暗道不好,只怕祁容悦夜半惊梦的事情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传扬了开来了。 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仍是恭谨无比地冲着祁永飞欠身行礼,并不因为今日突发之事而少了丝毫的礼数。 惊动皇上,夜半探视 “容儿可在内堂?” 对于华妃的恭迎视若未见,祁永飞只是僵着面色从华妃面前径直走过,神情焦虑。 “是。太医正在内堂诊治……” 望着祁永飞快步走过自己面前,径直步向内厅的背影,华妃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却是飞快地了无踪迹。 她轻轻抿了抿唇,还要对祁永飞说些什么,却在看到了紧随祁永飞身后而来的已经华衣女子之时而窒了一窒,那口唇当中原本打算要以柔弱示人的话语也随即便咽了回去。 “听闻安乐公主梦魇受惊,太医也已经连夜入宫了,皇上自然是放心不下的,这不就硬是连夜从妹妹那里过来亲自探望。” 被一群宫人簇拥着来到殿上,柳妃曼步上前,轻轻握住华妃的双手,语带关切, “不知公主现在情况可好?” 望着柳妃眉眼之中静观好戏的神情,华妃身子微微一僵,却是借着柳妃握着自己双手之力自行站直了身子。 略一抿唇,淡然回道, “太医说是已无大碍了,妹妹无需太过挂心。” “这可真是谢天谢地了呢!” 柳妃定睛望着华妃,虽然是冲着华妃扬了扬唇,可是面上却并没有丝毫笑意, “幸亏公主是没有了什么大碍,否则姐姐可还说的清楚吗?” “妹妹是说?” 华妃眉峰一扬,心中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这不,方才来的路上妹妹就听闻有些不要命的奴才们议论纷纷,说什么姐姐这里容不下人!妹妹可是素知姐姐生平为人的,怎么会是那些奴才们说的那般呢,直气的妹妹我对那些奴才们好一番训斥呢!” 柳妃大力握了握华妃手掌,口气之中满是打抱不平,可是面对华妃的遣词用句却字字引人遐思,别有深意。 华妃面色一白,嘴唇才动,柳妃却又再度出声, “不过,这话说回来却也奇怪了,自从来到永春宫中,公主便频频地突发怪病,也实在叫人不解,怪不得这宫里头会有些碎嘴的奴才翻动些闲话了。” 衣衫不整,神情慵懒 “妹妹说的是,你我为人如何,彼此自然心知肚明,岂会同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奴才们一般见识?” 对着柳妃轻轻一笑,华妃神色淡然。 “走吧,姐姐陪着妹妹进去看看公主。” 看着华妃神情淡定,柳妃无谓地挑了挑眉,随即便亲热地拉了华妃衣袖。 一面抬手抚了抚自己微微凌乱的蓬松发髻,一面对着华妃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轻声笑道, “听闻公主发疾,妹妹同皇上来的匆忙,竟连衣裳发色都不曾整理,还望姐姐勿怪啊。” “怎么会?妹妹有心前来探望,本宫已经是要迭声道谢了,还怎么会怪妹妹衣衫不整呢?” 面对柳妃此刻的娇慵神情,华妃只是微笑。 “这样严重居然还说没有大碍吗?” 外头华妃同柳妃还在唇枪舌剑,硝烟弥漫,内厅之中便忽然传出了祁永飞勃然大怒的声音,显然是对于内堂之中负责诊治的太医回话并不满意。 松开了扯着自己的柳妃,华妃不再说话,只是匆匆转身,快步走进内堂。 身后的柳妃腰肢一拧,轻轻撇了撇嘴,随即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进到内堂,只见两名太医正一副噤若寒蝉的神情恭立在一旁,而祁永飞则坐在祁容悦的床榻之上,关切垂询。 “父皇万万不可忧心,儿臣不过是受了些许惊吓而已,如今一切都好,太医们诊治的也不错呢! 您瞧,不过是刚刚抹了一些药膏而已,儿臣便已经不觉疼痛了呢!” 抬眼对上祁永飞那双细长深幽的眸子,祁容悦嘻嘻一笑。 一面笑意盎然地瞪大了眼睛,一面轻轻摇晃着祁永飞那一对绣满了龙腾云间花纹的明黄色衣袖,似撒娇一般。 “朕的容儿啊……” 对着此刻天真无邪的祁容悦,祁永飞轻轻叹息一声,口气之中的怒火却已在不觉之中陡地倾泻尽然。 “哎呀,瞧瞧公主这般受惊的小模样,可真是让人心疼啊……” 立在门口的柳妃似乎是生怕被大家遗忘了,内堂之中气氛刚刚和缓下来,她便缓步上前。 故意掐她的脖子 柳妃同祁永飞并肩坐在床榻之上,然后亲昵地握着祁容悦的手腕,可那目光却是在祁容悦受伤的颈项之上流连不去。 看到柳妃盯着自己颈项,神情有变,祁容悦心说不好。 不等想出对策,柳妃这边便已经用着诧异至极的口气扬声道,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梦魇惊吓了吗?怎么公主颈项这里,这里竟然会有伤口呢?” 柳妃惊慌失措地转向一旁的祁永飞,轻易地便将内堂之中的气氛再度推进到了紧张的程度。 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的祁永飞再度眉眼凛然,那双细长的眼睛之中隐隐跳跃着一团火焰。 而静静立在后面的华妃更是因为被祁永飞斜睨一眼而粉面苍白,神情僵硬,祁容悦心中一颤,眉心微扬,冲着柳妃高声道, “柳妃娘娘也是来看我的吗?” “是啊。” 看到祁永飞的面色在一瞬间重新变得难看,柳妃自觉心中设计祁永飞迁怒华妃的目的已经达成,正在暗暗欣喜。 那窃喜的神情尚未全然收起,便听到祁容悦主动同自己攀谈,虽然明白她是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却也乐于在祁永飞的面前表现出自己同祁容悦的交好。 于是柳妃得意洋洋地展开了眉眼,点头应下,然后笑微微地握着祁容悦的手臂,口气之中满是关切, “听闻公主受惊,本宫可是担心的不得了呢,急慌慌地便赶了过来,好在公主看来尚算安好,总算是让人放心不少!” “可即或是再怎么个着急关切,也应当要把衣裳穿好再来啊。这夜凉风寒的,若是因此染病,容儿可就罪过了呢。” 顺势伸出双手将柳妃豁然敞开着的衣领紧紧扣好,祁容悦似乎意有所指。 “呃,公主你?” 感到祁容悦冰凉的指尖触及自己衣领敞开的颈项,而带起一股微微的痛感,柳妃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将祁容悦手掌捉住。 宠爱万千,炫耀示威 “可是容儿不小心弄疼了柳妃娘娘吗?” 祁容悦瞪大双眼,反手握住柳妃手掌,手指在暗暗的用力,面容之上却是现出一副无辜至极的脆弱神情。 “哦,不碍,不碍的,公主刚才提醒的是,本宫还要谢过公主的关心呢。” 对上祁容悦一脸的稚气无辜,柳妃微微一怔,却是飞快便灿烂笑开,继而娇羞无比地睨了一眼身旁的祁永飞。 看着柳妃在自己面前现出绯红双颊,一副引人遐思的娇媚神情,祁容悦轻轻转眼,恰好看到静静立在后面的华妃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心头微微一窒,颈项上那处伤口之中隐隐的痛感缓缓升起,祁容悦抿了抿唇,勉力在面上堆出了微微的笑意。 她缓缓收回被柳妃紧紧握在掌中的双手,转向祁永飞恭敬说道, “儿臣如今已无大碍,不敢劳动父皇连夜探视,父皇还是先行回去休息吧。” “是啊,皇上,公主说的是。不如咱们先到外头候着,以免太医们因此而不自在延误了公主的诊治啊。” 凌厉的目光同祁容悦微一交错,柳妃随即站起身来,在转向祁永飞的一瞬间,便又变做满眼的柔情似水。 “也好。” 望着床榻上祁容悦一副不堪其扰的娇弱模样,祁永飞轻轻吁了口气,站起身来对着一旁呆立的太医冷冷出声, “还不快些过来为公主诊治!” “是。” 几名太医匆忙应下,重新上前。 “那咱们便先出去,公主好生养着。” 状似亲昵地冲着祁容悦甜甜一笑,柳妃不着痕迹地挽住了祁永飞的衣袖,那笑容看在祁容悦的眼中,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炫耀和示威。 “谢谢柳妃娘娘的关心,不过柳妃娘娘放心,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视线从紧握着祁永飞明黄色衣袖的那双纤纤玉手缓缓上移,正对上柳妃一对张扬的眉眼,祁容悦轻轻点头。 神情之中乃是一副谦和懂礼的模样,可是她的心底之中却有一丝不平之意正在缓缓升起。 —————————————————————————————————————— 今日更新十章,滚动更新,晚上九点前更新完毕 落寞的背影 “容儿还是不要说话了,让太医为你好好诊治。” 祁永飞轻轻抚了抚祁容悦的肩膀,示意她安心诊治。 “儿臣恭送父皇,恭送柳妃娘娘。” 借着身旁宫女的搀扶,祁容悦坐在床上微微侧身,乖巧地点头。 “免了免了,当心伤口。” 冲着祁容悦轻轻挥了挥手,祁永飞转身走下台阶,一面压低了声音一面示意华妃随同自己一起出去。 “容儿安心诊治,本宫就在外头。” 冲着祁容悦抚慰几句之后,留下了贴身的宫女碧琦、红樱照顾周全,华妃自行转身,跟在祁永飞身后走了出去。 “嗯。” 看着华妃神情淡然,柳妃眉眼张扬,祁容悦心中竟然莫名一股担心。 她对着华妃轻轻一笑,趁她转身不曾注意之际匆忙递了眼神给如烟。 如烟自幼便照顾在祁容悦的身边,对于祁容悦眼神动作之中所包含的深意,她要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明白。 此时看到祁容悦的眼神,她一面点头表示了然,一面却是顺手就推了床榻旁边立着的碧琦,要她跟在了华妃身后一同出去,随时通报,以策万全。 送走了祁永飞一行,太医们随即便重新开始为祁容悦检视伤势,以及检查身体其他各处是否受到伤害。 任由太医拈弄着自己的脉搏,祁容悦的眼睛只是望着华妃。 她跟在祁永飞和柳妃的身后,相比柳妃此刻的志得意满,神情高傲,华妃那纤瘦的背影看上去,竟透出了几分落寞的意味。 看到此刻的华妃,祁容悦忽然联想到此前幽居别居殿中的那些日子,母妃也曾经无数个夜晚孤枕难眠,独立廊下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按捺着心头的疑惑,祁容悦硬是等着太医们诊治完毕,齐齐退至纱帘之后会诊写下药方的时候,这才悄悄地拉过了如烟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柳妃会同父皇一起赶来?父皇今晚不是答应娘娘说是要来永春宫的吗?”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这……” 如烟略一迟疑,面现难色,支支吾吾竟然不在出声。 看到如烟如此神情,祁容悦心中“咯噔”一下,随即便转脸望向一旁的红樱,沉声问道, “可是柳妃娘娘也同那荣嫔一样,又是夜半突病,所以遣人过来请了父皇过去探望,然后便一去不返?” “呃……” 许是此前因为多嘴曾经被华妃训斥,此时的红樱只是咬唇,就是不语。 “你们不说我也清楚!” 祁容悦双拳紧握,只觉自己胸腔之中一股气愤来回翻腾。 华妃方才夜半探视自己的时候衣服整齐,发髻高耸,当时自己还说奇怪。 可是到了这会儿,不消人说,祁容悦已经尽然明白。 华妃如此盛装,只是为了要等待答应来永春宫中把酒言欢的帝王祁永飞。 可是瞧着眼前柳妃衣衫不整的那一副高傲神情,祁容悦知道,今晚这份原本是应当是属于华妃的帝王恩宠,竟是被她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给夺了去。 从来帝王皆无情,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脑海中蓦然地跳出这样一个句子,祁容悦眼前突兀地酸涩起来。 “可是奴婢下手有些重了,弄疼了公主?” 看着祁容悦眼眶泛红,按着太医吩咐取了药膏为祁容悦擦拭颈项的如烟微微惶然。 “不关嬷嬷的事。” 抬眼对着如烟轻轻摇头,祁容悦低声呓道, “是我有点想念母妃了。” “公主?” 如烟诧异抬眼,正对上祁容悦望着门口华妃消失的方向怔怔发呆。 明白祁容悦是因为华妃此时的境遇而联想到了已逝的佳妃娘娘,如烟匆忙转开眼睛,压下心中那隐隐的酸楚,只是越发认真地擦拭着祁容悦的颈项。 永春宫的殿堂之上,祁永飞巍然椅上,静静地等待着华妃的解释。 “请皇上将此事交由臣妾全权处理,臣妾务必彻底查清此事,束清宫门之中的不矩之事。” 眼光自神情不屑的柳妃脸上移开,华妃面对祁永飞主动请命。 妃嫔心机深,请命 “皇上,臣妾有话要说。” 不等祁永飞表态,柳妃便抢在前头匆匆出声。 “说。” 祁永飞轻挑眉头,神情上并无什么变化,仿佛就在等待着柳妃的言语。 “刚才内堂之中担心公主受惊所以臣妾不便明言,可是这会儿都是自己人,臣妾便直言不讳了。” 冲着祁永飞点了点头,柳妃脆声开口, “说什么夜半梦魇,可是明眼人谁能看不出来,公主颈项之上的道道伤痕分明就是歹徒恶意行凶所致。 想我南华举国上下,谁人不知这安乐公主是皇上的心头肉,如今皇上将公主送到了姐姐的身边照料,自然是因为相信姐姐拥有这份令人信服的能力。 可是这刺客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于姐姐宫门之中大胆行凶,并且逃脱如此顺利。所以本宫据此大胆猜测,也许这心机险恶的刺客正是内贼。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本宫担心也许华妃姐姐会因此深陷其中而有所疏漏,倒叫那真正的刺客给逃脱了可就了不得了。 所以臣妾斗胆请命,请皇上将这次事件交由臣妾全权负责,臣妾定然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叫那凶徒无处藏身!” 柳妃话语一出,房间之中登时一片静谧。 祁永飞双眉微蹙,不置可否,华妃先是一怔,随即却是轻咬唇瓣,只语不出。 而那一旁的柳妃娘娘则是柳眉弯弯,娇丽面容之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神情颜色。 自门缝之中睨到柳妃竟然意欲揽过此事,悄然立在外头的碧琦心头先是猛然一沉,随即便满脸紧张地望向祁永飞,心中暗暗地祈祷着皇上万万不可同意柳妃的意见,否则那素来同华妃有嫌隙的柳妃只怕是要乘此机会狠狠地打压华妃了! 碧琦一面祈祷,一面暗下决定。 如果皇上真的同意柳妃的建议,那么她就马上去通知公主,务必求得公主出面,前来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 前些日子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更新,非常抱歉,近来事情已经基本上处理完毕,接下来将能够保持持续更新。 另本文内容自本卷起进行了稍微的改动,请大家谅解,谢谢。 动之以情,打动君王心 看到祁永飞蹙眉合眼,似是竟在沉思刚才柳妃口中所言,华妃敛尽眸中气恼之色,缓缓上了两步。 祁永飞微扬下颌,以眸光触及来到近前的华妃,口中无声,眼中却有询问。 华妃对着祁永飞绽出淡淡的一个笑容,然后便是苍白着面色垂下头脸。 众目睽睽之中,华妃毫无先兆的突然跪倒在地,继而抬眼,用着无比恭谨地神情,对着祁永飞坚声语道, “皇上将安乐公主托付臣妾照料,是皇上对臣妾常年骨肉分离的怜惜。皇上能对臣妾如此怜惜,臣妾感激涕零。 如今臣妾同安乐公主相处融洽,情同母女,乃世人皆见。今日公主于永春宫中遇刺,臣妾身为一宫之主,自然难逃其咎,可臣妾亦是心痛之甚,此情天地可鉴。 如今,臣妾冒死恳求皇上信任臣妾,将此事交由臣妾处置,臣妾必定彻查此事以求戴罪立功。反之,臣妾愿一死以谢圣恩!” 一语毕了之后,华妃竟猛然垂眼直捣地面。 额头同那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两相撞击之后,发出响亮的“咚咚”声。 一声声脆响直直袭入堂上众人的耳膜之中,更是直直撞上祁永飞的心扉之门。 方才听到华妃提及常年骨肉分离一事,祁永飞这才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因为命格出身的缘故,而不得不寄养在宫外的女儿。 念及华妃这么多年饱受亲情远离,他的心中忍不住便升起一股怜惜之意。 再加上此刻华妃竟然如此决然,祁永飞无暇多想其他,登时便站起身来,阻止了华妃的举动。 一面将华妃扶起,一面抬手探上华妃因为叩击地面而红肿的额头,祁永飞无奈语道, “兰儿何苦如此,朕自然是信的过你的啊!” “皇上,臣妾……” 同祁永飞四目相对,华妃一双美目之中泪水盈盈。 “华妃姐姐也真是的,怎么好端端的如此作践身体啊?可伤到了什么地方吗?安乐公主此番受伤已经足令皇上乏神了,若是姐姐此次也伤到了什么地方,这不是诚心要让皇上更加心疼吗?” 看到眼前如此局面,立在一旁的柳妃知道自己计划难成,干脆顺水推舟的上前做个人情。 一波三折 “快快快,叫太医过来给姐姐好好瞧瞧……” 心念至此,柳妃豁然收起眸中那抹厉色,摇曳生姿的款款上前。 借着查看华妃伤势将华妃从祁永飞的怀中拉了出来,语带关切地呼喝着守候在外头的宫人速传太医过来。 “皇上,可否答应臣妾此一请求?” 华妃挣开身边柳妃的拉扯,只是拿着一双满含了悲怆的眼睛定定望着祁永飞。 “既兰儿如此决然,此事,便交由你来处理便是,又何必如此冲动?” 望着华妃额头之上缓缓沁出的殷红血迹,祁永飞自是心疼不已。 想起多年来华妃陪伴自己身旁的贴心照料,口气之中不免便更是柔和了下来。 “谢皇上恩典。” 见祁永飞应下此事,华妃这才释然一笑,放松了一直紧绷着身子,任由着柳妃搀扶在软榻之上坐下,静候太医的诊治。 虽然看到主子额头殷红,可是事情毕竟尘埃落定,碧琦心中终于大定,遂悄然转身返回内堂,去向祁容悦回报消息。 听碧琦述说那内堂之外,事情果然一波三折,祁容悦的一颗心也跟着高高提起,不断的起起落落。 直到最后听闻事情终于仍是交由华妃处置,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对于皇城之中一群不事生产,不劳生计,一心只为争夺皇宠的女子们而言,所有人的眼睛几乎都牢牢的盯在帝王的身上,有关于后宫之中,有关于帝王,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能够藏掖过久。 加之此次太医的连夜入宫,以及祁永飞的亲往探视,所以安乐公主夜半梦魇大为受惊的消息不待多时,便已经悄然传遍了南华国整个后宫。 天色才亮,永春宫的侧殿之上,里里外外便已经是挤满了大批打着探望旗号而来的妃嫔。 听着耳畔熙熙攘攘的人声,以及那一句句安抚华妃的暖人话语。 不消睁眼,祁容悦便清楚这些女子所来的真正目的。 证据,刺客的把柄 除了要向自己示好之外,更多的则是为了要来看看那个连续被柳妃抢夺了君王宠幸,如今又怕是要因安乐公主发病而受到君王冷落的华妃娘娘此刻正在遭受的境遇。 攀高踩低,见缝插针,落井下石,本就是这些皇城当中一干衣着光鲜的女子们唯一会做,也尤其擅长的事情。 此刻,无意同这些令人乏味的女人有什么交道,祁容悦只是侧卧在床榻之上紧闭双眼,任由华妃客套的招呼着,而自己则是满腹心思都在思量着此前那个大胆潜入自己寝宫行凶的刺客。 衾被之中,对于寝宫内外那一片片女子娇柔的嗓音响起,祁容悦尽然充耳不闻,只是紧握双拳。 柔嫩的掌心被一枚棱角已然圆滑的物件硬硬的咯得生疼,这是那刺客行凶之后慌乱逃窜时,因为太过慌忙而不慎失落在祁容悦床榻上的物件。 因为南华国盛产香料,所以举国上下皆有熏香习惯,南华国后宫之中更是不能豁免。 除了一众妃嫔皆会凭借自己品阶高低,或者各自施展手段而辗转弄到一些高级的熏香之外,便是宫女内侍也有各自熏染衣裳的习俗。 因为宫女和内侍的身份较之妃嫔来,极为低下,所以内务府按月供应上的熏香便也只是最为普通寻常的种类,久而往之,也就形成了习俗。 宫女便是豆蔻,而内侍则是白脑。 而如今,被祁容悦握在掌心中的,正是一枚宫中内侍习惯用来熏香衣服所剩下来的白脑香残片。 —— —— 事情在尚未完全探查清楚之前,一应消息统统被严格封锁。 于外,公主遇刺乃是皇室秘闻,一个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则这泄密之人便有可能要累及身家性命,乃至身后家族一干亲眷。 于内,永春宫中华妃娘娘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过问此事的时候也的确称得上是铁腕狠辣,让人不免胆寒,从而紧闭口唇,并不敢胡乱说些什么。 铁腕狠辣,皇室秘闻 所以即使南华国皇城之中一些人有心打探那一晚的真正内幕,不惜重金相诱,可是永春宫中的一干宫人却也都明白孰轻孰重,硬是没有人胆敢将公主这所谓夜半发病的真相给散播出去。 如此一来,那一晚的真相便更是因此而凭空增添了些许的神秘色彩。 虽然旁人心中疑窦丛生,可是也都苦于华妃对于宫人们的掌控而不可得知真相。 于是乎,连日未来宫门的永春宫,在其他妃嫔们的眼中,便成了安乐公主身子孱弱,夜半梦魇受惊导致如今缠绵病榻,因而也连带得使照顾不周的华妃娘娘心生沮丧,所以无心招呼其他宫妃的结果。 事实上,紧闭宫门,放低姿态,只不过是华妃用来阻隔外界视线的一个手段。 当日那刺客逃走时因为慌忙,曾于廊外的雪地上留下脚印,一直行至永春宫中西苑之处才不见了踪迹。 而那西苑正是永春宫中内侍歇息之处,此一迹象已经可以表明这意图对公主行凶的刺客,乃是内贼。 即或不是内贼,也定然是有内应,两相之下合谋而为。 再加上祁容悦拿出来的那一枚熏香所剩下的残片,更是说明了此行凶之人的身份乃是宫中之人。 虽然如今所有的证据已然将矛头指向了永春宫中的内侍,可是华妃却是集结了宫中所有的宫人,无论男女,皆是逐一传唤而来,齐齐的站在了面前。 看着桩桩件件的证据,华妃清楚明白这次的刺杀,乃是永春宫中有人吃里爬外,意图伤害公主并且累及自己! 这一认知,令的素来自恃甚高的华妃气恼至极,加之此事关联甚广,更令得华妃深觉肩头沉重。 于是在审讯宫人们的时候,手段便拿得惨烈了些,只为了要将此事一查到底,彻底肃清宫门之中的污秽所在。 针刺、夹棍、桩刑…… 一应的刑具便统统摆在了桌面上,寒森森地,光是看着就叫人头皮发紧,心生惧怕。 刑讯,惨烈至极 将刑具在桌面上摆放完备之后,碧琦快步退下,立在华妃身后暗暗吸了口凉气。 华妃自椅上起身,犀利的目光自面前一字排开的宫人们面前逐个扫过,而后才又指着桌面上一柄有着尖锐钩子的铁刷子,微启朱唇,轻描淡写的问道, “你们可知道这些物事是做什么用的吗?” 听到华妃问话,站在头排的宫人这才大着胆子,仰起头脸略略的扫了一眼。 虽然大家心中已经明白桌案上摆放着的物事乃是刑具,可是具体何种用途却是不大知道,于是前排的宫人面上大多是现出茫然之色。 “看样子,还是很有些人不太清楚的。” 华妃重新坐下,面上浮起一丝虚无的笑意。 这笑意本就虚无缥缈,那一双明亮的眼眸更是状似无意的透出丝丝犀利,令得面前恭立的一干人暗觉身上泛起一阵阵的冷寒。 看到华妃微微扬了扬手,站在后面的红樱便上前一步,拿起了那柄有着尖锐钩子的铁刷子,朗声说道, “此物叫做铁刷,专司梳洗所用。” 立在后排有几名年龄大一些的宫人,他们在宫中呆的时日也久一些。 刚才因为距离较远,所以并不曾看清楚桌面上摆放的刑具,可是此时红樱的口中之语他们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几人面上登时便是煞白一片,更有一人因为深知那刑罚的厉害而颤巍巍地发抖起来。 红樱高高举着手上那柄铁刷子,因为心中含着对那刺客极度的气恼,所以口气也连带的森冷起来, “这里说的梳洗,却不是日常的梳妆打扮,而是一种特别至极的刑罚。这施起刑来啊,需要先将犯错那人的衣裳尽除,使那滚开的热水浇上几遍,然后由粗执公公拿住了这人的身体四肢叫他不能动弹,而后便用这铁刷一下一下地抓梳其身。” 说到此处,红樱稍微顿了顿口气,然后才继续说道, “待到这铁刷将那人身上连肉带皮地抓了起来,直至肉尽骨露,最终咽气,才算是刑毕。” 直至肉尽骨露,最终咽气 红樱年岁尚幼,她的嗓音原本是清脆稚嫩,令听者悦耳的。可是此刻静谧诡异的场所之中,这样娇嫩的声音配合了极富恐怖意味的刑罚,却硬是叫人听了不由得一阵阵头皮发紧。 不等红樱话语落定,殿堂之上站立着等待问询的宫人们便已经是个个面现惧色,战栗不止,更有胆小的,已是忍不住低低的啜泣出声。 “用来处置那些个背叛了主子,吃里爬外的混账奴才们,除了这梳洗之刑,还有更多。大家可还想听?” 看到眼前气氛已经足够令人惊惧,红樱却并不罢休,一面晃了晃手上的铁梳,一面走近众人一面继续吓唬。 挨近了一名小太监的身边,红樱轻轻启唇,脆生说道, “小柱子公公,你可还想听听更多的刑罚?” 看着红樱竟然率先冲着自己问话,那名被唤作小柱子的小太监显然是怕极,登时便匐倒在地,慌乱地解释道, “回娘娘话,奴才昨夜睡得死实,实在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啊,娘娘明察啊,明察啊……” “看来大家一定是想继续听听还有什么样的刑罚喽。” 红樱冲着小柱子抬腿便是一脚,可怜那小柱子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哪里见过如此阵仗? 红樱年岁尚幼,体力有限,虽然一脚踢了过去,可落在身上却并不十分沉重,可那小柱子居然被吓得晕了过去,瞬间便又惹得殿上宫人们响起一片低低的啜泣。 听着面前一片哀声,红樱垂了眉眼,心中一硬,放下手中的铁梳,重新拿起桌上一件物事举了起来,又扬声道, “既然大家想听,那咱们便继续说下去。除了铁梳之刑,这接下来可就轮到桩刑了。这桩刑可就有些说道了,倘有犯错之人要受此刑,那施起刑来,才真正是叫惨哪!” 低低一片唏嘘声中,红樱扬了扬手上这根有着极其尖利一头的木棍,吸了口气继续说道, “这刑罚啊,就是先将那犯错之人绑缚了手脚,使其不能动弹,然后便用这棍子直接塞进嘴里……” 恫吓,人性的弱点 说到此处,像是因为听了这些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语,而令的自己也不免胆寒那般,红樱顿了一顿,咽了口唾沫这才继续道, “塞进嘴里之后,自有粗执公公取了木槌过来,一下下地对这木棍大力击打,直待这棍整根没入其身,直到这木桩穿破了那人肚皮才算。 与此同时,这人也就恰好断气。如此一种令人肠穿肚烂,受尽苦楚方能死去的刑罚,除了桩刑之外,它另外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开口笑。” 此时的殿堂之上已经没有任何声响,便连那低低的啜泣也不敢有人再度发出。 所有人的眼睛皆是定定地望向红樱手中那根看似并不起眼的木棍,气氛已至凝滞。 “福儿姐姐觉得开口笑这名字,取得可还贴切?” 红樱握着那木棍,迎着身旁一名宫女便走了过去。 “回,回娘娘话,虽然奴婢的房间距离西苑尚有老远的距离,可是……” 福儿慌忙跪倒,冲着华妃解释道, “可是奴婢夜半却总是睡不踏实的,总是会听到一些动静,如今娘娘容奴婢好好想想,容奴婢好好想想,奴婢一定能够想起什么蛛丝马迹好回禀娘娘的!” “是啊是啊,娘娘容奴婢们好好想想吧……” “求娘娘容奴才们想想……” 有了那福儿带头,殿上立着的一众宫人仿佛是得了启发一般竟然齐齐地跪了下去。 一个个神情激动,言辞恳切,仿佛是打算要拼却绞尽了脑汁,也要将祁容悦遇刺那晚各自听到的什么动静给回忆起来。 “本宫有些累了。” 望着面前慌乱不堪跪倒一地的众人,始终不曾正经出声的华妃示意红樱、碧琦连同亲信的几名内侍齐齐留下,自己则是缓缓起身,独自往祁容悦的侧殿探视去了。 “既是如此,那大家便都好好想想吧!倘是想起了什么,赶紧告诉我,咱们也好早日擒到那该死之人,省的大家日日夜夜的被那人连累而不得安宁。” 恭送了华妃出门,碧琦上前一步,对着地上众人高声道。 酷刑之下,必有勇夫 碧琦话音刚落,殿上众人便是唯唯诺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冥思苦想着。 原本和碧琦并肩站着的红樱却不知为何忽然变了脸色,只见她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急匆匆的来到殿堂侧面的廊檐之下,看着四下无人,竟然“哇”的一声吐了满地。 长长地舒了口气,红樱这才俯下身子,小心地清理着地面的污秽。 正在忙乱之际,一双绣鞋映入她的眼帘,于此同时,碧琦关切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红樱,你可还好?” 红樱先是一怔,抬眼对上碧琦满脸的紧张, “不妨事的,劳姐姐记挂了。” “早知道你这丫头也是个牙尖嘴利却心肠软糯的,却偏偏还要自告奋勇地定要唱这黑脸的,如今吃到苦头了吧?” 碧琦低低叹息一声,搀扶着红樱站直了身子,自怀中取出绣帕轻轻抹去了红樱口唇边缘的污渍。 “这算什么苦头,不过就是那刑罚说着叫人恶心罢了。” 冲着碧琦勉力一笑,红樱瞪大了双眼,口中仍是愤愤不平, “可是恶心算的了什么?只要能够叫那内贼给揪出来,还了娘娘清白,红樱便是死上一回又何妨?” “好丫头,不枉娘娘当初自刑诫司那里拾回你一条命来。” 看到红樱如此激愤,碧琦微微一笑,眉梢眼角尽是宽慰。 “好姐姐,咱们快回去,瞧瞧有没有什么人想起什么来吧。” 看到碧琦动情,红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垂下了演练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待将那地上的污秽处理了之后,红樱取帕子将手臂擦拭了,然后这才伸出手去拉过了碧琦,两人相互挽着转回殿去。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么自然,在这酷刑之下,也同样必有勇夫。 因着那些个可怕的刑具摆放面前,加上红樱刻意的渲染其词,一日未尽,便有宫人向华妃供出了西苑之中的可疑之人。 真凶现 那刺客,原是一名被拨来永春宫服侍还不曾有太长时日的小太监。 待人被抓了上来,起先还是想要抵赖的,可是毕竟不曾架得住那一样样令人望之生寒的刑具之威。 加上证人言之凿凿的证词,以及当日那枚不慎失落的熏香残片皆将矛头指向自己,还不曾真正上刑,这小太监便已然全盘招供。 事情说开之后,这缘由其实倒也简单。 那小太监原是因为此前一次不慎摔碎了正殿上的青瓷花瓶,恰逢当时华妃心情不爽,一怒之下罚了他五十下的鞭笞之刑,并免去了近身服侍的功夫。 见自己每日里只能做些洒扫侧殿的粗重活计难有出头之时,这心胸狭窄的小太监便因此记恨在心,时时想着定要报复。 他见祁容悦甚得当今帝王祁永飞的喜爱,于是便想出了要借着祁容悦梦魇之中行凶,来转嫁祁永飞对华妃的责罚,以求泄愤。 谁知当晚行动之时却偏偏不慎在廊外地面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脚印,从而泄露了全部的行踪,加之华妃严刑以待,令得大家为求自保而纷纷进谏。 眼看着平日里和自己十分交好的内侍将自己给供了出来,自知罪责难逃,他干脆也就横下心来承认了所有的事情。 这样一个因为小肚鸡肠而意图犯上作乱的内侍,自然难能活命,不予追究九族之罚,并赏了全尸,已算是天大的恩典。 如此之后,永春宫中总算是尘埃落定、雨过天晴。 大家的脸上也逐渐有了些许的欢颜之色,可是每日里的活计却是做的越发仔细小心,毕竟那些个曾经被拿出来摆在面前的刑具,已在各自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事情终于大白,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因为此前在对外,一直是宣称安乐公主乃是夜半梦魇受惊导致了身体不适,所以到了此刻祁永飞也不曾追究华妃身为一宫之主的失职之罪,只是象征性的交代了几句日后在治理宫人一事之上需得慎之又慎。 标致美人,迷倒无数王孙贵胄 之后,祁永飞更是赏赐了大量的珍稀药材和古董珠宝到永春宫中,既为安乐公主压惊,也为安抚华妃。 眼看着华妃照顾安乐公主不周而使公主频频发病,不但没有因此而受到君王的冷落,反而是额外得到了诸多的赏赐。 这般的宠爱有加,令得后宫之中旁的嫔妃一个个皆是看的眼红,却也愈发认清了这后宫之中,华妃娘娘在君王心中的地位分量,的确是远远超乎大家所能想象之重。 因着宫中太医的尽心调理,祁容悦颈项上头的伤处倒也很快结痂、变得痕迹淡然。 剩下的,就是每日里仍需用些内调外养的汤汁药膏安神定惊,滋补身体而已。 这一日天色晴好,朝阳将东边的天际染做一片淡淡的胭脂色,看去朦胧美好。 雕花梨木窗扇之旁,祁容悦坐在椅上轻托双腮,望着湛蓝天际看的出神。 在她的身后,华妃则是笑微微地握着一把通体乳白的象牙梳,一下下地梳理着祁容悦长及腰臀的秀发,一副画面祥和美好。 放下手中的象牙梳,华妃将那乌亮水滑的青丝自掌心之中拢起,堆出一朵朵云髻交错盘结,然后自妆匣之中取出一串吉祥如意璎珞珠链,戴入如云发髻之中,使这发型看去既不嫌繁杂,又现高贵俏皮。 看着那晶莹灿烂的珠链环绕了整朵发髻,最后垂落在额前齐眉的刘海上轻摇微曳,华妃满意地扬起唇角,轻声说道, “本宫的容儿,真真是个这般标致的小美人儿呢,倘若再长大些,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王孙贵胄呢。” 祁容悦回眸过来,一面端着菱花镜揽照,一面冲着华妃俏皮扬唇, “再如何的出众,又怎么及得上娘娘十之一二?” 望着面前笑靥如花的一张娇嫩面容,华妃不禁恍然。 抬手轻抚着面前豆蔻年华的少女,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个年逾未见的女儿正对着自己盈盈浅笑。 辛辣讥讽 陪同祁容悦一起用罢了早膳之后,华妃便命宫人铺排了文房四宝出来。 “娘娘可是有兴趣要写上几笔?” 祁容悦单手撑起下颌,靠在桌案之上,用着一双若水明眸盈盈望向身边亲自拢袖研磨的华妃。 自从来到永春宫中,华妃便因为忆及祁容悦的母妃梁佳佩当年乃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因而也经常在闲暇时候教导祁容悦念书识字。 这才发现了原来独居别居殿中的日子里,梁佳佩也是曾经教导过女儿的,所以祁容悦虽然不曾真正系统的接受教育,却也写得一手好字,懂得一些器乐韵律。 每每看着祁容悦挥毫泼墨,华妃有时候也会一时技痒,而动手写上几笔。 “不是本宫要写,而是容儿要写。” 听到祁容悦的问题,华妃一面研磨,一面轻轻抬眼,对着面前这张娇俏容颜浅浅笑道, “如今容儿身上也已经好得利落了,再过上几日就要到上书房去同其他皇子皇女们一起上学了。今日,本宫便考校考校容儿的诗词,如何?” 听闻华妃言语,祁容悦眉峰一蹙,晶亮的双眸之中似有什么思绪一闪而过。 可是这抹思绪却是飞快而去,飞快的叫人再也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俏丽的容颜瞬间堆起自得神情,祁容悦对着华妃俏皮应道, “既娘娘有心考我,又有何不可?” 因为心中有了计较,所以祁容悦便一面找了借口吩咐殿上侍奉的宫人退下,一面迎着华妃微微不解的目光侧身上前。 来到书案旁边,拿起笔架上的青玉管毫,祁容悦扬眉对着华妃淡淡一笑,随即便使笔尖蘸饱了漆黑的墨汁,利落无比的按上了那张洁白无暇的宣纸。 “来来来,让本宫看看容儿写了什么?” 看着祁容悦翻动手腕,一挥而就,华妃松开轻挽着的衣袖,停止了徐徐研磨的动作,笑微微的将目光投向那张龙飞凤舞的宣纸之上。 当年金屋今何在,失宠痛心 “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 区区二十个字刚刚入眼,华妃便在瞬间变了颜色。 是啊,被人这般大刺刺地讥讽为旧人,实在是令人心痛。 尤其是这个出言讥讽之人,竟然还是自己视若女儿一般疼爱之人。 “娘娘也来写上几个字如何?” 知道自己刺中了华妃心中那处无法触碰的痛楚,祁容悦缓缓吸了口气,一面将手中管毫送了过去,一面小心地观察着面前这个疼爱自己有如亲生的女子,端看着她的面上将会会显出何样的痕迹。 如今,除了如烟嬷嬷,华妃是这个世界上最疼自己的人了。 看到最疼自己的人每晚孤枕难眠,祁容悦便时常不自觉地想起自己那个甘愿平淡一生,却终是潦倒而逝的母妃。 如果可能,她希望每天看到华妃的时候,都是明媚的笑容,都是愉悦的笑声。 如果唯有登上权势的巅峰,才能使这样简单的愿望成真,那么,她愿意倾尽所有。 目光从祁容悦递过来的管毫上缓缓移动而上,华妃定睛望着面前这双毫不避让直视自己的眸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透亮,充满感恩。 电光火石之间,华妃释然一笑,轻垂的眼睫之下一双眸子当中满是动容。 她盈盈笑起,诧异着的眉眼之中也已经迅速恢复了常态。 重又抬眼,迎着祁容悦包含了深意的目光,华妃略一思索,抬手将那管毫接了过来。 祁容悦轻咬唇瓣,待华妃停下了书写笑着抬眼,这才投过目光。 但见宣纸之上紧贴了自己刚才书写的诗词之旁,赫然写道, “春风秋月绽芳华,落花流水两相宜。” 望着那浓浓笔墨的回话,祁容悦眨了眨眼,华妃居然借这两句诗词说她甘愿如此度过一生? 眉峰微蹙,祁容悦轻咬樱唇,不解抬眼。 对上华妃含笑的眼睛,祁容悦能够看到华妃那一双美丽凤目之中正由一闪而过的怜惜、还有那几许的欣慰。 母仪天下,舍我其谁 她明白了。 华妃是因爱她,而不舍她身涉其中,所以才会表现出死水一般的平静无波,所以才会在面对自己充满试探和挑衅的诗句中,回复了如此甘于平淡的一句诗词。 意识到此,祁容悦心中油然一股暖流缓缓生起。 她眉眼一垂,迅速将管毫自华妃手中重新拿了过来,然后又是重重几笔挥舞其上。 “刷刷刷”几行字后,猛然收住笔画,祁容悦举起了那张宣纸,一面吹气一面送到了华妃眼前。 “袖里乾坤、素衣酥手,母仪天下,舍我其谁?” 华妃轻轻吟诵出声,惊异地挑起双眉斜睨了过来。 “这是容儿送给娘娘的。” 祁容悦微微一笑,双手举着那张写满了字的宣纸向华妃递了过去,索性开门见山, “娘娘的委屈,容儿日日看在眼中。如今即使是娘娘甘愿在这后宫之中,如同春风秋月一般静绽芳华,容儿却不答应!” “容儿你……” 华妃唇角微颤,眼中浮起一抹无奈,却迅即便借着垂眼的动作而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此前容儿不能够保护母妃,而令母妃受尽白眼欺辱,饱受病痛折磨而亡。当日母妃离世之时,容儿便曾暗自发誓,今生绝不让身边至亲之人再受苦楚!” 祁容悦上前一步,定睛望着面前有着一副姣好容貌的女子坚定说道, “如今,娘娘便是容儿的母妃,如果可能,容儿希望娘娘能够成为南华国后宫之中第一人。” “容儿,容儿啊……” 华妃颤巍巍地抖着嘴唇,将眉眼坚定异常的祁容悦拥入怀中,掌心中紧紧握着那张写满了诗句的宣纸。 轻薄的宣纸,因为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深意,所以拈在指间,仿佛足有千斤重,重到华妃几番颤抖,似是拿捏不住。 —— —— 今日,是祁容悦第一次到宫中的上书房来上课,所以华妃早早便起身吩咐了永春宫中的小厨房,准备好了滋补醒脑的膳食。 风波起 早膳上来之后,华妃硬是逼着祁容悦足足用了一大碗之后,这才传来了辇车,并亲自送着去了上书房,交到了负责教习皇子皇女的陈永权陈太傅的面前。 南华国皇室虽不繁杂,却也有皇子八人,皇女四人。 五六七八四位皇子因为年岁太小还不曾上学,加上一直寄养宫外的大公主祁漫雪,和独住别居殿几乎快要被大家所遗忘的三公主祁容悦,实际在书房中上学的皇子皇女加上一些送到宫中伴读的权亲子弟,也不过十几人。 因为大家年岁相差都是不多,孩子们又都喜欢人多热闹,所以才一入学,大家便同祁容悦很快的熟识了起来。 虽然祁舒云此前曾和祁容悦发生争执,可是因为近来祁永飞毕竟对祁容悦多加关注,所以纵然祁舒云心中仍是多有不忿,于表面上却也不至于太过明显,所以接连几日的课程之中,总算是上的平平安安,无波无澜。 这一日的课程上,太傅陈永权讲的是汉朝古史。 当说到汉高祖刘邦时,免不了就提到了一些关于刘邦皇后吕雉的些许典故。 可才刚提到吕雉,这书房之中就不知为何,忽然在底下响起了一片低低的议论。 而且,这议论似乎还隐隐之中热烈的紧。 陈永权几次制止不住,却又碍于堂下坐着听自己讲课的尽、是金枝玉叶、皇室子弟而不得发作。 这么一来二去的,面色便越发难看起来。 既然讲不下去,陈永权干脆就将这原定一上午的古史草草结束,早早放了学生们小憩,片刻之后再行其他课程。 因为陈永权到了书房一侧的宫室歇息,所以这书房中便如同炸开了锅一般的热闹。 听着书房中大家围绕着陈永权提到的刘邦皇后吕雉而叽叽喳喳的议论着,祁容悦只是淡然地吃着华妃为自己准备的精致小点,丝毫不为所动。 倒是立在身后侍奉的随行宫女秋蝉,一张小脸之上的神色因为听到旁边那些说话声而越来越白,越来越僵。 天生妖孽,贱命一条 身侧座位上的祁舒云口口声声说到“书房之中便有一人是同那吕雉一般恶毒心肠,乃是天生妖孽,贱命一条”,一面说着,还挤眉弄眼的朝着祁容悦的方向睨来。 这样的别有深意,这样的含沙射影,令得秋蝉已是几乎忍耐不住。 碍于自己主子始终巍然不动,秋蝉也只得紧咬嘴唇,勉励压制着自己。 就在秋蝉一张小脸涨至通红之时,一直一直低垂眉眼吃着糕点的祁容悦却忽然抬起头来。 她笑嘻嘻的轻轻拍抚了手指上沾染的糕点碎屑,自怀中掏出一块帕子优雅随意的抹了抹唇角,然后便悠然起身,迎着祁舒云走了过去。 在祁舒云的面前站定了脚步,祁容悦含笑问道, “课上便听得皇姐提及高祖皇帝时慷慨激昂,想必皇姐学问之大,通晓古今。如今,皇妹我倒是想要请教一二,愿听皇姐说说这宫中谁是天生妖孽,贱命一条,又是谁,同那吕雉一般的心肠歹毒了?” “我只说咱们书房之中是有那么一人乃是天生妖孽,而且心肠又同那吕雉一般的歹毒阴森,可是我说那人是你了吗?如今却你这般口气,是在凶什么呢?莫非,倒是被人说中而心虚了?” 看到祁容悦仿佛被自己给激怒了,祁舒云仍然端坐椅上,眉眼之中滑过一抹得意之色,轻慢出声, “不过话说话来,这什么人是天生妖孽,贱命一条,克死了自己的母妃,她自己心里自然明白!这什么人心肠歹毒,轻易便要出手伤人,害的为她诊脉的太医也要被连累而亡,她自己心中更是明白!大家的心中也是明白!又何必要我把话说的那么直白?” 看着面前祁舒云眉眼之中含着甚是不屑的神情,祁容悦不再说话,只是陡然上了一步,双臂一挥。 只听“哗啦”一声,祁舒云面前桌案上规规矩矩摆放着的文房四宝便被拨至地面之上,书房之中一时间变做凌乱不堪。 谁比谁更恶毒 “啊,你要做什么?” 不防祁容悦竟会如此偏激,祁舒云仓皇着起身想要躲闪那些飞散的物件,一个站不稳便重重踉跄了几步,如果不是身后替身宫女及时搀扶,险险便要跌倒。 眼看着自己在书房之中几乎便要当众出丑,祁舒云猛然推开随行的宫女,瞪圆了眼睛冲着祁容悦吼道, “小贱人,可是疯病发作了吗?居然这般当众行凶!” “既你这么含沙射影,我便权当疯病发作,做回恶毒的人给你看看!” 祁容悦一面说话一面就扬起手来,眼看着结结实实的一个巴掌便要冲着祁舒云甩了过去。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祁容悦竟敢当众对自己动手,祁舒云登时傻了眼。 一时间忘了要躲闪,祁舒云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满脸只是苍白,仿佛是在等待着那个正在挥向自己的巴掌尘埃落定一般的伫立不动。 祁舒云闭上眼睛,只觉一阵凉风轻快拂过面颊,意料当中的火辣并未落在自己脸上,反倒是耳畔却传来了衣裳窸窣的拉扯之声,除此之外还有,还有祁容悦那似是气恼至极的说话声。 祁舒云猛地睁大眼睛,看到面前的祁容悦正一脸不甘地狠狠瞪着自己,而她那只高高扬起冲着自己的手臂正在奋力的挣扎,却无奈那个紧紧钳制着她的大掌却并不肯就此松手。 “你这贱人,居然当众行凶,这可是大家都看见了的!真是该死至极!” 看到祁容悦的手臂是被大皇子祁行建的伴读兼近身侍卫慕子宸给紧紧抓住,这才免却了自己将要在众人面前挨打出丑的窘状,祁舒云面色一缓,先是对着慕子宸递过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即便冲着祁容悦抬起了手臂。 梅林之中两人争执时,是祁容悦占了便宜,虽然上次宜春殿外她曾经掐了这丫头一把,也算是已经两相抵消。 可是今日这贱丫头居然胆大到如此地步,当众对她动手,此刻若不打回去,她心头气愤难消! 莫名的熟悉 眼看被自己抓着的祁容悦便要挨打,慕子宸浓眉一蹙,忽然就扬起了另外一只手臂,猛然阻住了身旁祁舒云的手掌。 南华国的上书房中,只见慕子宸一左一右地分别握住了两位公主的两只手臂,令得双方微现僵持。 “你!” 没料到刚刚还在帮着自己的慕子宸竟然会出手阻止自己,祁舒云倒吸一口气,竖眉横了过去。 “大皇子请两位公主自重!” 慕子宸仍然分别握着两位公主的手臂,进而立在两人中间,阻挡着两人任何的接触,然后这才缓缓的松开手来。 “大皇兄?” 听到慕子宸提起那个素来不喜多言,却拥有着南华国皇宫之中最为尊崇光环的大皇子,祁舒云眨了眨眼,一面揉着被慕子宸松开的手臂,一面下意识地带着眼中微微的怯意,转脸望了一眼。 却见大皇子祁行建仍旧端坐在席位之上,兀自平日里一副沉静默然之态,眉眼低垂,口唇紧闭,似乎并无开口的打算,于是祁舒云登时便大了胆子,转向书房当中的众人高声抢道, “她明明就是个不祥之人!还在她母妃腹中之时便连累了自己母妃,被迫迁往那等同于冷宫之地居住!除了不祥,她也更加是个心肠歹毒之人,上次梅林之中偶遇,一语不合她竟然就要动手打人,今日更是如此这般的暴戾非常,居然当众对皇姐行凶,这般残暴行径,大家可都是亲眼看到了的! 还有还有,她因为自己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怪病诊脉不顺,却害得身为我南华国皇家圣手的莫太医被判绞刑!这样一个不祥之人,父皇干吗要允她从别居殿中迁出来嘛!就应该让她同她那娘亲一样,老死在那冷宫当中才对……” 祁容悦原本正在定定的望着挡在她和祁舒云中间的慕子宸。 这个慕子宸她是认识的,此前曾经远远的看到过随行在大皇子祁行健的身侧,可是今日见到这慕子宸,她的心中竟然觉得莫名熟悉。 你没有立场指手画脚 而这份熟悉,却并非来自此前自己曾于暗处所见过的缘故。 像是,像是…… 祁容悦正在为了眼前这个慕子宸而暗自揣测,忽然听到祁舒云提及去世的母妃,顿觉胸口一痛。 之后祁舒云再说的什么话语,祁容悦却是已经听不真切,只是回过神来,大睁了眼睛,对着祁舒云寸步不让的凌厉回道, “莫允堂那个庸医仗着自己平素颇受皇宠,进而生骄,竟然误诊皇室血脉,他是罪该万死,并且死不足惜!至于我是否不祥之人,恐怕皇姐你这位二公主也没有丝毫的立场指手画脚!” “不过就是随便说说罢了,三皇妹又何必如此激动呢?那莫太医的确医术高明,这也是咱们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呢。 此前七皇弟曾经罹患顽症,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父皇也着急的不行,当时不就是靠了莫太医的妙手调理,皇弟才得以万全吗?还有就是再前一年,当时大皇兄缠绵病榻卧床不起,不也是因为有了莫太医的诊治才大好起来的吗?还有二皇兄那一次,还有宫中几位曾经身患重疾的娘娘,不都是凭着莫太医的诊治吗?想那莫太医如此德艺双馨,医术高明,怎么可能单单在诊治三皇妹区区的梦魇病症时就失了平日的水准呢?” 和祁舒云乃是一母所出的四皇子祁行远自然毫无选择的站在祁舒云的一边,他一面小心打量着祁行建的神色,一面在口气之中流露出对于当初莫允堂因为祁容悦而死的些许微词, “依我看啊,三皇妹你也太过敏感……” “还不统统住口!” 听到弟妹们为逞一时之快而口无遮拦,甚至涉及到了父皇祁永飞,祁行建面上神色倏而凝重起来。 他猛然站起身来,挑高了眉峰望向祁行远和祁舒云,一双眸子之中现出些许不悦之色,低声喝道,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拉拉扯扯,可还有顾念了丝毫的皇家体面吗?” 见识,他的心机深沉 看到祁行建冷然出声,祁舒云和祁行远登时吓的收了声,只是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却也再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虽然祁行远刚才的音量并不算高,剩下的话语更是因为祁行建的阻止而被迫打断,可是话已经说到了这样的地步,却是更加令得在场众人觉得当初那个在帝都之中名噪一时的神医莫允堂确实死的蹊跷。 一时间,书房之中哗然一片,却又碍于祁行建的威严所迫,于是大家也只是小声的议论着什么。 “刚才的满嘴混话到此为止,谁都不要再提了!要上课了,入座!” 祁行建眼中升起的那一抹不悦很快便平复不见,仿佛刚才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他温缓地抿了抿唇,口气是对大家,一双眼睛却是定定地对着祁容悦。 迅速捕捉到祁行建眸中那抹显而易见的警告之色,再看眼前众人因为祁行建出声而一个个噤若寒蝉的神情,祁容悦轻轻一笑,稚嫩的面容之上不仅不惧,反而是浮起了一丝极其明显的讽色。 早就听闻这位大皇子平素不喜多言,可是心机却深沉至极,文韬武略皆有所建树,在平日里也是深得父皇祁永飞的赞赏。 今日,这位大皇子的城府之深,她可算是见识到了。 若当真是为了皇室颜面考虑才出声阻止她们的争执,那方才祁舒云首先对她出言不逊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这个堂堂的大皇子为示公允而开口阻止,却偏偏在祁行远把话说到了这么一个引人遐思的当口,他才如此及时的出声? 这祁行健,分明就是一个骨子里同祁舒云她们一般,明明是看不起她,却又碍于自己身份使然的伪君子! 他们以为如此欺负了她,便可以随意收场吗? 她却偏要将事情闹大,偏不让他们如愿! 心念及此,祁容悦环顾四周,轻哼一声,昂然迎着祁行建的目光缓缓上前。 径直绕过了站在面前的慕子宸,逼近了和祁舒云站在一处的祁行远。 灼热眼神,叫人如同针芒在背 站定了脚步,对着祁行远满是狐疑的目光,祁容悦傲然语道, “既四皇兄分析的如此条理分明,便连父皇当初赐死莫允堂那个庸医的圣裁,到了皇兄的口中也是诟病连连。 那么小妹自然应当要代劳四皇兄对父皇陈情说明,以彰显四皇兄你的聪慧过人,以免得这份聪颖有所埋没才是。” “你,你血口喷人!我,我哪有对父皇的圣裁诟病连连,我……” 听到祁容悦搬出祁永飞来压制自己,祁行远一时气结,却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在提及莫允堂的时候的确是曾经出言不慎,于是抗议的话语才说了一半,登时便哑了后半句,只是气鼓鼓地瞪着祁容悦。 听到祁容悦再次开口,虽然表面上所针对之人乃是祁行远,可是祁行健却知晓这位久居冷宫的三皇妹在此一刻,无论眼神或是口气,却分明是斜斜睨向自己,而且满是挑衅意味。 他本是生性不喜多管旁人闲事的,平日里即使书房中弟妹如何打闹,他也多是充耳不闻,一心只在圣贤书。 刚才之所以会一反常态的出言阻止,却是因为担心针锋相对的几人仅为一时之争而昏了头脑,使得今日的书房之争上升到妄议君上的高度,可这一幕却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并且反而将那条暗暗波澜起伏的导火索引至了自己的身上。 到了此刻,祁行建也不再避让,眉眼一扬,便炯炯地朝着那边挑衅神色的祁容悦望了过去,目光之犀利无法形容。 对上祁行健的眼神,祁容悦本想在说句什么,可是一瞬间却觉得身上仿佛如同针芒在背一般,无端端的叫人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暗暗吸了口气,捺下胸中心跳,力持镇定地缓缓四顾,祁容悦捕捉到了那道令得自己莫名心慌的眼神的主人。 这人并不是此刻注视着自己,眼神极为犀利的祁行建。 而是,立在祁行健身侧的一名男子。 嚣张,大摇大摆的走掉 这人,祁容悦也是认识的。 他叫慕子钦,是慕子宸的兄长,南华国朝堂重臣慕昀的次子,也是二皇子的伴读以及近身侍卫。 这慕子钦应当也是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凝视着他,可是那两道原本紧盯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不但因此而有所收敛,反而是越加热烈,而且那眼神当中所透出的神色也甚是复杂,似乎有忧有悲又有怜,看在祁容悦的眼中不由的生出一阵莫名。 慕家的这一对兄弟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个是拿着祁行健的名义,差点害得自己再次被祁舒云甩耳光,还用着那般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另一个则是目光满含悲悯的注视着她,仿佛她就是天底下犯下最大过错,需要被救赎的千古罪人一般。 无端端的透着古怪! 心中惴惴的想着,眉峰却是轻轻一蹙,祁容悦将目光稍稍下移,避开了慕子钦这种仿佛想要穿透人之心底的眼神,故作镇定地转向面前已然泄气的祁行远,口气极为轻蔑的说道, “是不是血口喷人,相信父皇那里自然会有公断。”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侧室之中歇息的太傅陈永权听到书房中传出争执,匆忙赶了过来,看到眼前如此僵持局面,意欲化解皇子之间的矛盾,却不知事情已然落下帷幕。 “本公主突然感觉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祁容悦垂下眼帘,一面轻抚手臂,一面对着陈永权略点了点头,不待陈太傅反应过来,便已然是自行转身而去。 “这个死丫头,居然这么嚣张,也太不懂得规矩了吧!你们说,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看着祁容悦在大家一脸愕然的神情中悠然而去,祁舒云伸直了手臂指向那个令得自己无比憎恶的背影,愤愤然转向了祁行建, “大皇兄,你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当着咱们这么多人的面前,她居然就这么,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掉了!我早就说过她是个不懂规矩的,今日可是大家全都看到……” 尴尬,碰了一鼻子灰 “够了!” 看着祁容悦的背影在书房门口消失不见,祁行建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像是不曾听到祁舒云的叽叽喳喳,只是淡然地对着陈永权点头道, “太傅,咱们开始上课吧?” “这,这到底……” 望着书房中混乱的局面,陈永权满面诧异。 “可以上课了。” 知道陈永权心中定然正在狐疑,可是祁行建却并不打算多说,只是对着陈永权点了点头,随后便挥手示意大家各自入席坐好。 “哎,大皇兄咱们就这样算了吗?大皇兄你也不打算教训教训她吗!” 看到大家静然入座,祁舒云兀自不满的望向祁行健。 “我说上课了,二皇妹可听清楚了吗?” 对于祁舒云的激愤难平,祁行健只是剑眉轻蹙的低语一声,然后便是不置可否的径直入座,神情仍旧是一派的安适恬然,就仿佛根本不曾听到祁舒云的问话那般自然。 “好嘛,上课就上课嘛……” 见祁行建任由自己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前碰了一鼻子的灰,祁舒云面色一窒,虽然素来行事乖张,可是此刻她却不敢再度罗嗦,只得不情不愿的入座。 坐定之后,祁舒云一面摊开面前书籍,一面冲着祁行健身后那个看似一脸无辜的慕子宸狠狠剜了一眼。 哼,若不是这个该死的奴才多事,刚才她那一巴掌定然能够打得祁容悦那个贱人满地找牙! 祁舒云还在暗暗的生着闷气,坐在一旁的祁行远却是紧咬着嘴唇,靠近了祁舒云的身边,端着一脸的惴惴不安轻声语道, “舒云,你说,你说她会不会真的把我给告到父皇那里去啊?那个小贱人居然抓住了我话语当中对父皇不敬的把柄,若是当真被父皇知道了……” “你这个没胆量的,若真是害怕,当初便不要去招惹那个贱人啊……” 看到自己的哥哥祁行远毫无担当的这么一脸惊惧之色,祁舒云没好气地皱紧了眉头。 公主的迁怒 祁舒云本欲拔高音量将这没有担当的祁行远狠狠训斥一番,却又因为前头祁行建仿若无意的轻轻回眸而骤然落低直至无声。 于是只得大呼了口气,怄气地挥了挥手,才有压低声音冲着祁行远低声道, “好了好了,天大的事情都有我同母妃给你担着,你又担的哪门子心?” “说的也是,舒云你是我的好妹妹,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皇兄我因为帮你而被那个小贱人给中伤呢,呵呵……” 看着祁舒云一脸的无所畏惧,祁行远也跟着吃下一颗定心丸,连连称谢。 这祁行远虽然是位皇子,而且乃是柳妃所出,可是平日里偏偏生就了一副胆小如鼠,欺软怕硬的性子,加上课业并不出众,平日里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难讨到祁永飞的欢心,故而才会在此刻如此一副担心神情。 “任她随便去告状,我就不信了,父皇就会偏信她一人不成!” 祁舒云像打苍蝇一般拂开了兀自在眼前晃动的祁行远,恨铁不成钢的嗔道。 “陈太傅?” 看着大家都已坐好,祁行建端坐席位,扬眉冲着台上仍然愣怔的陈永权低声示意。 “这,好把,咱们继续。” 看着一众宫人们已经机灵地将地面污渍清理干净,陈永权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到讲台上的桌案之后,继续今日的课程。 课程结束之后,陈永权宣布了放学,书房之中各位皇子皇女的桌案之前便有伶俐的宫人上前代为收拾整理。 祁舒云因着胸中一口气憋闷难当,刻意拉着宫女的手臂让她放慢了速度。 看到祁行健带着已经收拾妥当的宫人缓缓起身,待他行至书房门口,祁舒云这才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双手一抬,便挡住了就要跟在祁行健身后一同出门的慕子宸。 将慕子宸同祁行健隔挡在房门内外,祁舒云犹自带着三分的薄怒啐道, “都是你这个不懂眼色的奴才,害得本公主刚才险些便要丢了丑!说,你该当何罪?” 心初动(1) 明白祁舒云是将之前同祁容悦那番因为口角而生的争执归咎于自己的身上,慕子宸并不着恼,反而是淡淡一笑,略一拱手便要从祁舒云的身边走过。 “你这个该死的!” 看到慕子宸似乎打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从自己面前走掉,祁舒云手臂一扬,再度挡在了慕子宸的面前。 “公主,臣知错了。” 看到祁舒云一副怒色难平的样子,慕子宸似是无奈的轻叹一口气,随即便低头垂眼。而后一语既出,继而便又说道, “臣先告退。” “哼!” 看到慕子宸此番虽然算是已经低头,可是此刻他在面对自己的指责时却是如此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态,祁舒云心头更是憋闷。 哪里有奴才说自己知错,说的如此不情不愿的,而且她丝毫不曾听出他的低声下气。 当下不及细想,伸手便将要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慕子宸一把扯住,娇叱道, “不准走,你给本公主站住!” “不知公主还有何教诲?” 慕子宸脚步一顿,身形微转,含笑扬眉望向祁舒云。 保持着面上神情一副自如之态的同时,慕子宸那幅原本被祁舒云紧紧扯扯在手中的衣袖,却是已经不着痕迹的滑了出去。 “我……” 抬眼装进慕子宸含笑的眸子之中,祁舒云无端一怔,原本已到了口边的责难竟然就这么哽在喉间,只是怔怔的任由慕子宸眼含笑意的望着自己 从未见过能有人在面对自己如此愠怒时,却仍然能够笑得这般如沐春风。 更加没有想到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个男子,在今日这么细细一看之下,居然还当真生了一副俊朗非常的好相貌。 “公主?” 见祁舒云只是怔怔的望着自己,慕子宸眉峰轻扬,薄唇微动。 “哦,我,我……” 听到慕子宸的低语仿佛在耳边轻轻响起,祁舒云回过神来,意识到慕子宸的衣袖早已经滑出自己的掌握,可是自己却仍然呆呆的保持着双手前伸的姿势,不由双颊一热,面上泛起一片红潮。 心初动(2) 望着面前兀自含笑的慕子宸,祁舒云竟然无端端的想要对着慕子宸绽出一抹笑意。 可是那抹笑意还尚未绽出,却在余光之中赫然看到书房中已经有人在将好奇的目光投至自己身上,心头那一点点归属于小女子的羞涩忸怩,登时便被自幼养尊处优的刁蛮心性压制而下。 祁舒云略一咬唇,收回搁在半空双手,改插于腰间,也收起了粉颊上那微微泛起的两抹绯色,故作凶狠的冲着慕子宸扬眉嗔道, “慕子宸,本公主问你,你到底是哪一头儿的?” “哪一头儿的?” 慕子宸重复了一遍祁舒云的话,随后便带着一副不解的神色,恭谨的对着祁舒云回道, “回公主,臣不懂公主此话何意。” 看到慕子宸始终保持着淡然的笑意,此刻那俊朗的眉眼更是灿若朝霞,祁舒云面上又是一热,口中却是不依不饶的恼道, “哼,少同本公主装蒜!我是问你刚才为什么要阻住我打那个贱人?你,为何先是帮我,而后却又阻我?你,你,你到底是站在哪一头儿的?” “哦,公主原是所问此事啊。” 慕子宸现出一副恍然神情,薄薄的唇角犹自带着浅浅一道上扬的弧度,面向祁舒云认真说道, “回公主话,臣方才不过是奉从大皇子之命阻止两位公主争执而已,并无其他深意。” 祁舒云眉眼一松,面上有笑意缓缓升起,望定了慕子宸问道, “那,你只是奉从大皇兄之命,并未有意站在哪一头儿喽?” “只是奉从大皇子之命而已。” 对于祁舒云双颊之上微微泛出的红晕视如不见,慕子宸只是垂眼点头,唇角亦仍然保持着那一抹上扬的弧度。 此刻的慕子宸,长身玉立,俊美非凡,可是在他那双低垂的眼眸之中,却有一丝笑意飞快而过。 这笑意,无关风月。 却似乎,隐含着淡淡的一丝,讥讽,与不耐。 心初动(3) “那,那好吧,既如此,我便不怪你了。” 祁舒云柳眉微扬,似心情极好那般,对着慕子宸轻快的挥了挥手。 “臣先告退。” 慕子宸轻抬头脸,眉眼之中仍是那叫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去吧去吧,免得大皇兄等你等的急了。” 祁舒云身子一转,将房门让开。 慕子宸略一拱手,自祁舒云身边走过。 “舒云啊,你这是何意啊?这么轻易便放过他了吗?可忘记了刚才是这家伙抓着你手阻你打那个贱人的啊!” 看到慕子宸走掉,祁行远来到祁舒云的身边,似乎是实在诧异为何自己这个素来行事乖张的妹妹居然回这般轻易便放过慕子宸,因而带着几分的不解,以及讨好意味急急出声。 “你懂什么?” 祁舒云敛起面上微微的笑意,冲着祁行远横眉冷道, “虽说他是阻了我打那个贱人,可是他不也阻了那个贱人打我吗?” “可是舒云你以前……” 看到自己的妹妹这次居然如此好说话的放过了那个慕子宸,祁行远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什么事情想不明白,虽然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祁舒云却已经是轻快无比的转身而去。 “舒云,你倒是等等我啊!” 放下心头那一抹疑虑,祁行远手臂一扬,便一路快步着追赶祁舒云而去。 不过须臾,书房之中几乎已是尽散,只有二皇子祁行翼仍然坐在席位之上,淡淡然的含着一抹笑意。 而祁行翼的身后,则恭立着他的伴读兼近身侍卫,慕子宸的兄长,慕子钦。 同祁行翼一般,慕子钦的唇角亦是含着淡淡的一丝笑意,可是那双亮如星子的眸子却分明流露出若有所思的颜色。 没有人知道,祁行翼同慕子钦,这二人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 —— —— 永春宫的侧殿之中,祁容悦刚刚坐定,殿上边立即有一名唤作菊香的小宫女伶俐无比的捧了热汤茶上来。 祁容悦微微一笑,想要将那只暗红色的蝶花瓷碗接过手中,却刚刚伸出手臂便骤然窒在半空之中,只是蹙起双眉,吃痛地吁了口气。 攻心(1) “没眼色的丫头,没看到外头飘雨了吗?还不快去取只手炉过来!” 看那捧茶的宫女不知所措地瞪大了眼睛望过来,秋蝉立即上前,一面接过瓷碗一面厉声打发了那宫女出去,随即转向祁容悦,目光望向祁容悦轻轻抚摸着的手臂轻道, “想是方才的那一番争执,伤到公主的手臂了,可要奴婢传太医过来诊视?” 看那宫女被秋蝉打发出去之后,宫室之中已是空无旁人,祁容悦收回落定在秋蝉脸上若有所思的目光,只是含笑摇头, “不必麻烦太医了,你且帮我看看也就是了,想是不大严重的。” 本就不愿让华妃和如烟嬷嬷知道今天书房当中发生的事情,免得她们担心。 刚才书房中那番说要告到父皇那里以求公道的话语,也不过只是用来吓唬祁行远的心口之词罢了,她心中实是并不愿意将这些无谓的事情闹大的。 如今,这个秋蝉倒是伶俐的紧,居然看透了她的心思,知道要提前支开那小宫女。 “是。” 秋蝉应下一声,转身取过房间当中应急的小药箱来。 “秋蝉倒是很懂我心意的。” 看着秋蝉拉起自己手臂的衣袖,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手臂上,被那慕子宸大力拉扯而泛起的两道隐隐瘀痕,祁容悦倏而笑道。 “呃?” 一惊,秋蝉猛然抬脸,眼眸当中现出丝丝的惶惑,像是心中最大的秘密被人发现那般,眼神之中也透出些许的惧意。 “你很聪明,而我,喜欢聪明的人。” 同秋蝉对视着,祁容悦轻挑双眉。 “奴婢,奴婢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同主子对视,秋蝉迅即垂眼,口气谦卑一如往常,可是那只触摸在祁容悦手臂上的手指却是微微颤抖了一下,泄露出了此刻她心内丝毫的紧张。 祁容悦微眯着眼睛,视线落定在秋蝉触摸着自己的手臂上。 攻心(2) 虽未抬眼,可是秋蝉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头顶上来自于祁容悦眼眸当中投射而来的两道灼热,不解主子何意,于是便唯有越发专注来掩饰着自己莫名的慌乱。 满意的看着秋蝉的手指在自己手臂上忙碌的盘旋,祁容悦淡然说道,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总之今天书房发生的事情不要再对其他人说起也就是了。” “奴婢遵命。” 秋蝉恭敬应下,继续轻柔的用着手指上沾染的药膏小心涂抹着祁容悦的手臂,抚着莹白手臂上那两道隐隐可见的瘀痕,在她低垂着的头脸上,浓黑的眼睫如同两只慌乱的蝴蝶,颤巍巍的抖动着翅膀。 将秋蝉的反应尽收眼底,祁容悦转开目光,将视线改落在秋蝉盘叠起来没有一丝碎发的头顶上。 秋蝉处理着她手臂上瘀伤的神情举动,与其说是小心无比,不如说是迟疑踟蹰来的更加贴切。 没错,就是迟疑和踟蹰。 人,只有在做出一些违心举动的时候,才会表现的如此矛盾,如此的表里不一,如此的言不由衷。 既端倪已现,那么她能做的,就是保持着足够的耐心等待,等待那个关于秋蝉的小秘密,会如同已经现出一根线头的线团一般,慢慢的,慢慢的被全部牵拉而出。 直到,完全暴露。 祁容悦静默合眼,斜靠在身后的软榻之上轻轻一笑,稚嫩的面容之上,浮着一抹同这豆蔻年华极不相符的老成。 呵,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皮糙肉厚,可是此刻手臂上的瘀伤在触到药膏的时候,却还是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痛。 不由得,祁容悦便瑟缩了一下。 “啊,是不是奴婢手重弄疼了公主?” 秋蝉停止手上动作,匆忙抬眼。 “还好。” 祁容悦并未睁眼,只是轻轻摇头,示意秋蝉继续。 手臂上一阵阵的灼痛,引得祁容悦不由便在脑海中想起慕子宸的那一张脸来。 旧识 那样一双看似正经的眼眸,最深处却似乎满蓄了隐隐戏谑的神色,好像对所有事情不在意,却又好像对所有事情都了然于胸。 电光火石之际,脑中赫然便浮现出那一日宜春殿外从枝头一跃而下,蒙着黑巾的一条身影来。 祁容悦猛的睁开眼睛,怪不得今日书房之中觉得慕子宸无端的眼熟。 原来这厮竟是当日那硕大榕树之下,佯装猫儿赶走祁舒云,其后又一语道破自己心思的人。 入夜时分,深潜入宫,窥探宫眷,即便身为皇子伴读,也是大不敬的死罪。 既她能够如此轻易的认出他来,想必那个敢于夜闯宫禁的家伙也必然能够想到这一点。 这慕子宸,分明已经有这把柄让她握在手中,却还胆敢在书房之中当众阻拦于她,难道他竟不怕她会恼羞成怒掀出他的底牌吗? 还有慕子钦,慕昀的长子。 今日在书房之中虽然一语未出,却曾经用着那样灼人的眼神看她。 那样带着三分悲悯神情望向她的眼神,叫人更加不解。 祁容悦素来以记性好为傲,倘若此前她同慕子钦有过任何交集,她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忘记。 可是如今,她的脑海中除却曾经偶遇时远远看到过几眼之外,对于慕子钦,却是再无其他印象。 这慕家一对兄弟,很是古怪。 蹙眉一番思量之后,祁容悦始终不得要领,遂只得恹恹的转开了心思,迭声的催促秋蝉动作快些,一定要赶在华妃和如烟来到之前处理完毕。 正在催促之中,便听到宫门之外传来宫人的声声通报,说是华妃驾到。 祁容悦扫过一个眼神,秋蝉立即会意起身,将祁容悦手臂上的白纱迅速打结完成,同时也将药膏收起,暂藏于宽大的衣袖之中。 “容儿见过华母妃。” 祁容悦一甩水袖,面上已经漾起笑颜,冲着华妃迎了上去。 自从那一日同华妃于笔墨之间坦诚心意之后,祁容悦便和华妃感情又进一步,在华妃的隐隐期盼之下,祁容悦径直改口称呼华妃为华母妃。 时机 “容儿快起。” 紧了两步走近过来,华妃抬手便托起了冲着自己俯身行拜的祁容悦,一双美目之中隐含着微微的关切问道, “容儿今日可是受了委屈了?” “什么委屈?华母妃何来此言?” 祁容悦眉眼一扬,眼神已经扫向跟在华妃身后一同走进宫室的如烟身上。 见如烟同样用着一副关切的神色望着自己,知道刚才如烟定然是和华妃已经知道了自己提前从书房回来的原因,祁容悦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面上却是嘻嘻一笑,冲着华妃半真半假的掺了说辞回道,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委屈,不过就是同长平皇姐拌了几句嘴而已。都是容儿性子骄纵,一时生气,径直便下了学堂,如今这才惹得华母妃无端担忧,容儿实在是罪过了。” 冲着祁容悦怜惜一叹,华妃挽住祁容悦在自己身旁坐下,抬手抚着她齐眉的刘海轻声语道, “打算这般说辞一番,便蒙混过去吗?还真是个傻丫头……,容儿以为今日书房之中的争执,本宫当真是全然不知的吗?” “怎么?华母妃在容儿的身边安插了眼线吗?” 既华妃已经知晓,再瞒亦是无益。将身子依偎在华妃的怀中,祁容悦轻吐粉舌,俏皮无比。 华妃眉眼轻垂,面容之上一副全然默认的神色,轻声回道, “容儿今日是第一日上学,本宫自然难以放心,却不曾想,竟然在书房之中当真遇上那长平公主咄咄逼人……” “华母妃不必担心,也怪容儿当时太过冲动,所以才会引发争执。” 祁容悦轻笑一声,只是劝慰着满眼关切的华妃。 虽然华妃隆宠依然,可是祁容悦却已经从之前柳妃在探视自己时特意衣衫不整,招摇过市的炫耀圣恩时隐约猜出,华妃的风光,也许只是表象。 相比贤淑的华妃,也许在父皇祁永飞的心中,那个无比娇媚的柳妃才是他的心头至爱吧。 所以此刻,她并不愿意自己同祁舒云的争端,再度引发了华妃和柳妃之间的恩怨。 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争执起(1) “好孩子,本宫明白。你之所以这般隐忍不说,只是为了替本宫免却那些不必要的争端。” 伸开手臂揽在祁容悦的肩膀,华妃眉眼之中的怜爱瞬间变做微微的凛然,续道, “只是这委屈,本宫却是断然不会叫容儿便这般受了去的。” “华母妃?” 自然能够听出华妃口气当中的意有所指,祁容悦扬起眉眼。 一个眼神交汇,两人便是各自了然,于是相视一笑,彼此心中包含了无数情意。 —— —— 这一日,因着祁永飞的心情甚好,所以一大早的时候便带了一众皇子皇女,以及宗族皇室的王孙子弟,齐聚于上林苑中赛马试箭。 上林苑中早有宫人精心布置,远远望去,但见明黄色的华盖御辇华彩耀眼,大红色的旌旗于风中烈烈迎展,着装肃穆的皇家御林军警戒在林苑的近围。 一径的庄重仪仗,象征着帝王家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派风范。 林苑首席端坐着祁永飞,他的身旁两侧是朝堂之上颇为倚重的几位重臣。 一众的皇子皇女,以及宗族皇室的王孙子弟则是人人着好骑马猎装,热热闹闹的穿行在御马厩内,挑选着各自心仪的马匹。 祁容悦跟在人后,目光却是颇为凌厉的梭巡着御马厩中的一概马匹之上。 高大的,健硕的,精壮的,昂扬的,几乎大家都挑选好了马匹,她才将目光落定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 这匹马眼神清亮,长鬃油滑,身架适中,四蹄有力,如果选了这匹马的话,想必应该能在赛马之时更显身手吧。 一念至此,祁容悦便含笑转眼,示意了身边跟随的侍从交代了马厩的小厮过去牵出那匹枣红色的骏马。 那马厩小厮领命上前,片刻之后但听一阵骏马嘶鸣,随后便有那小厮隐隐为难的声音随风传来, “禀长平公主,这匹红云是安乐公主已经定下了的……” 争执起(2) 心头微颤,原本垂眼检查衣饰,等待马匹的祁容悦略一抬眼,便见马厩门房那处,一身鲜艳红衣的祁舒云正眉眼张扬的指示着近身侍从从那小厮手中强行夺过了马匹缰绳。 那小厮见祁容悦先行选中的马匹如此便要被人抢去,担心无法回话,口唇一动,还待有话要说。 可是话语尚未出口,却见祁舒云冷眼一横,那近身的侍从便已经飞起一脚踢了过去,只踢得那小厮飞身倒地,激起一阵尘土飞扬。 看到那小厮连连喘息,再无力多言其他,祁舒云这才微拂大红色的衣袖,踏着近身侍从的腰背起身上马,而后坐于马背之上冲着祁容悦递来一个得意的眼神。 明白祁舒云此举专为向自己示威,为的就是此前曾经屡屡在自己面前占不得便宜,祁容悦眉峰一皱,并不与她争执,只是抬手示意身边侍从过去将那小厮扶起。 那小厮依靠着侍从搀扶经过祁容悦的身边,带着满脸无措的神情,吃力说道, “安乐公主,奴才,奴才不力……” “罢了。” 视线落在那小厮口唇边缘喷出的隐隐猩红之上,祁容悦微亦扬手,吩咐了侍从将这小厮送去太医院中。 那小厮千恩万谢的去了之后,祁容悦回过眸来,正好看到祁舒云骑马而来,端端正正的偏从她身边扬鞭一挥,纵马而去。 一阵马蹄翻腾,祁容悦斥退了秋蝉欲上前以帕掩唇的举动,只是在这烟尘之中略闭双眼。 直待感觉到鼻腔之中那股呛人的烟尘味道渐散,祁容悦这才轻咳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眼帘轻扬,却见面前一人含笑牵着一马,正定定的望着自己。 “这是?” 祁容悦鼻翼微动,望向面前牵着马匹缰绳的慕子宸。 “虽那红云神形俱佳,可这匹乌漠却也堪称上品。” 慕子宸含笑上前,侧身缓道, “见公主乃是识马之人,臣愿将这乌漠献上,令公主马场之上一较高下。” 争执起(3) 言毕,慕子宸便手臂一扬,将马匹缰绳供于掌心之上。 祁容悦身形未动,只是冷眼睨着面前的慕子宸。 而她身边的侍从也因为不曾得到主子示意,所以并未上前接过那缰绳,只是任由慕子宸双手合举的托着掌心上的缰绳立在面前。 望着面前少女眉眼冷峻的盯着自己似在思索着什么,慕子宸依旧是一派的和颜悦色,神情之上满是友善的笑意,丝毫不觉此刻冷遇的尴尬。 祁容悦略一垂眼,终是颔首示意身边侍从将那缰绳接了过来。 “臣扶公主上马。” 见祁容悦接过缰绳,慕子宸上前一步,竟是比那近身的侍从更快了分毫贴近到了她的身边。 祁容悦眉眼微扬,一丝玩味的弧度立现唇边。 示意侍从及秋蝉退下,将视线从慕子宸交握成垫的双手上一路上移,直至定定的望住了慕子宸的眼睛,祁容悦这才昂然语道, “既如此,便劳烦慕侍卫垫背于本公主足下了。” 对视着祁容悦眼眸当中隐隐的挑衅之色,慕子宸仍是笑颜以对,未见丝毫不悦。 他唇角一扬,了然笑着轻拂手臂,躬身弯腰的动作自然流畅, “公主请上马。” “有劳。” 不料心气素高随侍于大皇子祁行建身边的慕子宸居然会如此甘心低声下气的以背为自己垫脚,祁容悦眉眼微滞,却是含笑抬脚,踩踏着慕子宸的腰背稳步跨上马去。 “公主好走,臣静待着公主旗开得胜的好消息。” 慕子宸站直了身子,仰首对着高坐马背之上的祁容悦笑道。 “你会等到本公主的好消息的!” 祁容悦眸光傲然,双足一紧,身下的乌漠便已经扬蹄疾走开去。 一阵烟尘漫起,慕子宸独留原地,神情自得,仿若无事。 ———————————————————————————————————————— 如果亲们喜欢这篇文章,麻烦动动手指头,点个收藏,点个订阅好不啦? 也给点动力嘛…… 争执起(4) 一串马蹄声缓缓踏来,轻嘶于慕子宸的身边。 “你这是?” 马背上的慕子钦翻身下马,目光扫过慕子宸腰背上那淡淡的脏污,眉峰微蹙。 “为安乐公主做了一回足踏而已。” 慕子宸淡然望向慕子钦,轻笑着拂了拂衣袖。 “为什么要将那匹乌漠献给她?” 慕子钦眉峰愈紧,对视着慕子宸问道。 “乌漠是匹好马,安乐公主不是想胜吗?” 直视着慕子钦眸中那隐隐的不悦,慕子宸笑容明朗。 “如果你真心想要让她得胜,便不会将那乌漠献上!” 仿佛极其厌恶慕子宸这一脸的灿烂笑容,慕子钦眼神一凛,沉声说道,“乌漠是匹好马不错,可如今却是配种怀胎,虽未至临产,却并不适合上场赛马,尤其是要对阵那脚力闻名的红云更是不宜。你明知如此,却并不对她言明,分明就是故意要看她输。” “哦?乌漠配种成功了吗?大哥素来眼神凌厉,我倒是不曾看得出来呢。” 慕子宸仍旧唇角含笑,只那眼神之中却是一丝笑意也无。 “这样做,你,到底意欲何为?” 慕子钦单手牵着马匹,不无担忧的望着祁容悦的背影。 “大哥素来聪慧过人,还会有什么事情是大哥看不出来的吗?” 慕子宸垂下眼帘,眼神阴沉,再抬眼的时候,面上又是笑容一片。 “你想借机挑起她同长平公主之间的矛盾!” 并不是询问,慕子钦的口气是肯定的。 “呵呵……” 慕子宸只笑不语。 “这么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面对慕子宸的笑颜,慕子钦的眼中已现怒色。 “有什么好处?” 慕子宸终于止住了笑意,眸光深深的望向慕子钦道, “难道大哥会不知道?” “你……” 对上慕子宸森然的眼眸,慕子钦一时语塞,迅即便了然叹道, “你的目的,不该利用她来实现。” 争执起(5) “大哥所关心的事情,是否,也太多了?” 慕子宸眼眸一转,刻意用着明显一副狐疑的神情定睛望向慕子钦满布忧色的眼。 对上慕子宸那样明显暗示的眼神,心知自己今日举止确实异于平日,慕子钦面色一缓,收起了眸中那抹忧色,转眼轻声言道, “安乐公主不过还只是个孩子,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如此利用一个孩子……” “刚才口口声声的直言‘她’,此刻却是口口声声的‘安乐公主’……” 慕子钦话音未落,慕子宸便已经带着隐约的了然,嗤笑出声, “大哥此时才来对我表现出对于安乐公主所该有的恭敬,是否已然有些晚矣?” “我只是觉得安乐公主还小,不忍看这么一个孩子沦入被你利用的境地,所以才上前奉劝一句,你不必多想其他。” 慕子钦展开眉头,口气淡然,仿佛此刻议论之事当真于己无关。 只是那拉着马匹缰绳的一幅阔袖之下,不自禁握紧一处的拳头,却是泄露了些许他心中真实的担心。 “是吗?如若大哥当真如此好心的担心安乐公主马上有失,那么有训导我的这会儿功夫,倒不如去往公主驾前警示一番,以博欢颜。” 慕子宸轻哼一声,不等慕子钦回答便已然转开了眼睛,只是含着一抹笑意昂然立着。 慕子钦轻叹口气,遥望过去,“你明知道公主性子倔强,她怎会听我警示?” 慕子宸转过眼眸,含着笑意望向慕子钦,口气之中分明裹挟着些许的试探, “大哥平日不喜多言,今日此番恳谈,倒叫我要重新认识大哥才是了,原来大哥竟然对安乐公主如此熟稔呢。” “马场之上君威难测,二弟还是选了马匹速速赶至才是。” 自知自己今日的确失态,慕子钦唯有暗叹一声,然后便转身上马,扬鞭而去。 “多谢大哥提醒,我随后便到。” 慕子宸略一拱手,身子却是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争执起(6) 慕子宸的视线从慕子钦微现无奈的身影上划过,只是那一双微眯的眼眸,却仍旧是定定的攫获住祁容悦已然远去的背影,然后锁定,坚毅唇角边缘的那丝弧度却是随着那马背上那个娇小身影的斗志昂扬而越发翘起。 掺杂了慕子钦的忧心之后,想必今日这戏码会越发的精彩好看才是。 呵呵,他便只管静静的等着就是了。 马场之上一番你来我往的比赛之后,赛事的结局果然如之前慕子钦所言一致。 一身红色骑装的祁舒云,连同座下的骏马红云,的确成为了今日马场之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所到之处,无不吸引所有人等的视线,得获赞赏掌声雷动。 而那匹同样被称为无双好马的乌漠则在唯一对阵红云的时候,惨痛输下阵来,令得原本心高气傲的祁容悦不得不屈居第二。 别别扭扭的站在赛场边角的一隅之中,看着祁舒云满脸得意的领过了祁永飞颁下的一众赏赐,祁容悦紧抿嘴唇,满眼不悦。 “臣贺喜公主。” 就在祁容悦满心不悦的时候,一直未曾在场上出现的慕子宸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此刻,正用着极为恭敬的语气向祁容悦道喜。 祁容悦并不开口,只是冷哼一声,目光森然的睨了慕子宸一眼。 明白祁容悦眸中之意要他住口,可是慕子宸却偏偏不识趣的凑上前来,垂着眼帘继续言道, “那乌漠今日也算是出了大力了,虽未能够拔得头筹,却也算是令得公主在皇上面前露了脸面了,公主却为何不见丝毫喜色呢?” “慕子宸!” 祁容悦抬眼四顾,见不曾有人注意到这边角落当中立着的自己,遂猛然转身,用着冰冷的目光笼住了慕子宸的周身,方启唇道, “你休要惹恼了我,当心你的把柄还在本公主的手中!” “怎么?公主之意是要因为今日马场之上的输赢之事,而迁怒臣下吗?” 争执起(7) 慕子宸的话音当中浮起一丝惧意,可是祁容悦一看到面前这张明明是满含了笑意的面孔,她便知道这个可恶至极的男子根本不曾将那日夜闯宫禁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在赌自己对那日之事并无证据。 的确,对于当日之事,她无证据。倘若他笃定了这一点,那么他显然是吃定了她。 祁容悦憋气回眸,牵了身旁累极的乌漠便走。 自从获封安乐公主之后,如今日这般在人前接连吃瘪却毫无招架之力,实是不曾有过。 这个慕子宸,实在可恨之极! “公主这便要走了吗?不再瞧瞧长平公主那皇上连连夸赞的剪法了吗?” 知道祁容悦因为气极而想要避开自己,可是慕子宸却偏不让她遂愿,仍是亦步亦趋的紧跟其后。 祁容悦柳眉一紧,紧跟着便是陡然转身,瞪着身后这个厚颜无耻不断激怒着自己的男子,低声斥道, “怎么大皇兄的贴身侍卫居然如此清闲的吗?还不快过去跟上你家主子!” 慕子宸恭敬垂眼,“回公主话,大皇子今日有令,不许臣上前尾随,故而……” “那你也大有地方可去,何必一直跟着我?!” 不待慕子宸讲话说完,祁容悦便冷声喝道。 “既公主命令臣留下,臣自然不敢再度尾随,臣恭送公主。” 慕子宸仍旧眉眼低垂,如果不是方才曾经亲自同这厮唇枪以对,祁容悦定要被他此刻恭顺的外表所迷惑了。 祁容悦不再多言,只是牵了乌漠转身就走。 “公主且慢!” 祁容悦才刚刚转身,身后的慕子宸便又再度扬声。 “你,你又要做什么?” 祁容悦猛转过身,显是已经忍耐的极限,极力压低的嗓音之中透出一丝难耐的怒气。 正在慕子宸将要开口回答祁容悦的问话之际,身后忽然传来慕子钦温润行礼的声音, “臣慕子钦参见安乐公主。” 争执起(8) “罢了,都免礼吧。” 碍于慕子钦的突然出现,祁容悦勉强咽下心中那口怒气,挥手示意。 “臣慕子钦偕臣弟慕子宸,恭送安乐公主。” 慕子钦略一侧目,对上身旁暗自含着不明笑意的慕子宸,重又躬身。 祁容悦不再出声,只是胡乱的挥了挥衣袖,然后便迫不及待的匆匆离去。 虽然一直低垂着眼帘,可是慕子钦却不曾忽略掉祁容悦临转身之际冲着慕子宸那怒冲冲的一眼,心知肚明祁容悦已经被慕子宸所激怒,生怕慕子宸会进一步继续有所行动,这次索性出手扯住了慕子宸的衣袖,状似亲昵的低声语道, “二弟,父亲刚才找了你半天,你居然在这儿,还不快同我去见父亲。” “是吗?” 对上慕子钦疏离的眸色,慕子宸了然一笑,并不伸手拂开被紧紧拉住的衣袖,却是猛一昂首,竟然冲着已经走出十来步的祁容悦扬声说道, “公主,臣刚才并无冒犯之意!臣只是想对公主说,无论人或畜牲,倘若不能为主子效力令得主子快活,便又何必存于这世上!” 话音才落,便引了前头的祁容悦陡转身来,望了望面前的慕子宸,又转回视线望了望正被自己牵在手中的乌漠,白皙的小脸之上则是一副似若有所思的神情。 看到祁容悦一副深思模样,慕子宸淡然一笑,仿佛有什么事情遂了心愿那般,极自得的缓缓移动着视线,划过了被慕子钦紧紧抓着的衣袖,隐含挑衅意味的对上了慕子钦诧然的眼神。 一片静默之际,忽然听到马场中央传来震天爆竹之声,虽此处只是场地的偏隅角落,可是那喧闹之声却仍是如同炸雷一般响彻耳畔。 祁容悦三人皆齐齐抬眼望去,却见那明黄旌旗飘扬之处,大红色的爆竹在满脸笑意的侍从手中逐一点燃开来,炸出一地的鲜红碎片。 微风之中,那点点鲜红如同花瓣,于半空之中凌动,飞舞,打旋,煞是好看。 险惊魂(1) 纷飞的花瓣之后,是那座象征了无上尊崇的高台,一身明黄色尊贵龙袍的祁永飞状似对于立在面前的祁舒云夸奖着什么,并且还极为宠溺的伸出了自己的双手笼在祁舒云的双耳之上,极其亲昵的阻了那雷般的爆竹灌入祁舒云的耳中。 这仿若能够震彻天地的爆竹之声,想必,应是父皇为了庆祝祁舒云得获赛马头名的额外奖赏吧。 遥望着远处那副温馨之极的和谐画面,祁容悦面上凄然一笑,眸中已是飞快划过一丝狠厉之色。 心中那份原先的踟蹰,也在这一刻迅速的做出了决断。 震天的爆竹声中,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那喜庆的热闹之中,又怎么会有人注意到远处角落当中的三人。 最先从那爆竹声中回过神来的,是慕子钦。 震耳欲聋的声声爆竹之中,他隐约听到了一迭的马儿嘶鸣,陡然回过眸来,却已经看到了身材娇小的祁容悦手执一柄锋利雪寒的匕首,径直的插向身侧的乌漠颈项。 “不要!” 慕子钦喝出声来,同时也是疾步上前,想要从祁容悦的手中夺下那柄匕首,阻止她这个危险的动作。 与此同时,慕子宸也同样回过神来,看到眼前景象,同样的满含惊诧,不及多想,便和慕子钦一前一后的扑将过来。 不过可惜,他们两人的身形移动虽快,却仍是无法快过祁容悦的手臂轻扬。 眼看着马匹吃痛受惊,四蹄一振,便要朝向祁容悦踢来。 祁容悦不曾想到看似温顺的马儿会有如此疯狂之举,如此危急险要的关头,她竟然首选紧闭双眼,赫然一副听天由命的样貌。 电光火石之间,仿佛乾坤倾移。 阵阵马儿剧烈嘶鸣之中,原本将要丧命于马蹄之下的祁容悦已然被慕子宸抱于怀中,就地一滚之后,勘堪躲过了乌漠高悬着的四蹄。 而那柄锋芒毕露的匕首,则被满脸惊色的慕子钦自乌漠颈项之上拔了出来,紧紧的握在手中。 险惊魂(2) “你疯了吗?” 慕子钦冷声横过正被慕子宸抱在怀中的祁容悦,一手抛开那匕首,一手则是死死牵拉着马儿缰绳,试图将濒临疯狂的乌漠控制下来。 “公主可还好吗?” 眼看那边慕子钦一人显然难以控制乌漠,慕子宸垂眼望向怀中的祁容悦。 “嗯。” 祁容悦眨了眨眼,对上慕子宸的眼眸,微一愣怔,却是随即点头。 可是眼花了吗? 她居然从慕子宸这厮的眼睛之中,看出了一抹担忧之色? 虽然不知道慕子宸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可是这厮对她,从来都是表面恭敬,暗地包藏祸心,怎么这会儿居然会于眸中现出如此真切的关心之色? 眼花! 一定是眼花! 除了眼花之外,祁容悦想不到其他任何理由。 见祁容悦神态恢复自若,慕子宸松开怀抱,飞身上前,意欲偕同慕子钦之力在尚无旁人发现之前将眼前情况控制下来。 好在那边爆竹声声,一声不歇,这边虽然乌漠嘶鸣阵阵,却是的确不曾引起人们注意。 慕子宸和慕子钦合二人之力,终将那受伤的乌漠安抚下来。 慕子钦一面撕开内袍一角用作绷带,迅速将乌漠颈项包扎止血,一面冷然的睨向祁容悦说道, “公主这般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知情的人怕是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殊不知却是因为这赛场上的区区一场输赢,实在有失公主身份。” “慕侍卫这是在教训本公主吗?” 祁容悦双眼定定,目光却是灼灼的落在乌漠颈项上兀自有鲜红涌出的伤处,虽眸中隐约升起一丝不忍,可是口气却是不甘示弱。 慕子钦没有说错,今日,她的确是出手重了。 而且,迁怒于人也不应该是她为人处事所遵循的道理。 今日她是怎么了? 是因为被慕子宸的言语挑唆了吗? 祁容悦略一抿唇,只觉满心锥疼。 不,她可以将慕子宸的挑唆当做应付旁人的借口,可是她自己却知道,今日令得她会如此失控的缘由,却并不是因为慕子宸的那么一句话。 险惊魂(3) 紧紧的闭眼,想要将远处高台上那副和谐温馨的画面阻隔在视线之外,可是脑海中却仍是不受控制的浮现出祁永飞亲昵的笼住祁舒云双耳的画面。 母妃垂死那晚,她不是早已经明了帝王天家的无情淡薄了吗? 她不是早已经不再寄望于父皇真心的垂爱了吗? 她不是早已经决定在这无情的深宫之中,一心相助华妃娘娘博得最高权势了吗? 怎么到了此刻,看到祁永飞如此的厚此薄彼,她分明早有准备的心却仍是忍不住的一阵一阵揪疼呢? 抬手掩住胸口那闷疼之处,祁容悦紧咬嘴唇,绝对不肯让自己在慕家这对各怀心思的兄弟面前怯懦分毫。 看到祁容悦的神色在一瞬间蔓出诸多变化,隐含凄楚,也有肃然,慕子钦还想要开口,可是眼角的余光却看到身旁的慕子宸正用着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注视着微微失态的自己。 意识到自己此刻所面对的不光有她,还有自己这个不得不防的弟弟。 面色一缓,慕子钦垂下眉眼,恭敬的恪守着君臣之道,“臣一时失言,望公主赎臣唐突之罪。” 逆光之中,祁容悦面色辩不分明,只是全身上下皆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之中,“罢了,今日慕家兄弟护卫有功,本公主随后必会有重赏。” “谢公主。” 仿佛如有默契,慕子宸和慕子钦两人第一次如此齐声的回应。 语毕之后,两人皆是微诧的对视了一眼,而后便几乎又是同时转开了各自的眼睛。 慕子宸在转开同慕子钦对视的目光之后,赫然转向逆光之中的祁容悦,“臣斗胆向公主邀赏。” “哦?” 祁容悦鼻翼微动,噙着一丝笑意的声音自金色光芒之中不辩喜怒的传了过来,“不知慕侍卫想要本公主赐你什么东西?且说来听听。” 在慕子钦和祁容悦同时的注视之中,慕子宸轻轻一笑,然后并不说话,只是欠身上前。 险惊魂(4) 只见慕子宸弓腰俯身,将地上那柄兀自泛出寒光的匕首捡拾起来,然后便用双手托于掌心之上,双眼灼灼的望向祁容悦道,“臣希望能够以臣微薄之力,帮公主完成刚才未完之事。” 一语才出,还不曾等到祁容悦有所反应,慕子宸便已经手腕轻翻,身子飞旋,一瞬间便欺身到了那才刚刚安静下来的乌漠身边。 “你!” 看到慕子宸俊朗面孔之上浮起一丝狠辣,慕子钦意识到他即将的动作,可是还来不及喝止出声,便见慕子宸身子一低,手臂猛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祁容悦也已然明白了慕子宸的意图。 她惊愕的瞪大了双眼,嗓中来不及发出任何声响。 随着慕子宸那个剧烈猛然的动作完成,祁容悦觉得,在这如雷震般的爆竹声中,她居然奇迹般的听到了一声锐器刺入到柔软皮肤之中所发出的微末之声。 顷刻之间,但见眼前鲜血有如泉眼喷溅,遍地皆是猩红温热。 而那匹才刚刚被安抚下来的乌漠则在慕子宸这一狠厉重伤之下,一击即中,闷声倒地,残留的些微余力连一声嘶鸣也难发出,仅够它于沙地之上痛苦的抽搐着四肢。 动作利落无比,慕子宸站直身子,瞧也不瞧地上痛苦不堪的乌漠,更是将身边满眼震惊的慕子钦视如无物,他只是定定的望向对面一动不动的祁容悦。 挥袖拂了拂了身上被喷溅上的星点血迹,慕子宸微眯双眼,沉声言道, “臣想告诉公主,倘若有心出手,那便务必找到其软肋所在,唯求一击即中。否则拖泥带水,不但事倍功半,更会连累自己沾上浑身的不堪。” 祁容悦并不言语,衣袖之下手臂却是微微一震,不过随即便迅速恢复了平静。 她定睛望着面前神容俊美的慕子宸,只觉得那一双逆光中微眯的眼眸,竟像是穿透了她的身体那般,凌厉无比的言中了她灵魂深处的黑暗所在。 险惊魂(5) 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为擅长伪装自己,让人无法看透的。 可是此刻在慕子宸的面前,她竟然觉得自己仿佛如同透明人一般置身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 她知道刚才慕子宸的那句话只是即兴而语,并无他意。 她知道慕子宸不可能知道她暗中布置着的那些事情,可是他的这么一句无心之语,却如同重锤一般准确的击中了她的心脏。 虽然明知此刻的慕子宸是不可能于逆光中看清自己的神情的,可是祁容悦却仍是那么迫切的转开了眼眸,不敢同他对视。 然后,又几乎是带着几分仓皇的转身而去,身形仓猝,脚步凌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是本性善良之人,和你自然不同,你又何必如此逼她!” 收回望着祁容悦背影的视线,慕子钦不满的睨向慕子宸。 “本性善良?” 慕子宸嗤笑一声,目光只是落在沙地上已然无力抽搐的乌漠身上,然后才猛然抬眼,对上慕子钦满眼的愠色,笑道, “在这宫中,有什么人是干净的?又有什么事情会是干净的?若你知道了你口中还是孩子的这个女子暗中做着的那些事情,你还能够用着如此大义凛然的眼神看我吗?” 对视着慕子宸的目光,慕子钦仓猝垂眼,仿佛慕子宸的迫人目光让他不堪重负,所以只能选择转开眼眸。 慕子宸说的不错。 在这深宫之中,若想生存,若想更好的生存,怕是不会有人真正是干净的。 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一直都认为,她,会是特别的,会是不同的。 虽然以往经历的那些事情,让他心中也曾对她产生过一些怀疑,可是最终,他的选择却是对那真相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此刻在慕子宸如此逼问之下,往事历历浮现,慕子钦只能无力闭眼。 慕子钦已然现出败势,可慕子宸却显然是不愿就此不提。 险惊魂(6) 含着一丝笑意,他步步逼近了慕子钦, “这些日子以来,我于暗中的那些个筹谋也不是说笑玩耍的,收获自然会有一些。关于安乐公主私下里的那些机巧和手段,大哥可想听我细细说上几段?” “不!” 慕子钦猛然睁眼,手臂疾挥,同时豁然出声,他的神情动作就像是讳疾忌医的病人那般。 慕子宸了然一笑,却是继续凑近过去,嬉皮笑脸的贴附于慕子钦的耳畔轻声语道,“大哥这是怎么了?不敢看不敢听,还是不想看不想听?” “别说!别再说了!” 慕子钦神情似是极为疲惫那般,对着慕子宸极轻的摇了摇手。 慕子宸了然转眸,神情在瞬间回复冷峻, “既大哥宁愿做那掩耳盗铃之人,我自然不会妄自小人的将这一层窗户纸捅破。不过此刻却是要再次提醒大哥,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度作出今日这般阻我之事的愚蠢行为来!” 慕子钦立在原地只是不语,任是慕子宸已然不齿之极的拂袖而去,他仍是久久的立于原地。 对于慕子宸做着的这些事情,他明知自己不该管,不能管,也管不得。 可是要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事情涉及到她,他却是怎么也不能做到不管不问。 是,要他对她不管不问,他做不到。 即使涉及其中,就意味着他即将同慕子宸公然作对,即使明知慕子宸身后势力庞大超过想象,可是他也仍然不能放开伸向祁容悦的那只手。 不能放,也,不愿放! —— —— 永春宫 祁容悦气喘吁吁的跑进殿中,神情仓皇如被鬼追。 “公主?” 留守殿中的如烟诧异上前,扶着祁容悦小心坐入软椅之中,后便左右顾盼,“秋蝉那丫头呢?今日赛场之上公主不是亲点了她陪侍左右的吗?怎么这会儿竟不见人?” “嬷嬷!” 祁容悦紧紧的抓住如烟清瘦的手臂,犹如将要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筹谋(1) “公主,公主这是怎么了?” 看到祁容悦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如烟满眼着急,不禁暗恨自己今日不该听由吩咐留守殿中,结果临到如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得知。 “秋蝉早已经被我打发开去了……” 祁容悦面色苍白,嘴唇轻轻翕合,低声问道,“嬷嬷你说,我们暗中布置的那些事,不会有人知道吧?” “公主如此慌乱,原来是担心这个啊。” 听了祁容悦的问话,如烟这才微微放心下来,放心的同时,胸中却是隐隐的涌起一股怜惜。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却要担负如此沉重的担子…… 如烟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是含笑。 她一面揉着祁容悦柔软的额发,一面轻声劝慰道,“公主放心便是,那些事情都是暗中秘密进行的,绝对不会被一些不该知道的人知道的。” “不会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祁容悦抬起头脸,对着如烟喃喃自语。 此刻,她满心都是刚才慕子宸那句无心之语。 慕子宸说,倘若有心出手,那便务必找到其软肋所在,唯求一击即中。否则拖泥带水,不但事倍功半,更会连累自己沾上浑身的不堪。 这句话本就是嬷嬷和自己在密谋时做遵循的准则,今日突然被人一语道破,祁容悦难免一时间有些慌乱,宰联想到那日慕子宸曾经夜入宫禁,忍不住便惊心着自己暗中的筹谋会不会已经被人识破,可是自己却仍在洋洋自得而不自知。 “公主若是为了此事而心生不安,那么咱们放手便是。” 不忍心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公主如此仓皇,如烟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不!” 听到如烟试问出声,原本面无血色的祁容悦却是坚决否定。 “公主?” 如烟托起祁容悦的下颌,胸中具是心疼。 “嬷嬷,我没事的。不过只是今天突发奇想罢了,你瞧,这会儿我还不是好端端的,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筹谋(2) 此刻的祁容悦虽还不曾全然恢复,可是看到如烟神情怜悯,她知自己不能如此萎靡,否则嬷嬷定然会因心疼自己而劝服自己放手此战。 “公主真的没事才好。” 如烟明了祁容悦是在安慰自己,因为素知公主的倔强非同一般,既已经到了此刻,她不能多说什么,唯剩满满的心疼和怜惜。 “真的没事了。” 祁容悦展开眉头,现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自小长在如烟身边,情分早已超越主仆,她又怎会不知此刻的如烟虽然口上不说,可是心中却在无比担心自己。 她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坚强,并且让如烟嬷嬷也相信自己足够坚强。 心中一定,祁容悦缓缓松开了如烟的手臂,轻声语道,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我们想要放手,却也难了。与其坐等对方出手,令我们深陷险境,倒不如我们先她一步出手,抢得一份先机。” 是啊,公主说的不错。 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如今放手,不啻于自投罗网。因为在这你争我夺的深宫之中,你停手,并不意味着对方也会停手。 如烟抿了抿唇,望向祁容悦道,“公主的意思是将事情提前吗?” 望着如烟质询的眼神,祁容悦暗暗沉思。 嬷嬷眼中的犹豫和担心,她能看懂。而且在她的心中,也并不是全无顾虑。 担心和犹豫,她的心中同样也有。 因为她深知,如今就将事情提前进行,也许并不是最好的时机,毕竟如今所有的证据尚未掌握完全。 可是如果继续将事情后延,那么结果也未必就一定能够如同自己之前所料想的那般顺遂。 想起方才旌旗飘扬的高台之上,祁永飞曾经那般亲昵的照顾祁舒云,祁容悦便越发的吃不准自己这一出手,能否如慕子宸所言,一击即中。 倘若这次的筹谋失败,未能一击即中,不要说想要帮助华妃博得圣宠,恐怕就是连自己的小命都要折了进去的。 筹谋(3) 拖泥带水,不但事倍功半,更会连累自己沾上浑身的不堪。 拖泥带水,不但事倍功半,更会连累自己沾上浑身的不堪! 慕子宸的那句话如同近在耳畔,声声震耳发聩。 “公主?” 等不到祁容悦的回答,如烟不由再次出声问询。 “嬷嬷,容我再好好想想。” 祁容悦回过神来,对上如烟忧心的眼睛,微微一笑,继而便合上双眼。 看到祁容悦神情焦虑,眉心微蹙,如烟垂了眼帘,只是爱怜的转到了祁容悦的身后,轻柔的揉着她僵硬的双肩。 公主心中所担心之事,她又何尝不担心呢? 一直以来,之所以暗中筹谋此事,秘而不宣,为的就是要在证据确凿之时出手,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可是今日不知道赛场之上公主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居然会一反常态的想要提前进行。 不过无论如何,想必公主自会有她的道理所在。 等等吧,等公主理清了思绪,自会对她言明的。 她如今所要做的,就是好生照顾公主,为公主宽心。 ——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华妃款款来到偏殿之上。 “容儿给华母妃请安。” 听闻宫女通传,沐浴之后的祁容悦披着一肩的湿发便迎了上去。 “说了多少遍了,你这孩子偏是不听。” 华妃扶起祁容悦的手臂,嗔怪着她的多礼见外。 看到祁容悦肩后兀自垂滴水珠的发丝,华妃眉心一紧,不悦的左右顾盼,“虽说如今已是春天,可是早晚毕竟料峭,怎么不将头发弄干就跑了出来?” “奴婢该死!” 见华妃眉目四顾,一旁负责服侍祁容悦沐浴的小宫女立即伏地请罪。 “不关她们的事!是容儿一听到华母妃来了,忍不住便迎过来了。” 祁容悦笑嘻嘻的依在华妃的肩头,口气当中满是撒娇的意味。 “真是个傻孩子。” 华妃收起微愠之色,转而一副无奈笑颜望向祁容悦道。 栽赃(1) 华妃挽着祁容悦的手臂,一路来到内室的铜镜之前,接过如烟递上来的绵巾,轻柔的擦拭着祁容悦的湿发,“你这孩子,今后断不可今日这般任性。这般不知爱惜自己,将来年岁大了,可是要吃苦头的。” “有华母妃在容儿身边照顾,容儿能有什么苦头可吃?” 斜斜的依靠在软椅之上,祁容悦的双手并不老实,兀自把玩着妆台上的翡翠玉簪。 “这孩子……” 华妃温婉一笑,一面认真的擦拭着祁容悦的湿发,一面极为随意那般说道,“听闻今日赛场上长平公主拔得头筹,深得皇上之心?” “华母妃也知道了?我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华母妃的眼睛。” 祁容悦并不抬眼,只是那只把玩在手中的翡翠玉簪不小心刺入了掌心之中,虽未受伤,却是一阵阵的刺痛。 华妃仍旧专心的擦拭着祁容悦的头发,只是口气当中多了一丝怜惜的意味, “容儿一早便从赛场回来,然后便一直呆在殿中闭门不出,还命了所有人等不得入内打扰。这般的气恼,还需本宫几多费心才能知道吗?稍稍动动心思,自然也就知道了容儿是在为了何事烦心。” “容儿没用,让华母妃担心了。” 祁容悦低垂着眼帘,语气自责。 华妃轻轻一笑,抬眼对上面前铜镜中那张娇小俏丽的脸蛋, “胜败输赢乃是常事,今日输了,改日再赢回来就是了,又何必因为此等小事而闷闷不乐呢?” 祁容悦对着铜镜中关切望着自己的华妃回之一笑,“华母妃说的是,容儿明白的,只不过一时气不过而已。” “一时气不过?” 华妃又是一笑,然后便重新垂了眼帘,专注无比的擦拭着祁容悦的头发,“所以便宰了乌漠来泄愤?” “华母妃居然连这等事情都知晓了?!” 祁容悦一惊,猛然起身,因为起身太急,华妃不及放开手中头发,祁容悦登时被那猛然揪紧的头发给扽的生疼。 栽赃(2) “被本宫知道了又有何妨?” 华妃心疼的松开手掌,轻柔的抚上祁容悦骤疼的后脑。 “是哪个碎嘴的奴才……” 祁容悦转过身来,对上华妃温柔的眼睛,气愤四顾。目光所及之处,但见殿上众人皆是低垂眼帘,不敢与她对视。 不对! 那乌漠被处死的时候,她的身边分明是没有宫人的。 难道…… 一瞬间,祁容悦登时明了,转过眼眸,对上华妃言道,“我知道了!定然是慕家那两个小肚鸡肠的家伙跑来华母妃这里告我的状!” 看着祁容悦瞬间变得气愤难当,华妃不觉好笑,抬手拉过她坐在自己身旁,低声语道, “容儿,慕侍卫也是好意一片,专程来送来你贴己防身的小匕首时,拗不过本宫再三询问,这才说了出来,他并非是故意来告状的。所以,容儿便莫再怪他了。” “华母妃,是慕家的哪个小子?” 看到华妃身后贴身的红樱已经会意的捧了那柄擦拭铮亮的匕首上前,祁容悦一把抓了过来插回到精致小鞘之中,望向华妃。 “这匕首,是慕家的二公子送来的。” 华妃含笑回道。 祁容悦恨恨的抓起已经入鞘的匕首,满眼都是不甘。 果然是那个包藏祸心的家伙! 一面挑唆她杀了乌漠,一面又跑来告黑状。 而且,那乌漠明明是他动手杀掉的,如今居然栽赃到了她的头上! 真是个,真是个…… 祁容悦一时间找不到可以用来形容慕子宸这种恶行的词语,最终只能是愤愤的将那匕首重重置于桌案之上,摔出“砰”的一声脆响。 真是个可恶至极的家伙! “容儿似乎同这慕家的二公子格外的不对盘?” 看着祁容悦因为一听到慕子宸的名字便气急败坏的模样,华妃眉眼一转,轻声语道。 转眸对上华妃含笑的眼睛,祁容悦愤然点头,“对,华母妃说的不错,容儿和那人,是格外格外的不对盘!华母妃你是不知道,那人他有多么可恶!” 亲情(1) 看着祁容悦一提到慕子宸就换上了如此一副气愤难平的模样,华妃登时忍俊不禁的调笑道, “本宫还从来不曾见到过容儿如此气愤的模样呢。想那慕家的二公子怎么也算的上是仪表堂堂,人才彪炳,而且本宫也听说他平日里为人处事甚是知晓礼节的,怎么到了容儿的口中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呢?” 祁容悦回眸一看,却见华妃带着满眼的促狭掩唇而笑,眉眼之中似乎别有深意。祁容悦心中一滞,登时知她是误会了自己和慕子宸,不由得气极而笑。 索性也不解释,只是含笑轻道,“罢罢罢,和那人生气又是何必呢?刚才是容儿失态了,叫华母妃笑话了。” “自家孩子,有什么拘礼的。” 华妃莞尔,抬手抚着祁容悦的手臂说道,“不气就好。本宫殿里已经备下了容儿最爱吃的几样菜品,这就随本宫过去尝尝可好?” 祁容悦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坐正了身子,让华妃可以顺遂的为自己整理头发。 忽而心头一转,祁容悦轻轻出声,“华母妃是专程唤我到正殿用膳的?” “对啊,都是容儿平日里最爱吃的菜品呢,保管叫你胃口大开。” 华妃专注在祁容悦油光水滑的发丝之上,含笑点头。 紧紧的捏着广袖,手指抚触在衣袖边缘繁复精致的蔷薇花纹上,祁容悦不再言语,只是眼眶之中却是微微有些湿润。 她知道,华妃这是因为知道了今日赛场之上她的失意,所以才会特地吩咐了御厨那里备下了她最爱的菜品。 华妃待她,如此良苦用心,这份用心,只怕便是同已经逝去的母妃相比,也是丝毫不逊的吧。 素来知道自己很是贪心,尤其对待感情。 今日的心情低落,其实并非单单因为赛场之上的失利,还因为她私心之中认为自己的失利会令得华妃因此而看轻自己,可是如今,事情却并非如她设想。 亲情(2) 一直以来,在心中都是感念华妃的恩情,所以才会决意要帮助华妃于深宫之中博宠。 对于华妃,除却恩情,她的心中也曾经藏有一份小小的觊觎,那就是偷偷的希冀着能够自华妃处得到一些相关于母妃那般对女儿的爱。 之所以只是偷偷的在心中希冀,不敢让自己的这份念想扩大,是因为她却知道华妃另有亲生女儿,只是如今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养在宫外,待到年满十五自会接入宫中。 到了那时,自己这个替代品自然也就在华妃的心中失却了分量。 到了那时,出了能够帮助华妃博宠,她还会在华妃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吗? 答案是她心知肚明的,所以她强迫自己务必将她同华妃之间的这份感情控制在恩情的范围之中,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越雷池半步,到时将会因为倾入太多自己的情感而失落颇多,受伤颇多。 可是任她如何努力的心理设防想要抵抗,可是面对华妃如此温存的笑脸,如此关切的低语,她怎么能够有力气抵抗? 好害怕。 害怕自己会在这份不受控制的情感之中越陷越深,也会越来越贪心的想要自华妃处得到更多。 如果待到漫雪姐姐回宫,她该要情何以堪? “来,容儿自己看看可喜欢这发髻吗?” 华妃这边已经将祁容悦的发丝简单挽了起来,随手便推过铜镜。半晌不见祁容悦抬眼,这才诧异的扳过了祁容悦的肩膀,奇道, “这孩子,又在出神想什么呢?本宫同你说话都没有听到。” “没,没什么。” 祁容悦回过神来,迅速的在脸上挤出一朵笑容,仓促点头,“这发髻很好看,我很喜欢。” “很喜欢?” 华妃细瞧着于自己面前低垂眉眼的祁容悦,复又探手托起她的下颌,“容儿有心事?” “没,没有!” 祁容悦慌忙摇头。 华妃待她已经太好太好,她怎么能让华妃知道她的心中竟然如此贪心?甚至还妄想要同华妃的亲生女儿分得宠爱呢? 亲情(3) “傻孩子,那些事情,你以为能瞒得过本宫的眼睛吗?” 华妃莞尔一笑,抬手揽过祁容悦的肩膀,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轻声语道,“本宫对你,是真心的喜欢,无关你是否能够帮助本宫。所以,那些有的没的,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华母妃……” 祁容悦靠在华妃的怀中低语一声,口气之中既有幸福又有茫然。 她知道华妃是以为自己还在因为今日赛场失利而不快,一面幸福着华妃如此真心对待自己,一面却又自怜自艾着自己不久之后即将随着祁漫雪的回宫而逐渐失去这份真心。 “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情,走吧,那些菜品可都要凉了呢。” 华妃以指轻柔的抚摸着祁容悦的额角,然后笑微微的拉了祁容悦的手臂。 “嗯。” 祁容悦抬眼起来,含笑对着华妃娇憨点头。 也罢,那些之后的事情待到真的发生再去担心也不晚,如今,便先尽情的享受这份独独属于她自己的亲情吧。 祁容悦暂且放下了心事,只是一心一意的挽了华妃,带着一众宫女去往永春宫的正殿用膳,席间自然妙语如珠,笑声不断。 用了晚膳之后,华妃屏退了殿中一众宫人,只命了红樱和碧琦在门外守着,宽阔的殿堂之上便只剩下了华妃和祁容悦。 看着华妃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祁容悦虽然心中奇怪,可是口上却并不急着问,只是温顺的跟着华妃一路行去。 华妃带着祁容悦来到侧殿的一隅,推开窗扇,略一击掌。 祁容悦瞪大了眼睛,顺着华妃探向窗外的方向张望。 但闻华妃击掌之声尚未落定,窗外沉沉暮色之中,便有一条黑色身影几个腾挪闪转之后,瞬间便从那院中高大的树冠之中飘然而至。 “奴才参见娘娘,参见公主。” 那黑衣人跃进窗内,恭敬的俯身行礼。 “这,这是?” 看到黑衣人转瞬便来到近前,祁容悦诧异的望向面前含笑而立的华妃。 亲情(4) 华妃略抬手,示意了那黑衣人起身,轻声语道,“小武,自今日起,你的主子便是安乐公主,往后你只需听公主一人号令即可。” “是。” 听了华妃命令,那被唤作小武的黑衣人并无丝毫异样,恭敬的应下之后,便转向一旁微微愕然的祁容悦俯下身去,恭敬无比的行了个大礼, “奴才小武参见公主。” 天哪,华妃居然将这身手不凡的小武,如此轻松的便送给了她? 虽然之前不曾见识过,可是今日看到这小武浑身上下具是黑色,就连面孔之上也是黑巾遮挡,而且身上功夫应该也的确了得,结合自己曾今听说过的一些传闻,祁容悦便隐约猜出了这小武定是华妃暗中豢养起来,用以在关键时刻保护性命的暗卫死士。 以华妃如今的富贵和势力,想要秘而不宣的豢养死士却是并不容易的事情,可是如今她竟然如此轻松的便送给了自己,这怎么能不令得祁容悦愕然? 华妃的目光投向微微不解的祁容悦,含笑而道,“容儿,吩咐了小武先行下去吧。” 祁容悦收起心中的疑惑,点头允道,“小武,你先下去,本公主这里还有些话要同娘娘说。” “是。” 小武应声退下,一个翻身,便无声无息的融入了窗外那沉沉的暮色之中。 华妃抬手关窗,挽住了祁容悦的手臂,款款而向殿堂正中的贵妃椅。 祁容悦并不多话,只是温顺的跟着。 待两人依靠着在贵妃椅上坐定,华妃这才转眼望着身边静默的祁容悦,启唇说道, “这小武自小父母双亡,是个孤儿。本宫尚未入宫的时候就已经将他收养在娘家,后来见他练过一些功夫,便暗地里送了元宝银两,命他更加精进的研习功夫。这小武也甚是知恩图报,连成了一身功夫之后,便潜入宫中说要保护本宫周全。不忍拂了他的这份心意,本宫便命他暗中藏于宫中,当时说是以备不时只需,只不过是一句随口敷衍之词,却不曾想如今当真派上了用场。” 亲情(5) “华母妃的意思是?” 祁容悦心头一动,抬眼望定了面前含笑的华妃。 华妃抬起手来,掩住了祁容悦将要出声的口唇,继续说道, “容儿,本宫将你收在身边,只是因为喜欢你使然。可是你这傻孩子却是个有心人,念着这么一点点的恩情,要用自己的所有来报答。 自那日你说要助本宫成为这深宫之中最为尊贵之人之后,本宫便一直注意着你的动向。虽然本宫拗不过你如今这番所作所为,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为了本宫陷入到危险之中。 所以今日,本宫将这小武送给你,也是希望他能够真正的用在你所需要的地方。至少,他能够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为你争得几分化险为夷的机会也是好的。” “华母妃……” 祁容悦颤抖着嘴唇靠上华妃的肩膀。 她一直以为自己暗中布置着的事情已经足够隐秘,却不料自己的蛛丝马迹仍是被华妃看去了分毫,并且还如此用心的为了送来了身怀武功的小武。 华妃这份心意,她本应该带笑收下。 可是,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收下小武。 华妃不同于柳妃,在宫外有庞大势力的娘家相辅助,而平民出身的华妃所有的,却只是她的善良,只是她的贤惠,只是她对君王的一份真心。 以她的势单力孤,培养出一个小武这样的死士暗卫本是不易。如今就这么送给了她,那么华妃倘若日后遇到什么危险的话,又该要如何呢? 祁容悦蹙了蹙眉,推拒的话语尚未出口,华妃便已经用那柔软的手掌扣上了祁容悦的樱唇,“容儿这般感冒危险的费尽苦心,都是为了本宫,本宫又怎么可能忍得下心藏私?若你执意不肯将小武收在身边的话,那么便唯有一种可能。” 抬眼碰触到华妃定然而坚决的目光,祁容悦心知肚明华妃所说的这唯一一种可能,就是要她放弃为华妃博宠的种种手段。 亲情(6) 忍不住的,心头上那一股暖流再度涌起。 祁容悦望着华妃坚决的目光,只是张了张唇,当她小巧的唇瓣擦过华妃掩在口上的柔软手掌时,是一种奇妙而温存的感觉。 这感觉,多像是母妃当初抱着她入怀,唱着歌谣哄她入眠时的感觉啊。 见祁容悦张了张口却终究并未出声,华妃仿佛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一般,轻轻的吁了口气,然后温言笑道, “本宫知道阻挠容儿不得,可是本宫如今却要对容儿提出一个要求。” “华母妃你说。” 祁容悦依偎在华妃的肩头,轻轻点头。 “本宫要你将今后的计划策略尽数告诉本宫。” 华妃轻轻启唇,眉眼之中不无隐约的忧虑之色。 “容儿没用,让华母妃担心了。” 对上华妃那美丽双眸当中迷蒙的水汽,祁容悦有些黯然的微垂了头脸。 华妃亦是无奈一顿,望向祁容悦,抚着她的额发柔声说道, “傻孩子,哪里是你没用。分明就是你太过聪慧,所以本宫才会如此的担心你。毕竟如今你要对付的人并非无名小卒,她在你父皇心目的地位非同寻常,这么多年来也一直盛宠不衰. 所以,至少你要将计划告诉本宫知道,至少你要让本宫知道你的把握有多大,危险又有多大才行啊。就算,就算你认为本宫出身鄙陋帮不上你什么忙,可本宫毕竟在这宫中浸淫多年,至少,至少也能够为你出的了些许的主意啊。” “嗯。” 知道自己这次定然是无法再继续隐瞒华妃,祁容悦轻轻点头。 既然华妃今日如此开门见山的和她相谈,那么必然是因为华妃已经多多少少的知道了一些关于她暗中进行的计划,与其让华妃满腹担心的暗中调查,不如今日就开诚布公的告诉她。 就像华妃说的那样,身为宫妃的她毕竟在这倾轧险恶的深宫之中浸淫多年,经验多少都会有一点,说不定华妃的经验对于自己的计划来说,真的会有所帮助。 亲情(7) 心思笃定之后,祁容悦便将自己和如烟暗中计划的事情尽数告知了华妃。 待到计划尽数说完,语音未落,祁容悦便看到华妃的神情在一瞬间忽然变作那般惊异的模样。 到了这时,祁容悦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被华妃给诈到了。 原来华妃竟然对于自己的暗中计划根本就是一无所知的,华妃刚才之所以说什么瞒不过她的话,无非就是为了要误导自己,而动摇自己的决心,来让自己将那计划说出口而已。 “原来容儿早已经暗中做了这么许多的事情,可笑本宫却一直将你当做孩子看待,还以为你当日所言不过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原来,原来容儿你竟然如此一片真心的,只为了要助我一臂之力……” 华妃动容咬唇,原本揉着祁容悦额发的手臂也继而抓住了祁容悦的双手,握的那么紧,那么用力。 “华母妃……” 听到华妃一时失言,不再自称本宫,祁容悦知道华妃是真正的被自己的计划所感动了。微微一笑,不再多说,只是反手握住了华妃的手,同样的那么用力。 “既然容儿如今已经筹谋这么许多,那么本宫也要认真起来才是,绝不能再将容儿那日话语当做玩笑了。” 华妃神色坚毅,仿佛在心中下定了决心那般。 “如果这次事情顺利的话,待我们拿到了确凿的证据,相信应该能够一举扳倒对手。” 祁容悦含笑点头,眉眼之中满是事成的坚信神色。 “容儿,我的好容儿……” 华妃不再多言,只是将祁容悦紧紧的拥入了怀中,感慨不已。 再三吩咐了祁容悦一定不要急于求成,遵循务必保证安全之后,华妃这才亲自送了祁容悦回到偏殿之中休息。 由着宫女服侍着换了亵衣之后,祁容悦吩咐了一众宫人尽数退下,只余如烟单独留下。 听得门外人声寂静,祁容悦这才压低了声音将刚刚正殿之中的事情对如烟尽数说了。 迷影(1) 听说华妃将自己暗中豢养的死尸也送给了祁容悦,如烟也是微微动容。 想起心中一直惦记着的事情,祁容悦收起面上笑意,冲着如烟轻轻扬了扬眉。 毕竟是一直照料在祁容悦身边之人,不必祁容悦开口出声,如烟便已经料到她心中所想,来到近前径直对着她定定点头。 对上如烟笃定而坚定的眼神,祁容悦心头大安。 她知道,她所挂心的那件事情如烟嬷嬷已经尽心安排,如今只盼着那事情赶紧出现转机,让她能够尽早得获有利筹码,好博得这一局的胜利,也好让华妃早一日的放心。 外间忽然一阵劲风吹过,原本并未插闩的窗扇登时被吹的洞开,如烟随即便转身过去关窗。 许是身上衣裳单薄,祁容悦随着风的灌入微微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便望着洞开的窗扇缩了缩身子。 也就是这无意识的一眼,祁容悦却是猛然一怔,然后便猛的瞪大双眼。 祁容悦自椅上迅即起身,疾步冲到了如烟的身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抬手阻止了如烟关窗的动作。 “公主?” 觉察到祁容悦神情有异,如烟随即便顺着祁容悦的视线朝外望去,却见外间暮色沉沉,树影婆娑,并无什么不对。 “关窗。” 祁容悦面色严整,只是抓着如烟手臂的手指却微微的颤了一下。 “是。” 如烟不明所以,只是点头应下,手臂一推,眼看着窗扇便要合上。 就在窗扇将要合上,却并未完全合上的一刹那之间,忽见一条黑影自暮色之中骤然出现,疾速扑来。 如烟和祁容悦尚未来得及呼出声音,那道黑色身影便已经来到窗扇近前,双臂前伸,看动作赫然是要将祁容悦拉入掌中似的。 来不及有所反应的电光火石之际,又有一道白亮的寒芒临空飞来。 因为刚才只顾着注意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而且那白光又是隐在黑衣人的身后,所以没有人留意到着黑衣人的出现,竟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迷影(2) 而此刻,那黑衣人已经到了跟前,所以刚才这道几乎是跟着黑衣人一道发射而来的白光,便无所遁形的从黑衣人的身后显现出来。 那道凌厉的白光,自如烟眼前疾速飞过,眼看着便要刺向如烟身旁立着的祁容悦,已经近到眼前,这时立在窗扇前的如烟和祁容悦才看清楚了这道所谓的白光竟是一柄铮亮锋利的匕首。 危险关头,只见那黑衣人前伸着的手臂陡然一屈,竟然生生的将那凌厉无比透射着寒芒的锋利匕首握在了掌中,堪堪的将祁容悦的险境化解于无形之中。 抓了那匕首在手之后,黑衣人并不在意自己的手掌是否受伤,径直转身,一双乌亮的眼睛四下略一顾盼,随即便弹身而起,直直飞向对面飞檐斗拱的大殿房梁。 就在黑衣人飞身过去的同时,那大殿房梁之上微微一阵响动,却见有一条黑色身影乍然出现,像是被人发现那般迅即撤退。 一瞬间的功夫,两条黑色的身影便一前一后,一逃一追的消失在祁容悦的眼前。 浓郁的黑夜之中,安静的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天哪,公主,公主你可有什么地方伤到没有?” 如烟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反手关窗,紧跟着便扯了祁容悦的手臂往窗扇之下一蹲,然后便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一番检视。 “没事,嬷嬷放心,我没事。” 祁容悦拉着如烟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深深的吸了口气,“刚才那条飞身到窗前救了我的黑衣人,就是小武。” “他就是小武?” 如烟低低出声,喉中透出微微的赞叹。 “是,他就是华母妃送给我的小武。” 祁容悦索性坐在地上,对着如烟重重点头。 “可要传唤御林军去追那刺客吗?” 此刻的如烟已经平定了气息,同祁容悦一起坐在地上,轻声的问道。 “不必了。” 祁容悦轻轻摇头,“有小武在,我们且等等。既然那刺客只有一人,如今我也不就想惊动太多人。” 迷影(3) “是。” 如烟应下。 她知道祁容悦是在担心惊动了御林军,自然就会惊动皇上,惊动了皇上也就等于惊动了整个皇宫,到了那个时候,公主自然就会再度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可是如今,她和公主正忙于进行自己的计划,怕的就是被太多人太过关注。 如烟抬手整理着祁容悦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轻声问道,“公主刚才之所以突然跑来窗边,可是因为骤然看到了那意图行凶的黑衣人吗?” “正是。” 祁容悦轻轻抿唇,“刚才嬷嬷关窗之时,我好像是眼花那般,忽然看到对面的房梁之上有身影跳动了一下。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隐匿在暗处的小武,可等我奔到窗边之时,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小武乃是暗卫死士,如主子没有危险的时候,他便如同空气一般,是断然不会出现在任何人的眼前的,更何况是被我这么一个目力寻常之人所发现? 如今看来,我的确是猜对了,那条先前被我发现的黑衣人果然不是小武,可如果不是小武的突然出现,恐怕我此刻已经是……” 想起刚才眼前发生的危险一幕,祁容悦不由噤声,满脸都是浓浓的后怕之色。 若是刚才小武慢了半分,若是小武前伸的手臂迟疑了半分,那么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这是第一次,祁容悦第一次如此真切的面对危险,面对满含了死亡气味的危险。 “不知会是什么人?” 祁容悦眉峰微蹙,暗暗猜测着刚才那个意图行凶之人的身份,“嬷嬷,难道会是那人吗?会不会是我们暗中的几乎被那人给识破了,所以……” “公主稍安勿躁。” 如烟抬手示意祁容悦噤声,然后颦眉言道, “应当不会是那人安排的。公主你想,如果是那人已经窥破了我们暗中的计划,那么她如今最应该做的是事情却不是行刺于你,而是杀人灭口才是正经啊。 可是刚才我来回禀公主之前,才去看过那被我们监视着的丫头,一切正常,并无异样。” 迷影(4) “对,嬷嬷说的不错,是我乱了分寸。” 祁容悦凝神片刻,然后轻轻出声。 “如此看来,这宫廷之中果然是藏龙卧虎,公主日后行事必当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如烟一番细致思量之后,转向祁容悦感叹说道,“幸亏华妃娘娘远见,将这小武送给了公主,日后有他在公主身边暗处保护,想必这安全的系数自然可提高不少。” “话虽如此,可是今日这刺客的突然出现,却也说明了宫中,除了我们暗中着手对付着的那人之外,还有旁人想要除掉我。既是如此不顾及的意图刺杀我,那么华妃娘娘的安危自然也堪忧虑。” 祁容悦咬了咬唇角,娇俏的脸庞之上满是和这十来岁年纪不相符的老成和早熟。 当然看出了祁容悦言下之意是想要将小武重新还给华妃,虽然华妃对于如烟来说,也是主子,可是祁容悦才是她挂在心肝上的人,于是她当下只做不明,对着祁容悦低声说道, “公主不必担心,华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只要我们加速进行着的这些事情,赶紧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扳倒了对手之后,自然便可帮助华妃娘娘去除阻碍,平步青云。到了那时,掌控后宫势力的华妃娘娘还会有什么人胆敢谋害呢?” “嬷嬷说的是。” 事情哪里会有如烟说的如此简单和顺遂,可是祁容悦却也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言语。 因为她心中明白,如烟如此说来只是因为担心自己会将小武还给华妃,所以才会这般描绘出美好愿景来安抚自己。 既然已经明白嬷嬷的一片心意,祁容悦自然也就不便多说什么,只是便静静的坐在地上,靠在如烟的肩头,等待着小武的后报。 知道祁容悦心事重重,如烟不再出声,只是伸手出去揽住了祁容悦的手臂,紧紧的握在掌心之中。 除却两人轻忽的呼吸,殿上静谧一片,只有那支夜晚用来照亮的大红宫烛蜡泪燃尽,缓缓滑落的声音。 迷影(5) 寂静之中,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阵猛起的风声,动静甚大的径直扑窗而来。 祁容悦眉峰一紧,转眼望向身旁的如烟,只见如烟同样一脸的戒备神色。 两人尚且来不及细细思量是怎么回事,但见身后高过头顶的那两扇原本已经插好了闩的窗户在外力大推之下,豁然洞开,带着外间一股凉风灌入殿上。 “公主……” 如烟心头一惊,尚未完全出声,头顶上便探进一只穿了黑衣的手臂,手腕一翻,几点凌厉的劲风划过如烟身上,噗通一声,如烟便如睡着一般歪倒在地上,再不出声。 那黑衣的手臂料理了如烟之后,随即便手臂一扬,探向祁容悦的肩头,只那么轻轻一点,祁容悦便觉得浑身酸麻。 不但动弹不得,而且连自己的喉咙也好像不受控制一般,根本无法出声,只能是乖乖的靠在如烟身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祁容悦靠在地上,心头却是大骇。 她不知道如今这个黑衣人是否同刚才那个被小武追踪的黑衣人为同一人,她不知道这个黑衣人到底意欲何为,她更不知道此刻的如烟到底是死是活。 就在祁容悦后悔着刚才不该因为担心惊动父皇而不传召御林军的时候,身后的窗扇上有身影一动,,然后便见那条黑色身影飘飘然的从殿外飘然来到近前。 黑衣人站在祁容悦的面前,俯下了身子,定定的望着面前大睁双眼望着自己的祁容悦。 虽然这黑衣人只有一个,可是看他的身手,想要结果了她和如烟,想必都只是举手之劳。 到了此刻,祁容悦虽然心中惊骇不已,却也只能听天由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使然,祁容悦竟然从对面这名定定望着自己的黑衣人的眼眸之中看到了一丝戏谑的笑意。 没错,虽然这笑意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可她却的确是看到了一丝满含了戏谑的笑意。 这人眼中的笑,竟然如此熟悉,这人,这人…… 迷影(6) 眉眼猛然一动,祁容悦心头登时澄明一片。 对面蹲着的黑衣人似乎也看出祁容悦认出了自己,不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是抬手过来,以两根手指朝着祁容悦的肩头猛然那么一点。 祁容悦“啊”的一声,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你!” 感觉到身子已经恢复了自由,祁容悦不由分说抬手探了过去,带着心中陡然蔓起的那股气恼之火,径直朝着那黑衣人蒙面的黑巾抓去。 而这黑衣人也真是了得,面对着祁容悦的动作竟然丝毫不躲,任由她将自己面上遮挡的面巾给抓了下来。 “果然是你!” 抓下黑衣人脸上的面巾,看清楚了眼前这张俊逸非凡的刺客的脸,祁容悦紧咬嘴唇,满脸都是愠色,“我就知道是你!你把嬷嬷给怎么了?你……” 见祁容悦气呼呼的样子,娇俏小脸之上一双柳眉几乎倒竖起来,蹲在对面的慕子宸微微一笑,探指过来,径直掩在了祁容悦的嘴唇之上,示意她暂且息怒噤声。 怎么,胆大如慕子宸这厮竟然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吗? 自然读懂了慕子宸的暗示,祁容悦陡然止声。 声音才止,祁容悦又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不甘。 为什么这厮示意她不要出声,她便当真不出声呢?她偏要吓唬吓唬这个胆大包天,任意妄为的家伙! 注意拿定,祁容悦便猛然张唇,做出一副欲出声呼喝的模样。 看到祁容悦眉眼微扬,慕子宸早有防备,原本掩在她唇上的两根手指迅即成掌,蒲扇般的大掌陡然罩下,竟然将祁容悦几乎半张小脸都盖在了掌心之下。 温热的掌心,同柔软的嘴唇如此紧密贴合,纵然祁容悦心中再是如何促狭,可是那声音却定然是唤不出来了。 看着对面慕子宸这厮眉眼之中满是得意洋洋的神色,想起这厮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占尽上风,祁容悦不由的心头一恼,竟猝然的张开口唇,作势欲咬。 迷影(7) 而慕子宸不防祁容悦竟然会有此动作,手掌尚未来得及撤回,便有两根手指被祁容悦咬入了口中。 为了防止慕子宸的逃跑,祁容悦索性还伸出了两只手臂。 她一面紧紧的攀住慕子宸的肩头,一面得意洋洋的用着一口贝齿恨恨的咬嗜着被自己含入口中的两根手指。 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祁容悦,满含着眼眸中的挑衅和轻蔑,大力的咬着自己的手指。 慕子宸眼神一灼,幽深的眸底似乎有星星点点的火芒于瞬间燃起,仿佛惊涛骇浪那般汹涌而来。 看着慕子宸眼眸之中,自己那小小而晶亮的影像,在一瞬间竟仿佛要被那汹涌的火焰吞噬一般。 祁容悦不由的一怔,心头陡然升起一丝隐隐的惧意。 虽然不知道这危险来自何处,可是祁容悦却已经下意识的松开了咬着慕子宸手指的一口贝齿,只愣怔的望着眼前满眼灼热的慕子宸。 虽然不知道慕子宸这厮深夜来此,到底意欲何为。 可是就在刚才慕子宸俯下身子和自己对视的时候,虽然面上蒙着黑色的面巾。 可是当她看到对面那双眼眸中隐约含着一丝戏谑笑意的那一刻,祁容悦的心中便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惊惧。 因为她知道,慕子宸这厮虽然生性不羁,心思诡谲,可是对她却还算是上心。 之所以会在慕子宸的眼前产生如此莫名的安全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前刺杀乌漠时,慕子宸那情急之下的舍身保护。 乍然想起当那乌漠吃痛发狂,慕家兄弟急切上前,慕子钦选择从她手中夺去了那柄匕首。 而这总是会在她的身旁煽风点火,让她无端端怒气陡升的慕子宸最先的一个反应,却是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 虽然君臣有别,虽然男女有别。 可是当时情况紧急,为了救人,慕子宸的行为实在不能算是唐突冒犯,于是当时的祁容悦也并不曾发觉任何不妥。 迷影(8) 可是当时情况紧急,为了救人,慕子宸的行为实在不能算是唐突冒犯,当时的祁容悦也并不曾发觉任何不妥。 可是此刻,在这等静谧的能够听到彼此呼吸的时候。 在自己双手攀在他肩头,口唇含住他手指的,不知不觉竟将自己陷入到这等尴尬境地的时候。 祁容悦却是猛然意识到自己不光此刻的举动乃是大大的不妥,而且就连此前慕子宸为了在乌漠伤她之前将她救下的那份拥抱,也似乎异常的不妥。 因为祁容悦到了这会儿,才猛然意识到。 在慕子宸之前,那般紧的将她抱在怀中的男子,除了父皇之外,竟然别无他人。 一念及此,祁容悦只觉面上一热,原本定定瞪着慕子宸的眸子随即便迅速的转向他处。 原本那般挑衅攀在他肩头上的双手,更是如同被火灼烧一般,迅速无比的抽离开去。 改而笼在自己的衣袖之中,一下下的拧着自己袖口处那一片绣工精致的蝴蝶花纹。 一瞬之间,祁容悦的举止,竟然有些莫名的仓皇。 一瞬之间,祁容悦原本打算要质问慕子宸到底要干什么的问话也哽在了喉中。 心中,被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所充斥。 陌生,却又无比奇异。 祁容悦咬着嘴唇期期艾艾的低垂着头脸。 只觉得静谧之中,除了那烛台滑落烛泪的声音之外,便只剩下了自己怦怦作响的心跳。 担心着自己此刻的失态会不会被慕子宸发现的尴尬时刻中,倒是慕子宸率先将这片沉寂打破, “公主难道不好奇今晚臣下的突然到访吗?” “对,刚才我就要问,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把嬷嬷给怎么了?” 祁容悦闻声抬眼,眸子望向歪在地上的如烟,口气却是对着慕子宸低声叱问。 “公主放心,如烟嬷嬷没有什么事,待她醒来之后也不过就是觉得沉沉的睡了一觉而已。” 慕子宸双手交叠,托着自己面颊两侧的腮帮,如同一个顽皮的孩童那般,含笑望向祁容悦道, “之所以这般安排,是因为臣下有份礼物要送给公主。” 窥秘(1) “礼物?” 祁容悦好不容易暂定下来的心跳再度猛然狂跳,咬了咬唇,视线始终落在如烟身上,硬声拒道,“我,我才不要你的什么礼物!” 见祁容悦断然拒绝,慕子宸微微一笑,别有深意的摇头道,“不不不,这份礼物,公主见了之后必定会无限欢喜。因为,这是一份公主期盼了多日的大礼。” “哦?” 听出慕子宸口气里的深意,祁容悦心头一震,抬起眼来,却见对面蹲着的慕子宸满眼都是无比的笃定。 心头隐约猜出这慕子宸该不会真的已经知道了什么关于自己的秘密吧,可是嘴上却仍在逞强拒道, “笑话!我乃父皇最疼爱的安乐公主。本公主会有什么期待已久的大礼需要你来讨好?!” 慕子宸呵呵一笑,径直探身过来,贴近了祁容悦的耳畔低声说道, “如果是有关于柳妃娘娘的秘密,不知公主可有兴趣?” “啊!” 虽然慕子宸的声音已经非常之轻,可是祁容悦却还是觉得陡然一震,如同闷雷炸响在耳边。 原来,原来慕子宸这厮竟然真的已经知道了她暗中布置着的事情! 抿了抿唇,祁容悦强自镇静的问道,“你想怎么样?” “臣下说了,臣下只是来送一份大礼给公主。” 慕子宸轻佻一笑,竟然抬手抚了抚祁容悦的额头。 “大胆!” 祁容悦大睁双眼,略降身子后仰,口中已是低低呵斥出声。 这厮,竟然如此胆大的调戏她! “公主息怒。” 慕子宸又是一笑,眉眼深深的望向微现怒色的祁容悦,同时摊出了他那只刚刚抚摸她额头的手指,戏谑问道,“怎么,公主很热吗?” “要你管!” 看着慕子宸摊开的手指之上赫然是两颗湿意涔涔的汗滴,祁容悦柳眉一扬,硬声叱道。 “臣下只是担心夜寒露重,公主着凉。” 面对祁容悦的薄怒,慕子宸丝毫不惧。 窥秘(2) 慕子宸只是转身走向内室,就像是如入无人之境那般,径直伸手取过了那件搁在菱花格子上的绛色披风过来,动作轻缓的盖在了祁容悦的肩头。 “你打算要做什么?” 垂眼看着慕子宸为自己系好颈项上的披风丝带,祁容悦并不阻止,只是微微蹙眉问道。 慕子宸听到祁容悦问话,瞬即抬眼邪魅一笑,“臣下刚才不是说了吗,此刻要送公主一份大礼,如今便是要带公主先去瞧瞧那份大礼可否满意。” 言毕迅速垂眼,视线专注的落在披风上领口处缀着的大红色缎带上。 十根修长的手指灵活翻动着。 一个轻扬,一个勾掏。 便将那大红色的披风缎带于祁容悦颈项之上,打出了一个漂亮的如意吉祥结。 感觉到慕子宸的手指在离开披风上缎带的时候,似乎碰到了自己的颈项。 祁容悦急垂眼帘,正对上慕子宸那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那般,顺着缎带划过自己的颈项,带过一道隐隐的微凉。 身子猛然后仰了几分,祁容悦从慕子宸的手中一把抓过那柳青色的缎带,促道, “既然要去看那大礼,这便快些走吧!” 看着祁容悦微垂的眼帘上,两道仿若蝴蝶羽翼一般的黑睫正在微微的颤抖,透露出这两道黑色羽睫主人此刻心情的紧张。 慕子宸忽而一笑,扬手抓过了祁容悦的手臂,“臣下遵命。” “你,你干什么?” 被迫窝在慕子宸的怀抱当中,祁容悦满怀抗拒的仰起头脸。 近在咫尺之际,慕子宸能够无比清晰的看到祁容悦眼眸当中那浓浓的不悦,以及隐隐的一丝尴尬。 慕子宸唇角轻扬,带起一抹邪魅的笑。 抓着她的手臂却是丝毫不曾卸力,反而仗着自己此刻的体力优势,愈发凑近了头脸。 最后,索性置于祁容悦的肩膀之上,暧昧无比的低声说道, “既然是前去窥秘,自然行踪要隐秘。臣下此番冒犯唐突,还望公主海涵包容。” 不等祁容悦做出任何反应,慕子宸便已经双臂用力,将祁容悦圈在怀中。 然后一个腾身飞出了窗扇,落脚于院中那颗树的茂密树冠之上。 脚下感觉到枝叶颤巍巍的晃动,祁容悦樱唇一抿,虽然面色已是煞白一片,可是双臂仍是保持着抗拒的姿势阻挡在两人中间。 虽然自小在形同冷宫的别居宫中长大,可是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道理她却还是懂的。 窥秘(3) 垂眼看到祁容悦抗拒的自讨,慕子宸眉尖一蹙,低声问道, “此去柳妃宫中尚有段距离,公主就打算一直这样同臣下保持着距离吗?” 祁容悦咬了咬唇,并不回话,反而是转移话题,轻声衅道, “慕侍卫莫不是属猫的吗,怎么每次看到行踪诡秘的你,都是在树上呢?” 慕子宸唇角弧度一扬,不再说话,只是那双抱着祁容悦的手臂却是更加紧了一紧。 在树冠之上稍作停留之后,慕子宸身形瞬间又动。 祁容悦只觉耳旁灌入呼呼的风声,双足也是毫无安全感的腾空而起,无法落到实处。 满心的骄傲尽数被一股无法掌控的恐惧所统治,登时便直觉的闭上双眼,原本抗拒的手臂也下意识的揽住了慕子宸的颈项。 如此之近,近到慕子宸无比清楚的感觉到,来自祁容悦口唇之中那温热而紧张的呼吸,正在这般急促的拂过自己的颈项。 拂过下颌酥酥的,搔的人心痒痒的。 夜色之中,慕子宸紧抱着祁容悦踏风而行。 顷刻之间,足下便是踢飞更快。 只闻得那呼呼风声渐高,惊的祁容悦双眼紧闭,原本就娇小的身子更是紧密的贴附在慕子宸的身上,如同连体人一般。 浓郁夜幕笼罩之下的宫城景物都在飞速的后退,迅即便再也看不见。 抿着一张薄唇,慕子宸的身形在不断的变幻,借着脚下所有一切可以借力的物事帮助自己在瞬间移动更快。 原本应该犀利注意四处路况的眼眸却有那么一瞬,轻轻的划过紧紧圈在自己颈项上的那双柔软纤细的手臂。 再抬起的时候,那双眼眸之中竟是浮起了极淡极淡的笑意。 这笑意之中似乎带着一丝隐隐的自得,似乎又带着一丝隐隐的满意。 哗啦一声,是房顶琉璃瓦片被踏所发出的声响。 琉璃瓦片晶莹质脆,这样被人踏上,却只是发出了一声如此暗哑的声音。 窥秘(4) 踏上琉璃瓦的声音如此暗哑,在此刻静谧的夜晚居然几不可闻,足可见得这瓦片上之人的功夫轻盈程度。 将两人的身子压低俯在宫殿房顶的琉璃瓦上,满意的看着自己和怀中的人影成功隐入一片深沉的夜色之中。 慕子宸这才微微松开了拥着祁容悦的手臂,以指尖点了点她紧闭的眼帘,示意已经到了目的地。 感觉到眼帘之上划过一丝微凉,知是慕子宸这厮又在借故逗弄自己,祁容悦愤然睁眼。 双眸睁开,却见慕子宸正满眼笑意的盯着自己紧紧勾在他颈项上的手臂,不由的面上一热,飞快缩回手来,一面还不忘为自己低声解释, “刚才实在太快了,我,我有点头晕。” “嘘……” 此刻的慕子宸已经迅速收起了满面戏谑的神情,竖起手指挡在祁容悦的唇边示意噤声。 “嗯。” 见慕子宸满脸严肃,祁容悦立即会意收声。 小心的四顾,赫然发现自己此刻竟然身在柳妃所居的富春宫宫殿房顶之上。 还在祁容悦满心感慨木子宸轻功高深,速度变幻如此之快的时候。 慕子宸已经是轻手轻脚的揭起了脚下的一片琉璃瓦,然后在祁容悦的咋舌之际,指了指那琉璃瓦下。 看着慕子宸一脸神秘莫测的表情,祁容悦心道,莫非这下头的东西,就是这厮所说的那份所谓有关于柳妃娘娘秘密的大礼吗? 按住心神低下头脸,顺着那片被揭起的琉璃瓦望去。 此刻已是夜深人静入睡之时,可是这琉璃瓦下的宫室之中却是红烛高烧,一片粉红旖旎。 闻得内室之中恍惚传出一阵人声窃窃的言笑之声,间或更有女子娇喘连连的声音隐隐溢出。 祁容悦先是眉头一皱,带着满眼不解再欲朝内望去的时候,却是忽然醒觉过来。 随即便抬起眉眼,愤愤然的瞪向慕子宸。 这厮实在是太过厚颜无耻! 窥秘(5) 这厮实在是太过厚颜无耻! 居然带她跑来柳妃娘娘的寝宫之中,观看柳妃娘娘和父皇的活春宫?! 看到祁容悦面红耳赤的瞪着自己,慕子宸知道面前的安乐公主是误会了。 严肃的递了个眼色过去,然后猛然抬手按住了祁容悦的后脑,强迫性的使她重新低下头脸,望向那春光无限的宫殿内室。 碍于此刻所处位置太过尴尬,祁容悦满心愤恼却不能够发作。 只能是死死的闭上双眼,无声的抗议着慕子宸的无礼,反正宫殿里头那令人眼热的场景她是绝对不会再看一眼! 内室之中那片原本尚算隐忍的娇喘之声,越发无所顾忌的响亮起来。 似乎是那无限亲昵的一双人儿正在一路亲热着从内室出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虽然不曾睁开眼去看,可这声声急速的气喘,还有那女子一声声说着“我要”的莺语,都已经足以臊得祁容悦一张白皙面孔仿佛随时能够滴出血来。 心头的怒火越发旺盛,一心盘算着等会儿得了自由之后要如何收拾慕子宸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心中刚刚想到要将慕子宸这厮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卸去心头之愤,祁容悦却是忽然一凛,原本只觉燥热的脑海之中也是豁然一片澄明。 不对啊! 今日是十五,按照宫规,每逢初一十五的日子,皇帝是应该要传召皇后共眠的。 可是南华国的后宫之中除却两位平分秋色的华妃和柳妃之外,上头并无皇后之尊。 所以每月的初一十五,父皇都是独自歇在他的寝宫立德殿中的。 此刻,又怎么会跑来柳妃娘娘的富春宫中呢? 可如果不是父皇,那么此刻的富春宫中? 想起此前慕子宸潜来永春宫的侧殿上,说是要送一份有关于柳妃娘娘秘密的大礼给她时,那一脸透着古怪的神秘表情。 祁容悦的心头陡然有一股莫名的确定感骤然升起。 她明白了! 窥秘(6) 虽然心中已经隐约猜出了事情的端倪,可是临到眼前祁容悦竟然不敢睁眼去看。 只是勉力微仰了头脸,傻傻的望向自己头顶上的慕子宸,似是期待着想要从慕子宸的眼中得到些许的鼓励那般。 显然是已经猜出了祁容悦此刻心中所想,慕子宸笃定的递过一个眼神,示意她朝下看去。 祁容悦咬了咬唇,猛然垂眼,定定的望向身下那一片旖旎春光的富春宫寝宫。 暗红色的盈盈烛光之中,殿中的那一对男女们已经相拥着从内室之中一路纠缠至这殿堂之上。 赫然就在祁容悦和慕子宸的眼皮子底下,上演着这么一出春光无限的暧昧画面。 暗红色烛光潋滟之中,因为知道此刻的殿堂之中除了他们自己之外便再无他人,所以那一对男女便肆无忌惮的相互纠缠,相互调笑。 衣衫凌乱的两人具是现出大片大片赤裸的肌肤,女子肤色的白皙,连同那男子肤色的赤铜,夹杂在一处,渲染出一幅生生能够灼疼人眼的放荡画面。 祁容悦深深的吸了口气,定睛朝那男女望去。 即使眼前这画面如何的不堪入目,可是她都一定要看清楚! 只见殿上那一对已然忘形的男女之中,男子身材健硕,肌肉结实,此刻更因为心情激荡而浑身紧绷,更显示出肌肉之下所蕴藏着的无限力量。 瞧那男子身上尚未完全脱下的残余服饰,应当并不是宫中的内侍,而是一名身怀武功的御林军。 此刻,那个身量修长的女子正用一手死死的勾住男子颈项,水蛇一样的身躯妖娆的缠上男子结实的腰身。 满意的看着男子浑身紧绷起来,女子媚眼如丝,同时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滑过男子已经饱涨着情欲的脸庞,嫣红的朱唇之中同时低声调笑, “来啊,把你身上平日里使不完的力气尽数拿出来,倒是让我瞧瞧你是如何的厉害……” 听着女子如此挑逗的话语,男子已无暇说话,只是狠狠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窥秘(7) 女子吃吃笑着,满意的看到男子垂下头脸,用着口唇饥渴无限的探索着自己胸前的软玉温香。 将自己如同无骨婴孩一般悬挂在男子的身上,女子伸出光滑的手臂,纤细的手指轻轻滑过男子早已经是饱涨了情欲的脸庞之上。 媚眼如丝,呵气如兰,嫣红的朱唇之中用着极富挑逗意味的口气,对男子低声调笑道, “来啊,把你身上平日里使不完的力气尽数拿出来,倒是让我瞧瞧你是如何的厉害,啊……” 话音未落,只听男子喉间猛然发出一声低吼,突的一个用力,便将女子悬挂在自己身上那具几乎柔若无骨的嫩滑身子掀翻在铺有锦绣布帷的大桌之上。 看着女子仰面躺下,男子身子一扑,便将那兀自吃吃笑着的女子死死的压在了身下。 伴随着男子一阵阵仿佛气短一般的喘息声声,已经衣衫半退,形容不整的女子越发放浪形骸。 她在男子强壮的身体之下不断的扭动着身子,故意用着她那高耸的酥胸磨蹭在那男子的胸前,口唇之中更是溢出不堪入耳的呢喃呻吟。 仿佛无法承载两人如此剧烈的扭动,硕大的桌案也歪歪扭扭的倒翻一侧,发出“砰”的一声微响。 纵然静谧夜晚之中发出如此声响,可是福春宫中柳妃娘娘的寝宫之外却是寂静如常,并无任何人声。 而那深陷情欲之中的男女也更是无所顾忌的倒在地上,以天为被,以地做床。 借着那明灭不定的盈盈烛光,祁容悦终于看清。 那个正被男子压在身下,眼角眉梢具是万种风情的女子,不是隆宠正盛的柳妃娘娘,又会是何人? 看着平日里高贵如斯的柳妃娘娘居然也会有此不堪入目的隐秘,祁容悦心中忽然明白了这次慕子宸带着自己星夜前来福春宫的目的。 正在思索之际,只听屋檐之下忽然“刺啦”一声清脆响声。 祁容悦回过神来,再望过去,却见地面之上已是衣衫残片丢了满地。 窥秘(8) 微转目光,再去寻那纠缠中的男女。 正好看到被柳妃百般挑逗而按耐不住的那名御林军带着满脸的湿润汗意,抬手起来,那么大力一扯,终于撕破了柳妃身上仅剩的薄褛。 虽然祁容悦从未见识过男女欢爱,可是此刻见那男子已经一丝不挂的完全覆上了柳妃的身子。 而几乎与此同时的,从柳妃的口中更是溢出那么放荡的呻吟,祁容悦顿觉一阵刺眼的燥热。 随即便豁然转过头脸,并且几乎同时伸出手去想要捂住身侧慕子宸的眼睛。 虽然这柳妃高贵的表象之下竟是如此淫荡的骨子,可是她毕竟是父皇的宠妃,此刻的场景实在不宜被旁人看去。 手臂堪堪探至慕子宸的胸前,触到一片坚硬。 祁容悦诧异抬眼,这才赫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慕子宸竟是早已经转开了眉眼,背过了身子. 看似对于屋檐之下那对“依依呀呀”个不停的男女根本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摸样。 “你,早就知道了?” 收回撞上慕子宸后背的手臂,祁容悦轻轻吸了口气,对着面前这高大的背影低声问道。 这一出声,才赫然发觉自己的嗓子竟然不知何时变成了满满的暗哑。 天哪,准是刚才因为看到屋檐之下那衣服旖旎无限的画面使然! 这下子还不给慕子宸狠狠的笑话一顿? 一想到此,祁容悦登时满脸通红。 心知自己这副摸样若是被慕子宸回过身来看了去,定然少不得一番嘲弄。 于是索性闭上双眼并不去看慕子宸的反应,掩耳盗铃的落得个心理干净。 “其实也并没有没有太早知道。” 慕子宸声音低沉,一面出声,一面却是紧紧拥住了祁容悦的腰身。 “你要做什么?” 感觉腰上骤紧,祁容悦心中一惊,声音不由的便高了几分。 所幸屋檐下的那对男女因为正深陷激情之中,而并未有人发现任何异常。 看到祁容悦戒备而惊慌的神色,慕子宸眉眼一凛。 此刻的他,脸庞之上完全没有了往日那调笑戏谑的神情,竟是一股叫人看不透的深邃,和静定。 缔盟(1) 望着此刻与往日戏谑神情完全判若两人的慕子宸,祁容悦不禁愣了一下。 想不到慕子宸这厮居然也会有如此冷峻严肃表情的时候,真是奇怪。 并不回答祁容悦的问题,慕子宸抬手一指。 顺着慕子宸的手指方向望去,祁容悦这才发现,原来就在刚才自己羞涩闭眼的时候,他已经细心的将屋檐上那块琉璃瓦放回了远处,而此刻他的手指正朝着自己比划着永春宫的方向。 心头一安,祁容悦又是面颊微红。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乖乖的放下了抵住慕子宸胸口的手臂,任由他紧紧的拥住自己。 感觉到慕子宸身形一动,耳畔便灌入呼呼的风声,祁容悦知道自己已经在慕子宸的怀中踏上了这趟窥秘的返程。 忆及刚才看到的秘密,祁容悦的心中涌动着一股奇异的兴奋。 也许,这就是时机。 柳妃红杏出墙的此一秘密,可要比她这段日子以来暗中布置想要掌握的证据更加有利呢。 感觉到一直腾空的脚下忽然一实,暗暗思量的祁容悦回过神来。 这才发现自己此刻已经身在永春同的侧殿之中,而如烟仍然如同她去时那般,静静的歪倒在窗下。 “今日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祁容悦从慕子宸的怀中脱出,依靠着身后的软椅坐定,轻轻出声。 “看来公主对臣下的这份大礼很感兴趣。” 慕子宸并不正面回答,只是轻轻扬了扬眉。 他脸上那如同往日一般的调笑神情,倒让祁容悦微微有些出神。 不禁恍惚刚才在富春宫房顶之上看到的那个神情冷峻的男子,到底是否同眼前这个男子为同一人呢? 如果刚才富春宫的房顶上不是自己眼花的话,那么这个人的面具可真是不少。 到底哪一副面具才是他的本心呢? 祁容悦暗暗的想着,不觉之间便因为猜不透慕子宸的本心而微微蹙起了眉头。 缔盟(2) “怎么,臣下猜错了?莫非公主并不喜欢刚才看到的那份大礼?” 见祁容悦蹙眉,慕子宸也是跟着眉峰一紧。 “不不不。” 祁容悦回过神来。 对上慕子宸有些诧异的眼神,登时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因为探究这个男子而失神,不由的连连摇头,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其他的一些事情而已。” “能帮得上公主的忙,自是最好,也不枉臣下冒险入宫的此一番作为。” 慕子宸含笑点头,神情之中颇有几分自得的意味。 对着慕子宸微微一笑,祁容悦按下心中对慕子宸的好奇。 眼下最紧要的事情是如何扳倒柳妃,而不是探究这个城府极深的慕子宸。 略一定神,祁容悦复又正色问道,“想必,那名御林军的身份,慕侍卫定然是知晓的吧。” “怎么刚才公主看的那般出神,竟然没有瞧出那御林军是何人吗?” 慕子宸脸上浮起一丝诧异的神色,可是眉眼之中却分明是蕴着浓厚的戏谑。 慕子宸话语一出,祁容悦的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富春宫中那副叫人面红耳赤的画面来。 慕子宸,你真是个该死的可恶家伙! 抓在软椅扶手上的双臂一紧,圆睁着眉眼怒视过去,祁容悦心中暗暗咒骂。 看到祁容悦面色有变,慕子宸暗暗一笑,续道, “公主放心,那名御林军的身份臣下自然知晓。而且不光那一名御林军,还有其他几名,只要公主有需要,臣下定然尽数将他们的身份家世逐一奉上。” “怎么?除了刚才那名御林军,竟然还有其他人?” 听了慕子宸的话,祁容悦神色刚刚一缓,却又随即满心诧异的变了脸色。 这个柳妃娘娘,还真是个生性不安分的女子。 明明已经有了父皇如此恩宠,并且连带娘家势力也被父皇如此看重,她居然还胆敢如此胆大包天的红杏出墙! 和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争宠,华妃娘娘实在是冤枉之极! 缔盟(3) “但有公主需要,臣下定当将其他人等的身份家世尽数奉上。” 慕子宸自然知道祁容悦心中在为了什么事情而气恼不平,却并不说破,只是拱手称是。 “此前隔着窗偷袭我,意图引开本公主暗卫的那名黑衣人,可是你的同伙?” 祁容悦抿了抿唇,继续发问,因为心中记挂着始终不曾回还的小武。 “同伙?” 慕子宸扬眉轻笑,点头道,“也算是吧。” “什么叫做也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里有人说话如你这般含糊其辞的!” 祁容悦面现怒色,睁大了双眼瞪着慕子宸。 “哦,臣下回公主话。” 见祁容悦发怒,慕子宸敛了调笑之色,沉声回道,“其实那名所谓的同伙,正是臣下本人。” “那人竟然也是你?” 刚才一路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去往富春宫时,她就曾经在心中暗暗的揣度慕子宸这厮身上的功夫到底如何精深。 这会儿听到他竟然承认此前那名黑衣人就是他自己,祁容悦不由更惊。 那小武的功夫就已经足够令她咋舌了,可是如今看到慕子宸,方知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看到祁容悦面上现出惊色,慕子宸含笑避重就轻的回道, “身为大皇子的贴身侍从,身上有些微末功夫也是不值一提罢了。” 祁容悦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倘若这样高深的功夫还算是微末的话,那么恐怕深宫大内之中便没有人干自称是高手了吧。 知道慕子宸有心不说实话,祁容悦也不再逼问功夫的事情,心念一转,继续问道, “那名追赶你的暗卫现在可好?” 见祁容悦关切,慕子宸垂眼回道, “臣下不过施了个小计困住了那暗卫,想必天亮前自然会安全回转,公主大可放心。” “慕侍卫倒真是能耐。” 听闻慕子宸轻描淡写的回话,祁容悦眼帘轻垂,口气之中不置可否,不过胸中倒是微微放下了心。 缔盟(4) 虽说暗卫的性命本就是为了保护主人而需要随时献身,轻贱不值一提。 可是小武是华妃所送,于祁容悦心中的分量自然也就非同一般。 定了心思,祁容悦挑了挑眉,望向慕子宸还欲再问。 却在豁然之间看到慕子宸的眉眼之中飞快闪过一丝眸光,极富不屑意味。 不屑? 祁容悦眉峰先是一蹙,随即心中便是了然。 慕子宸这厮定然是见自己平日里行事乖张,可是此刻却又如此关切小武那么一个性命轻贱的暗卫。 所以这厮表面虽然恭敬回话,可是他的心中却定然是在暗暗怀疑自己有意在他的面前做表面功夫,故意收买人心。 所以才会因为听到自己关切小武下落的问题之后,于眼眸之中显出那般不屑的神色来吧。 猜测着慕子宸的心意,祁容悦也不多说,反正本就无意要在这厚颜无耻的家伙面前剖析自己的心事。 “哼!” 鼻翼微微一耸,祁容悦撅了撅嘴,同时也于眸中浮起淡淡的一丝不屑。 不屑就不屑,反正她也不屑自己的心思被这慕子宸这个浅薄的家伙尽数知晓! 自有心思的祁容悦在轻哼鼻翼的时候,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 完全不曾发现此刻立在面前的慕子宸却是因为看到她那发自本心的一声轻哼,以及微微撅起的樱唇,而恍然一怔,随即竟于唇角抿起了极淡极淡的一抹笑意。 祁容悦敛了自己心思,再抬眼时,看到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慕子宸立在她的面前,并且不知何故而抿着唇角的一抹淡然笑意。 他唇角的这一抹笑意,虽是极淡极淡,却是会心而发,温柔至极。 瞧这家伙的眼神定定的落在自己身上,心中不免一热。 为了掩饰此刻心中那股莫名的燥意,祁容悦微带愠色,径直开口责道, “你慕家的家教,便是如此教你不恭的直视君主的吗?” “臣下失态。” 慕子宸略一垂眼,恭敬出声,神态之中倒是并无半分忸怩之色。 缔盟(5) “罢了。” 祁容悦随意的抬了抬手,清声言道, “既然连柳妃身上如此机密隐晦之事都能够窥破,想必本公主暗中布置的那些手段,也应该不曾漏过慕侍卫的一双慧眼吧?” “公主抬爱。” 慕子宸并不正面回答是或不是,只是含含糊糊的打了这么一个太极拳过去。 祁容悦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其实这个问题,自己问的真是笨极! 倘若慕子宸这厮不是因为发现她暗中布置的那些手段是为了对付柳妃,又怎么可能会冒着如此之大的危险而送上这么一份大礼给她呢? 既然慕子宸能够在深宫之中来去自如,又前后分别洞悉了她和柳妃的秘密,那么这深宫之中的其他人呢? 但若是有秘密之人,这厮也是如此的洞悉了然吗? 可怕,真是可怕! 心中一转,祁容悦随即便升起了浓重杀机。 留得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倘是同盟还好,若是敌手,必是祸害! 心思才动,慕子宸便如同已经了然那般,促然出声, “公主不必担心臣下口风不紧。臣下今日既然出手相助,日后自然不会相悖公主,公主但请放心便是。” 见自己心思这般直白的被人说破,祁容悦面上不由一红,口上虽是不曾出声,心中却是再度感慨。 慕子宸这厮着实厉害,不同一般。 只怕凭自己的心思和手段,斗赢这个家伙,也不过只是妄想而已。 罢罢罢,反正除掉柳妃之后,在这南华国中,她也就没有什么心腹大患了。 自然,也就不必担心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被慕子宸这厮发现。 就算这厮日后想要翻起今日这般旧账来找她麻烦,她也不怕。 因为,今日这事情当中,不是也有他的参与吗。 想来慕子宸这个心思深沉的家伙,应该不会是个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笨家伙! 无奈的叹了口气,祁容悦复又抬眼,面向慕子宸轻道, “今日之事,多谢幕侍卫助我,若是一朝本公主心愿得以实现,必定厚礼相谢。” 缔盟(6) “如此,臣下这里先行谢过公主赏赐。” 面对祁容悦的许诺,慕子宸并不推让,反而是落落大方的应承了下来。 “慕侍卫。” 祁容悦忽然唤了一声,待慕子宸抬眼对上自己,这才复又出声,径直问道, “你分明是已然洞悉了我和柳妃各自的秘密,平心而论,柳妃势力比人强,可是你却为何要选择帮我?” “公主是想知道臣下今日作为,其中的目的所在。” 慕子宸的口气不是问询,而是陈述,眉梢微微一扬,对着祁容悦轻笑道, “这目的嘛,其实说来却也简单。想那柳妃娘娘同她那父亲性子如出一辙,素来张扬跋扈。如今朝堂上下,看不惯她柳家一脉的人,又何止臣下一人? 如今不过是借着公主之手,除去这么一个惹人厌烦的祸端而已。” “这般说来,你倒是还需谢谢我的。” 心中略一沉吟,祁容悦定定望向慕子宸,不知是否能够相信慕子宸如此回答。 静然抬眼,任由祁容悦拿着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慕子宸呵呵一笑,只是负手而立,却也不再出声。 罢罢罢,眼下也只有选择相信慕子宸这厮的话了。 但愿慕子宸这家伙今日所言乃是实话,毕竟多他这么一个敌人,亦是祁容悦心中所不希望看到的。 轻摇颔首,祁容悦柔声对着慕子宸道,“今夜,辛苦慕侍卫了。” “公主言重。” 拱手抬眼,慕子宸转头望了一眼窗外那沉沉的暮色,对上祁容悦的淡淡笑颜,轻声道, “如今时日已是不早,不宜太过叨扰公主休息,臣下这便退下了。” 言必不等祁容悦出声,慕子宸便已经朝向着窗外移动身形而去。 看着眼前黑色的身影急速闪过,祁容悦伸手去抓,却落了个空,只得稍稍扬声阻道,“慕子宸!” “不知公主还有何吩咐示下?” 听到祁容悦仓促出声,慕子宸停下脚步,转身过来,望向祁容悦。 缔盟(7) “你……” 对上慕子宸仍旧含笑的狭长眼眸,祁容悦微微有些踟蹰,不过须臾终是垂下眉眼,掷地言道,“无论如何,今日之事,多谢了。” 能够看出祁容悦此一句感谢乃是真心所为,慕子宸没有推辞,只是略略上前一步,对着祁容悦低声说道, “今日之事,若能善用,必会在日后行事之中助上公主一臂之力,可若是不慎……” 不知心中想到了何处,话说了一半之后,慕子宸竟然锵然收声。 看到慕子宸脸上神色隐在暗光之中看不清楚,祁容悦眉眼一扬,促声追道, “若是不慎,又会如何?” “总之……” 慕子宸似是已经回过身来,眸子之中顷刻便恢复了如常那般的轻忽之色,对着祁容悦拱手言道, “无论手上筹码乃是何等分量,公主都仍需当心不慎而自伤。” 听到慕子宸难得如此正色的对自己说这么一句话,虽然自己不大明白他是否话中另外有意,可是却也知道纵然自己再度如何逼问,只怕这慕子宸也不会多说什么。 于是祁容悦心头一凛,只得微微点头,“谢过。” “如此,臣下告退。” 慕子宸略一垂首,转身推开窗扇。 一个腾身,那黑色的身影迅即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祁容悦叹了口气,起身搀扶起歪倒在地上的如烟。 先是步履艰难的将她扶上了自己的床榻,拉过被褥盖好,然后自己便也歪倒在如烟的身侧。 靠在床上思来想去,始终想不通慕子宸刚才那番话中藏有何等深意。 既然左右是想不通,便暂且放下吧。 说不定,刚才那话不过是慕子宸万事小心的一句嘱咐而已,自己又何必如此放在心上呢? 祁容悦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抿唇思起刚才富春宫中所看到的那一幕画面。 如今她已经掌握了如此确凿的证据,就算父皇平日里对柳妃如何的恩宠滔天,可是遇上这样过分的事情…… 部署(1) 莫说是帝王,便是寻常百姓人家,又有什么样的男子能够容忍呢? 经此一战,柳妃定然再无生天! 笃定这次定然能够一举除去柳妃,祁容悦只觉心中已然大定,满是轻松。 恍恍惚惚之中,再也不去想慕子宸临别时所说的那句嘱咐,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沉沉入了梦乡。 待到拂晓时分,天色尚未大亮,沉沉睡着的如烟却是悠悠然的醒转过来。 祁容悦兴奋的问及可有什么地方感觉不适,如烟也只说是昨晚被那黑衣人点了一指之后便如不受控制那般,只是沉沉入梦,熟睡异常。 伸展了四肢之后,倒是不曾发觉有任何不适。 见如烟果然如同慕子宸所说那般只是睡了一觉,并无什么大碍,祁容悦登时放心。 倒是如烟,醒转过来之后一想起昨晚那来势汹汹的黑衣人,便满面忧色的拉着祁容悦上上下下的检查各没完没了,生怕自己从小照顾的公主有个什么好歹。 “嬷嬷放心吧,我一切安好,根本没有什么事情。” 祁容悦拉着如烟忙碌的手臂,微笑着示意如烟安心。 “公主,昨晚那黑衣人到底意欲何为?” 见祁容悦神情平缓,知道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如烟仍是心中不安。 祁容悦轻轻一笑,抿唇望向如烟,“嬷嬷你猜,昨晚那黑衣人是谁?” 对上祁容悦欢快笑颜,如烟缓缓摇头。 “那人啊……” 看到如烟满目狐疑的样子,祁容悦不禁莞尔,抬手捂住如烟的耳朵,低声说道,“那黑衣人便是慕子宸。” “是他?!” 听到那个人名,如烟登时又惊又疑,促道,“那个人对公主可有不恭?” “没有没有!” 祁容悦重重摇头,得意扬眉道,“这次啊,怕是他还帮了本公主一个大忙呢。” “那个人会帮公主的忙?” 如烟更是狐疑。 在她的印象中,慕子宸像是素来和公主不对盘似的。 每次碰面都有能耐把公主给气的勃然大怒,那个家伙又能帮得上什么大忙? 部署(2) 对上如烟惊疑不定的神色,祁容悦知道如烟心中在奇怪什么,莞尔一笑,轻声解释道, “嬷嬷昨晚昏睡之后,慕子宸带我去了富春宫。” “富春宫?” 当然知道富春宫乃是柳妃的寝宫,如烟又是不解扬眉。 “你猜我在富春宫的房顶之上看到了什么?” 一想起昨晚看到的画面,祁容悦就忍不住面颊泛红。 “莫非,莫非是……” 看着祁容悦满是兴奋笃定的神情之中,却又夹杂着羞于启齿的不屑鄙夷,如烟眉峰一紧,陡然睁眼道,“莫非是那柳妃与人暗中苟合被公主瞧见了?” “嗯。” 祁容悦带着面颊上的通红,重重点头。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见祁容悦点头,如烟登时也是满脸兴奋,“这下子,向来咱们的计划定然可以实现了。” “是啊。” 祁容悦欣然附和。 如烟还欲再问其他详细的情况,忽闻窗扇泠泠轻响,登时便住了声音,起身去往窗口。 那窗外之人甚是了得,似是知道如烟已经来到了窗扇之后,不等如烟出声,便已经隔着窗扇请罪道, “小武无能,没将那名意图行凶公主的刺客擒住,请公主降罪。” 如烟回头望了望祁容悦的神色,这才转眼隔着窗扇说道,“你可有什么地方受伤?” 窗外小武低沉的声音满怀歉意, “小武惭愧,虽然没有受伤,却是被那厮用计困住,直至天色将亮这才瞧出端倪赶了回来。” 听了小武回话,如烟便又说道,“罢了,左右公主也是平安无事,昨晚之事就算了。如今你也累了半夜,快些回去歇息吧。” “是。” 小武恭敬应下,然后便只听窗外一阵彷如大鸟振翅的声音扑棱而去,便再不闻任何声响。 见如烟回到自己身边,祁容悦窝在嬷嬷的怀中,清清楚楚的将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统统说了一遍。 部署(3) 最后又反复交代了如烟不得将慕子宸的身份透露给任何人,包括小武,也包括华妃。 想那慕子宸先是扮作黑衣刺客将小武引开,想必就是不希望让更多的人知道他暗中的存在。 既然如今她已经领了他如此一个天大的人情,自然要帮着他瞒下此事才是。 如烟仿佛明白祁容悦的心思一般,只听祁容悦吩咐出声,便已经没再多问,只是点头应下,“是。” 祁容悦抿了抿唇,复又对着如烟说道, “嬷嬷,今日便劳烦你老跑几趟多多注意那个被咱们盯着的人,瞧瞧她那里可还有什么能够拿来佐证的筹码没有。 另外,若是外头那个寻人的事情仍然没有什么进展的话,也就不必忙在此一时了,反正如今咱们手上已经有了足够颠覆柳妃的证据。” “依公主的意思,此事是要提早进行是吗?” 听着祁容悦满腹笃定的口气,如烟蹙眉问道。 “这等事情拖延一日便晚一日,我是巴不得赶紧看到那个女人被打入冷宫才算开心。” 祁容悦冷峻抿唇,娇俏的脸庞之上如有寒霜笼罩。 “是,奴婢明白公主的决心。” 见祁容悦如此严肃认真,如烟自然也是附和点头。 一番安排妥当之后,祁容悦仍然如同往日一般,起床梳洗,和华妃一同用早膳,然后乘坐华妃的辇车去书房上课。 到了书房遇到慕子宸,却见那厮也是如同此前那般神情,仿佛昨晚的事情根本不曾发生一样。 无论是对待她,或者是对待旁人,那慕子宸都仍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满脸笑容。 看到慕子宸一派如常,祁容悦倒是在心中暗暗的佩服起来他的冷静沉着来。 想慕子宸这厮每日里摆出这么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于深宫之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可是谁曾想这家伙却是一只如此心机深沉,叫人看不透心思的险恶笑面虎。 如他这般,她倒是应该好生的学习学习才是。 部署(4)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太好的缘故,今日书房之中遇上祁舒云无故的白眼,抑或是时不时的冷言讥讽,祁容悦都是一反常态的安然自得,一副丝毫不往心里去的淡定模样。 见她如此一副淡定模样,根本不为自己言语所动分毫,反而那意欲挑衅寻事的祁舒云觉得没了趣味。 闲闲的几番逗弄之后,也就意兴盎然的没了挑衅的劲头,转而将话锋转向跟随在祁容悦身旁的宫女秋蝉身上。 眼看着自己的主子忍受着祁舒云那时不时的言语撩拨,身旁随行的秋蝉原本就在兀自为主子不平。 此时眼见祁舒云更是张扬的将话锋转向自己,说什么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丫头。 说什么看那丫头面黄肌瘦,便知道是因为平日里被主子经常克扣所故。 看着秋蝉面色越发难看,似乎祁舒云便越发开心,言语之中也就越发的肆无忌惮。 最后一句话终是令得秋蝉隐忍不住,于课堂休息之间不顾身份的冲上前去,气恼万分的同祁舒云顶了几句。 秋蝉的冲动到底还是中了祁舒云的计。 一个宫女居然如此公然犯上的冲撞主子,祁容悦自然就被趾高气昂的祁舒云给扣上了一个治下不严的大帽子,并且连同那忠心护主的秋蝉也免不得挨了祁舒云的一顿耳光。 那秋蝉几次三番的维护自己,而被祁舒云所责罚,秋蝉的心思,祁容悦心中自然清楚明了。 可是此刻碍于秋蝉同祁舒云的身份悬殊,也因为祁容悦心中有着关于柳妃而安排的下一步举动,索性也就由得祁舒云张扬了这么一回。 这一顿耳光下来,秋蝉的双颊早已经是大大的一片红肿高起。 祁容悦看着实在看不过眼,索性便向陈太傅告了假,带着挨打的秋蝉回了永春宫。 一路上秋蝉只是捂着红肿的双颊,喋喋的请罪, “奴婢实在该死,不该如此冲动的加重了公主同长平公主之间的矛盾,奴婢实在是该死……” 部署(5) “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和福春宫那边的关系恶劣,也不是你的三言两语就能加重的。不过如今就是苦了你了,跟在我的身边却不能保护你。想你几次三番的为了维护我,却屡屡承受责罚,唉……” 抬眼对上秋蝉高起一片的双颊,祁容悦的口气之中满是歉然。 祁容悦口气之中的浓郁歉意,秋蝉自然听得明白,急匆匆便松开了一直捂着脸庞的双手,胡乱的摇晃道, “公主可千万不要这样说,你这样说的话可就折杀奴婢了!” “是本公主没用啊……” 抬手握住秋蝉的双手,祁容悦眼眸之中满是怜惜。 匆忙垂眼低头,秋蝉诚惶诚恐的从祁容悦的手掌之中挣出自己的双手,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诚心诚意的对着祁容悦说道, “能得公主如此真心怜惜,就已经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为公主出头是奴婢的分内之事,也是奴婢心甘情愿之事,公主万万不要因此而自责,否则奴婢的罪过可就真的大了!” “真是个好丫头,有你在本公主的身边,又何止是你一人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祁容悦微叹了一口气,上前将秋蝉从地上扶了起来。 之后的一路上秋蝉就一直静静的跟在祁容悦的身后,不敢再出一声。 像是生怕因为自己的什么无心之语,而引得祁容悦心中不快那般的体贴懂事。 秋蝉的心思,祁容悦自然明白。 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满怀温柔的朝着秋蝉睨了一眼,然后便缓缓的转过头来,只是垂首行路,恍然一幅心情不佳的模样。 可是祁容悦的视线在从秋蝉那红肿高起的面颊上移开的时候,眼帘却在微垂的一瞬间,飞快漾起了一抹不为人知的异样神色。 这抹神色当中,是浓浓的讥讽,夹杂着一丝了然洞悉之后的嘲弄。 回到永春宫未曾惊动华妃,祁容悦亲自将秋蝉送回了房间之中,然后又命了宫女去传太医过来问诊,为秋蝉上药。 部署(6) 眼看着秋蝉仍在喋喋不休的将责任尽数揽在自己身上,祁容悦的脸上有一丝不耐之色飞快的一闪而逝。 再抬眼对上秋蝉时,祁容悦的神情却是已然大变,那双无比灵动的秋水明眸之中蕴着满满的关怀和爱护,那口气之中也仍是闻言软语。 细细的交代了让秋蝉好生歇息,祁容悦这才起身,返回了自己的寝宫。 回到侧殿上,刚刚坐定,如烟便从外间匆匆返回。 看到如烟脸上有着一股浓浓的兴奋之色,祁容悦心头一喜,却是不动声色的吩咐了殿上一众宫人退下。 见殿上悄然无声,如烟这才快步而来,附上祁容悦的耳畔低声言道, “恭喜公主,外间寻人的差事已经传来消息,那人,找到了。” “找到了?太好了!” 本已不抱任何希望的祁容悦骤然一喜,对上如烟同样兴奋的眉眼,抚掌笑道,“如此看来,真是天助我也。” “奴婢恭喜公主终于可以愿望达成,大仇得报。” 一想到自己可以辅助公主完成心愿,如烟的脸上也是止不住的喜气洋洋。 “既老天也是有心助我,那这机会咱们更是不可错失。” 祁容悦眸中一敛,含笑冲着如烟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这是?” 看到祁容悦手掌之中紧紧握着一张轻薄的绢纱,如烟微微蹙眉。 “这便是那些个陪着那贱人夜夜笙歌的御林军名单。” 祁容悦微垂眉眼,轻声说道,“是今日书房之中慕子宸借故塞到我手中的。” 看到祁容悦轻垂的眉宇之中隐约浮起一丝淡淡的喜色,如烟心头一颤,一语双关, “如此看来,这慕侍卫虽是表面上同公主处处作对,惹得公主不快,可是实际上对公主倒是异常上心的呢。” “是啊。” 祁容悦并未疑心如烟话中之意,只是轻轻点头,“慕子宸这厮虽说心思深沉,可是对我,倒还算是真正出上了力的。” 部署(7) 见祁容悦在提及慕子宸的时候,眉眼之中似乎隐隐的蔓着一丝自得的神色,如烟心头更紧,遂上前一步径直出声, “若是此番公主能够心愿得偿,这慕侍卫也算的确是帮上了大忙。可是无论如何,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毕竟慕侍卫出现的太过突然,公主还是不要同他走的太近,毕竟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啊。” “嬷嬷,我懂你的意思。” 祁容悦抬起眼睛,温柔一笑,拉过如烟,轻轻揉着如烟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僵硬的手臂, “你是担心这慕子宸心思太过诡谲,万一翻脸起来,我不是他的对手会吃亏对不对?” “公主明鉴。” 见祁容悦将话说破,如烟再不避讳,径直点头。 “嬷嬷放心,此事之后我和慕子宸便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祁容悦微垂头脸,神情之中似有隐隐落寞之色, “便是他有心借此事搭桥来亲近我之后利用我,或是有什么心计要施,我也绝不会被他蛊惑。” 如烟狐疑,“公主此话当真?” “嗯。” 祁容悦轻轻点头。 见祁容悦虽然神情隐隐落寞,可是口气却也算是笃定,心知公主自有主意,也明白同慕子宸那样心思波诡之人实在不宜太过往来。 于是如烟暗叹一声,复又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此次事成,咱们倒是当真欠下了慕侍卫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这个人情,日后找了机会还他也就是了。” 祁容悦抬眼起来,对上如烟微微有些忧心的眸子淡淡一笑。 “既公主心中已有计较,奴婢也就放心了。” 看着祁容悦清澈透底的眼神,如烟总算是放下心来,也跟着轻轻笑了一下。 “嬷嬷笑起来的时候真是好看,嬷嬷,你应当经常笑一笑的。” 祁容悦抬手抚上如烟额头隐隐的皱纹,像是纯稚的孩童那般,甜甜一笑。 “了却了如今这桩心事之后,奴婢自然会和公主一样,日日都开心。” 如烟抬手覆上祁容悦,心疼的蹙眉。 部署(8) 看着如烟将自己那微微发凉的手掌紧紧握住揣进她的怀中,用胸前的体温暖着,祁容悦心头一热,随即如儿时那般轻轻的偎向如烟。 这一刻,虽然窗外春寒料峭,可是永春宫的侧殿之上却是暖意融融。 静默片刻之后,如烟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那般,陡然出声, “对了,今日公主怎会这般早便从书房回来?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就是有人挨了打而已。不管是为着面子还是里子,我都应该当下向太傅告假离开。如此一来,瞧在那些有心人的眼中,也才算是让人看得过眼。” 祁容悦淡淡一笑,抬起的眼眸之中有光彩潋滟流动。 明亮眼眸之中,这潋滟的光彩,来自胸有成竹的笃定,来自把握一切的肯定。 看着祁容悦如此神情,如烟略一垂眼,复抬起时便是满眼的笑意,“那挨打之人可是秋蝉那丫头?想必定然是为了要维护公主,而同那长平公主起了争执吧?” “嗯。” 见如烟猜对,祁容悦抬手掩唇,俨然一幅暗笑的模样。 “这苦肉计使的,真是……” 看祁容悦满眼笑意,如烟忍不住也跟着莞尔。 想起刚才书房中的一幕,祁容悦撅嘴抱怨, “不过今日看着她们在书房当中一唱一和,如那三国时候的周瑜打黄盖那般,我实在已经都将自己的手心都快要掐出血来了,这才勉强止住了笑意。 不但没有在她们面前露出分毫,硬是一路忍着那丫头的喋喋不休,还亲自将她送回了房中休息。” “要在那丫头面前日日演戏,公主实在辛苦。” 如烟仍是扯着唇角,一面笑一面对着祁容悦低声说道, “今日书房挨打的事情,虽是叫人厌烦,却也是件好事,说明不曾有人对咱们这厢怀疑。倘那福春宫中早有人看出公主心中存疑,哪里还会如今日这般卖力的演上这么一出苦肉计来?” “是啊。” 祁容悦轻轻点头,眉眼之中满是抑制不住的开怀。 施计(1) 就在祁容悦和如烟两人笑声不断之时,殿外忽然响起宫人通报华妃驾到。 祁容悦同如烟收了脸上笑意,起身迎了上去,“华母妃。” “方才可是如烟说了什么笑话不成?外间便能听到容儿那般开怀的笑声。” 华妃伸手将祁容悦揽入臂弯之中,笑吟吟的问道。 “可不是嘛,方才如烟嬷嬷一连讲了好几个笑话呢!” 望了一眼跟在华妃身后一起进来的宫女,祁容悦含笑回道。 “哦?那等会儿可是要说给本宫听听,本宫可是好久都没有听到过好笑的笑话了。” 华妃淡淡一笑,拉着祁容悦一同在软椅之上坐下。 “华母妃想听又有何难,容儿说给你听便是。” 祁容悦乖巧的坐在华妃身边,仰脸笑对。 “好。” 华妃轻轻点头,抬手一挥。 看着殿上方才跟着一起进来的宫人尽数会意退了下去,华妃这才转眼望向祁容悦,笑道,“如此,容儿是否可以说给本宫也听听?” “自然。” 祁容悦扬眉一笑,抬手攀上华妃肩头,口唇附上华妃耳畔,低声将昨晚看到的事情,以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只是隐下了有关慕子宸现身的那一小段。 “此事当真?” 听到祁容悦说起昨晚在福春宫中看到的事情,华妃满脸皆是震惊。 “自然当真,尽是容儿亲眼所见。” 祁容悦重重点头。 看到祁容悦满脸具是自得,华妃不由的感叹连连, “容儿果真是心思细腻,居然连那人的寝宫都不忘遣人盯梢,如今居然有了如此惊人发现,本宫实在是要对你刮目相看才对。” 祁容悦任由华妃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上,抬眼笑道, “既华母妃如此看重容儿,那容儿可要厚着脸皮向华母妃提出一个不情之请了。” “但说无妨。” 华妃眉眼之中华彩照人,对着祁容悦轻轻点头。 施计(2) 见华妃神色之中稳重如常,祁容悦淡淡一笑,微微起身附上华妃耳畔。 柔柔的一番低声细语中,但见华妃因为听着祁容悦的计划时而蹙眉,时而展眉,似乎也很为了此事的可行性而捏了一把冷汗。 不过到了最后,华妃脸上却是仍然回复了往日的温存之色。 华妃在心中细细思量着祁容悦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话,到底把握能有几分? 虽说如今证据确凿,可毕竟君威难测。 想来皇上平日里对柳妃的恩宠滔天,再加上如今柳妃娘家势力正在逐渐壮大。 华妃心中有些吃不准如今的帝王,倘若看到了她和祁容悦联手亮出的这些证据面前如何抉择。 “如今便是我们的大好时机,倘若这次放过这个机会,怕是今后再不会遇上如此良机了。” 祁容悦收回手臂,望着华妃满脸的神色不定,轻声说道。 华妃又是蹙眉,陷入凝神之中。 华妃心中急速兜转,分析着此事成与败的几率各有几成。 罢罢罢,从来便没有无风险的事情,如今大好时机,她若就此放过,恐怕日后是要大大后悔的。 片刻之后,终是下定决心那般,华妃展开眉峰对着祁容悦道, “既如此,本宫便连同容儿一起放手一搏,若是当真事成,容儿可算得上是头一号的功臣了。” “华母妃放心,容儿相信这次咱们计划必成!” 想起自己一连串的安排,祁容悦只觉浑身充满了笃定的力量。 是啊,有关于柳妃娘娘的那段丑事,再加上如今老天都在帮她,让她在最关键的时候找到了那个同样能够对柳妃形成掣肘作用的人。 如此想来,此事若想不成,怕是都难! 对上祁容悦满是坚定的神色,华妃仿佛也被感染了,原本仍然略显犹豫的神情也在瞬间变得沉着坚定, “那好,如此本宫便不陪容儿用膳了,本宫这便前去着手准备。” 施计(3) 见华妃点头,祁容悦欢声恭送,“容儿送华母妃。” “莫送了,事不宜迟。” 华妃抬手示意祁容悦止住脚步,一面从袖笼之中摸出一块明黄色的腰牌塞进祁容悦的手中,一面使了个眼色过去,遂便快步走了出去。 祁容悦明白华妃是在暗示自己赶紧去将其他事情安排妥当,也不再多说。 只是握紧手心之中的那块象征无上皇权的明黄色腰牌,转身便唤了如烟进殿,将心中的安排细细说了一遍。 祁容悦和如烟在殿上一番商量之后,立即便召内侍传来了几名御林军。 扬了扬手上那块原是祁永飞钦赐给华妃的明黄色腰牌,那几名身材健硕的御林军便无比恭敬的垂首领命,别过祁容悦便兀自去往永春宫中宫人内侍居住的西苑方向。 —— —— 永春宫侧殿角落的一间小厢房中。 虽然外间此刻正是艳阳高照的正午时分,可是此刻的房间之中却因为门窗紧闭,帷幔堆叠而透射不进分毫的光亮。 整间的房子,只凭着桌案上那么两只小小的蜡烛,映照出昏黄的莹莹烛光,衬出一室的清冷。 不过片刻的功夫过去,小厢房虚掩着的房门便被人轻轻叩开。 几名重装佩剑的御林军踏进厢房的阴影之中,人影憧憧之中,有人被推推搡搡着押进来。 为首的一名御林军抬首冲着厢房首位略一颔首示意,随即便转手按住那名被押之人,手中一个大力,那被押着的人“噗通”一声就被按倒在地。 而后那为首的御林军便转过身去,示意了身后一众人等齐齐退出房间。 “吧嗒”一声,房门在身后被重重的关上。 原本还能投进些许阳光的门缝也被严严实实的关在身后,昏暗的房间之中,更显几分寂清。 莹莹的烛光之中,能够借着光亮分辨出那名正直挺挺跪在地上的人是一名身材清瘦的女子。 这女子身上衣衫单薄,头上发丝微乱。 施计(4) 这女子身上衣衫单薄,头上发丝微乱。 显然是在毫无任何准备休息在床的情况之下,便被御林军给一举拿下,擒来了此处。 此刻那女子显然是满心惊诧,不解自己为何忽然会被人给带来此处,可是碍于口唇之中塞着绵密的手巾,故而也只能张大眼睛四处张望,而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这么惊慌,你怕了?” 正在这名清瘦女子抬眼茫然四顾的时候,厢房的暗影之中忽然响起一个轻柔,而夹杂着些微稚嫩的柔软嗓音。 听到这抹柔软无比的嗓音骤然响起,地上那名女子仿佛浑身如遭雷击一般,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的望向那暗影方向。 望着暗影之中少女发出声音的方向,地上的清瘦女子眉峰先紧后松,继而便仿佛是心中有了什么计较那般,于眼眸之中迅速无比的漫起了一股浓浓的镇定之色。 轻轻一声嬉笑响起,暗影之中那个有着稚嫩柔软嗓音的少女缓步迈出,定定的站在地上那名女子面前。 先是轻轻的抚了抚女子微微颤抖着的双肩,然后便抬手拔出了地上那名清瘦女子口中塞着的手巾,少女轻轻启樱唇,柔柔的复又问道, “此刻,可是心中有些怕了吗?” 跪倒在地上的清瘦女子口唇甫一得到自由,随即便堆起满脸怯懦的神情,惊惧出声,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不知何处冒犯公主惹得公主动怒,但求公主看在往昔奴婢对公主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奴婢这一条贱命吧……” “好一个胆色双全的秋蝉丫头,到了此刻,居然还敢对着本公主大言不惭的口口声声说着你的忠心耿耿!” 祁容悦面色骤然一寒,挥手便是一个巴掌,凌厉无比的挥上了仍旧跪倒在地上的秋蝉面颊。 没错,眼前这个被御林军避开人等,悄然擒来此处的清瘦女子,正是之前那个被安乐公主亲自送回房间上药休息的近身宫女秋蝉。 施计(5) 没错,眼前这个被御林军避开人等,悄然擒来此处的清瘦女子,正是之前那个被安乐公主亲自送回房间上药休息的近身宫女秋蝉。 而此刻立在秋蝉面前,满面寒霜,声音清冷的少女,则正是安乐公主祁容悦。 手掌挥过,只听“啪”的一声,无比响亮。 秋蝉那原本便因为挨了祁舒云耳光而红肿的面颊,顷刻便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生疼。 秋蝉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转过头脸,半晌之后才忍痛转过脸来。 吸了口气,秋蝉含着眼眶之中滴溜溜的泪珠。 凄楚无比的望向面前满脸冷寒的祁容悦,嗫嚅着口唇,结结巴巴的说道, “公主,公主,奴婢不明白公主在说什么,奴婢,奴婢对公主,对公主乃是一片忠心,可昭,可昭日月……” “好一个忠心一片,可昭日月!” 祁容悦扬眉陡笑,倏然便垂下了头脸,伸出一只手去,轻轻的托起秋蝉两面具是红肿不堪的面颊,低声言道, “到了此刻都还敢于在本公主的面前如此逞强,看来秋蝉丫头你这一片忠心倒真是可谓耿耿,可昭日月。不过可惜,你的可昭日月却是对错了主子,害错了人!” “公主,公主,奴婢不懂,奴婢,奴婢没有,没,没有……” 对上祁容悦满是寒意的双眸,秋蝉只是含泪求饶,神情楚楚可怜的仿佛真是祁容悦弄错了事情,搞错了人。 祁容悦手上猛一用力,秋蝉那瘦削的下颌便猛然传来一阵抽痛。 秋蝉咬住已是苍白的嘴唇,无助的望向祁容悦,轻缓摇头,模样极为可怜。 看着眼前这女子吃痛而无助的神情,祁容悦松开手掌,退后一步,对着秋蝉冷然一笑, “若不是本公主早已笃定那暗中加害之人就是你,今日定然会被你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所欺骗。不过可惜,你就算演技再是如何的高超,在本公主的面前,却不过只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施计(6) “公主说什么,奴婢,奴婢不明白……” 秋蝉仍然含泪摇头,一副无比冤枉的神情。 秋蝉音落,祁容悦尚未出声,身后立着的一人便走上前来,扶着祁容悦的手臂道, “公主,何必浪费口舌同这贱婢多说?既她如此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模样,那么咱们便直接传了那人上来,叫她再无话可说也就是了。” “好,那就把那人带上来吧。” 祁容悦回眸对着身后的如烟点了点头,退后径直坐下,然后便只是摆弄着自己衣袖上那精密刺绣而出的蔷薇花纹。 看着如烟领命退下,地上跪着的秋蝉满脸惊疑,只是瞪大了眼睛顾盼四周,神情之中颇有几分惊异不定的颜色。 如烟重新隐入厢房的暗影之中,像是变戏法一样,随着一声“当啷”的声音响起,只见如烟身后原本看上去墙一般模样的墙壁竟然被推开了去,显出这厢房里头竟然暗藏玄机之处。 墙壁推开,内里的一间房间光线似乎比厢房稍微明亮,而那房间之中原本等候着的人看到如烟,随即便推了什么人走出来。 地上跪倒着的秋蝉抬眼望去,借着光线看到墙壁内力的密室中有人被推出。 她微眯着双眼定睛望去,这一望之下自然便看清楚了内里那即将被推出来之人的面目,登时便大惊失色,原本直挺挺跪着的身子,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那般陡然瘫软在地。 祁容悦端坐椅上,看着秋蝉的面色因为看到那个被推出来的人而彻底变为灰败,柳眉一扬,轻声言道, “怎么样,事到如今你是打算要在本公主的面前继续装蒜呢,还是放聪明一点,将所有事情尽数交代了,好以此来保全你家小主子的一条命呢?” 抬眼看看面前满眼笃定的祁容悦,再看看面前那个被人押着走近而步履蹒跚的少年,秋蝉眼眶中的泪水再也隐忍不住,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悉数落下。 施计(7) “你们应该也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吧?如今,本公主就给你时间,让你们主仆好好的叙叙旧吧。” 见秋蝉默然不语,祁容悦也不多说,只是含笑抬手那么一挥,言道,“莫公子,你也好好的同你这义薄云天的妹妹说上一会儿话吧。” 看到祁容悦抬手示意,押着那少年从内里密室中走进厢房的内侍随即便拔了少年口中的口巾,并且还大力推了一把,于是那少年便踉踉跄跄的奔了过来。 少年径直扑倒在秋蝉的身边,迭声斥道, “都是你,都是你说什么报仇报仇,如今倒好,将本公子也给折进去了!如今公主给你这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便尽数招了也就是了!不要再如此的固执己见,冥顽不灵了!” “公子,公子……” 秋蝉抬头对上面前这位少年的眼睛,脸上具是无奈。 当初父亲临终前曾经千言万语的嘱咐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公子,当时她是泣血应下的。 可是如今…… 听着眼前少年深刻埋怨的口气,再看看他灰头土脸的模样,秋蝉只觉得万念俱灰。 罢罢罢,她如此机巧的布下所有手段,为的不就是既要为父报仇,又要保全父亲留在这世上的唯一骨血吗? 可是事到如今,自己的底牌却已经被公主祁容悦尽然知晓。 再斗下去,自己纵然是万死不辞,可若是因此当真误了公子的性命,九泉之下她又有何面目去见已故的父亲? “秋蝉,你倒是说话啊!公主和我都还在等着你回话呢,招了吧,招了吧,公主让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也就是了,好不好,秋蝉,秋蝉……” 半天也等不到秋蝉的回答,那少年显然是有些着急了,不由的便摇晃着秋蝉的肩膀,迭声的催促着。 任由少年将自己摇的前仰后合,秋蝉只是默然。 知道此刻的秋蝉定然是在心中思量,祁容悦握了握如烟的手臂,表面上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实际上握着如烟的手却在微微的发颤。 施计(8) 在那少年惊慌失措的催促声中,恍然出神的秋蝉终于回过神来,对着面前满脸焦急的少年凄然一笑,终是抬头望向祁容悦的方向说道, “好!只要公主答应奴婢放公子一条生路,奴婢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 祁容悦心神一定,径直从椅上起身,来到秋蝉的面前俯下身子,沉声说道,“只要你讲信用,本公主自然不会如此狠心斩尽杀绝。” “如此,奴婢便谢过公主大恩大德了!” 秋蝉望望身边因为听到自己应允招供后而显得浑身松快的少年,含着满眼的悲愤和凄楚,垂下头去,照着青石地面重重的磕下头去。 “咚咚咚”三声,在这安静的小屋之中听上去格外的响亮清晰。 “秋蝉你也不必如此悲伤,只要你能一五一十的尽数招供,公主素来恩的无双,自然也会免却你的死罪。” 如烟上前,一面示意内侍将那姓莫的少年带了下去,一面抬手扶起仍然叩首在地的秋蝉。 对上如烟隐现快慰的眼眸,秋蝉微垂眼帘,轻轻卸掉如烟扶着自己的手臂,复又悲然抬眼,对着祁容悦轻声说道, “如烟嬷嬷,奴婢犯下如此重罪,早在计划最初就已经不求公主能够活命。如今只要公主能够言而有信,保全公子一条性命,为我莫家留下一脉香火,秋蝉便已经是感恩戴德了。” 望着秋蝉定睛望向自己的眼睛,祁容悦正色回道, “只要你实话实说,本公主自然会言而有信,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得到了祁容悦的保证,秋蝉也不再执拗,微默半晌之后才凄然问道, “公主可是想要从秋蝉的口中听到关于柳妃娘娘的秘密?” 听到秋蝉话语,祁容悦眉峰一扬,含着淡淡笑意轻轻摇头, “哦?听你的口气,有关于柳妃娘娘的那些个龌龊事你也是知情的喽?这柳妃娘娘也着实太过不小心了些,不过呢,本公主这厢并不需要你就此一事情多说什么。” 施计(9) 听着祁容悦的口气,秋蝉明白有关于柳妃娘娘淫乱宫廷的那个秘密定然是已经被公主知晓了,当下不由的暗暗佩服祁容悦。 居然连柳妃娘娘如此隐秘之事也已经知道了,还能够做到如此的震惊不乱,想当初她也是因为秘密向柳妃回报情况的时候才会在无意之中撞见了那个秘密的。 当时的一幕,可是将自己刺激的眼红面热,几天都没有缓过劲来。 可是自己眼前的这位公主却还不过只是个不满十四岁的孩子,居然就已经有此镇定的魄力,看来这是上天注定要助她成事啊。 暗暗一声叹息之后,秋蝉心中微一思量,复又抬眼对上祁容悦,缓声说道, “既然公主在此一事情上也是已然占得先机,那么奴婢自然也就不必再浪费时间多言什么。如此说来,想必公主定然是想要从奴婢口中听到有关于柳妃娘娘唆使奴婢向公主行凶的事实了。” “聪明!” 见秋蝉猜中了自己心思,祁容悦微微一笑,翘起拇指赞道,“本公主要的就是柳妃娘娘背后的主使和唆使!” “奴婢明白了。” 见祁容悦点头,秋蝉惨然垂首,“公主想要奴婢说什么,奴婢便说什么就是了,一切但凭公主吩咐。” “好秋蝉!” 祁容悦自得而笑,抬手便托起了仍旧跪在地上的秋蝉,“你是聪明人,想必在父皇的面前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你是一清二楚,不必本公主再对你详说了的。” “奴婢晓得。” 秋蝉对上祁容悦的双眸,郑重点头。 “既如此,本公主这便着人送你先行下,等到需你上场的时候你便一五一十的对父皇详说就是了。” 祁容悦握了握秋蝉冰凉的手臂,含笑道。 “且慢。” 秋蝉抬首,对上祁容悦满是笃定的眼眸,轻声问道,“奴婢心中有一事不明,还请公主临了赐奴婢一个明白。” 成败(1) “一事不明?” 祁容悦略一扬眉,随即便抬手示意身后准备上前搀扶秋蝉的宫女暂时退后,继而便望着秋蝉轻缓出声,悠然问道, “秋蝉,你可是想知道本公主乃是从何得知你的底牌?” “正是。” 秋蝉瞪大了双眼对上祁容悦,静静的等待着从祁容悦的口中得到这个困扰着自己的答案。 “有样东西,秋蝉你应该是很熟悉的。” 祁容悦微笑着转身,身后立着的如烟马上便从身后的桌案之上取过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祁容悦将如烟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然后托在自己的手中,亮给秋蝉看。 虽然厢房之中的烛光昏暗,可是想要看清楚托在祁容悦手掌之中的东西,却是并不算难的。 一双鞋子。 托在祁容悦这么一位高贵身份的公主手掌之中的,居然是一双男子所穿的玄色布靴。 而且,这双靴子正是南华后宫之中内侍平时所最惯穿的式样。 就是这么一双普普通通的男式靴子,秋蝉却在看清之后面色惨白,口唇震颤。 满眼震惊的将视线从靴子上移动,最后落定在祁容悦的脸上,秋蝉这才颤颤然的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原来那么久,原来早在那么久的时候,公主就已经知道了奴婢的真正身份。 枉奴婢还自以为手段机巧,天衣无缝,到头来奴婢的一举一动却原来早在公主的洞悉之中……,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人算不如天算啊,哈哈,哈哈……” 听着秋蝉凄然无比的低哑笑声,祁容悦微垂了眉眼。 视线落在手上的男式靴子上,神色恍然,似乎是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之中,如同呓语那般轻轻的说道, “初来永春宫中,诸多事情都不顺遂,本公主更是被柳妃娘娘时时不顺眼的寻衅滋事而欺负。 那时候的秋蝉丫头,时刻都扮演着一个忠心护主的模样,当时,在本公主的心中也着实为了身边能有你这么一个丫头服侍而大感快慰。” 成败(2) “那一日,为了维护和荣嫔发生争执的本公主,秋蝉丫头你甘愿做那替罪羔羊,结果被荣嫔责罚只穿了单衣跪在雪地之上。 当时看着你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本公主心中就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今后定然要掌握权势,好将身边之人尽护周全。 后来,后来本公主因为见着天寒地冻,心中记挂着白日里被罚跪雪地上的你,所以便和如烟嬷嬷带了一床厚实的棉被去探你。 未进你的房门,便已经在外头听到了内里人声嘈杂。 仔细辨认了那些只言片语之后,本公主才明白原是那些个宫女丫头在调笑你这丫头暗地里已经同宫中的御林军私定了终身,说什么你如今你的受伤怕是那情哥哥见了要无比心疼。 进了房间之中,如烟嬷嬷出言逗弄你这丫头,说是要将你许配出去。当时瞧你神情异常,连声否认,又见你那重重被褥之下露出的那一角玄色之物乃是男子式样的靴子。 本公主便猜想,也许刚才房门之外听那些宫女丫头调笑的戏言,也许是真的。 因为你的心中已经有了别人,所以才会在听到如烟嬷嬷说到许配的话语时,现出那么的惊慌失措。 虽然本公主当时并未多言其他,可是本公主心中却是在想,如你同那名御林军当真有情的话,本公主就在日后寻个时机将你赏给了那御林军,也算是偿了你的心愿。” 说到此处,祁容悦长长地舒了口气,也缓缓的抬起了眉眼,将深深陷入回忆之中的自己重新拉回了此刻的现实中来。 斜眉睨了一眼对上面前口唇兀自颤动不停的秋蝉,祁容悦面色一凛,沉声说道, “也就是在本公主心中无比怜惜秋蝉丫头的那一日,本公主夜半时分,于寝宫之中遇刺客入内行凶。” 见祁容悦说到此处的时候,忽然抬眼定睛望向自己,秋蝉双肩微微一抖,颤颤出声, “是啊,那刺客便是奴婢,可是奴婢自认为手段小心,公主怎么会,怎么会?” 成败(3) 瞧着秋蝉满眼具是浓郁的不解之色,祁容悦轻轻吸了口气,继续说道, “那日夜半时分,你扮做行凶之人嵌入寝宫中。掐伤了本公主脖子之后便慌忙离开,当时你故意在本公主的床榻之上留下了宫中内侍惯用熏香的白脑残片,并且还那么细心的在跳窗时于廊檐下那一层薄雪之上留下了通往西苑内侍居所的脚印。 你之所以如此作为的目的,是为了将所有怀疑的目光统统引往永春宫中的内侍那里,从而好转移掉你身上可疑的视线。 你这一计,其实也算是绝妙。起初的时候,本公主的确是中了计,也的确是曾经怀疑那个意图向本公主行凶之人乃是永春宫中的内侍。 于是本公主便和华母妃一起将怀疑的焦点集中到了宫中内侍的身上,于是也就有了后来华母妃故作铁腕治宫的那么一出刑讯逼问的戏码。 后来事情进展的非常顺利,那名小太监被同住一处的好友供认出来,而他自己也在几番言语的恐吓之下便尽然招供,承认了夜半潜入寝宫意图行凶本公主,乃是为了报复前些日子华母妃的责难而为。 那名以下犯上的小太监自然被处以极刑,所有人也都以为事情结束,永春宫中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是本公主的心中却在擒拿了这行凶的小太监之后越发不安起来。” 听着祁容悦的述说到了此刻倏然一顿,秋蝉也跟着微微蹙眉,似乎是被祁容悦口中那细致之极的叙述而深深吸引,一双眼睛紧也是紧紧的盯着祁容悦,迫不及待的等着她继续往下的话语。 同秋蝉对视一眼,祁容悦不由的便捏紧了手上那只男子式样的玄色靴子,紧声言道, “在本公主和华母妃的重压之下,秋蝉丫头你的手段可谓实在高明,一招弃卒保帅,抛出了那名被买通的小太监来做替罪羔羊,好让所有人的焦点得以转移,从而也越发奠定了你这颗棋子在本公主身边继续潜藏的安全性。” 成败(4) “哈哈,不错,公主说的一点都不错,那小太监的确是被买通了之后抛出去掩护奴婢身份的,不错,说的不错啊……” 听到此处,秋蝉等不及祁容悦继续下去,自己便已经是摇摇晃晃的哑笑出声,瘦削苍白的脸庞之上满是满盘皆输的惨意。 对上秋蝉惨白的脸庞,祁容悦恍如不觉,只是略一垂眉,然后就事论事的继续下去, “你的计策纵然算是天衣无缝,可是你却忽略了致命的一点。那就是本公主自幼孤居冷宫,早已备尝这宫廷之中的人情冷暖,自然也比其他人更加小心仔细的成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本能。 那一日将那小太监拖出去处死的时候,本公主心中陡然一松,可是却又随即跟着一紧。 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当宫中的粗使太监拖着那小太监下去的时候,本公主在无意之中看到了那小太监因为不甘就此丧命,而拼命挣扎着露出了那双原本是罩在袍子之下的一双脚。” “脚?” 秋蝉一愣,随即却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那般面色愈发难看起来,她凑近了祁容悦的身边,凄然说道, “明白了,明白了!是大小有所不同,是大小有所不同!原来,原来破绽,破绽竟是那小太监脚上穿着的鞋子,枉我自诩聪明,却仍是满盘皆输,满盘皆输啊……” “对,就是因为那双鞋子的大小不同。” 见如烟欲上前将神情已堪崩溃边缘的秋蝉拉到一边,祁容悦抬手示意不必,自己仍是高昂着头脸,对上秋蝉凄惶无神的眼睛,继续道, “那夜跳窗逃走时,廊檐下的薄雪之上,你故意穿着一双宫中内侍的男靴留下了明显的印记。 并且为了让那靴印像极男子,你故意挑选了一双大码的男靴。 可是那日招供的小太监却只是个身量尚未成年的孩子,他的那一双十来岁孩子的脚,怎么可能穿得上你当日留下印记的那双大码男靴!” 成败(5) 祁容悦猛然止住声音,抬手抓住了秋蝉的手腕,厉然道, “这样的诡异情况,本公主怎么可能会不详加彻查?于是自然就一面对外不多声张,暗地里却是加派人手,从那自首的小太监身上展开线索一路盘查。 本以为,那暗中意图伤害本公主以及华母妃的人乃是隐藏极为隐秘的,却不料,这番调查之下居然真的被本公主找到了些许的端倪。 那小太监死后,原本受穷挨饿的家人却无端的离开家乡,远走他处。根据探子来报,他的家人不但到了他处隐姓埋名的落户,而且一改往昔穷困潦倒的模样。不但买下了十几亩的稻田,而且还置下了宽敞的大宅子。 然后那探子顺藤摸瓜的一路盘查下去,居然查到了那小太监家人手中的大笔钱财的源头,是来自于帝都一处叫做四海钱庄的铺子。 而那四海钱庄的老板,虽然姓陈,可是实际上,这位陈老板却应该是和柳妃娘娘一样姓柳的。 不过,他却因为早些年的时候,亲戚家中子嗣单薄,而被爹娘过继给了一户姓陈的远房亲戚,所以自此便改姓了陈。 如此一路顺藤摸瓜的探查下来,若本公主仍然猜不到这次行凶事件乃是和柳妃娘娘有所关联的话,那么本公主也就实在太过愚笨了。” 感觉到秋蝉被自己紧紧抓着手腕在不停的颤抖,祁容悦话锋一转,犀利无比的目光定睛锁定了秋蝉无奈的双目,冷声道, “到了此刻,柳妃娘娘幕后指使的身份已然暴露,可是你,秋蝉丫头是身份却仍然未被本公主所怀疑。 对你的怀疑,是因为事过三天之后,一次非常偶然的机会。当时,本公主在后花园中无意遇到一队巡逻的御林军。 当那御林军的首领在对着本公主行礼的时候,本公主尚在猜测着这队兵士之中会否有我那忠心耿耿的秋蝉丫头所心仪的男子,可就是那首领行礼完毕起身的一刹那,本公主又一次的看到了一双男子的脚。” 成败(6) “这双男子的脚,就是那对着本公主行礼的御林军首领的脚。 这首领袍子之下的双脚上赫然穿着一双缀有火焰纹饰的矮靴,就是这双样式尚算普通的矮靴,令得本公主猛然一个激灵。 于是本公主抬眼望去,却见那队巡逻的兵士之中,几乎所有人等的脚上所穿着的皆是如同那首领一般纹饰的矮靴,只是颜色和料子有所不同代表了他们彼此高低不同的身份。 看到这一双双矮靴,本公主自然就想到了那日秋蝉丫头你藏在重重被褥之下的那双玄色的男子靴子。 如果你心中所心仪的男子乃是宫中的御林军,那么你绝对不会粗心到不知道自己心仪的男子平日里所穿的,应该是根据身份而选择不同颜色以及布料所缝制的缀有火焰纹饰的矮靴。 如果你清楚的知道这一点,那么你却又是为了什么,而在私底下将一双缝制给心上人的靴子,做成了如同宫中内侍式样的呢? 然后本公主自然便对你生了疑心,一番探查之后,更有惊人回报。原来一直跟在本公主身边看上去忠心耿耿,几次三番维护本公主的秋蝉丫头,居然最早是出自于宫中太医莫允堂的府邸之上。 再度细查之下,本公主更是发现秋蝉丫头经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溜出永春宫,而你深夜密会的对象则正是素日同本公主不和的福春宫主人,柳妃娘娘。” 秋蝉陡然反手握住了祁容悦的手腕,凄然哑笑道, “然后公主你便不动声色的继续调查,又发现原来奴婢除了最早来自于莫府之外,更在实际上同那个被你陷害致死的莫太医有着莫大的关联。” “不错,本公主发现了你的真正身份竟然还是莫允堂的义女。” 并不担心此刻秋蝉的情绪稍微有些激动,任由她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手腕,祁容悦冷静点头,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过聪明。所以,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而本公主,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将计就计。” 成败(7) 听了祁容悦坦诚不讳的话语,秋蝉知道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已经被祁容悦所掌握。 万念俱灰之下,带着脸庞上的涕泪交零,哽咽着颤声说道, “父亲当年曾经身受佳妃娘娘的提携而最终成就了太医院的最高一人,的确本应该怀抱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对佳妃娘娘回报一二。 可是浸淫官场时日久了,随着官位的越来越高,人心便会越发贪婪。 当时的父亲因为惧怕得罪了当时正得宠的柳妃娘娘,然后不得不迫于柳妃娘娘的威迫之下对于公主的求救拒而不见,并且还阻止了太医院中旁的太医对佳妃娘娘的救治。 没错,是父亲之举间接令得佳妃娘娘重病之时缺医少药,不治而亡。 此一事上,父亲的确是有错,可是他的错却不致死。 他之所以会如此,都是因为迫于柳妃娘娘嫉恨当年佳妃娘娘受宠时的风光无限。 可是父亲却最终是在两位娘娘的争斗中,失掉了自己宝贵的性命。 虽然父亲临终前告诉奴婢,口口声声的忏悔说他是死有余辜,他情愿以死回报佳妃娘娘,可是奴婢身为父亲的义女,自然不能冷眼旁观着父亲被人陷害致死。 于是奴婢托族人安排了父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子嗣莫公子,然后便含恨投靠了柳妃娘娘,连同柳妃娘娘在公主面前上演一出出的苦肉计。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深得公主的信任,好在关键时刻能够助柳妃娘娘一臂之力将你以及华妃娘娘铲除。 那晚的夜半行凶本不该发生的,只是白日的时候,公主在雪地中戏弄了同柳妃娘娘交好的荣嫔,而引起了柳妃娘娘的不满。 于是奴婢便受了柳妃娘娘的交代,决定趁着公主每逢风雨夜晚便会梦魇的时机潜入寝宫去吓唬公主一番。 当时的目的,除了吓唬公主令得公主病情愈发加重之外,还有心要借机搅得永春宫人心大乱。” 成败(8) “虽然事情到了结束的时候,也许要牺牲一个柳妃娘娘一早安插在永春宫中的内侍。可是这次的夜半刺杀却说不定能够顺带连累华妃娘娘被皇上厌恶,好让公主也失却有力的倚靠,如此一举两得的权衡之下,柳妃娘娘觉得还是非常值得的…… 所有的一切一切,奴婢同柳妃娘娘自认为安排的周密无比,却不料原来公主一早就已经是冷眼看着奴婢在演戏了,哈哈,输给公主这样聪慧之人,奴婢认命,认命,认命了啊……” “该死的贱婢,还不松手!你倒是松手啊!” 眼看着秋蝉带着满脸的泪水仰首狂笑,手上却是大力的摇晃着祁容悦,如烟担心会伤到祁容悦,随即大步上前,掰着秋蝉的肩膀想要将她从祁容悦的身边给拉开。 “哈哈,哈哈……” 如烟又掐又拧,可是秋蝉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般,只是一面惨笑,一面死死的抓着祁容悦手腕不放。 忍着手腕上传来一阵阵禁锢的疼痛,祁容悦抬眼冲着身边关切的如烟摇头,然后蹙着眉峰望向面前似乎已经陷入癫狂的秋蝉,一语双关, “秋蝉丫头,你累了。如今,你且下去好好休息一下,切记保存体力。,不要忘记了,莫公子的性命还等着秋蝉你这个有情有义的妹妹来搭救呢。” “莫公子?” 低柔无比的一声“莫公子”仿佛具有神奇效果,秋蝉入耳之后,登时神情一窒,原本紧紧拉着祁容悦的手臂也不复刚才的大力。 见状,随即便有两名宫女上前,连同如烟一起,强行将秋蝉从祁容悦的身边拉开。 “秋蝉,你先下去吧,莫公子那里,本公主自然会善待他的。” 祁容悦垂眼抚着被秋蝉抓出红痕的手腕,沉声吩咐着。 “是,奴婢明白。” 自然明白祁容悦话语之中的威胁意味,原本微现癫狂的秋蝉却仿佛在瞬间恢复了清醒一般,恭敬无比的垂首应下,然后乖巧的任由两名宫女连拉带拽着扯着自己退入那厢房的密室之中。 成败(9) “公主?” 看着内里那间密室缓缓合并,如烟双手用力,用着自己的手臂小心的搀扶着身边仿佛浑身失却力气的祁容悦,关切语道,“你还好吧?” “嗯,嬷嬷放心,我没事。” 就着如烟的手臂,祁容悦于一室昏暗之中缓缓坐下。 刚才和秋蝉的一番倾心之谈,其实并不只是彻底击溃了秋蝉的心理防线。 那段有关于往事的不堪记忆,对于祁容悦来说,也同样的令人痛彻心扉。 她明明知道陷害自己母妃的人是谁,她明明知道那仇家害死了母妃之后仍不放心自己,她明明知道那仇家用心险恶的将眼线放在了自己的身边。 她明明知道一切,可是为了能够报仇,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她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谈笑风生,她只能将一切仇恨隐忍在心中。 她只能用自己表面上的一无所知来蒙蔽了仇家的视线,然后才能暗中悄然的布置一切。 如此这般的所有所有,并不只是为了要帮助华母妃夺宠那么简单。 在她心中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为亡故的母妃报仇,也为了让她自己能够更好的活下去。 “嬷嬷,你说,咱们这次会成功的吧?” 沉默了须臾之后,祁容悦终是沉静了心思,抬眼望向面前的如烟。 对上祁容悦略显苍白却彷然无措的脸庞,如烟怜惜的揉了揉她的额发,沉声回道, “公主放心,如今咱们一切证据都已经充分掌握,再加上华妃娘娘的相助,如今这事必成!” “嗯。” 仿佛从如烟的回答之中得到了莫大的鼓舞,祁容悦吸了口气,重重点头。 结束一切的日子,就在今日。 所有的一切不幸,就让它统统终结在这次的事情之后吧。 成败得失,就在今日一举。 “公主,奴婢陪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感觉到祁容悦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烫,如烟心中有些不大放心。 帝临(1) “嬷嬷放心,我不过是因为这会儿心情太过激动罢了,哪里会有那么娇气。” 看到如烟将手探上自己的额头,然后便一脸关切的神色,祁容悦了然一笑,握住如烟的手臂,轻声宽慰。 “那就好。” 如烟微微展颜,对着祁容悦轻轻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才到,永春宫内外便已经掌起宫灯,盈盈的烛光在微微的晚风之中兀自摇晃着摇曳的光影。 日头才落,华妃便已经带着精心烹制的几样小点去了祁永飞每日临政的立德殿上。 虽已入宫十数年,韶华不再,可是此刻刻意盛装之下的华妃,温言软语之中,却仍是博得了君王的无限怜爱和欢心。 立德殿上华妃陪同祁永飞共进晚膳之后,便有敬事房的内侍捧着刻有各宫妃嫔名字的绿头牌进来等候君王点召。 华妃见状立即起身告退,却被祁永飞含笑拦下, “兰儿何苦回避?朕今晚就召永春宫的华妃娘娘侍寝。” 华妃含着喜悦抬眼,娇羞无比的就着祁永飞的手臂站直身子, “臣妾谢皇上恩典。” 祁永飞抬手挥起,示意殿上内侍退下,而后便拥着华妃入怀,轻声说道, “这些日子以来,朕也的确是因为政事忽略了兰儿不短时日了。今晚,朕便好好补偿兰儿。” “皇上……” 华妃娇羞的嗔了一句,身子却是轻软无比的依进祁永飞的怀中。 看着外头宫灯摇曳,殿内精美餐点摆满桌案,可是祁容悦却只是立在门庭处,满怀心事的极目眺望。 不知道华母妃此去立德殿上,是否能够博得父皇欢心,成功留下侍寝? 今晚成败得失,全系此一念之上。 暮色渐沉,依稀听到殿门之外传来宫人声声通报。 在如烟软语劝服之下刚刚回到殿上坐下的祁容悦便又立即起身,几乎是小路小跑着奔向殿门。 “公主当心!” 眼看着祁容悦就要和同样急匆匆奔进殿来的宫女红樱撞个满怀,如烟跟在后头急声提醒。 帝临(2) “冲撞公主,奴婢该死!” 同样急切奔来的红樱显然不曾留意到祁容悦,一个脚步止不住便硬生生的撞上了祁容悦,于是赶紧后退叩首。 “哎呀,快起来吧。” 见是陪同华妃一起去往立德殿上送糕点的红樱独自回来,祁容悦心头骤然一喜,一面示意红樱起身,一面抬眼四处顾盼, “华母妃呢?怎么没有回来呢?” 红樱就着如烟的搀扶站起身来,喜滋滋的对着祁容悦回道, “回公主话,娘娘今晚怕是不会回来了,因为皇上刚刚点召了娘娘今晚侍寝立德殿。” “父皇点召华母妃今晚侍寝?” 祁容悦收回四处顾盼的目光,定睛望向面前一脸喜色的红樱。 “是。” 红樱笑着点头,浑身上下皆是掩饰不住的喜气洋洋。 是啊,在这宫中,但凡有些脸面,大小称得上是个主子的女子,谁人能够不盼望着君王的临幸?谁人能够不巴望着自己成为君王心尖上的人? 连带的,各宫妃嫔身边的宫女内侍也都无不因为君王的宠幸而沾沾自喜。 “这么说,华母妃是已经被父皇留在了立德殿上了?” 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计划居然会进行的如此顺利,祁容悦抬手抓住红樱的手臂,继续追问。 “回公主话,皇上的确是已经点召娘娘今晚侍寝。” 红樱有些吃痛,眉眼中又有些不解,自己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怎么素来聪慧的公主在今日听到皇上点召娘娘侍寝居然就如此大的反应呢? “公主,既然娘娘今晚侍寝,那娘娘交待你绣制的女红也就不必急着今晚校对了,待娘娘明日回来,公主再请娘娘检查也是一样的。” 看到红樱满眼不解的望着祁容悦,如烟赶紧出声,笑吟吟的找了个借口帮着祁容悦解了围。 “恩,嬷嬷说得是,那件女红就暂且收起来等到明日华母妃回来再给她检查也就是了。” 转眸对上如烟警示的眼神,祁容悦知道自己此刻有些失态,随即便反应过来,转身便跟着如烟回到了殿上。 帝临(3) 红樱立在身后,脸上具是尽然释疑的神色。 原来公主如此着急要见到娘娘,是因为要让娘娘检查交待下来的女红绣品啊。 入夜时分,静谧的永春宫侧殿之外,忽现一条黑色身影身手敏捷的翻墙而入。 淡淡的月色下,那黑衣人身上的黑色夜行服泛出清冷的微光。 这黑衣人一路小心的潜行至安乐公主寝宫窗外,小心的在窗户上捅出一个小洞,然后又从怀中摸出一管迷烟,从那小洞之中插入窗户。 黑衣人刚要将口唇凑近那迷烟的小口处朝向房间里头吹去,忽见侧殿之上灯光大亮。 “来人啊,有刺客!” 伴随着一声女子惊诧的娇喝,然后便是侧殿之上那群服侍安乐公主宫女内侍一起呼喊着围拢上前。 一声声“捉拿刺客!”的呼声不绝于耳,又见那些宫女内侍一个个皆是衣衫整齐,绝对不似刚刚起夜的凌乱模样,那黑衣人登时明白自己的踪迹已然暴露,身形一纵,随即便回身逃窜。 宫女内侍们的呼喝声惊动了宫廷之中负责保卫的御林军,须臾之后,便见一大群的御林军闯入永春宫中,跟着先前几名身上有功夫的内侍一起循迹追踪而去。 那黑衣的刺客眼见情况不好,更是仓皇的夺路而逃。 因为永春宫中受惊的安乐公主有命,一定要活捉这名刺客。 所以御林军联合内侍们也只得一路呼喝着跟随在后,以图尽快捉拿刺客。 那纷繁射出的乱箭之下,箭箭都是去向刺客的手脚四肢,并无一箭意图那人要害。 许是那名刺客身手当真不错,虽然身上挨了两箭,却仍然一路坚持着逃窜,不见丝毫疲惫之势。 顺着眼下这条宫道,刺客只需越过等下的宫墙,便可从后宫内城逃出,去到外城。 可是那刺客显是已经慌不择路,眼看着到了跟前,竟然身形一转,舍弃了外城那处更为广阔的逃逸路线,转而仓皇的逃进了一旁的宫道。 而这处宫道上,只需再进十几米,便是南华后宫极为受宠的柳妃娘娘寝宫,富春宫。 帝临(4) 而这处宫道上,只需再进十几米,便是南华后宫极为受宠的柳妃娘娘寝宫,富春宫。 眼瞅着那名来历不明的黑衣刺客便要闯进富春宫中,负责追踪的御林军首领陈良不由便越发足下加力,生怕这刺客的误闯会再多伤及无辜。 方才已经惊吓了永春宫中的安乐公主,若是此番再伤到了富春宫中居住着的柳妃娘娘或是皇子皇女分毫,那么他这个御林军首领也不要再干下去了。 因为心下着急,陈良带着手下便越发加快了步伐。 也正是因为心下着急,加之陈良只顾着追踪刺客,所以便忽略了细细观察今晚的富春宫。 原本因为仗着君王宠爱,素来总是宫灯高悬,处处张扬的富春宫,今晚竟然分外的安静。 奢华的宫殿外围不但灯光昏暗,而且在这昏暗之中,原本应当夜半值守的宫人竟然也不见一个。 眼见着刺客转瞬便消失在了硕大的富春宫中,陈良不由心下发急。 一面带着手下的御林军直奔进去,一面高声的呼喝着“捉拿刺客!” 他在希望自己这一派高声疾呼,能够在那刺客于宫中行凶前,提前对富春宫中的宫人内侍起到警示的作用。 富春宫外围已入,陈良继续一路高声呼喝着追踪,忽听内里刺客消失的方向传出了激烈的争执打斗之声。 陈良神色稍微一凛,随即便奔上前去。 看到眼前情况,陈良不由怔了一下,连同跟随在陈良身后的其他御林军,以及永春宫中的内侍也都于脸上浮起了怪异的神色。 因为就在他们的眼前,正有另外一队重装戒备的御林军团团围拢着富春宫的内殿周围。 而那名黑衣刺客更是已经被这里守备着的御林军给齐齐拿下,此刻正在那羁押之下奄奄一息。 看到眼前情况,陈良不由的足下一滞。 要知道,这后宫之中,素来不得帝王允准,御林军是绝对不得直接出现在后妃的寝宫内围之中的。 帝临(5) 此刻,眼见着这队守备在内殿周围的御林军身后,那富春宫柳妃娘娘的寝宫之中显然是宫灯高挂,灯光通明,更有若因若无的女子啜泣之声幽幽自内殿传出。 似乎,今晚的富春宫中,发生了什么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陈良这项按下心头的疑窦,径直上前几步,看清楚了对面寝宫外围立着的那名御林军首领之后,陈良不由又是一怔。 不过这一怔之后,心中却是已经可以笃定。 今晚的富春宫中,的确是发生了什么令得君王震怒之事。 因为这名守备在富春宫寝宫之外的御林军首领,陈良是认识的,那人便是平日里暗随在帝王身边的近身护卫统领李敬。 陈良挥手示意身后御林军停下脚步,自己则是大步上前三两米,然后隔空对着已经拿下了那名刺客的李敬扬声喊道, “属下御林军夜巡陈良,一路跟踪永春宫中刺客来到此处,多谢李统领相助。” “行刺安乐公主?” 李敬眉峰紧皱,心中却是打算尽快将陈良这队御林军连同刺客一起斥退,毕竟此刻富春宫中所发生的事情,帝王有命,不许任何人等靠近分毫。 李敬略一挥手,身后的御林军立即会意上前,将已经捆绑了手脚的负伤刺客推搡上前。 李敬按住那刺客肩膀,一路推行到了陈良的面前。 “多谢李统领!” 陈良扬声道谢,抬手便将那刺客抓到了手中。 那黑衣刺客踉踉跄跄的从李敬手中被换到陈良手中,犹自不甘的挣扎了几下身子,继而便对着身后富春宫寝宫的方向扬声呼喝。 虽然这刺客此时乃是极力扬声呼喝,可是毕竟一路逃窜失却了不少的体力,而且此刻更是身中两箭,肩膀和手臂的衣裳皆被鲜血所染,故而呼喝起来也是有气无力。 可就是这刺客有气无力的一句呼喝,却令得站在刺客身边的陈良和李敬几乎同时的浑身一震。 帝临(6) 因为这名尚未来得及被扯下面巾的刺客口中所呼喝的那句话是, “柳妃娘娘,救救奴婢!” 又几乎是同一时刻,陈良和李敬齐齐抬手,目标皆是那黑衣刺客面上蒙着的面巾。 触及到李敬的手指,陈良微一垂目收回手臂,而李敬则是径直探手,一把抓下了这黑衣刺客面上的面巾。 面色苍白,口唇含血,这蒙面的面巾之下赫然是一张女子娇小的面容。 就在此刻,这名女刺客又是一个身形踉跄,像是身上吃痛至极而导致的微微神智不清那般,瞪着一双神采涣散的眼睛,望向富春宫寝宫的方向,又是低低的一声呼喝, “娘娘,柳妃娘娘,救救,救救奴婢……” 此时的这一生低呼,陈良和李敬同样听的清清楚楚。 联想到这女刺客刚刚意图行刺永春宫中的安乐公主,此刻又不畏艰险的逃来富春宫中,想必…… 陈良和李敬同时出手,齐齐按住了女刺客的肩膀。 两人一面阻止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跌倒在地,一面是四目相对,心中同时生出一个念头,后宫倾轧! 就在陈良和李敬两人同时震惊的时候,富春宫外忽然传来通报, “安乐公主到!” 安乐公主?! 陈良和李敬同时转身,望向富春宫的入口方向。 只见衣衫单薄,形同夜惊的安乐公主,在宫女内侍的簇拥之中,一路款步而来。 看到陈良和李敬同时出手按住了那黑衣刺客的肩膀,安乐公主祁容悦面上一喜,随即上前, “刺客已经拿下了?可是活口?” “回公主,刺客已经拿下,正是活口。” 陈亮和李敬聪明躬身行礼,且一并回话。 祁容悦略一抬手,示意陈良和李敬起身,同时侧目望向被两人擒拿在手中的刺客。 眼瞧着这刺客身形单薄瘦削,祁容悦转眸对着身后的如烟微微诧道, “看样子,似乎是个女子?” 帝临(7) 眼瞧着这刺客身形单薄瘦削,祁容悦转眸对着身后的如烟微微诧道, “看样子,似乎是个女子?” 对上祁容悦微现诧然的眼神,如烟手臂一紧,盯在那无力垂首的刺客身上的目光猛然一凛,继而转向祁容悦。略带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轻声言道, “回公主,正是女子,而且,而且这刺客面容似乎瞧着很有几分熟悉。” “熟悉?” 祁容悦见状蹙眉,径直上前,抬手托起这名已经因为虚脱而面目苍白,眼神涣散的女刺客。 好一张温婉如画的憔悴面容,可不就是祁容悦平日里十分熟悉的那张面容吗? 像是碰到尖锐厉刺一般,祁容悦手臂猛缩,不敢相信那般瞪大了一双眼睛,微带着些许的仓皇和背叛之痛转向身侧的如烟,颤声询道, “嬷嬷,嬷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秋蝉丫头?秋蝉丫头平日里对我忠心不二,这刺客怎么可能是她?” 看着祁容悦在看清楚了刺客面容之后一副大为吃惊的模样,连带那原本就娇小的身子更是因为心中震惊而微微的颤抖不停,早已经见惯了宫廷妃嫔为了争夺宠爱权势,而狠心相互倾轧的陈良和李敬对视一眼,对于此刻已然满受伤害的安乐公主心中具是无比同情。 没有漏掉两名御林军统领眉眼之中一闪即逝的同情和叹息,如烟垂眼,用着一副痛心疾首的口气劝慰着身边赫然是极为震惊的安乐公主, “没错,公主没有看错,这刺客正是秋蝉那丫头!这丫头的良心真是让狗给吃了,公主平日里对她这般好,她居然,居然……”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祁容悦显然是极为震惊,在如烟的搀扶之中,只是口口声声,反反复复的呢喃着这么一句。 见公主如此一副面色苍白的模样,如烟深深吸了口气,一转身,后面便有宫女春月小菊两人上得前来,分别一左一右的将祁容悦搀扶起来。 帝临(8) 望了望已经完全没有主意的祁容悦,如烟强自镇定的对着陈良和李敬躬身福了一福,然后勉强笑道, “回两位统领大人,此时被拿住的这刺客,正是咱们永春宫中管教不严的贱婢。不知这贱婢闯入富春宫中,可曾惹下什么祸事?” 陈良和李敬又是对视一眼,同时回道,“不曾。” 听到陈良和李敬回话,如烟显是大为放心,面色一缓,含笑对着两名御林军统领继续说道, “那就好。如此,便劳烦两位统领大人将这贱婢交给咱们回去好自行责罚,可好?” “也好。” 陈良最先松手,然后抬眼望向李敬,眼神之中似乎包裹着丝丝的询问。 自然明白陈良是在询问自己,是否要把刚才这女刺客口口声声呼喝着要柳妃娘娘搭救她的事情告诉给安乐公主,李敬吸了口气,推着一身黑衣打扮的秋蝉交到如烟身后的几名内侍手中。 正在踌躇着是否要说的当口,忽见刚才已经虚脱几乎要陷入昏倒状态的秋蝉不知什么时候又清醒了过来。 此刻看到自己正被交到如烟等人的手中,登时面色慌乱的挣扎开来,并且再度惊恐的高声呼喝起来, “娘娘,柳妃娘娘,救救奴婢,救救……” 秋蝉话语一出,如烟等人自然面色大变,具是齐齐抬眼望向御林军守备之后的富春宫寝宫方向。 对上如烟求助般询问的眼神,李敬又是一声叹息,继而沉声说道, “没错,这位嬷嬷方才并没有听错,这刺客正是口口声声呼喝着要柳妃娘娘前来救她。” “原来!原来这背后一直处心积虑着想要加害公主之人竟然是柳妃娘娘!公主自到永春宫中,便一直风波不断,想必,也应该同柳妃娘娘关系重大吧。” 在听到李敬的回答,以及看到陈良附和点头之后,如烟原本温婉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哼,劳烦两位统领让开道路,奴婢这就要亲自找到柳妃娘娘对质一二!” 帝临(9) “这位嬷嬷请留步!” 看到如烟气冲冲的便要闯过御林军的围拢径直走向身后的富春宫寝宫,李敬立即抬手阻拦。 “怎么?” 如烟步势被李敬手臂所阻,当下便怒目以对,“莫非这位统领大人有意包庇柳妃娘娘纵容宫人暗伤公主吗?” “不不不,这位嬷嬷误会了。” 看到如烟似乎误会了李敬的举动,不等李敬开口解释,陈良便已经抢先说道, “并非是李统领有意阻拦,而是此时的富春宫乃是皇上钦命御林军把守其外。既然皇上如此安排,想必定然是已经颁下皇命,任何人等未得召见皆是不得入内或是外出。” “正是。” 李敬点头拱手,冲着如烟以及身后的祁容悦解释道, “陈统领所说极是,卑职奉命把守此处,皇上的确曾经颁下皇命,任何人等未得圣命均不得入内或者外出,所以还望安乐公主体谅卑职难处。” “父皇也在此处吗?” 如烟气呼呼的还要发作,身后的祁容悦却是上前两步,一副诧异不解的神情望着面前两位御林军统领。 “正是。” 李敬躬身点头。 “也罢,既然父皇圣命在先,那咱们这便先行羁押这刺客回宫,待父皇得了空闲再做禀告也就是了。” 此刻的祁容悦仍然面色泛白,可是口吻却比之气冲冲的如烟要温婉了许多。 “卑职谢安乐公主,恭送公主回宫。” 李敬和陈良对视一眼,齐齐向着祁容悦俯身行礼。 “嬷嬷,咱们这便走吧。” 对陈良和李敬点了点头,祁容悦示意如烟不要再做计较。 “可是公主……” 如烟却好像心中大是不甘,面容之上仍是一副气愤难平的神情。 “咱们何必和这两位统领大人过不去呢?先走吧。” 祁容悦垂眼轻笑,一副明事理的大度模样。 眼看着安乐公主年纪小小,却如此通情达理,而且此刻轻柔的口气之中也透着隐隐的哀凉与无助。 帝临(10) 再联想到刚才那名被擒获的刺客口口声声要柳妃娘娘搭救,不说陈良和李敬,便是距离靠近一些听的清楚的御林军兵士也都无不于心中愤愤不平。 虽然此处无声,可是大家心中却是已经对平日里张扬跋扈的柳妃娘娘恶意纵容宫人暗伤公主的事情不约而同的下了定论。 看着自己此番已经在富春宫外吵嚷半天,却并未能够将寝宫之中的祁永飞给吸引出来,再加上眼前局面虽然不受自己控制,却也已经在朝向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于是祁容悦也不再迟疑,冲着如烟递了一个眼色转身欲走。 “奴婢遵命。” 望了望御林军守备之后的富春宫,如烟满心不甘的回过身来,一面示意宫人牢牢押住濒临虚脱的秋蝉,一面自行上前挽住了祁容悦的手臂。 看到安乐公主连同宫人内侍转身欲走,李敬和陈良均在心中暗暗舒了口气,可是这一口气尚未完全吐出,便只听身后的富春宫中传出一个威严沉稳的男声, “是什么人居然在外如此喧哗!”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回眸,眼见正是身穿一袭月白色镶明黄色边饰便袍的南华国帝王祁永飞,遂齐齐叩首行礼,口呼万岁。 “外头之人,可是容儿?” 祁永飞抬手示意大家平身,明亮的目光却是遥遥望向远处人群簇拥中的祁容悦。 “回父皇话,正是儿臣。” 眼见祁永飞竟然还是从富春宫中走了出来,祁容悦按下心头暗喜,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上前叩首行礼。 “容儿怎会深夜来此?” 眼瞧着富春宫外不仅聚有自己钦命的近身御林军,更有另外一队御林军,又看到祁容悦身旁宫人内侍赫然押着一名黑衣女子,祁永飞蹙紧双眉,沉声问道。 虽然自己此计目的就是为了要根除柳妃势力,可是此刻毕竟在场人数众多,仍需要顾及父皇脸面。 除根(1) 于是祁容悦抬起头脸,双目炯炯的望向高台之上的祁永飞,扬声道, “父皇,此事关联甚广,父皇可否容许儿臣进一步说话?” 祁永飞略微沉默,似在沉吟,须臾之后终是抬袖示意富春宫外的御林军让开道路,“宣安乐公主上前觐见。” “是。” 李敬恭顺垂首,身后御林军随即便让开一条道路。 极其自然的朝着如烟望了一眼,示意她安心,而后祁容悦便款步上前,一路走向高台上的祁永飞。 走到近前,祁容悦已经能够更加清楚的看到自己的父皇。 虽然心中暗暗的为着自己胜利在即而喜不自胜,可是如此近距离的看着祁永飞,祁容悦却是心头猛然一滞。 虽然正值壮年,英武不凡,可是自己的父皇却毕竟已经年近不惑,多年来的养尊处优并没有使他逃过岁月的无情。 在他那端正俊逸的面容之上,仍然刻画着一个中年男人到了这般年纪所应该有的岁月痕迹。 望着祁永飞紧蹙的双眉,望着那双眉中间深深的纹路,祁容悦忍不住暗暗猜想,也许,父皇他当真是非常喜爱柳妃娘娘的吧。 所以此刻的父皇,才会在她如此近距离的时候看上去这般的憔悴不堪。 今晚立德殿上传来的消息明明就是皇上点召永春宫的华妃娘娘侍寝,可是为什么夜半时分却偏偏出现在了柳妃娘娘的富春宫中。 也许所有的人都在猜测着这件事情的原因。 可是任由大家猜测万千,唯有祁容悦,却是心如明镜,心知肚明。 因为今晚,正是她苦心筹谋,为了一举扳倒柳妃娘娘而设下的完美计策。 先是华妃出马,精心装扮,用着无比的温婉和贤淑勾起父皇的温柔,以留在立德殿上侍寝。 而后便在确定了柳妃娘娘这边的富春宫中正有旖旎暧昧开场之时,安排一名扮作富春宫宫人的宫女冒死前往立德殿上面圣。 除根(2) 用柳妃娘娘突患怪病,骤然昏倒为由诱骗父皇前往探视。 也许父皇会因为柳妃娘娘曾经屡屡装病夺宠而不肯前往,这时候父皇身侧侍寝的华妃娘娘便粉墨登场,用着一派的温柔大方软语劝服父皇前去,并且为了以示自己并不吃味,也关切无比的跟随父皇一同驾临富春宫。 因为此前已经知道在柳妃宣召御林军淫乱的时候,富春宫中并不会有太多宫人守夜,而且宫殿外围的宫人也多是毫不知情的宫人,所以温婉的华妃娘娘便会以着皇上心急惦念柳妃病情为由,阻下宫人们的试图入内通报。 于是,父皇连同华妃便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路畅通无阻的直达富春宫内殿。 到了富春宫的内殿,寝宫的附近,等到素来大意的宫人醒觉,想起要通报柳妃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却都已经来不及。 于是父皇便在华妃,连同少许近身的宫人陪同下,亲眼撞破了富春宫中所上演着的一出真人春宫秀。 而这出真人春宫秀的主角,则正是他平素最为宠爱的柳妃娘娘。 目睹眼前如此震撼场景,天下间想必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容忍。 也就是为了防止父皇心中仍然残留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忍,也就是为了防止父皇心中残留有那么一丝丝的有心包庇,祁容悦同时又安排了秋蝉夜袭永春宫被宫人以及御林军一路追踪的戏码。 这般妙计,同时给柳妃娘娘坐实了淫乱后宫,以及暗害帝女的两项滔天罪名。 如此两相夹击之下,祁容悦想象不出,父皇还能有什么样的理由不根除掉柳妃娘娘。 按照自己心中的计划,祁容悦朝着祁永飞一步步走近过去,也朝向自己所期待的胜利一步步走近过去。 “容儿,跟父皇进来说话。” 待祁容悦来到近前,祁永飞扬手一挥,示意祁容悦跟随自己进入富春宫的寝宫之中。 祁容悦点头应是,亦步亦趋的跟在祁永飞的身后入内。 除根(3) 此时的祁容悦表面上看似平静无波,可是她的心中却是激动无比。 既然父皇如此不避讳的允她入内,想必对于柳妃娘娘的严惩定不会轻! 进了富春宫中,祁容悦扬目四顾,但见室内一切摆设皆如那日慕子宸带她夜探时候一般模样。 桌案倾覆,烛台摇摇欲坠,地面之上衣衫褴褛,男女衣饰的片片残缺丢弃满地……,俨然是刚刚上演了一出极为激情四射的戏码。 若不是此刻殿堂之内高高燃着几盏琉璃宫灯,这满室之内都只是一种昏暗粉红,透着无限的旖旎氛围。 亮如白昼的殿堂之内,除了几名祁永飞近身的宫人之外,再无他人,计策之中应当跪倒在地连连告罪的贱人柳妃娘娘却并不在内。 祁容悦心中微微略感诧异,可是面上却并不露出分毫,只是抬眼望向祁永飞,等待着自己的父皇开口。 祁永飞自行在殿堂之中的椅上坐定,这才抬手冲着祁容悦招了招手, “容儿,到父皇身边来。” “是。” 祁容悦点头,快步走近。 “这里没有旁人了,说吧。” 祁永飞示意祁容悦坐在自己身旁位上,轻扬浓眉。 祁容悦略一俯身,压低了声音,将刚才永春宫中夜半遇刺,所以一路追踪来到富春宫的事情交代了一遍。 期间在提到那名刺客的时候,祁容悦故意吞吞吐吐,可是言辞之中却是凿凿的叙述了刺客曾经口口声声的望着富春宫的方向,央求柳妃娘娘的搭救。 一番语毕,祁永飞果然大怒,一双浓眉几乎倒竖起来。 还未等到祁永飞出声定论,寝宫的内里幔帐堆叠之内却是传出幽幽一声女子有气无力的叹息, “皇上,臣妾冤枉,冤枉啊……” “住口!” 内里幔帐深处那女子叹息之声尚未落定,坐在祁容悦身侧的祁永飞便已经怒声喝止,同时手臂猛扬,身旁的软椅登时跟着应声翻倒在地。 除根(4) 见识到龙颜震怒,四侧的宫人没有一个胆敢上前收拾,只是任由那软椅摇摇晃晃的翻倒在地。 方才听到那女子低吟,祁容悦心中猛然一震。 这声音是柳妃。 抬眼望去,却见那层层堆叠的幔帐深处,趁着摇曳的烛光,隐约映出几条拉长了的身影,或坐或站或跪倒在地,一副等待发落的模样。 心知柳妃此次并未逃脱,而是已经被父皇为了避开耳目塞进了寝宫的内室之中,祁容悦心中不由大定。 这个女人,她逃不掉了。 这一次,她被父皇如此抓了个正着,她一定是逃不掉了! 小心翼翼的望着面前自己的父皇,只见他那深邃幽沉的黑眸之中隐约划过一抹受伤的颜色。 祁容悦原本笃定喜悦的胸口之中猛然一恸,随即便带着满脸的黯然缓缓垂首。 纵然柳妃那个贱人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可是父皇的心中却仍然在为了她而痛。 母妃不值,华母妃不值。 用尽一生之力,爱上如此一个多情博爱的帝王。 真是,不值啊…… 寝宫之中一片静默。 半晌之后,待祁容悦抬眼起来,这才发现原来默然的祁永飞竟然一直在用着一种她所看不懂的神色注视着她。 难道,是父皇从今日太过巧合之后发现了什么端倪吗? 不,不会的! 天下间的任何人,在遭逢了如此背叛以及痛心的双重打击之时,想必在短时间内都是难以平静,难以冷静的。 俗话说,关心则乱。 就算她的父皇祁永飞乃是人中龙凤,自然也不能豁免这人之常情,尤其是他的心中还的确存有柳妃那个贱人。 按下心中莫名的慌乱,祁容悦努力保持着面容上的淡然神情,望向注视着自己的祁永飞,不解问道, “父皇?” 祁永飞倏然一笑,抬手拉住了祁容悦的手臂, “父皇知道容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今日之事,想必也瞒不住你。” 惨败(1) “儿臣,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听出祁永飞话语之中的无奈之意,祁容悦心中猛然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于是匆匆垂首,不愿让自己的本心暴露在帝王的眼前,即使这个男人是生养了她的父亲。 “不明白吗?好!” 祁永飞抬手托起祁容悦的下颌,迫使她抬眼望向自己,沉声言道, “是啊,朕的容儿还不过只是个孩子而已,怎么会明白这些大人之间的是是非非!” 祁容悦默然不语,只是静静的对上祁永飞的黑眸。 但见那眸子深处有异样的光彩在飞速流转,可是这光彩背后所代表的意思,她却看不明白。 似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祁永飞突的松开握着祁容悦的手臂,也陡然松开原本托着祁容悦下颌的手掌,头脸转向富春宫寝宫的内室之中,扬声说道, “柳妃,朕信你!” “谢皇上,皇上……” 寝宫内室之中立即传出一声女子释然的呜咽之声,是柳妃。 “可是皇上……” 几乎是随着柳妃同时出声,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 这声音先高后低,逐渐无声。 声音之中浓郁的不信和诧异,在最后咬住尾音的时候统统化作虚无。 这个虚无到无奈,无助,无力,透着心疼和不甘,却又不得不甘的声音,是华妃。 此时的祁永飞却是站起身来,对于寝宫内室传来的那两道包含了截然相反意味的女生声音仿若未闻,只是自顾自的面向寝宫门外的李敬令道, “来人!” “微臣在!” 李敬推开房门,身形却是立在门口,并不进入。 祁永飞英眉尽展,高声喝道, “罪臣王谦觊觎柳妃美色,包藏祸心布下蛊毒以迫使柳妃委身,幸得柳妃警醒奋力反抗,才未使得贼子野心得逞。王谦其罪株连九族,着即行刑!” “遵命!” 李敬眉眼之中有丝疑惑之色飞快而过,不过却是须臾,人已经进得寝宫内室,将内室中已然五花大绑,口唇堵塞的那名御林军王谦押解出门。 惨败(2) 祁永飞随即又低下声来,缓步走进寝宫内室,将内室中仅披外间一件单薄披风的柳妃搀扶起来,相携着走了出来,当着华妃,祁容悦,以及室内一众宫人面前高声言道, “柳妃素日贤良淑德,甚得朕心。今日险遭奸人暗害,朕极为痛心怜惜,特诏赐白玉观音像一尊,吉祥玉如意两对,赏玩珊瑚两座,另珠宝玛瑙玉器各式两对,以示圣恩。” “臣妾,叩谢皇上恩典……” 柳妃虚弱无比的涕泪交零,身子一软便要到底叩首,却被祁永飞含笑搀扶而起, “爱妃今日受了委屈,早些休息,待到明日,朕再过来看你。” 望着跟在祁永飞身后面色已然彻底灰白的华妃娘娘,祁容悦紧咬嘴唇,抬起视线死死的盯住了眼前对着柳妃温言软语的祁永飞,眉眼之中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她的父皇,居然对着如此一个罪名确凿的贱人口口声声说信任她! 好吧,既然淫乱后宫之事如此轻描淡写被父皇包容过去了,可是买通宫女,意图暗害帝女此一罪名呢? 她倒要看看父皇这一次如何为那个贱人解围! 愤懑一起,心中便再难细细思忖,祁容悦随即便上前出声, “父皇,儿臣恳求父皇彻查宫女秋蝉被人主使暗害儿臣一案!如此那刺客秋蝉已经被擒获,儿臣恳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言毕便是直接叩首在地上,“咚咚咚”的三个响亮无比的叩首礼。 望着面前跪地不起的祁容悦,再看看身侧被自己拥在怀中满脸受惊模样的柳妃,祁永飞眉眼之中飞快闪过一丝几乎不为人所察觉的无奈之色,继而言道, “今日天色已经不早,容儿身子素来孱弱,应当早些休息。华妃,你现在就带容儿下去休息。至于那刺客秋蝉,先行压入天牢,待到明日天亮,朕,自有决断!” “父皇!” 不信的望着满眼怜惜注视柳妃的祁永飞,祁容悦不甘的跪伏在地,任由华妃上前搀扶,硬是不起。 惨败(3) “就这样吧,都退下吧。” 祁永飞并不回头多看一眼,只是温柔的搀扶着满眼受惊的柳妃,径直离去。 “父皇……” 祁容悦紧咬口唇,死死的盯着祁永飞搀扶着柳妃缓步消失的方向,眉眼之中满是浓浓的伤痛。 “容儿,容儿,你快起来,起来啊……” 祁容悦的模样,令得华妃无比心疼。 见自己根本搀扶不起,华妃索性一歪身子,跟着祁容悦齐齐歪倒在地,如画的面容之上满是无奈至极的受伤,口唇微启,尽是无助的意味, “容儿,这是咱们的命!既天意如此,莫和天争,莫和天斗,咱们,咱们是争不赢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听到华妃凄凉无比的话语,祁容悦心底深处唯一的支撑也被打败,无力的倒入华妃的怀中。 是的,看到父皇今日面对如此场景,居然都能够大度的包容柳妃,她不知道明日的君王亲审又能对如今的局面有什么转圜。 说什么明日自由决断,想必,也不过只是父皇面对她再三恳求的敷衍了事吧。 “容儿,我的好容儿啊……” 抬眼望向祁容悦的额头,那一片撞击地面而出的瘀伤看上去触目惊心,华妃轻柔的抚摸着,一双美丽的眼睛之中不觉便淌下滚烫的泪珠。 “华母妃,别哭,别哭,容儿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抬手为华妃拭掉面颊上的泪水,祁容悦满眼含笑。 是的,相比刚才父皇面对她的狠心和残忍,额头上这区区的一点瘀伤,又算得了什么。 当你的心中已经疼到了极点的时候,身上再有什么外伤,也是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痛楚的。 真的,一点都不疼。 只是心中,却是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一切,抓不到任何一丝可以倚恃,可以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力量。 回到永春宫中,华妃匆匆召来了太医。 惨败(4) 而祁容悦也只是静默不语的任由太医摆置着自己额头上的瘀伤,没有呼痛,没有挣扎,只是那么温顺的,乖巧的偎在床榻之上。 待太医和华妃都离开之后,额头上缠有纱布的祁容悦才对着转身挑拨烛台的如烟说了一句话, “嬷嬷,这一次,我们输了,对吗?” “啊?” 听到祁容悦骤然出声,却是说出了这么一句有气无力的话语,如烟忍不住一阵心疼,回转身来抬手便将双眼无神的祁容悦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小公主,迭声的劝慰道, “不不不,咱们还没有输!明天,明天皇上的亲审,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 “转机?” 祁容悦苦笑一声,然后便靠在如烟怀中,静默着合上了双眼。 一直等到怀中的祁容悦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如烟这才松开了怀抱,轻手轻脚的将祁容悦小心放倒在床榻上,盖好被褥。 暗暗叹了口气,如烟也就直接和衣歪倒在床榻边下,就这么守在祁容悦的身边。 窗外树影婆娑,室内烛光摇曳,不知过了多少光景,床榻上沉沉睡着的祁容悦忽然挥舞着双手醒转过来。 听到祁容悦哀哀低叫,歪倒在床榻边下的如烟惊醒过来,起身便将满脸汗意的祁容悦拉入了怀中, “公主可是梦魇了?不怕不怕,嬷嬷在你身边,在你身边呢。” “嬷嬷?” 祁容悦怔怔的醒过神来,定睛望着面前满脸紧张的如烟,嗫嚅着轻道,“嬷嬷,我又做恶梦了。” “不怕不怕,不过是梦而已,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如烟迭声的劝慰着,手臂放在祁容悦的肩背上轻柔的拍抚着。 “嬷嬷,方才我梦到秋蝉了。” 祁容悦靠着如烟的手臂,稍微顺了口气,抬眼说道。 “秋蝉?” 如烟蹙眉抬眼,轻轻擦掉祁容悦脸上微微的汗意, “公主放心。莫说此刻那秋蝉正被关押在天牢之中,就说她是自由之身,也断不会逃,她放不下莫家的那一脉烟火。” 惨败(5) “不是这个。” 祁容悦轻轻摇了摇头,满眼凄凉的对着如烟说道,“我梦见秋蝉死了,。她被我给害死了。” “死了?” 听到祁容悦话语之中的凄凉之意,如烟略一愣怔,随即却是微微垂眼,对着祁容悦勉强笑道, “不过是个梦而已,公主不必如此当真。便是那丫头当真死了,也是死有余辜的,怎么会和公主扯得上关系呢。公主不要想太多了。” “不。” 看到如烟眼神闪烁的避开自己的目光,祁容悦又是摇头,含着唇角一丝无奈,轻声说道, “虽然秋蝉那丫头有心害我,却也是因为事出有因。其实严格算起来的话,那丫头也算的上是忠心耿耿了,虽然她所忠心的人,只是那对贪生怕死的莫家父子。” 如烟垂眼叹息,对着祁容悦道, “公主想的太多了,在这深宫之中,你若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那么到头来被人害死的就会是自己。至于秋蝉的结局如何,这也是她的命,是她自己选的路,怪不得任何人的。” “是啊,是命。” 如烟的话似乎是触动了祁容悦心底深处,她哀婉一笑,偎着如烟说道,“人再如何争,终究是斗不过老天和命的。如今这一次,虽然我满心不甘,可是,我们却当真是惨败了。” “公主,一切事情待到天亮皇上亲审之后才有定论,此刻又何必如此悲观?” 如烟轻柔的抚摸着祁容悦的肩膀,低声说道。 “父皇亲审?” 祁容悦微挑双眉,低声语道, “嬷嬷,其实你我心知肚明,这亲审不过只是父皇的敷衍了事罢了。既夜半时候富春宫中发生了那样不堪的事情,父皇都能够颠倒黑白的包揽下来,那么天亮之后,等待我们的也照样是必败的局势。” “公主……” 心疼祁容悦竟然能够将事情看的如此透彻,如烟有心劝慰,却又不知该要如何说起。 惨败(6) 祁容悦抬眼起来,对上如烟怜惜的眼神,温婉一笑,叹息道, “这么一个精心布置的局,到头来也不过只是父皇口中轻轻松松的一句误会便可尽然化解。既然父皇心中决意如此,我们再争也是枉然,不过只是可怜了那秋蝉丫头,毫无价值的白白的搭进去一条性命……” 见祁容悦满身满心都是失望和绝望,如烟蹙眉,“公主何必如此,如今事情尚未定论……” “嬷嬷何必骗我?” 祁容悦轻轻摆手,示意如烟噤声,含笑对上如烟微现闪烁的眼神,轻启樱唇, “天亮之后,等待我们的,必是秋蝉的死讯。事情已经如此明朗,若是到了此刻我都还想不明白事情的结果,那可真是白白枉费嬷嬷这些日子的苦心教导了。” “公主……” 如烟颤巍巍的抖动着嘴唇,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是的,公主所说不错。 早在此前富春宫中皇上说要将秋蝉压入天牢,等待天亮后的亲审时,她的心中便已经笃定了此役的失败,以及秋蝉的结局,可是面对公主如此绝望的眼神,她又怎么忍心亲口雪上加霜? “嬷嬷,我累了,好困。” 望望窗外微微透出晨曦的天色,祁容悦靠在如烟的怀中含笑闭眼,不再多言。 “累了,那便好好休息。所有的事情,都等到天亮之后再说。” 如烟轻轻咬唇,抚着祁容悦的肩背,轻声哼唱着儿时的歌谣哄她入睡,“睡吧,睡吧……” 所有的一切,果然如同祁容悦梦中所见一致。 天亮之后,天牢那边便传来消息,刺客秋蝉因为畏罪而自杀于牢中。 所谓的帝王亲审,果真不过只是那一晚面对祁容悦再三恳求彻查的言语繁衍而已。 “罢罢罢,早已料到会是如此一个结果。” 听闻了秋蝉于牢中自尽的消息之后,祁容悦并没有丝毫诧异,反而是神情平静的吩咐了如烟遵照之前同秋蝉的约定,将那莫家留存世上唯一的后人,安全的放出了宫。 惨败(7) 因着额头上的瘀伤,这一日祁容悦并未上学,乖巧的听从太医诊断留在宫中休息。 虽然华妃和如烟有心说些玩笑的话语来逗祁容悦开心,可是祁容悦却始终都只是报之一笑。 华妃和如烟明了,虽然这一次的风波之中,祁容悦不乏设计柳妃,可是事实上她却并没有无众生徐,捏造事实,柳妃所犯下桩桩件件,的确都是应当株连九族的重罪。 可是,面对当时局面,皇上的反应却是为了包容柳妃,而不惜斩杀当日富春宫守夜的数名宫人,以及当时跟随华妃前去探病的数名宫人。 他将柳妃如此的看重于心尖上的举动,当真是伤了祁容悦的心,也伤了华妃的心。 陪在祁容悦的身边用了午膳之后,华妃便被如烟劝着回去正殿休息。 望着床榻上神情恹恹的祁容悦,华妃自是放不下心。 这个孩子心事太重,这一次受到如此伤害,只怕是需要有些日子才能够缓的过来劲来。 “娘娘先回去吧,公主这里有奴婢照料,不会有事的。” 见华妃望着祁容悦不愿离去,如烟唯有软言劝说。 “可是容儿如此模样……” 华妃抿了抿唇,眉眼之中满是怜惜。 明白华妃心中对于祁容悦的感情,如烟上前一步,搀扶着华妃的手臂低声说道, “这一次咱们如此惨败,只怕日后富春宫那边缓过来后,自会有一连串的反击过来。如今公主深受打击,只怕是自顾不暇。 那么娘娘便是咱们这里上上下下的主心骨,倘若此番不但公主病了,连娘娘也倒下了,那么咱们便唯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说得是,本宫还要照顾容儿。” 如烟的话说到了华妃的心坎上,华妃凛了眉眼,交待了几句之后便款步离开了侧殿。 不知是因为头上的伤势当真那么严重,还是因为心中不愿好转。 几乎整整一日的光景,祁容悦只是恹恹的睡着,期间也曾在如烟的服侍下喝粥吃饭,可是神智却仿佛依然沉浸在梦境之中那般混混沌沌的。 惨败(8) 窗外天色也是逐渐昏沉,到了傍晚的时候,这分明已是春日的时光里,竟然洋洋洒洒的飘起了白色的雪花。 天空中飞舞着的雪花,起初还只是零零星星的散落而下,慢慢的便如同那大块大块的棉絮撕扯着倾压而来。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这巍峨雄伟的宫院内外便被一层白皑皑的积雪所覆盖。 映着雪光,暮色下的天空倒似乎显的更亮了分毫,却也显的越发的寒冷孤寂。 仿佛是知道外面飘起了雪花,殿内原本一直昏昏沉沉的祁容悦竟然缓缓醒转过来,一反之前病恹恹的模样,吵着要如烟陪她出去赏雪。 见自己拗不过祁容悦,又见她此刻是难得的有精神。 于是如烟吩咐了宫女帮着换上了厚实的衣裙,然后又披上了锦缎披风,这才搀扶着她的手臂缓缓出了殿门。 不知怎么的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到了室外之后,虽然空气因为雪花的降落而泛着清冷,可是祁容悦却很是精神。 同宫人们一路笑闹着打雪仗,堆雪人。 虽然担心祁容悦额上的伤势,可是看到她难得的如此高兴,如烟也实在不忍搅了她的性质,只得亦步亦趋的紧跟在身旁,小心谨慎的照料着。 一路玩闹,不觉便出了永春宫的大门。 几个人正在激烈的打着雪仗,几个年纪小的宫女更是被祁容悦的雪球砸的满地乱跑。 喧声连连之际,祁容悦却突然抓着一团白雪,收住了追赶的脚步,就那么立在原地,怔怔的望着一个方向。 “公主?” 看祁容悦神色不对,如烟顺着那方向望去,却见对面的宫道上走来一行人等。 同样是嘻嘻哈哈,笑声连连的玩耍着这春日里的这一场雪。 眼看着那一行人便追逐着来到了近前,此刻如烟也看清楚了对面这一行人的面容,是富春宫柳妃娘娘所出的长平公主祁舒云。 而她身边随行的一众人中,除了几名平日常常服侍身边的宫人之外,竟然还有一个让如烟极为意外的人。 惨败(9) 此刻除了宫人,陪同在祁舒云身边的另外一人,竟然是慕子宸! 竟然是那个曾经暗中相助公主,揭破柳妃私密的慕子宸! 而此刻那素来张扬跋扈的长平公主祁舒云,也似乎是因为身边陪同玩耍的慕子宸而笑容格外明亮灿烂,看在人的眼中分外刺目。 如烟收回眺望打量的眼神,落向身旁的祁容悦。 心知公主望着那边如此愣怔的眼神,想必同样也是因为看到了陪同祁舒云一起的慕子宸。 如烟淡淡一笑,按下心中迭生的疑窦及猜测,面上只做若无其事那般。 一边抬手示意几名四散跑开的宫女围拢过来,一边温和的望向祁容悦道, “公主,虽然已是春日,可是这外头到底还是寒凉。如今已经玩耍了半晌的功夫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听到如烟出声,祁容悦回转眉眼,这才收了眉间的疑惑,继而轻轻一笑,扬眉道, “嬷嬷放心,纵是心中再多不甘,我也不会笨到如此敏感时刻前去招惹富春宫的这一帮人。” 虽然得到了祁容悦的保证,可是看着公主瞪着那边方向的眼神,如烟却知公主心中定然是和自己一样,对那个慕子宸的真实目的产生了怀疑。 不管怎么说,公主都还只是个孩子,此时心中受了这般委屈,再加上看到这曾经密告的慕子宸竟然陪同在祁舒云的身边。 倘若等会儿遇上那祁舒云故意寻衅滋事,只怕公主还是会耐不住性子硬碰上去。 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们自己啊。 “无论如何,她们如今风头正劲,咱们还是回去吧。” 心念陡转,如烟却是紧紧的抓住了祁容悦的手臂,一面压低了声音,一面示意宫人们簇拥着祁容悦便要转身回去。 “也好。” 心知如烟素来行事小心,祁容悦也不再执拗,温顺的就着如烟搀扶的手臂便一路回转。 面上虽是蔓起了丝丝的清浅笑意,可是她的心中却在暗暗的嘲讽自己。 羞辱(1) 面上虽是蔓起了丝丝的清浅笑意,可是她的心中却在暗暗的嘲讽自己。 想当初,就是初出别居宫的时候,她也不曾对这祁舒云低头分毫。 可是如今……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如今的她,居然也沦落到了为求自保而刻意避开祁舒云的田地。 可悲,可叹啊…… 祁容悦心中还在暗叹,忽然便听到身后传来祁舒云轻扬的娇叱之声,“前头那人不是三皇妹吗,怎么也不打个招呼,转身便走呢?” 听到身后祁舒云的声音,如烟心头一颤,足下却是分毫不停,仿佛是打定了主意要装作没有听到那般,反而搀着祁容悦越发的脚步加紧。 唉,嬷嬷委曲求全的心意她如何不知? 可是祁舒云既然扬声唤她,想必便不会如此轻易的任由她们装作听不到走掉便是。 既然事情来到眼前,躲,怕是躲不过去的。 不如,直面吧。 顷刻之间,祁容悦已是轻轻叹息一声,足下却是猛然停下了脚步,身边搀着自己的如烟也被惯性连带的绊了一个踉跄。 “公主!” 望着祁容悦淡然的眼神,如烟知道她的心意,可是胸中却仍是忍不住的担心连连。 毕竟这祁舒云如今风头正盛,而那慕子宸更是敌友不明,若是此时同那祁舒云正面冲突,怕是公主吉凶难料啊。 “嬷嬷。” 祁容悦轻轻拍了拍如烟搀扶着自己的手背,含笑转身。 定定的望向身后越来越近的祁舒云,以及慕子宸,柔声道,“见过皇姐。” “难得啊,真是难得啊!” 看到祁容悦冲着自己略微欠身行礼,祁舒云夸张的扬起眉眼,大步着向前走了一步,然后便四下里扬声笑道, “真是不容易啊,这可是三皇妹头一次这么守规矩的对本公主行礼呢,不容易,真是太不容易了啊!” 随着祁舒云的话语,身边跟随着的一众宫人都是七嘴八舌的附和, “可不是嘛……” “就是,就是……” 羞辱(2) 祁容悦眉峰一蹙,仿佛置若罔闻那般,只是定定的望向立在祁舒云身边的慕子宸。 唇角边上,依旧是如常的淡淡轻笑。 眼眸之中,依旧是如常的幽幽深沉。 望着对面的蹙眉却轻轻含笑的祁容悦,慕子宸的神情仍是淡然,仿佛平静的湖面一般,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激起一丝的涟漪。 “子宸,你说如今这世道上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邪门歪道心思呢?” 斜睨了祁容悦一眼,祁舒云飘然转身,肩上披着的大红色麝羽斗篷在漫天白色的雪花之中扬起一道美丽的弧线。 听到祁舒云的话语,祁容悦的眉峰骤然一紧。 子宸? 祁舒云管慕子宸直呼子宸? 而慕子宸在听到祁舒云的呼唤时,也丝毫不见任何的诧异神色,想必是早已经习惯了如此这般的称呼吧。 想来前几日的时候,书房之中,祁舒云还是那般不恭的喝叱着慕子宸。 可是如今,却已经到了如此亲昵的地步…… 不不不! 说不定,他们之间早已经就是如此亲昵,只不过,只是当时的她并不知晓而已。 而那慕子宸当时那般做作的一切,想必为的就是要请她入瓮吧! 可笑她,居然还当真相信了慕子宸这厮不会存有害她之心! 想到此处,祁容悦心中已是一片清朗。 怪不得当时父皇明明撞见了柳妃的丑事,却并未当庭发作,而只是命人将她和那御林军押入内室之中,交由当时一同前往的华妃看管。 虽然自从那晚富春宫中风波平定之后,她一直因为父皇的包庇而心寒,也从来不曾问过华妃当时撞破那不堪一幕时的具体情况。 可是如今看来,说不定,当时一切的一切,本来就是慕子宸联合柳妃私底下所设的一计。 所以才会有了被父皇撞破之时,柳妃娘娘那般伶俐机敏的一番狡辩言辞。 说什么她是被那见色起意的御林军下了迷药,若非拼命反抗离力保贞洁,只怕就要遂了那厮的愿…… 羞辱(3) 怪不得父皇居然会相信柳妃那番解释的鬼话。 原来是人家早已经安排设计好的一项精心计谋,而她同华妃,不过是这计谋之中,注定要遭遇惨败的一对可怜人而已。 想着想着,祁容悦便松开了眉峰,反而于唇角处扬起了一抹奇异的笑容。 衬着祁容悦此刻苍白的面色,那笑容,竟然是耀眼的美丽。 看到祁容悦不但不怒反而于唇角上泛起了笑意,祁舒云心中极为不悦,面上也不由的跟着微微愕然。 这愕然不过也只是片刻,须臾之后,祁舒云也是骤然一笑,转身站定了脚步,娇笑声声的望向身后立着的慕子宸,语含讥讽的扬声道, “这宫里头啊,总有那么一些人,成日里不学无术的,只是苦心经营着如何设计旁人,如何陷害旁人……,不过可惜啊,费了那般天大的力气,终究也不过只是一番跳梁小丑的丢人显眼罢了!” 面对祁舒云的笑颜,慕子宸唇角微扬,神情淡然。 没有听到慕子宸的回应,祁舒云看上去微微有些不悦,颦眉望过去,神情似嗔非嗔的追问道,“子宸,你不这么认为吗?” 抬眼对上祁舒云的双眸,慕子宸启唇一笑,微垂首回道,“公主说的极是。” 得到了慕子宸的肯定,祁舒云神情越发飞扬,转眼望了望祁容悦,重又转向慕子宸。 亲昵至极的挽起慕子宸的衣袖,似挑衅,又似示威那般的娇声道, “我就知道,子宸你定然是会站在我这一头的。那一日书房当中,你之所以拦我,也是为了我好。” “哦?公主明白?” 慕子宸并不推却祁舒云的亲昵,只是扬眉反问。 “当然明白!” 祁舒云娇笑道,“子宸你其实就是不想让我和那贱人一般的自降身份嘛,你的苦心我自然明白。” 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慕子宸只是含笑抬眼,不着痕迹的将衣袖从祁舒云的双手之中挣出。 羞辱(4) 祁舒云柳眉微蹙,心中骤起一股不悦。 这股不悦尚未来得及发作出来,却见慕子宸已经是无比亲昵的抬手触上她的额发。 手指轻柔的拈弄片刻,一片落在头顶的雪花,便被慕子宸轻轻的捏在指尖拿了下来。 望着那片挺立在慕子宸指尖上的雪花,祁舒云娇柔一笑,轻声道,“谢谢你,子宸。” 眼看着面前这一场痴男怨女的戏码,祁容悦心中百感交集。 不过其中最最叫人心疼的却是一股叫做“背叛”和“中计”的痛。 是啊,若非他们是一伙的,那慕子宸又怎么可能会发现柳妃那般隐秘的淫乱之事? 说不定,那一场淫乱之事,也只是柳妃同慕子宸因为察觉她的意图反攻,而精心布置下一出诱她中计的戏码而已。 她太笨,太笨! 居然没有发现这慕子宸原来同柳妃娘娘是一伙的。 看着祁容悦面上神色不动,可是宽大衣袖之下的手臂却是瞬间化做冰凉,如烟心知公主此刻必是心如刀绞的后悔不已。 抬手紧了紧祁容悦的手腕,如烟缓步上前,对着祁舒云福身恭声道, “安乐公主身子不爽,若是长平公主没有什么旁的事情,奴婢这便随安乐公主先行下去,不打扰长平公主赏雪雅兴了。” “嗯?” 听到如烟出声,原本只是专注望着慕子宸的祁舒云忽的转过脸来。 一张眉目姣好的脸庞也因为此刻所望着的对象而瞬间变得微微有些狰狞,祁舒云拧眉一笑,走上前来,抬手冲着如烟便是一个响亮无比的耳光, “本公主面前也有你这样没有身份的奴婢说话的份吗?” “嬷嬷!” 看到如烟被祁舒云一个巴掌打的面庞陡转,祁容悦胸口突的大恸,抬步上前便要同祁舒云计较,“你!” “怎么,想要动手打人吗?” 曾经在祁容悦面前吃过亏的祁舒云此刻却是已经学乖,看到祁容悦大步上前,随即便是猛然一步退后。 羞辱(5) 羞辱(5) 她将半个身子几乎是躲在慕子宸的身后,然后探出一张粉嫩的面容,口吻之中却满是恶声恶气, “我说三皇妹啊,你可是要好好管教一下你宫中的这些贱婢们了!先是一个秋蝉信口雌黄的诬我母妃,又来了一个如烟以下犯上。 那贱婢秋蝉总算还是有所醒悟不忍听人唆使继续冤枉母妃,不待父皇亲审,便已经于天牢之中自行了断了她自己那条贱命。 本以为前头有这秋蝉贱婢做榜样,你宫中这些奴婢们都会有所收敛一些。可是如今看起来,若非本公主今日好心替你管教一二,只怕日后皇妹身边这些贱婢们如何丢了性命都不明白!” “你!” 眼见慕子宸高大的身子将祁舒云尽数挡在身后,祁容悦只觉胸口剧痛不止。 这痛,分不清楚是来自于看到如烟面容上那片红肿,还是来自于祁舒云口中那恶声恶气的声声指责,抑或就是来自于眼前慕子宸这一副完美至极的英雄救美画面。 看着祁容悦面色骤然泛白,身子摇摇晃晃的需要身边宫女搀扶才能够面前站稳,祁舒云面上满是得意。 还要雪上加霜的在说些什么,却被慕子宸柔声打断, “公主,今日的课业可尽数完成,明日课堂上太傅可是要检查的。” 仰首对上慕子宸含笑的眉眼,祁舒云的面容重新恢复一派娇媚,扯着他的衣袖连连嗔道, “哎呀,我可真是忘记了!今日光记得同你学那一手好字了,都忘光了,我不管,子宸你要帮我完成,免得明日太傅责罚!” 慕子宸含笑对上情急的祁舒云,轻声回道,“公主放心,臣下自当帮着公主完成所有课业。不过如今时间却是已经不早,不如早些回去,可好?” “你说好便是好。” 祁舒云先是对着慕子宸娇媚一笑,然后便转身冲着面容苍白的祁容悦厉声道,“今日便这么着吧。希望三皇妹日后能够吸取些教训,万不要再做那些无谓小人,尽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面对祁舒云的气势凌厉,祁容悦只是不理,俯下身去,握住如烟的手臂,望着面容上那一片红肿之色,关切语道,“嬷嬷,可还好吗?” 羞辱(6) “哼!” 见祁容悦并不理会自己,祁舒云也不追究,只是笑盈盈的扯着慕子宸的衣袖,“如此,咱们便快些回去吧。” 慕子宸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俯身在如烟面前的祁容悦,继而便垂眼望向自己被祁舒云紧紧拉扯的衣袖,轻笑道, “好是好,不过还是先请公主松开臣下的衣袖,这衣料轻薄,怕是要被公主这么一扯给扯破了呢。” “哼,子宸你开我玩笑,我不理你了!” 难得看到慕子宸这般温柔的对着自己玩笑,祁舒云心头极为舒坦,一面娇笑着松开他的衣袖,一面却是满心愉悦的追赶着打闹过去。 “公主,咱们也快些回去吧。” 见祁容悦一双眼睛之中满含了关切和心疼望着自己,如烟带着一丝浅笑,站起身子,轻声说道。 “好,咱们这就快些回去,赶紧的寻些药膏来擦拭一下才好。” 祁容悦急急的扶着如烟的手臂,示意身边宫人赶紧回去。 “公主不必着慌,不疼的。” 见祁容悦神情自责,如烟知道公主的心中正在心疼自己,为了为了不能保护自己而自责,于是抿了抿唇,摇头说道。 “怎么会不疼?瞧这半边面颊都要肿起来了。” 听到如烟反过来掉头宽慰自己,祁容悦难过的眼眶之中满是雾气,两瓣嘴唇也因为贝齿紧咬而越发的殷红。 “真的不怎么疼的。” 如烟一面就着祁容悦手臂走着,一面轻声笑道, “想那长平公主虽然巴掌看似大力,可是实际上落在脸上的时候却正巧被奴婢偏转了脸去,所以只是听着声音响亮了些,实际上却是真的并不怎么疼的。” “嬷嬷!” 听着如烟口气当中满是不在乎的轻描淡写,祁容悦眨了眨眼,不再说话,只是扶着如烟的手臂却是越发使力。 回到殿上,立马就有机灵的小宫女拿来了膏药,祁容悦接了过来,亲自帮着如烟敷药。 羞辱(7) 交代了宫人们不得碎嘴的将今日雪地上遇见祁舒云的那一番争执张扬出去之后,如烟便任由祁容悦亲手为自己敷药。 此刻室内除了祁容悦和如烟之外,已是没有旁人。 见室内安静,如烟吸了口气,这才轻声说道,“公主今日可瞧清楚了那跟在长平公主身边之人了吗?” “那般近的距离,怎么会瞧不清楚?” 听到如烟问话,不由便想起了之前跟在祁舒云身边兀自镇定自若,一派说笑的慕子宸来,祁容悦胸口隐隐一痛,却是勉强堆出笑意迎上如烟的眼眸,自责道, “都怪我,太过轻易相信别人,如今才叫咱们落得了这般惨败的境地,也白白的连累嬷嬷你挨打。” “公主说的什么话。” 如烟轻声斥了祁容悦,抬手抓住公主正为自己敷药的手臂,正色说道, “今日之事,不过只是小小一个坎坷罢了。如今既知那人乃是福春宫中之人,日后防着他些也就是了。更何况早早得知他的真正身份,不比日后深陷其中之时才知道要来的好吗?公主又何必如此难过?” “嬷嬷你?” 听到如烟劝服自己的话语之中另有深意,竟似隐约看穿了自己此刻因为那慕子宸的身份而生出不悦的心思,祁容悦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却是略略有些慌张的垂下了眼眸,不敢同如烟对视。 看到祁容悦微微慌张,竟然不敢同自己对视,如烟知道自己心中猜测不错。 不过短短的一番相处,只怕公主竟然是对那心思诡谲的慕子宸生出了些许的情意。 否则,又怎会因为那人的背叛而如此惊慌,如此难过? 心中暗暗一叹,如烟这才继续说道, “公主,深宫之中,何处没有倾轧?即使今日被人算计,也不过只是让那人略胜了半筹而已。只要咱们留得青山在,日后处处留心,防人三分,又哪怕日后没有机会扳的过来这落败的一局呢?” 羞辱(8) “嬷嬷觉得,咱们还有斗下去的可能吗?” 听到如烟说话,祁容悦心中先是一动。 可一想起此前面对富春宫中那样捉奸成双,无可置疑的局面。 可是父皇祁永飞却仍然是选择相信了柳妃信口胡编的那一番说辞,祁容悦不由的便在心中生出浓浓的无力之感。 叹了口气,祁容悦缓缓抬眼,神情黯然的对上如烟的眼眸,轻声说道, “纵使我仍然有心下去。可是如今局势,嬷嬷也已经看到了。 父皇偏袒富春宫那边竟到如此地步,便是咱们留得青山在,便是咱们处处留心,日后只怕也再难寻得如今这般更好的时机了吧。” 见祁容悦神情落寞,如烟柳眉微扬,低声问道,“难道,公主如今要尽然认输了吗?” 祁容悦从如烟的手中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一面继续敷药,一面轻声回道, “便是华母妃加上我,都不足以同父皇心目中柳妃的分量相抗衡,如今咱们不认输却又能如何?” “若公主心中当真如此思虑,奴婢自然遵循公主想法。” 猜测着祁容悦是否当真能够将心中积蓄多年的愤恨化去,如烟柔柔一笑,却是带着满眼的憧憬,轻声说道, “想来,倘若公主当真能够平心静气的放下心中那些执念,平安顺遂的过活下去,莫说是奴婢,便是佳妃娘娘想必也是由衷的会为了公主开心的。” “母妃她……” 祁容悦轻轻抿唇,眉眼之中隐约可见泪光,“母妃她当真会因为我放下心中的这些仇恨而开心吗?” 如烟点了点头,因为想起已经逝去的佳妃娘娘,所以她的神情之上也显出些微的黯然之色,可是口唇之总却是仍然坚定的对着祁容悦回道, “以佳妃娘娘那般平和的性子而言,想必她是愿意公主放下仇恨,单单念着皇上的好处平安顺遂过活下去的,倘若公主当真能够做到,娘娘她自然会是开心的。” 羞辱(9) 因为如烟的话语,祁容悦想到了当初母妃去世当时,曾经那般执着的握着自己的手,口口声声要自己不要恨父皇。 虽然母妃一生受苦都是拜父皇所赐,可是母妃临终之时,一颗心中却终究仍然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曾经伤害她最深的男人。 当年,他们之间,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纠葛呢? 居然会让父皇震怒如斯,令得当时身怀有孕的母妃迁入形同冷宫的别居宫中,长达十数年置若罔闻的不闻不见。 可是在一知母妃逝去的消息之后,父皇他却又是那般的悲痛莫名。 当时俯于母妃尸身之前,父皇的眼中那份伤感和歉然,深刻到连她这个原本心中无比记恨的女儿看了之后都忍不住要随之垂泪。 若不是因为心中有着一份沉甸甸的感情使然,父皇的眼中又怎么会出现那样无法掩饰的悲痛和追悔莫及? 母妃啊,我该是放下仇恨吗? 百肠纠结,祁容悦眼眶之中的泪滴终是轻轻滑出,打落在如烟的手背之上。 “公主?” 知祁容悦怕是想起了佳妃娘娘去世时的痛苦模样,如烟轻轻吸了口气,抬手抹去了公主面颊上的淡淡泪痕。 “是啊。” 祁容悦长长吸了口气,将眼眶之中残留的灼热尽数逼止,这才勉强含着笑意望向如烟说道,“想来如果我并不主动掀起同那富春宫的风波,父皇念在母妃情分之上,必会是怜我的。” “是啊。” 如烟附和着点头,轻声说道, “如今公主有了封号,已是尊贵之躯,又有华妃娘娘的真心怜惜,再加上皇上对佳妃娘娘的余情,若是公主肯安然放下心中执念的话,今后的日子却也未必不会顺心” “只是……” 祁容悦跟着点了点头,眼眸之中却是生起了些许的歉然之色。 “只是什么?” 看到祁容悦口气之中似有松动,如烟随即便继续追问。 放手(1) 自从佳妃娘娘去世后,如烟便将祁容悦当做了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自被皇上接出冷宫,公主先是说要报仇。 纵然心中无比担心,可是如烟却没有说出半个不字。 后来,公主说要斩草除根。 纵然如烟心中无比明白即使她们联合了华妃之力,但那柳妃却仍是势力庞大,不可小觑。 可是如烟在面对祁容悦的时候,却还是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的意见。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在如烟的心中,祁容悦便是她唯一的亲人。 而祁容悦心中的愿望,自然也就是她心中的愿望。 为了祁容悦,她愿意冒任何风险。 只要是有关于祁容悦的事情,她就愿意在任何危险之前,义无反顾的将公主挡在自己的身后。 虽然早已经打定了任何危险都要护住祁容悦的念头,可是每每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如烟却总是忍不住担心自己从小照顾长大的这位公主是否会有不妥之处。 所以如烟虽然表面上处处配合着祁容悦的行动,可是她的内心深处,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暗暗的希望公主能够放下心中那些仇恨,安安全全,开开心心的过着生活。 如今,如果公主真的能够放下仇恨,那么如烟的心中也就真正的安心了。 望着如烟面容之上的隐隐期盼,祁容悦不觉有些心疼。 如烟嬷嬷心中的那份期盼,祁容悦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 她无奈的叹息一声,吹了吹如烟面颊上那处红肿之处,终是轻声说道, “只是,只是我要辜负华妃娘娘的那份怜惜了。” 听到祁容悦心中觉得愧疚的事情,乃是因为不能帮助华妃夺得无上宠爱,如烟实在忍不住感叹公主虽然表面上看去心狠手辣,可是实际上却是心地最为纯良之人。 如果公主不是一个心地纯良之人,那么她是绝对不会因为顾念着要还华妃的这么一份恩情,而迟迟不能放手。 放手(2) 定了定心思,抬手覆住祁容悦正在自己面颊上轻轻抚摸着的手臂,如烟对着公主说道, “华妃娘娘待公主乃是真心,她同公主之间必不会因此而生分的。公主也不必因为这事便觉得亏欠华妃娘娘,如今咱们欠下华妃娘娘的这一份情,就由奴婢在今后尽心竭力的去报答也就是了。” “唉……” 听如烟说的坚定,祁容悦幽幽叹息一声,望着如烟面颊上的红肿,半晌之后才无奈至极的说道, “除了华母妃,还有嬷嬷这里,我同样是欠下了一份天大的情分,只可惜,也许我今生或许是无力报答偿还了。” “公主说的这是什么话!” 如烟抬手,掩住祁容悦无奈的口唇,抢道,“佳妃娘娘同公主,素来对奴婢皆是真心实意,视若至亲,咱们之间还谈什么报答和偿还?” “嬷嬷,你是这个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了。” 祁容悦无比动容的靠入如烟怀中,口唇之中低声呢喃着。 紧紧的拥着怀中的祁容悦,如烟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再说。 依偎在如烟的怀中半晌之后,祁容悦缓缓抬眼,对如烟轻声说道, “嬷嬷,今日的事情就不要告诉华母妃了,免得她听了之后难过。” “公主放心,奴婢明白。” 知道祁容悦是不想让华妃听说了今日被祁舒云欺负的事情,于是如烟一面暗暗的心疼着一面点头。 祁容悦和如烟相依相偎,如同最初别居宫中的那些日子一样,亲昵无比。 一片静默之中,忽然听到殿外传来宫人的声声通报,说是华妃到了。 听到外头通报,祁容悦微微一怔,却是赶紧抬眼望向如烟,疑惑问道, “我已经吩咐了所有人等不得多嘴对华母妃说些什么,可是已经这么晚了为什么华母妃却又过来了呢?” 握了握祁容悦微微僵硬的手臂,如烟柔声说道, “公主莫慌,想必是华妃娘娘惦记着公主额头上的伤势,所以才特意过来看看也说不定啊。” 放手(3) “嗯,嬷嬷说的是,是我太过忧虑了。” 听了如烟的话,祁容悦含笑点头,从如烟怀中脱出身来,略微一整衣裳便朝向殿门方向走去。 尚未等到祁容悦走到门口,殿外素来莲步款款的华妃却是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险些同迎上前去的祁容悦撞个满怀。 “华母妃?” 祁容悦猛然止住脚步,诧异的望向步伐匆匆的华妃。 “容儿,本宫可撞到你了?” 眼见着祁容悦猛然止住脚步,华妃匆匆抬手,爱怜的抚触过去,上下检视着祁容悦的身上是否有什么地方不妥。 “没有没有,华母妃放心便是。” 见华妃紧张的模样,祁容悦轻轻一笑,拉着华妃的手转身便往室内走去,一面走着,一面问道, “这么晚了华母妃怎么还没有歇下呢,我额上的伤都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又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容儿今日傍晚时分可曾出门?” 顾不上回答祁容悦的问题,华妃只是紧紧的攥着祁容悦的手腕,反问道。 “傍晚时分?” 听着华妃口气之中紧张意味十足,祁容悦有些不解的望了望一旁立着的如烟,这才转向华妃回道,“是啊,傍晚时候见外头下了雪,一时兴起便出门去走了一走。” 听到祁容悦的回答,华妃面上神情越发紧张,抬手置于祁容悦双肩之上,颤声问道,“那,容儿出门的时候可曾在外间遇到长平公主?” “长平皇姐?” 听到华妃突然问及祁舒云,祁容悦却是陡然一愣,求助似的望向一旁的如烟。 明白祁容悦眼光之中的为难之色,如烟咬了咬唇,看看神色紧张的华妃,最后却是对着祁容悦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因为听到华妃突然如此一问,如烟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不知道华妃到底为何会有此一问。 纵然华妃正在紧紧的抓着祁容悦的肩膀等待着她的回答,可是祁容悦却并急着回话,只是垂下眼帘兀自思量。 放手(4) 方才她已经吩咐过不许任何人将今天遇见祁舒云的事情告诉华妃,免得徒惹华妃担心,可是这会儿华妃怎么自己提起了此事? 莫非是华妃已经知道了刚才外头发生的事情,心疼她吃了祁舒云的亏,所以才会这么晚的时候还赶过来安慰一番的吗? 顷刻之间,祁容悦已是心念及此,可是随即转念,却又觉得此刻的华妃神情过于古怪。 倘若是因为心疼她在祁舒云面前吃了亏前来安慰,怎么面上却又是如此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呢? 莫非,是发生了其他什么不好的事情? 心中刚刚如此一想,祁容悦的面色随即也跟着变得难看起来。 抬眼对上面前一脸紧张的华妃,口唇微微一颤,祁容悦轻声问道,“华母妃,可是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情吗?” 华妃并不回答祁容悦的问题,只是蹙了眉头急声追问道,“容儿今日傍晚遇到长平公主的时候,你们两人之间是否发生了口角?” “回娘娘话。” 听到华妃问话,不等到祁容悦回答,一旁的如烟便赶紧抢在前头将话截了过来。 快步上前,冲着华妃福了一福,如烟正色解释道, “今日傍晚的时候遇到长平公主,咱们便马上掉头说要离开了,可是那长平公主却不依不饶的阻了咱们去路,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公主在一众宫人面前丢丑才肯罢休的模样一般。 句句话都是专拣了最伤人的言辞来说,可饶是如此,公主也不曾同她争执。反而是后来长平公主见咱们并不还嘴,一时没了兴味,便自行走掉了。 这事,应该也算不得是双方发生了口角吧?若当真论起理来的话,今日吃亏的却是咱们公主。” 听了如烟的解释,华妃本就皱着的眉峰不觉越紧,轻声问道,“是吗?” 如烟赶紧点头,尚未来得及出声,已经意识到可能真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祁容悦却是抢先说道, “回华母妃话,事情的确如此,而且如烟嬷嬷还因为要保护我被长平皇姐欺负而挨下了一巴掌。华母妃你瞧,如今如烟嬷嬷的脸都还是红肿着的呢。” 放手(5) “真是苦了你们了。” 华妃转眼看到如烟红肿一片的面颊,心中已经约略着猜出了事情的所有,轻轻一声叹息,却是无礼至极的自行坐了下来。 “华母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你怎么会如此紧张的神色?” 看出华妃神情异样,祁容悦乖巧的坐在华妃身边,搀扶着华妃手臂,轻声问道。 “这可真是风欲静而风不止啊……” 华妃叹了口气,一面轻轻抚摸着祁容悦的手臂,一面无奈一笑。 “华母妃?” 随着华妃神情的紧张,祁容悦的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莫非是那祁舒云在傍晚时候得了便宜却还嫌不够,在回到富春宫之后在柳妃面前反咬一口,哭诉她竟在争执之中吃了亏不成? 见华妃神情无奈,如烟心中也跟着紧张,随即便如同祁容悦一般想到会不会是祁舒云在回宫之后故意反诬祁容悦欺负人。 因为一心想着要维护祁容悦,所以如烟不及多想其他,径直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华妃正色说道, “娘娘,奴婢刚才所言句句属实,您可一定不要偏听偏信旁人说的什么话啊!” “嬷嬷……” 看到如烟重重跪倒在地,祁容悦赶紧起身搀扶。 “如烟你这又是何苦,本宫并未说偏信旁人啊!” 华妃也跟着祁容悦一起将如烟搀扶起来。 “那娘娘此刻来到这里,又是这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如烟就着华妃和祁容悦的手臂站起身来,扬眉问道。 “本宫之所以会在这般光景来此……” 华妃拧眉一叹,缓缓摇头道,“倒的确是因为知道了一件和容儿未脱关系的事情。” 见华妃为难模样,祁容悦略一掂量,径直问道, “华母妃,到底是什么事情?莫非是长平皇姐仗着父皇宠爱,所以反而到父皇那里告了容儿一状不成?” 放手(6) “容儿……” 华妃蹙眉,握住祁容悦的手臂,低声说道,“容儿之话,虽然不中,却不远矣。” 想到刚才华妃无奈之时轻声说出的那么一句“风欲静而风不止”,祁容悦心中已经猜出了事情,贝齿一咬,沉声道, “如此说来,果然是长平那个贱人恶人先告状了,想必依着父皇如今对富春宫那边的宠幸和信任,自然是在听了长平的一番哭诉之后极为不悦喽?” “极为不悦?” 华妃摇了摇头,深深的望了望如烟和祁容悦,无奈语道,“若当真只是不悦也就罢了,可皇上如今却是已然龙颜大怒了。” “龙颜大怒?” 看清了华妃眉眼之中那深深的忧虑,如烟的心跟着一颤,促声道,“娘娘,今日之事,当真算起来的话,也不过就是姐妹之间的拌嘴而已,至于惹的皇上龙颜大怒这么严重吗?” 听了如烟的问话,祁容悦不再言语,只是定定的望向华妃,等待着回答。 她的心中和如烟一样有着浓重的疑惑,凭着父皇对已经亡故的母妃余情,必不至于这般绝情吧。 怎么可能只因为听了祁舒云的一番哭诉之后,就偏听偏信到那般龙颜震怒的地步了呢? “这一次,怕是真的惹出事端来了。” 华妃抬手将神情疑惑的祁容悦紧紧抱入怀中,低声语道,“这一次,并非只是长平一人到皇上面前哭诉,还有柳妃那个贱人。” “柳妃娘娘?” 祁容悦在华妃怀中抬起头连,诧异问道,“柳妃她又说了我什么不是之处吗?” “柳妃那个贱人,那个贱人……” 听到祁容悦问话,华妃像是被提及了心中大恨之事,颤抖着嘴唇恨声说道, “那个贱人,她们母女一唱一和的,口口声声说什么容儿故意在宫中相遇之时恶意挑衅,枉顾皇上当初明令禁止再度议论那一晚富春宫中的事情,故意于一众宫人面前放纵流言,污蔑柳妃清白之名……” 除根(1) 说到此处的时候,华妃略略一停,极力忍住心中气愤之后这才继续说道,“当时听到长平公主如此一番哭诉之后,皇上便已经是勃然大怒了。 可是柳妃她们母女却并不曾就此罢休,柳妃那个贱人,故意唱苦肉计给皇上看,用自己的头去撞那大殿上焚香的盘龙金柱香鼎,说什么要以死明志。” 听了华妃说了这么许多,祁容悦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居然当着父皇的面去撞那金殿上足有一人多高的盘龙金柱香鼎?这苦肉计所下的本钱可是不小啊! 想必如此大的本钱,目的定然是想要将她斩草除根才算了结。 看来如今的一番折腾,柳妃倒是已经将她祁容悦看做了深宫之中最为顾忌的眼中钉了吧。 祁容悦冷冷一哼,抬眼迎上华妃眼眸,不屑说道,“以死明志?想必那柳妃娘娘定然是非常巧合的在寻死之际被殿上侍从给救了下来吧! 此刻,那娇滴滴却又贞烈异常的柳妃娘娘,想必也定然是毫发无伤的窝在父皇怀中声声哭诉呢吧?” 听了祁容悦的猜测,华妃不禁为了祁容悦的心思缜密而叹服,可是此刻却不是叹服的时机。 幽幽叹息一声,华妃轻轻点头,“没错,本宫身边安插在大殿上的眼线过来回报说,当时殿上一同聆听皇上训话的还有几位皇子以及宫中侍卫。 那柳妃同长平上殿大闹之时也并未顾及旁人在场,当时柳妃那个贱人一头撞鼎,上前将她搭救下来的,正是大皇子的侍卫慕子宸。” “又是这人?” 如烟一怔,抬眼定睛望向华妃怀中的祁容悦。 “慕子宸?” 祁容悦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心中猛然一阵吃痛。 慕子宸这厮,当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那慕子宸,他居然隐藏如此之深,只为了要帮着柳妃布下这么一个无懈可击的天罗地网,只为了要帮助柳妃除掉她祁容悦! 慕子宸,自此刻起,咱们不共戴天! 除根(2) 慕子宸,自此刻起,咱们不共戴天! 祁容悦双拳紧握,一口雪白贝齿紧咬口唇,硬是将两瓣红唇给咬出了血腥味道这才算罢。 “容儿。” 华妃轻轻唤了一声,抬手覆上祁容悦僵硬的箭头,无奈语道, “据闻皇上在金殿之上龙颜震怒,将桌案都给踢翻了。本宫估摸着这会儿那殿上的内侍许是正从那厢过来,此番的惩戒,怕是连本宫都保不下你了。” “惩戒?什么惩戒?” 看到华妃眼神黯然,如烟急切上前询问道,“娘娘,难道皇上居然连问都不问一声公主,就这么听信了柳妃她们母女的一面之词了吗?” 华妃转眸对上如烟不信的眼神,无力回道,“如今金殿之上太医宫人乱作一团,皇上怕是要忙着哄劝那假意寻死的贱人,咱们咏春宫这边,估计是不会来了。 而且,为了安抚那个贱人,皇上已经宣召了内侍正往这边赶来,说是要惩戒容儿,以慰那个贱人。” “那……” 见华妃神情落寞如斯,如烟知道华妃对于此事已经无能为力,也不再多辩什么,只是忧虑的望了一样面无表情的祁容悦,随即转向华妃问道, “那么,娘娘可知皇上所说的这惩戒,会是如何吗?” 华妃不确定的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是最终却仍然什么都没有出声,只是对着如烟轻轻摇了摇头。 室内一片静寂之时,只见面无表情的祁容悦豁然抬头,咬牙切齿的沉声语道, “他最好将我赐死才算作罢!否则,我祁容悦定然同富春宫那边的贱人势不两立!” “公主万万不可如此不恭!” 听到祁容悦对祁永飞改口称作“他”,如烟赶紧抬手覆住了祁容悦的口唇,四下顾盼之后这才转眼低声劝道,“奴婢知道公主心中无限委屈,可是隔墙有耳,公主还需庄重才是。” 见祁容悦眼神之中如同燃烧一把熊熊烈火,华妃无奈的叹了口气,语道,“是啊,容儿,无论如何,暂且忍过这一回吧。” 除根(3) 见祁容悦的眼神之中如同燃烧一把熊熊烈火,华妃无奈的叹了口气,语道, “是啊,容儿,无论如何,暂且忍过这一回吧。” “忍过这一回?忍过如今这一回,只怕日后还会有相似的无数回吧。” 祁容悦缓缓抬眼,望望华妃,又望望如烟,这才轻声说道, “方才我还在同嬷嬷商量,说那人毕竟是我的父皇,纵是有些事情做的过了,他也必定会念在同母妃往昔的情分之上对我照拂有加,今次对那富春宫之所以如此包容,也许自他的苦衷,为了不要他日后为难,倘再遇同富春宫的纠缠,我便隐忍下来也就是了。 可是此番话语尚未落定,那边金殿上柳妃的一番苦肉计便令的他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对我惩戒! 这样薄情的男子,如何配得上母妃当初别居宫中的夜不能寐!如何配得上母妃临终前口口声声所求的要我不要恨他!如何配得上我称他一声父皇!” “容儿,我命苦的容儿啊!” 听了祁容悦口口声声的指责,华妃顷刻便是泪眼涟涟,抬手将面前这个一脸倔强却是满眼委屈的孩子抱入自己的怀中,企图用着自己怀中的热来温暖这个遍身寒意的孩子。 看着华妃和祁容悦相拥一处,如烟立在旁边也是满眼含泪,于心中暗暗恨着祁永飞的心狠和寡情。 随即,听到殿外一阵脚步踢踏,夹杂着一声声宫人的扬声通报,说是金殿上的内侍带着皇上口谕赶到。 祁容悦浑身一颤,抬手推开拥着自己的华妃,越发挺直了脊背,就那么双眼炯炯的望着内殿入口处,恨恨的等待着那份属于她的惩戒。 “安乐公主跪地接旨……” 那内侍走到近前,一改往日笑嘻嘻的颜色,只是寒着一张面容宣示着。 “安乐公主接旨。” 见祁容悦只是硬挺挺的站在原地,华妃面色一紧,抬手推了一把,迫得祁容悦双膝一弯,终是跪下地去。 除根(4) 见祁容悦虽不情愿,却仍是跪下,那内侍薄浅眼皮之下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口气之中也是公事公办的意味,扬声道, “安乐公主生性顽劣,训示缺失,如今屡屡违背圣意,冲撞犯上。今罚跪地两个时辰,行三跪九叩之宗室大礼,以示薄惩,钦此……” 见那内侍宣旨言毕,祁容悦却仍是默不作声,华妃赶紧躬身,柔声道,“安乐公主接旨,谢主隆恩。” “来呀!” 听了华妃回答,那内侍转眼示意身后两名身材粗壮的内侍上前,启唇道,“皇上有命,要奴才监罚,如此,便冒犯公主了。” “是。” 那两名身材粗壮的内侍得了命令,应声上前,一左一右便将跪地不起的祁容悦给拽了起来,推搡着往外走去。 而祁容悦则像是个木头人一样,任由那两名内侍生拉硬扯的拽着自己,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和抗拒。 她的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内侍所宣读的皇上口谕: 跪地两个时辰,行三跪九叩之宗室大礼,以示薄惩…… 这就是那个给了她性命骨血的男人,在她母妃逝去之后所给予她的所谓的周全照顾和怜悯! 这就是那个使得母妃临死前也念念不忘嘱咐她不要生恨的男人,如今却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根本不由她任何解释的机会,便毫不犹豫给予她的所谓惩戒! 帝王天家,最是荣华! 帝王天家,却也最是无情之至! 今到此刻,祁容悦才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大悲无泪。 是的,心中充塞了漫漫的受伤和疼痛,鼻头也最是酸涩无比,可是,眼眶之中却始终只是一片干涸,欲哭无泪。 “公公,你们这是做什么,公主乃是万千之躯,岂可由得你们这些奴才如此肆意冒犯?” 见那两名粗壮的内侍毫不怜香惜玉的抓住祁容悦便往外走去,如烟赶紧上前,不由分手便去掰那内侍的手腕,想要将祁容悦护下。 除根(5) “是啊,便是容儿犯错,如今皇上惩戒,容儿刚才不也跪着呢吗,你们这又是做什么?还不快快松开公主!” 见如烟被那粗壮内侍一把推开摔倒在地,华妃蹙眉上前,抬手便要将如同失却灵魂的祁容悦拥入自己怀中。 “华妃娘娘请自重!” 那名宣旨的内侍满脸薄愠之色,上前一步,竟然将欲上前保护祁容悦的华妃给挡在了身后。 “你们好大的胆子!如此冒犯公主,难道就不怕本宫现在前去禀告皇上,治你们个犯上之罪吗!” 华妃从未在奴才们面前如此跌份,纵是有心隐忍,却在此刻也不由的生出怒意。 面对华妃的怒意,那内侍却不见丝毫惧怕,虽是微微躬身,可是口气却仍做厉然意味,“华妃娘娘请息怒,奴才们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娘娘不要阻拦的好些。” 见这内侍完全不念往日多有恩惠之情,只是冷面执法,华妃心知肚明,怕是这番前来已经得了皇上的命令,可是嘴上却仍然在据理力争, “奉命行事?皇上不就是要容儿跪地两个时辰吗,方才她便已经是跪着的,你们抓起她去又是如何?” 那内侍回眸看到祁容悦已经被驾着走出殿门,这才转过眼来对着面前一脸怒色的华妃说道, “回娘娘话,皇上有旨,惩罚公主所跪之处需是室外雪地之中,又命奴才们务必监督执行,故而奴才们这才大胆冒犯,还请华妃娘娘息怒。” 内侍话音一落,华妃尚未来得及出声,便只听摔倒在地上的如烟满腔悲声,“室外雪地之中?天哪!娘娘,公主如今正在病中啊,这身子怎么承受的住!” “室外雪地之中?” 华妃身子一晃,却是脚步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幸亏已经爬起的如烟眼疾手快搀扶一把,这才不曾失态。 “此乃圣命,还望娘娘明理不要阻拦。” 那内侍已经得尽上风,略一欠身,随即便往那室外走去。 除根(6) 除根(6) “皇上,皇上他竟然如此绝情,要让容儿跪于室外雪地之中?他明知容儿头上有伤,素来身子又弱,如此惩戒,他分明就是要容儿的命啊!” 华妃仿佛遭到雷击一般,口唇颤巍巍的转向搀扶着她的如烟,呢喃自语道, “本宫不信,不信皇上他竟然对容儿如此狠心,本宫不信!” 眼见华妃如遭重创,如烟含泪,口中不语,心中却是已然明了此番柳妃之所以上了金殿,舍命一搏去撞那金鼎,必是抱了斩草除根的险恶之心。 如今,柳妃的计策奏效了。 她们此番,当真是败得彻彻底底,毫无反击之力! 眼见平日冷静沉着的华妃变做如此慌乱模样,而素日沉稳的如烟嬷嬷也是这么一副悲苦神情,时常跟在华妃身边的碧琦也是满眼无助。 心中一动,速速转身从架子上取过一件厚实的棉缎斗篷,和如烟一起扶住了华妃说道, “娘娘,咱们还是快要外头瞧瞧吧,如今公主尚在病中,身上衣服也单,这外头天寒地冻,怎么能受得住啊!” “快快快!” 听到碧琦出声,视线落在碧琦手中那件棉缎斗篷之上,华妃猛然回神,急匆匆便冲向室外。 一出殿门,便闻外头呼呼风声。 这场初春的雪,倒是越来越大,棉絮一般撕扯着飘洒下来,无情的覆了室外雪地上跪倒着的祁容悦满头满脸。 宫院的廊子之下,立着那几名奉了皇命而来监罚的内侍,满眼无情。 而咏春宫中近身的一些宫女,内侍则皆是跟着祁容悦立在院子的雪地之中,个个都瞪红了眼眶。 华妃见此场景,眼圈一热,泪水便如那断线的珠子一般跌落下来。 一路跌跌撞撞的冲出廊下,华妃将碧琦手中的那件棉缎斗篷为祁容悦披上。 先是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待到感觉祁容悦身子微热了些许之后,这才满脸不舍的贴在她的耳畔。 除根(7) 一路跌跌撞撞的冲出廊下,华妃将碧琦手中的那件棉缎斗篷为祁容悦披上,先是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待到感觉祁容悦身子微热了些许之后,这才满脸不舍的贴在她的耳畔,坚声语道, “本宫不信皇上竟然如此狠心,本宫现在就往大殿上去求见皇上,容儿你且忍一忍,一定要等着本宫回来,等着……” “华,华母妃,别,别去……” 见华妃起身欲走,口齿已经微僵的祁容悦缓缓出声,绝望语道,“何必前去?那人,想必,想必断然是不会见你的……” 眼见祁容悦眉眼之中已是一泓死水一般,华妃难忍心中悲痛,咬牙狠道,“若是不见,本宫便跪在殿外,誓死不起!” 言毕之后,华妃凛然起身,并不披上遮挡风雪的毡衣,就那么穿着袍服快步而出。 “碧琦,快快……” 眼见华妃足下丝履似是微微打滑,跪在地上的祁容悦赶忙冲着碧琦示意。 “奴婢明白。” 碧琦强忍着哭腔,抓着如烟递上来的毡衣一路小跑着便追赶了过去。 “你们,都到廊子下头去候着吧。准备些热水什么的,待两个时辰之后好给公主洗漱。” 眼见院中宫人个个眼眸悲戚,如烟吸了口气,强自镇定的吩咐了院中立着的宫人,然后自行却是直往祁容悦的身边行去。 “是。” 明白如烟是担心大家齐齐冻出病来,于是宫人们领命退至雪花打不到的廊子下头,各自忙碌而去。 如烟缓步来到祁容悦的身边,并不多话,只是双膝一弯,便径直跪倒在祁容悦的身边。 “嬷嬷,你,你何必……” 祁容悦颤巍巍的皱眉,心疼的望向如烟。 “公主,公主啊……” 如烟握住祁容悦已然冰冷的双手暖在自己怀中,颤声回道,“既奴婢不能将风雪挡于公主之前,那么,便让奴婢陪公主一起面对吧。” “嬷嬷……” 祁容悦苍白的面容之上溢出一丝浅淡笑意,挣出一只手来,扯了身上棉缎斗篷同如烟一起含笑共用。 除根(8) “嬷嬷……” 祁容悦苍白的面容之上溢出一丝浅淡笑意,挣出一只手来,扯了身上棉缎斗篷同如烟一起含笑共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雪花丝毫不见变小的趋势,仍旧是绵绵不断的飘洒下来,期间竟然还夹杂了星星点点的零星雨点,打在身上分外的寒冷。 跪倒在雪地上的祁容悦和如烟相互依偎着,都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彼此。 看着廊子下头那些监罚的内侍仍是认真的查看着用来计时的沙漏,如烟心知如今时间已经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可是去往皇上面前求情的华妃却迟迟不归,这其中,必定是凶多吉少吧。 想必是如同祁容悦此前所说的那般,华妃被皇上托辞不见给挡在了外头吧。 想不到啊想不到,如今柳妃心机深沉的想要将公主斩草除根,可是皇上那个身为公主亲身父亲的男人竟然也就这么糊涂的由着柳妃那个贱人胡闹。 如烟无奈的叹息一声,心中已经不再对华妃求情能够免去公主处罚一事抱有任何希望。 漫天风雪之中,如烟只是紧紧的抱着祁容悦的肩膀,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老天开眼,不要这般冷酷无情的继续降温下去。 如烟微合了双眼暗暗的祈祷着,忽然变听到宫殿之外由远而近的一连串踢踏脚步声。 怎么脚步如此匆匆? 莫非真是祸不单行,又有什么不祥之事发生吗? 如烟心头一揪,睁开双眼便朝向宫殿入口望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透出奔跑之人满心的急促,连始终面无表情的祁容悦也哈着热气勉强睁大了眼睛,望了过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因为身体原因,所以中间有几天的时间暂停了更新,不过亲们放心,俺身体稍一好转,便会立即码字上传更新,请谅解,谢谢! 除根(9) “一群没眼力的贱婢,还不快去多准备两件厚实的斗篷出来!” 随着一道女子焦急的喝骂之声,原本跟随华妃出去的碧琦满脸焦虑的奔了进来。 “碧琦姐姐,你要的斗篷。” 几名宫女已经乖巧的从殿内捧了几件厚实的斗篷出来。 碧琦抬手拂开额发上飘落的湿湿雪花,取过两件一先一后的为祁容悦和如烟分别披上,哽咽着说道, “这天气实在可恶,公主当心身体啊。” “碧琦,华母妃呢?” 看到碧琦独自回来,面色又是急切苍白,祁容悦心知事情不妙,就在碧琦为她披上斗篷的时候抓住碧琦手臂促声问道。 “娘娘她自有分寸,公主就不必过问了。” 碧琦面色一紧,却是并不回答,只是推开了祁容悦抓着自己的双手,转身便又接过身边一名宫女手上准备好的另一件厚实斗篷 “碧琦!” 见碧琦转身欲走,祁容悦猛然提高音量,“告诉我,华母妃如今可是也在挨罚?” “公主,公主就不要多问了吧。” 碧琦转过身来,为难的望向祁容悦。 “碧琦,你告诉我……” 眼见碧琦如此一副神情,祁容悦已经可以隐约猜出事情,可是口上却仍是不死心的声声追问。 她不敢相信,明明是那般宠爱华妃的皇上,居然会忍心因为她而连带惩罚华妃。 “碧琦,你就告诉公主吧。” 看到祁容悦因为寒冷而面色惨白,可是此刻心中太过焦虑而执着不肯松懈分毫的神色,如烟哀哀望向碧琦,轻声说道。 “公主何必如此执念?娘娘吩咐过不需奴婢多嘴的。” 碧琦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眶之中却是漫起星星点点的泪光。 “不许你多嘴?” 祁容悦仰着头脸,面向碧琦喃喃自语,“如此看来,父皇当真是狠了下心,连华母妃也一同责罚了,想必此刻,华母妃也是如同咱们一样,跪在这漫天的雪地之中……” 除根(10) “公主……” 听到祁容悦已经将事情猜出,碧琦只是发狠咬唇,只因为心中急着华妃交代不得多言的命令而不敢说破分毫。 看到祁容悦此刻哀戚戚的神色,碧琦足下一点,抓着手上那件斗篷便转身奔去。 碧琦一路奔跑,眼眶之中已经勉强忍了半晌的泪水终是不自禁的滑落下来。 想起华妃去往觐见皇上却被挡在殿外不得入内,而华妃却又倔强无比的跪在雪地之中,誓要求得皇上开恩,免去祁容悦的责罚。 可是皇上却偏偏没有半分言语传出,似乎当真就这般无情的任由华妃同祁容悦自生自灭的驾驶。 于是她这才匆匆赶了回来,一面按照华妃的交代给祁容悦再加件斗篷,一面也是为了要替华妃再添件衣服。 人都说君恩滔天,可是如今眼瞧着娘娘和公主的境遇,碧琦才深刻无比的体会到了君心的冷酷无情以及深不可测。 漫天的雪花越来越大,丝毫不见转小的趋势,而那廊下的沙漏也是滴滴答答的片刻不停。 好不容易终于满了两个时辰,那监罚的内侍假模假样的道一声得罪,兀自扬长而去。 独有殿上宫人齐齐围拢上来,个个含着眼泪将雪地上早已冻得浑身发僵的祁容悦和如烟两人搀扶起来,连拉带拽的弄进炭火准备妥当的宫殿之中。 奉热水的奉热水,送暖炉的送暖炉,传太医的传太医……,一众宫人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殿内一切妥当,祁容悦和如烟身子开始微微转暖,大家方才听到宫殿外头传来守值宫人的声声通报,说是华妃娘娘回来了。 听到华妃回来,祁容悦捧着手炉便要起身,却因为长期跪着而腿脚发麻,此刻又一时起身太急,猛的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宫人们连同如烟又是好一番的劝抚,这才哄的祁容悦勉强在殿上坐住,而如烟则是勉强撑起精神,代替祁容悦去往殿门口相迎华妃。 棉帘掀起,只见面容憔悴无奈的华妃正扶着碧琦的手臂缓缓走来。 除根(11) “害的娘娘受苦了……” 想起华妃方才必定是和自己一样,硬生生的在那雪地之中跪了将近两个时辰。 如烟心中一痛,却是赶紧上前,同碧琦一起将华妃半拥在怀中迎了过来。 此刻的华妃早已经是心神俱疲,可是对上如烟忧虑的眼神,却仍是勉力挤出了一丝笑容,宽慰语道, “何曾受了什么苦楚,不过是哀求皇上却不得见,白白跑了这么一趟罢了。” “娘娘,都是容儿连累了你!” 眼见华妃如此神情,炭火盆边的祁容悦哪里还坐的住,踉踉跄跄的便扑将过来,一头便要扎入到华妃的怀中。 方才跪倒雪地之中,心中虽然万分委屈万分不甘,却没有丝毫的泪水。 可是此刻面对面目柔婉的华妃,祁容悦眼眶之中的泪水却是滔滔不绝的蜿蜒而下。 “傻孩子,说的什么胡话。” 华妃抬手,将祁容悦紧紧抱在怀中,只是柔声的劝慰着。 “娘娘,公主,你们赶紧坐下,喝点热水烤烤炭火,有什么话待歇够了再说也不迟啊。” 碧琦和如烟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的搀扶着祁容悦和华妃去往那燃烧旺盛的炭火盆边坐下。 华妃连同祁容悦坐下,也示意如烟一同坐下。 三人围在炭火四周,捧着热茶汤水,热烘烘的暖和了片刻。 等到身上逐渐回暖之后,遣散了殿上的宫人,这才开始说话。 原本华妃有意隐瞒实情,不想增加祁容悦心里压力和负疚之感。 可是祁容悦却像是早已知情那般,待殿中宫人退下,竟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华妃面前,哀泣声声, “华母妃,都是容儿不好,如今连累了华母妃也被责罚,容儿……” 望着祁容悦泪眼连连的模样,华妃一面将她扶起,却是一面用着眼角余光厉然扫向身旁的碧琦。 而那碧琦在华妃眼风扫过之后,不敢吱声辩解分毫,只是含着心疼的眼泪,将头脸低垂下去。 除根(12) 祁容悦握住华妃手臂,凄然说道, “华母妃何必责怪碧琦?碧琦她什么都不曾说过,一切都是容儿自行猜出来的。眼见着华母妃去了那么久却不见回转,容儿心中便已经明了,此番定然是柳妃那贱人有心将我除根,所以巧言令色的唆使父皇闭门不见。 原本华母妃说要去求情的时候,容儿便已经料到了此番,只是想不到华母妃你竟然当真跪在殿外,不得觐见竟不起身,这般滔天恩情,叫容儿如何偿还……” 华妃轻轻拥着祁容悦入怀,低声语道, “容儿不必负疚,你是本宫的女儿,本宫护你乃是人之长情。无奈只是如今的皇上心硬似铁,实在叫人心寒。” 祁容悦合上双眼,依偎在华妃的怀中,如自语一般呢喃道, “华母妃,你待容儿真好,容儿真是,真是好福气……” 华妃凄然一笑,垂眼抚摸着祁容悦微凉的面颊,慈爱无比的说道, “傻容儿,说什么福气不福气,如今这番祸端若不是你为本宫不平而起,又怎会发生?若是当真说起来,这一次还是本宫连累了你呢……” “不不不,是容儿连累了华母妃……” 眼见华妃竟将责任戴到了自己的头上,祁容悦睁开双眼,赶紧辩解,“若不是容儿贪心不足,华母妃怎会惹来如此……” “罢罢罢!” 见祁容悦执意同自己争论,华妃温婉却又凄凉的笑了一下,对着祁容悦摇头说道, “事情已经过去,咱们已不必再抢那错处了,只不过今日之事却叫咱们更加识清了形势,日后一切小心应对也就是了。” “容儿明白。” 听出华妃口气之中的凄凉和无奈,祁容悦跟着点头。 默然的靠在华妃怀中半晌,祁容悦终是隐忍不住的抬起头脸,不甘说道, “原本这一次容儿打算要放下一切仇怨的,可是父皇竟然如此狠心,责罚容儿不算,竟然令得华母妃也受到连坐,容儿心有不甘啊。” 除根(13) 听了祁容悦的话,华妃无奈叹息, “不甘又能何用?如今那贱人形势比人强。咱们不忍也得忍啊。” “忍便行了吗?” 祁容悦抿了抿唇,天真的面容之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并不相符的狠辣之色, “那贱人使出苦肉计来,不惜以命相博,为的不就是要将容儿我这眼中钉肉中刺给斩草除根吗?如今父皇不过只是责罚了容儿跪地两个时辰而已,容儿这条小命尚在,那贱人如何肯善罢甘休?” “是啊,只怕日后争执必定不断。” 华妃无奈点了点头,复又面向满脸恨意的祁容悦,低声劝道, “可无论如何,咱们如今既然已经知道那贱人在皇上心中地位甚重,日后便是遇上,本宫也要你答应,须得避开,绝不可同她正面冲突,以免伤及自身。容儿,你答应本宫,可好?” “便是那贱人蓄意而来,咱们也要避开吗?” 祁容悦无奈抬眼,对上华妃问出声来。 “便是她蓄意而来,百般挑衅,咱们,也需得避开!” 定定对上祁容悦充满伤痛和愤恨的眼神,华妃点头,坚定说道, “容儿,本宫要你答应,日后绝不同她再生争端,你答应本宫,答应本宫!” —————————————————————————————————————————— —————————————————————————————————————————— —————————————————————————————————————————— 更新提示:今天更新六章。 剧情提示: 相信这几天的情节已经让亲们觉得实在生气和不甘,紧跟着接下来的情节将会进入到一个新的转折阶段。皇上的宽容另有真相,柳妃的势力将被拔出,容儿和华妃将得到所应该得到的,至于那个亦正亦邪的慕子宸也会再度出场,上演新一轮的精彩情节。  除根(14) 祁容悦抬眼对上华妃满是期待的眼神,踟蹰再三,最后终于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好,容儿答应华母妃,答应华母妃……” 听到祁容悦终于答应自己,华妃脸上那担忧的神色才缓缓卸除,一面无奈的点头,一面将祁容悦紧紧的拥入了怀中,“好容儿,好容儿……” “华母妃……” 祁容悦依偎在华妃的怀抱之中,和华妃一样,双眼之中微现盈盈泪光,可是心里却在刚才答应华妃的那句话后悄悄的加上了一句: 容儿答应华母妃,却是万万不能,哪怕拼却了容儿的这一条命,今生今世也必定要和柳妃那个贱人功归于尽! 对于祁容悦此刻心中所想,华妃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只是满心认为如今柳妃正得圣宠,唯有尽力避让方才能够护得祁容悦的周全。 华妃和祁容悦又在殿内说了一些其他闲话,华妃再三询问过祁容悦身上可有什么不爽,均见祁容悦含笑摇头,这才稍微安心。 看着华妃面色同样憔悴不堪,祁容悦心知必定是因为此前为了要帮自己求情所以在雪地之中着凉所致,于是转眼冲着如烟吩咐道, “现在时日已经不早,再去御膳房也是不便,侧殿之中如果有生姜的话,就劳烦嬷嬷前去煮碗姜汤出来吧。” “回公主,咱们殿上的小厨房里有生姜,奴婢这就取来。” 听到祁容悦吩咐如烟,站在一边的碧琦赶紧出声,然后在祁容悦和华妃的点头示意之下,拉着如烟便匆匆而去。 祁容悦和华妃在殿上围着火炉又随便说了些话,然后就见如烟和碧琦捧着姜汤走了进来,两个人各自喝下一碗之后,祁容悦就和如烟送别了华妃。 目送华妃远去,如烟扶着祁容悦坐上床榻,将门窗统统锁好,又把火盆提到床榻边角。 忙完了一应繁杂事务,如烟这才就势坐在床边的脚凳之上,隐含微微的忧虑望向祁容悦道,“公主刚才答应华妃娘娘今后必定事事避让柳妃,可是真心实意?” 我欲玉碎(1) “嬷嬷问我刚才所答是否真心实意?” 听到如烟问自己话,祁容悦拥着锦被无力抬眼,忽然轻轻一笑,竟然轻声反问。“嬷嬷你说呢?” “奴婢不知,所以才会对公主有此一问。” 如烟同样抬着眼眸,对祁容悦的眼神毫不避让,又一次的询问出声。 “唉……” 祁容悦轻轻的叹了口气,无奈一笑,这笑容之上竟似隐藏着无数的凄楚一般。 望着如烟等待的眼神,祁容悦含笑躺倒下去,细声说道,“嬷嬷,现在容儿好累,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有什么事情,都等到明日再说,好吗?” “好,好,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眼见祁容悦微合双眼,一张小脸之上满是忧伤神态,如烟心中不由生起一阵心疼怜惜,赶紧起身把被褥帮祁容悦掖好。 然后如烟自己就披着那么一件斗篷窝在床榻的脚凳上,哀哀的注视着祁容悦。 在床榻上轻轻翻了个身,祁容悦背过如烟,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祁容悦的心中的确已经打定主意,只要柳妃那贱人再兴事端,那么自己定是执意要同柳妃那贱人功归于尽的。 可是,倘若她自己身死,想必如烟嬷嬷也不会情愿独活。 可是如烟嬷嬷自小照顾她长大,早已经在那形同冷宫的别居宫中耗尽了青春年华,如今她又怎么忍心看如烟再为了她而赔出宝贵的性命? 如今,她要如何才能够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 既能让自己同那贱人同归于尽,又可以让如烟不抱着忠仆之心陪她赴死。 此刻,如烟问她的问题,她可以托辞明日再答,可是到了明日呢?她又要如何再度托辞? 好难,好难…… 恍恍惚惚之中,祁容悦已经泪眼涟涟,好一番的心思辗转,不知过了多久的功夫,这才缓缓的睡着了。 很奇怪,这一觉竟然是从未有过的酣畅,一直睡到天色大亮,祁容悦这才轻轻的睁开了眼睛。 我欲玉碎(2) 祁容悦睁开眼睛,却见面前如烟已经端坐在床榻边缘,面容之上微现淡淡喜色。 眼见如此情景,祁容悦不禁心生奇怪,含着一丝笑意撑着锦被坐起身来,略带不解的对着如烟问道,“嬷嬷可是有什么喜事,居然如此开心?” “公主今日这一觉难得睡的如此之好,难道还不是大喜事吗?” 如烟笑微微的对着祁容悦回答,一面说话一面却是抬手递过一件锦绣棉袄为祁容悦披在肩头。 见祁容悦起身,殿上其他的宫女也都个子忙碌起来,开窗的开窗,洒扫的洒扫。 昨日被华妃特意留在侧殿这里帮着照顾的红樱更是喜滋滋的捧着洗脸水来到近前,服侍祁容悦洗漱。 “不过就是睡了一觉而已,值得这般高兴吗?我不信!” 瞧见红樱和如烟都是眉开眼笑的神情,祁容悦一面擦拭着面庞,一面缓缓摇头。 红樱年纪小,心中藏不住事,听见祁容悦如此一说,不由便笑眯眯的接口说道, “公主难得睡了这么舒畅的一觉,自然是值得上上下下都高兴的一件事情。可是除此之外,咱们宫中却还有另外一件值得咱们高兴的事情呢。” “什么事情?” 听红樱说的喜兴,祁容悦也来了兴致,连声的追问着。 红樱嘻嘻一笑,先望了望静默的如烟,然后就欢欢喜喜的凑近到祁容悦的面前,说道, “今日公主还在梦中的时候,皇上那里便已经遣人送来了好多好多的珍贵药草和玩赏之物。什么雪参灵芝,什么古董玛瑙,个顶个的瞧着稀罕无比。 便是奴婢跟在华妃娘娘身边这几年的光景里,也算是曾经见过不少好东西,可是皇上才刚赏赐公主的这些东西,却也都是奴婢从来不曾见过的珍贵呢!” 我欲玉碎(3) “哦?” 听了红樱的一番描述,祁容悦抬眼望向如烟,却见如烟对着自己也是轻轻点头,祁容悦心中更奇,不由便顺着如烟抬手示意的方向望去。 却见那殿堂当中,满满当当的放着好多的物件,却是当真如同红樱描述的那般,样样都珍贵异常,皆是平日所不常能够见到的东西。 祁容悦眉峰微微一皱,转眼望向如烟问道,“嬷嬷,这些东西当真是父皇派人送来的吗?” “是啊,这还能有假吗?” 见祁容悦不肯相信,如烟淡淡一笑,抬手握住祁容悦,肯定的点头。 祁容悦更加纳闷,昨天那个身为帝王的男人还在为了柳妃那个贱人狠心责罚她,以及到殿上求情的华妃,现在不过刚过一晚而已,居然就派人送来了这么多的珍贵玩意。 这是什么意思? 打一个巴掌,再喂一颗糖豆吗? 晚了! 岂不知,昨天他的那一个巴掌,却是打得太重太狠,已经彻底打凉了她的心,也打凉了她对他原本心中唯剩下的那一丝父女之情。 看到祁容悦蹙眉不语,像是在闹不明白怎么回事,于是红樱就站在一边,一面摆弄着水盆中的手巾,一面喜滋滋的说道, “公主啊,依奴婢看来,这是皇上对昨天责罚公主的事情感觉到后悔了呢!皇上啊,他一定是当时被奸人误导,才会那么狠心的责罚公主,如今火气消了之后,皇上回头想想,一定是觉得对公主有所亏欠,所以啊,才会一大早的就派人送来了这么多的东西来表示慰问呢!” “是啊,公主。” 听了红樱的话,如烟也在一边附和着说道, “如今看来,皇上昨天不过只是一时之气罢了,如今事情过去了,皇上就还是公主的父皇,而公主呢,也仍然是皇上嫡嫡亲的女儿。这血缘关系,是割舍不了的,所以公主也就不要再因为昨天的事情和皇上怄气了,就让那些事情统统过去吧。” 我欲玉碎(4) 祁容悦明白如烟之所以对自己说了这么一番话,是担心自己昨天晚上临睡前的异常言语,担心自己会不会在一时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所以才会在现在苦苦的劝说自己。 可是一想到昨天父皇的狠心和无情,祁容悦望着眼前那满当当的珍贵器物,心中却仍是一口气难以咽下去。 轻轻的吸了口气,祁容悦望着面前脸上微微带着喜色的如烟,轻声反问道,“嫡嫡亲的女儿?” 见祁容悦神情淡漠,素来照顾祁容悦长大的如烟知道她心中是仍然咽不下那一口气,如烟心中无奈,嘴上却仍在极力的劝说道, “是啊,公主,皇上的心里,公主你还是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呢。要不然,皇上怎么会对公主的事情这么的上心?” 面对如烟的苦口婆心,祁容悦却是根本不领情,轻轻一笑,接过红樱递过来的手巾,一面擦拭着面颊,一面状似随意的对着如烟说道, “父皇嫡嫡亲的女儿又何止我一个?” “公主……” 听了祁容悦的口气,如烟知道她心中仍然固执的不肯放心,明白多说也是无益,于是只有幽幽的叹息一声,然后就专心的服侍祁容悦起身更衣。 梳头之时,祁容悦望着铜镜中自己和红樱的倒影,轻声问道, “昨日起你就一直留在我这边吗?” 红樱一面将一串珠花插到祁容悦的发髻之上,一面含笑说道, “回公主话,奴婢昨日起就留在这边了,是娘娘不放心工作,所以才特意把奴婢留下来帮着照顾的。” 听了红樱的回答,祁容悦又问,“你素来是华母妃那里服侍用惯了的丫头,如今离了你,华母妃那里一切情况可好?” ————————————————————————————————————————— 收到大家对俺的关心,十分感谢,不过也不至于连电脑都不能碰一下,所以俺还是会坚持更新,不过就是速度会慢一点,谢谢大家! 我欲玉碎(5) 见祁容悦是关心华妃的情况,红樱甜甜一笑,对着铜镜中祁容悦那一双关切的眼睛,回道, “公主就放心吧,今天早上的时候,如烟嬷嬷就已经打发了奴婢去娘娘那里探望过了,娘娘昨晚睡的沉,只怕是是如今还在梦境之中呢。” 听了红樱的回答,祁容悦这才微微放心,轻声语道,“那就好。” 洗漱更衣完毕,祁容悦才刚刚端起碗碟,正准备稍微用些餐点,忽然听到宫殿外头传来宫人的通报之声,“长平公主驾到,前来探望安乐公主病情。” 听到外头的通报之声,祁容悦手腕一抖,手中的筷子便不慎跌落到了桌面之上。 “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探什么望,还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红樱到底年纪轻,听到外头有人报说祁舒云来到,忍不住就碎碎的念叨了几句。 “红樱!” 如烟抬眼冲着红樱白了一眼,示意她住嘴免得惹了祁容悦心烦,然后又转眼望向桌前已经无心用饭的祁容悦,轻声问道, “这长平公主不见也罢,不如公主暂到内室躺上一会儿,待奴婢打发了长平公主之后,公主再出来用饭?” 祁容悦轻轻吸了口气,把手中刚刚端起的粥碗放下,然后抬眼对着如烟说道,“她既来到我处,我岂有回避之礼?而且,就算是今天避了过去,那明日呢,后日呢?” “如今公主心情才刚刚好些,万不可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生气啊!” 见祁容悦执意不肯回避,红樱也不免关心的上前劝说。 “放心,本公主哪里会是那样小气的人,若是因为她三言两语就生气,还不早早就被气死了?” 知道如烟和红樱都是担心自己的身体,祁容悦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的从桌前站起身来,“嬷嬷,扶我过去,候着我的长平皇姐。” “是。” 知道劝说不得,如烟和红樱无奈的对视一眼,扶着祁容悦缓缓走到了正堂之中。 我欲玉碎(6) 祁容悦在正堂之上的软椅中刚刚坐下,殿外就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近。 陡然一静,便只听房门一阵响动,然后门扇打开,殿上的宫女便带着祁舒云走了进来。 看到祁舒云一身大红衣裳,鲜艳耀眼,祁容悦下意识的便闭了闭眼,不想看到那张小人得志的面容。 这边祁容悦是不想看到祁舒云,可是祁舒云面对着祁容悦脸上那明显的不欢迎神色就好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一样,热情无比的快步而来。 一面走着一面还笑嘻嘻的招呼,好像之前她和祁容悦两个人之间从类没有发生过任何的不愉快那样, “哎呦,皇妹啊,你可真是受苦了,都怪姐姐我一时没有管住自己的脾气啊,害的皇妹你如此受苦……” 听到祁舒云如此的虚伪,祁容悦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却是迅速松开,然后睁开眼睛,冲着祁舒云也送上一个淡淡的笑容,说道, “谢谢皇姐特地来探望我,真是有劳了。” “谢什么谢啊,咱们可都是嫡嫡亲的姐妹啊!” 祁舒云自顾自的坐在祁容悦的身边,抬手便想要抓住祁容悦的手腕,“说这些客套话可不是显得疏远了吗?” “是啊,嫡嫡亲的姐妹啊……” 听到祁舒云的话,祁容悦心中微微一动,满心都是不以为然。 手臂也借着端茶的动作,不着痕迹的推脱开了祁舒云那亲热无比的手掌。 祁舒云看着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臂就那么空落落的停在半空之中,面上有那么一瞬间的难看神色,可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不悦的神色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仍然和之前那般灿烂的笑容,祁舒云闲闲的收回自己横在半空中的手臂,状似亲热的对着祁容悦说道, “其实昨天的事情都怪我不好,一时嘴快,对着母妃说漏了和皇妹争执的事情。也不知道底下是不是又有些碎嘴的奴才对着母妃胡乱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话,结果愣是让母妃给听叉了,于是就闹到了父皇那里,惹出了那么一番的大乱子,真是误会,误会啊……” 我欲玉碎(7) 听到祁舒云如此一说,竟不像是前来寻衅滋事,反而像是前来示好的。 祁容悦不禁心中奇怪,眼角朝着祁舒云斜斜望去,不过一眼而已,祁容悦心中便又是一股不悦。 原来在祁舒云的身后除了一群的宫女太监之外,还昂扬的站着一人,正是如今让祁容悦恨得牙根发痒的慕子宸。 刚才祁容悦不曾对祁舒云仔细打量,所以不曾看到慕子宸,这会儿看到慕子宸竟然又陪在祁舒云的身边一同前来,那一双原本就极力隐忍着的眼睛顿时就迸射出了两道犀利的目光,直直的朝着慕子宸凌空而去。 见祁容悦直直的瞪着慕子宸,眼光之中似有不悦之色,祁舒云心中暗自得意,嘴上却是对着祁容悦示弱一般的说道,“安乐皇妹啊,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这么小气,姐姐如今都已经上门来赔礼了,你居然还在生气吗?” “怎么会?” 听到祁舒云如此低声下气的说话,祁容悦心中冷笑,不知道柳妃这对母女又想要施什么奸诈之计,于是收回了瞪着慕子宸的目光,也配合无比的含笑望向祁舒云。 好像她们两个人,真的是一对嫡嫡亲的好姐妹一般。 “安乐皇妹不再生气了就好,那么如今姐姐我一趟探望就算没有白来。”见祁容悦含笑望着自己,祁舒云同样笑着回答道,“其实昨天之后,母妃也仔细想了,料定那些不中听的话不会是从皇妹嘴里传出来的。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所以母妃心中后悔也是无用,于是只能在今天一早的时候,就吩咐了姐姐我带上一些滋补的汤品送来,聊表一番心意而已。” 祁舒云一面对祁容悦说着话,一面抬手冲着身后的一名宫女示意。 然后便只见那宫女缓缓上前,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上一只精心保温着的食盒来到了祁容悦的面前,恭敬俯身对着祁容悦说道, “奴婢参见安乐公主,这是柳妃娘娘专门吩咐了御膳房为安乐公主煮好的炖品。” 我欲玉碎(8) “哦?柳妃娘娘竟然专门吩咐了御膳房为我熬煮了滋补之品,那可真是要劳烦皇姐回去之后向柳妃娘娘道一声多谢了。” 眼睛不屑的望着面前宫女捧着的食盒,祁容悦示意如烟上前将那食盒收下。 虽然心中仍然搞不清楚柳妃母女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可是祁容悦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忍住心中的憎恨,只是冲着祁舒云含笑点头。 “哪里哪里,皇妹言重了。其实不过就是母妃在几天忽然想起昨天的事情,觉得的确有些太过冲动,所以这才特地吩咐了御膳房为皇妹炖了补品,只盼皇妹不要太过介怀昨天的事情。” 祁舒云眉眼之中满是笑意,亲热的对着祁容悦说道。 祁容悦已经懒得对祁舒云展露笑容,于是就端着手中的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撇着水面上的茶叶沫子,慵懒回道, “皇姐放心好了,我怎么会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呢?其实昨天事情发生之后,我心中也明白,像柳妃娘娘那样德行出众之人,怎么可能会如此容不下我,定要斩尽杀绝呢。 所以我便猜想,一定是在柳妃娘娘的背后有些不怀好意的奴才们,存心想要看咱们之间闹别扭,才惹出来的事端。这么一想,自然也就不会记恨柳妃娘娘和皇姐了,所以皇姐回去之后,大可放心。” “是啊是啊,皇妹真是说对了呢!” 祁舒云眼看着祁容悦一副慵懒模样,也知道祁容悦心中的想法和此刻嘴上的说法定是截然相反,可是因为奉了柳妃之命前来,她又不得不极力的忍住自己不耐的性子。 于是又是讪讪一笑,说道, “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说的可不就是咱们这些嫡亲血缘之人嘛。今天一早的时候,听说父皇也似乎对昨天惩罚皇妹的事情生出了些许的后悔之意,遣了一大堆的好东西送来皇妹这里以示慰问. 如今,而姐姐和母妃也就如此这般的向皇妹赔礼一番,希望皇妹日后和咱们不要太过计较,过去的事情就让它统统过去吧。” 我欲玉碎(9) 听了祁舒云如此一番话之后,祁容悦心中终于豁然开朗。 怪不得一大早的时候,这祁舒云就一反常态的带着补品上门来示好,原来是因为听说了父皇对她这个安乐公主的格外恩宠啊。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别有目的,这个素来张扬的祁舒云怎么可能会如此低声下气的对自己说话,口口声声是说什么嫡嫡亲呢? 分明就是眼看着父皇也已经觉得昨天的事情是气过了头,所以决定要见好就收,不再和她争执下去,以免引起父皇不满而已。 祁容悦心中冷冷一笑,却是温柔至极的抬眼对着祁舒云说道, “皇姐说的极是,如今父皇心中最为记挂的,还不就是咱们这些做儿女的嘛。如果咱们不知礼数,不懂孝道,天天的闹来闹去,既惹了父皇烦心,也不免自己麻烦,所以就当是为了父皇静心而论,咱们这些做人儿女的,也应该要和睦相处,一团和气才是啊。” “是啊是啊,姐姐我就是这个意思呢。” 听祁容悦的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祁舒云知道自己这一趟没有白来,于是连连点头,声声附和,心中暗暗的希望着祁容悦是当真以为自己今天前来示好,为的就是担心继续闹下去会惹的父皇不快。 只有这样,祁容悦这个丫头才会放松对她们母女的戒备和警惕,也才会更加容易的咬上了她们母女静心布置下的勾。 看着祁舒云低垂眉眼,虽然口气轻和,可是眼神之中却分明充满不屑,祁容悦心知肚明,今天祁舒云所代表柳妃的这一趟到来,也不过只是碍于父皇的面前,所以走走形式而已。 毕竟,她们两派之间所结下的仇怨,又怎么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际就此淡去? 祁舒云和祁容悦都不再出声,只是各自沉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眼看着宫殿之中陡然现出一片安静,一直立在祁舒云身后的慕子宸忽然上前一步,凑近到祁舒云的耳畔说道, “公主,既然柳妃娘娘的心意已经带到,如今安乐公主也需要更多的休息,不如咱们就此别过,可好?” 我欲玉碎(10) “不错,还是子宸你够细心!” 听到慕子宸的提醒,正在发愁想着要怎么准备一番说辞好离开的祁舒云顿时眉开眼笑,抬手冲着慕子宸翘了翘拇指,然后对着祁容悦说道, “姐姐一见到皇妹,说起话来不免就有些忘记了时间。现下皇妹身子正虚,需要多多休息,如此,姐姐我便不再打扰了,这就走了。” “也好,我身子不便,就不送皇姐了,一路慢走。” 祁容悦并不起身,只是对着祁舒云扬眉一笑,然后就兀自的品着自己手中的茶。 “安乐公主,臣下斗胆,有两句话想要对安乐公主说。” 眼看着祁舒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慕子宸却是上前一步来到了祁容悦的面前。 “慕侍卫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听到慕子宸对着自己出声,祁容悦指尖微微一颤,然后就只是直直的盯着自己手上的茶盏,轻声说道。 见慕子宸突然上前,原本已经转身的祁舒云也重新转过身来,不解的望了过去,不知道慕子宸要对祁容悦说些什么。 慕子宸目不斜视,直直的望着面前根本不看自己的祁容悦,恭敬出声说道,“安乐公主如今正在修养阶段,这些茶水之类还是少喝为好,如柳妃娘娘送赠的那些汤品才是最佳滋补之物啊。” “哦,慕侍卫说的极是,多谢提醒。” 祁容悦轻描淡写的一笑,口气温柔,可是抬眼起来,却对着慕子宸冷冷横了一眼。 “好了,皇妹,那姐姐我这就回去了,不打扰皇妹休息。” 祁舒云冷眼旁观着祁容悦对慕子宸的不屑和冷淡,淡淡一笑,上前一步,亲昵的扯住了慕子宸的衣袖,说道,“子宸啊,咱们走吧,让皇妹好生休息。” “是。” 慕子宸转眼,并不推开祁舒云拉着自己的手臂,含着笑意和祁舒云并肩而出。 “如烟,红樱,送皇姐。” 祁容悦眼看着慕子宸和祁舒云两个人亲亲热热的并肩而出,忍不住心中猛然一窒,紧紧的握着手中茶盏,力持镇定的吩咐了如烟和红樱。 我欲玉碎(11) 如烟和红樱对视一眼,点头应下,然后便匆匆的跟着祁舒云走出殿外,一路送至宫门扣的位置,这才缓缓返回。 回到房间之中,只见祁容悦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只是愣愣的望着祁舒云送来的那只食盒出神。 如烟上前一步,轻轻的揉着祁容悦的肩膀,说道,“公主刚才的餐点几乎一口未动,再吃点可好?” “没有胃口了。” 祁容悦缓缓摇头拒绝。 如烟见状不再出声,只是轻轻的按着祁容悦微微有些僵硬的肩膀。 相比如烟此刻望着祁容悦满眼的忧虑之色,红樱倒是显得有些兴致勃勃的模样,她笑眯眯的凑近了祁容悦的面前,轻声说道, “依奴婢之见啊,这柳妃娘娘和长平公主之所以今日前来示好,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因为听说了皇上今天一大早对公主送来的这些东西。 公主你想啊,这宫里头,再如何得宠的妃子还不是要依靠着皇上的恩宠才能高人一等嘛,所以喽,这柳妃娘娘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之前曾经和公主有过一些过节,可是如今眼看着皇上心里如此看重公主,就算柳妃娘娘她心中对公主再如何的不服气,也只能在皇上的威仪面前低声下气,不得不过来对公主示好,以展示愿意尽弃前嫌之意。” 听了红樱的话,如烟也跟着点头附和,“是啊,公主,奴婢之见,也是如此。既然如今柳妃她们愿意低头示好,咱们不妨也就得过且过吧。” 听了如烟和红樱一唱一和,祁容悦淡淡一笑,却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公主你倒是说句话啊。” 见祁容悦不语,如烟摸不透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不由更加担心,于是就催促出声。 心中知道如烟一直是在担心自己不知道心里到底如何打算要对付柳妃母女,于是才会这般急促的连连劝说。 祁容悦无奈的睁开眼睛,对着身后满眼忧色的如烟说道,“嬷嬷当真以为那柳妃母女今日前来示好,会是真心想要和我重修旧好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PS: 家里的事情已经基本了结,接下来本文会开始全面恢复更新,前面的一些内容也经过了一些小的改动,更新速度也会慢慢加快,谢谢各位亲一如既往的支持,谢谢! 我欲玉碎(12) 面对祁容悦如此问题,如烟微微一愣,随即却是回道,“奴婢明白公主的想法。想来那柳妃母女定然不是真心想要和公主和好,不过只是碍于皇上面子而已。 可是既然她们已经愿意向公主如此低头,公主又何必苦苦执着呢?公主难道忘记了吗,之前公主不是也曾经想要要息事宁人,安安生生的过完这一生的吗?” “息事宁人,安安生生的过完这一生?” 听了如烟的话,祁容悦轻声自语,然后忽然一笑,说道, “没错,当初我的确是这样想过,可是那些话,那些想法却都是昨天之前的事情了。如果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的话,自然成立,可是事实呢,事实是父皇昨天那般狠心的责罚了我,和为我求情的华母妃,只是为了柳妃那么一个贱人……” 不等祁容悦把话说完,如烟就再度出声劝说, “奴婢明白公主心里的委屈,也明白公主咽不下这一口恶气,可是如今的形势却分明是她们比咱们要强啊。来日方长,公主又何必执着在这一时呢?” 祁容悦和如烟在这边说话,红樱却是站在另外一边,闲闲的盯着那只祁舒云送过来的食盒上上下下的打量。 抬手掀了掀盖子,红樱撅着小嘴叨咕道,“那边送来的东西,依奴婢看啊,还是不喝不动的好些,省的喝了也要拉肚子!” 听了红樱的话,祁容悦抬眼望过来,看到红樱撅着小嘴,用着一副无比嫌弃的神情盯着那食盒。 看到红樱那嫌弃的神情,祁容悦忍不住轻轻一笑,说道,“那倒也不至于吧。” 如烟也走了过来,抬手将食盒里仍然悠悠冒着热气的一盅炖品端了出来,附和着祁容悦对红樱说道, “既是长平公主亲自送来,又是顶着柳妃的名头,想必她们就算是如何厌恶咱们,也不至于把事情做得如此之明吧。” 面对如烟和祁容悦的不同意见,红樱却是不以为意的翻了个白眼,不屑说道,“那边的两母女都是蛇蝎一般的心肠,谁知道她们皮肉里头到底安得什么心啊。” 我欲玉碎(13) 眼看着红樱小小模样,可是神情却是那般的嫌恶无比,严肃无比,祁容悦和如烟对视一眼,不由齐齐笑出声来。 笑声之中,祁容悦忽然想起慕子宸临走时对着自己特意的所谓提醒。 哼,慕子宸这个柳妃的走狗,如今倒是当得称职无比呢! 他说建议自己多喝补品,她难道就要当真听他的,多喝补品了吗? 想起自己曾经上过慕子宸的当,祁容悦心中的火气顿时升起,抬手冲着如烟说道,“嬷嬷,这盅里的东西端去倒掉喂狗!” “也是,柳妃她们的东西虽不至于害人性命,可是到底和咱们不是一路之人,还是少碰为妙。” 如烟看着祁容悦气呼呼的模样,点头应下,捧着那盅炖品就要转身。 就在如烟捧着那盅炖品将要转身之际,忽然听到窗外“嗖”的一声,然后只见一道白光飞快而来,目标直指殿堂正中的如烟。 “啊!” “啊!” “啊!” 看着那异样的一道白光,就这么突兀穿透窗扇,直射而来,祁容悦和如烟、红樱齐齐惊叫出声。 电光火石之间,那道白光已经正中目标,只听“当啷”一声,捧在如烟手中的炖品应声碎裂,仍然温热的汤水却是洒了满地,也洒了如烟满手满身。 “有刺客!” 如烟最先反应过来,顾不上查看自己的手臂有没有被烫伤,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到了祁容悦的身后,将自己的身体挡在祁容悦和窗户之间,然后对着室外的守卫大声呼救。 “哎呀,如烟嬷嬷你的手有没有怎么样啊?” 听到如烟的呼唤,宫殿外头的宫女太监早已经呼声一片,冲着如烟望去的方向围追堵截而去,而红樱则是快步而来,一把抓住了如烟被汤水洒的湿腻腻的手掌,捧着细细查看。 祁容悦随手抓起身上的衣服,冲着如烟的手掌便是一顿擦拭,然后才转眼望向地上那一滩汤水污渍。 那盅炖品早已经碎裂零落,汤碗里的汤水也黏腻腻的弄了满地。 我欲玉碎(14) 就在那一滩汤水污渍之中,一柄银光闪闪的精致匕首却是横躺其中,兀自的泛出隐隐的冰寒之光。 望着地上那一柄做工精致的小匕首,祁容悦心中一动,抬眼起来,对着红樱吩咐道,“红樱,你快去那些烫伤膏药过来给嬷嬷敷上,快去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 听到祁容悦连声催促,红樱迭声点头,慌慌忙忙的就奔了出去。 如烟毕竟跟随祁容悦身边已经多年,刚才看着祁容悦的眼神,就知道祁容悦是故意把红樱支开的。 看着红樱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宫殿之中除了自己和祁容悦之外,再无旁人,如烟抬眼问道,“公主,可是有什么发现吗?” 祁容悦突的将视线投向如烟被烫的微红的手指,一面抓起身旁桌上的水壶淋漓就是一通浇洒,一面轻声说道,“嬷嬷,匕首的主人想必并不是刺客,而是好心在警告咱们。” 听到祁容悦的话语,如烟浑身一颤,促声问道,“公主的意思是说?” 祁容悦并不回答如烟的问题,只是专注的盯着如烟的手指,急切问道,“嬷嬷,你的手指可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吗?” 见祁容悦只是关心自己被烫伤的手指,并且还在不断的用着水壶中已经微凉的茶水冲洗着手指,如烟不以为意的摇头说道, “公主放心,奴婢皮糙肉厚,不过是被汤水烫了一下而已,不碍事的。” 听到如烟口气之中的不以为意,祁容悦继续用着身上的衣服擦拭着如烟被冲洗干净的手指,抬眼起来,对着如烟正色说道, “这汤水恐怕不是补品这么简单,嬷嬷你的手指,恐怕也绝对不只是被烫伤这么简单。” “什么?” 见祁容悦神情严峻,如烟不禁一阵心慌,先是转眼冲着地上那一滩汤水污渍望了一眼,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头一皱,吃痛的望向自己的手指。 如烟垂眼一看之下,口中不由就轻轻的惊叫出声,“哎呀!” 我欲玉碎(15) 昨天陪着祁容悦在雪地之中受罚的时候,因为太过保护祁容悦,所以如烟一直是紧紧的抱着祁容悦在怀中,而自己的一双手臂却始终都是裸露在外头的。 后来受罚时间够了,大家转回暖意融融的房间,如烟就一心忙着照料祁容悦和华妃,而自己的一双手却偏偏忽略了照顾。 原本如烟的手就曾经因为在别居宫中洗刷衣物而经常的触碰冰水,而每到冬季都发冻疮。 如今搬到永春宫后虽然祁容悦和华妃都给了很多的膏药来预防冻疮的发作,可是经过昨天的一番折腾之后,如烟的手指便有冻疮生出,右手的小拇指更是有冻疮伤口崩裂开来,隐隐的露出里头的血肉。 而此刻,如烟那原本涂抹了冻疮膏药的小拇指竟然在那汤水一烫之下,泛出了微微的乌黑之色。 而且这微微的乌黑之色,似乎还在逐渐的朝向浓重转变着。 这样的情况,看在如烟的眼中,怎么能够不诧异,怎么能够不惊叫出声? 感觉到自己原本只是痛痒的小拇指在此刻竟然泛起一股奇怪的酥麻之感,如烟不禁蹙眉。 心中略一思忖,如烟随即便匆匆抬眼,正好对上面前同样紧皱眉头的祁容悦。 想起刚才祁容悦一发现自己手指被烫伤之后,马上就拿起水壶冲洗自己的手指,还用着身上的衣服迅速擦拭自己的手指。 想起当时祁容悦的神情一片紧张,如烟心中马上一抖,随即轻声问道,“公主可是怀疑那汤水炖品之中掺有毒物?” 祁容悦紧紧的盯着如烟那颜色越来越浓重的小拇指,冷声说道, “看来刚才咱们俩还都是小看了那位柳妃娘娘呢!那个贱人,枉费嬷嬷你刚才的一番苦心劝说,还一直要我不再同她争斗下去,谁曾想她却假模假样的示好来做掩饰,目的却是要害我性命!” “天哪,这柳妃实在是太过阴险了!”听到祁容悦的话,如烟忍不住惊叹出声。 我欲玉碎(16) “哼!” 祁容悦用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紧紧的裹着如烟那根因为冻疮而隐隐现出血肉的小拇指,面容之上满是寒冷之色。 事已至此,不必祁容悦继续说下去,如烟心中也已经想明白了。 只是却想不到这柳妃竟然如此大胆,这么公然的让祁舒云送来了滋补的炖品,可是暗地里却在炖品里放上了毒药。 要不是刚才那一柄匕首飞射而来,只怕她们在倒掉炖品之后,至今仍然被柳妃的险恶蒙在鼓里呢。 “走,跟我去太医院!” 祁容悦拉着如烟,匆匆转身。 知道祁容悦是已经等不及传召太医前来,所以要带自己赶往太医院上药驱毒。 于是如烟挣脱开来,随手拿过两件遮风的斗篷,分别披在祁容悦和自己的身上,然后两人就匆匆出门去往太医院。 到了太医院,祁容悦命令随行的小宫女留在外头,自己也躲藏在太医院门外的暗处,然后示意如烟单独进去。 不必祁容悦开口详说,如烟已经了然祁容悦的心意,轻轻点头,自行进入到太医院。 虽然如烟的身份只是一个老宫女,可是毕竟如今陪伴在安乐公主的身边,所以这值班的徐太医看到如烟到来,也不敢怠慢,自然是一番小心谨慎的侍奉。 对于手指上的伤势来源,如烟并不说明,只笑说是自己不慎碰了什么东西,结果误伤了自己,所以来请太医医治。 而那值班的徐太医看到如烟手指上冻疮伤口上竟然微微发黑,不由细细查看。 这才发现,在如烟的伤口之上虽然已经经水充分冲洗,可是却仍然残留有些许的丛荆粉。 要知道这丛荆粉可是宫中最常见的用来毒杀虫害之药,一见血肉即可生效除掉那害虫的性命,可谓毒性不小,所以这徐太医眼见如烟手指上竟然残有此物,不由连连慨叹。 怎么如此不小心,竟然不慎在伤口中碰了此物。 不过所幸来的及时,来之前又曾经用水冲洗,毒性应该不难去除。 我欲玉碎(17) 眼见这徐太医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如烟心中冷寒,面上却始终只是含笑听着,不置一词。 徐太医一面上药诊治一面交代着日常的注意事项,发觉半晌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这身上中毒的如烟嬷嬷却是一声不发。 徐太医太医心中不由一惊,有心多问几句,可是忽然转念想到,这宫闱之中素来最多的就是权力倾轧,生杀予夺。 所以虽然心中有些好奇,可是嘴上也不敢多问,只是尽心的上药医治,控制毒性蔓延。 处理好了伤口之后,如烟随手摸出衣袖之中的一锭银子,硬要塞给徐太医。 徐太医虽然不要,却执拗不过如烟,最后只得收下,而如烟也就怯生生的含着笑意提出,要徐太医务必不要将今日中毒之事传扬出去,以免多生枝节。 徐太医在宫中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事情之中或许轻重不可掂量? 于是一面收下了如烟的银子,一面唯恐避之不及的连连点头应下。 如烟一路出了太医院,稍上前一段距离,这才看到路边的亭子里头端坐着祁容悦和那随行的小宫女,于是赶忙几步迎了上去。 “嬷嬷,一切可好?” 祁容悦瞟了一眼身边的小宫女,对着如烟言语忌讳的问道。 “公主放心,一切都好。” 如烟自然明白祁容悦此刻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中毒一事,于是轻轻点头,也不说太多。 见如烟手指包扎完好,面色也是如常,祁容悦微微放心,握住如烟的手臂,相伴回宫。 一路上,祁容悦只是紧紧的挽着如烟的手臂,却是不发一声。 “公主,接下来你打算要怎么做?” 眼看着祁容悦小脸之上满是肃穆之色,如烟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低声问道。 “嬷嬷以为,我这么一个落魄的公主,又能如何呢?” 祁容悦并不回答,反而是冲着那小宫女瞟了一眼之后,才望向如烟,轻声反问道。 如烟刻意压低了声音,对着祁容悦说道,“奴婢明白,公主之所以如此这般避开所有人,是不想让此事张扬开来,是不想让柳妃那边的人知晓咱们已经洞悉了她们意图谋害公主性命的阴谋。” 我欲玉碎(18) “是啊。” 这一次,祁容悦的言语之中不再躲闪,直截了当的对着如烟点头说道,“如今这个时候,或许是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了。” “公主你是打算?”听到祁容悦口气之中的凝重意味,如烟身子一抖,反手便抓住了祁容悦的手腕。 明白如烟是想要继续劝说自己,祁容悦无奈摇头,轻声说道,“接连两日之中,所发生的事情,难道还没有让嬷嬷看的清楚事态已经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吗?” 听到祁容悦对着自己吐出如此悲切言语,如烟心中跟着一动,已经隐约猜出了祁容悦心中所打算的事情,心头不由生出一片担忧苦涩,于是抬眼对着祁容悦说道, “可是公主,毕竟柳妃那边势力不可估计,而公主你如今有心避开所有人,只凭独身之力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个老狐狸?” 见如烟眼神无奈的望着自己,祁容悦伸出手去,轻轻的握住如烟微微发两的手掌,继续说道, “华母妃只看到那个贱人如今隆宠滔天,风头正盛,所以她要咱们凡事避让。她以为只要咱们事事避让,那么事情便会转圜。可是她却没有看明白那个贱人的险恶居心,乃是誓要除掉我的性命才肯罢休。 既那贱人的目的是要我死,那么如今既我未死,她的心愿未能如偿,那个贱人又怎么可能会就此干休?只怕往后她定然会一计不成,另生一计,就算咱们每日里闭门不出,只怕也仍然要落个防不胜防。与其如此窝囊等死,倒不如反戈一击,同她来个同归于尽。” “公主的意思是?” 听到祁容悦口气之中满是惨烈的拼命意味,如烟心中不无担忧,反手一握,紧紧的捏着祁容悦的手掌,口气微颤。 “如今情形,我还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因那贱人不肯放过我,所以我才要挣个鱼死网破罢了。所谓我欲玉碎,不为瓦全,所讲究的许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祁容悦从如烟掌中挣出一手,轻轻抬起,抚上如烟因为担心而不自觉皱起的眉头,轻声语道,“嬷嬷不必担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做傻事的。” 我欲玉碎(19) “那,那公主心中可是已经有了什么主意?” 眼见祁容悦眉眼虽然凄楚,可是眼神之中却隐隐投射出一股坚定的神色,如烟心中不由忐忑,不知祁容悦心中是不是已经想出了怎么一种方法意图同柳妃同归于尽。 祁容悦略一沉默,再抬眼望向如烟的时候,却是笑颜如花,俏皮出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嬷嬷觉得如何?” 眼见祁容悦神情毅然,如烟颤声问道,“公主你的意思是要打算效仿柳妃她们,用苦肉计来博柳妃的命吗?” 祁容悦眨了眨眼,对着如烟坚定的说道,“如今,本公主也只有用自己的命来和父皇赌上一赌了。” “公主,公主啊……” 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说服的了祁容悦的,如烟无奈一声叹息,然后就是怜爱无比的望着祁容悦,幽幽感叹,“我的公主怎么这般的命苦啊……” “倘若事成,这命苦之人自然就不是我。可如果事情不成……” 听到如烟幽幽感慨,祁容悦倒是悠然一笑,促狭的凑近到了如烟的耳畔,轻声说道,“到那个时候,嬷嬷再说这命苦也不迟啊。” “公主啊。” 眼看着祁容悦如此一副显然是置生死于度外的神情,如烟不再多言其他,只是紧紧的握着祁容悦的手腕,紧紧的,紧紧的。 一番闲话之后,任由如烟再怎么询问,祁容悦只是含笑不语,分明就是一副胸中已经有了计划,却偏偏打定了主意就是不肯对如烟说明,生生的让如烟干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之后,祁容悦便是一夜无话,如烟仍然是照例守候在宫殿之内祁容悦的身边守夜。 第二天,天一亮,如烟起身,按照以前的惯例吩咐了小宫女端来洗漱用品服侍祁容悦,然后自己则是轻轻掀开祁容悦床榻上的幔帐,低声唤道,“公主,起床了。” 一声唤出,却不见祁容悦有所动静,像是睡熟了那般,仍然蜷在锦被之中一动不动。 我欲玉碎(20) 见祁容悦睡颜沉稳,如烟慈爱一笑,轻轻抬手,手指探向床榻上几乎将自己整张面孔都淹没在被褥之中的祁容悦。 可是如烟抬手这么一探一摸之下,却是现出了满脸的惊慌之色。 手指触到的祁容悦,额头竟然无比滚烫,如烟迅速欺身上前,一把掀开被褥,亮出了祁容悦整张已然涨红的面孔,不由失声喊道, “公主,公主你这是怎么了?你应奴婢一声啊,公主,公主……” 身上只穿着单薄内衣的祁容悦却始终只是紧闭双眼,对于如烟的呼唤置若罔闻,只是那张原本素白的面孔已经满是涨红,有点像是发了高热,可是鼻端的呼吸却有些太过缓慢,不由的让人担心。 如烟紧紧抱着祁容悦,一面先按照高热的处理方法吩咐了小宫女帮手拿来冰毛巾敷上祁容悦的额头,一面又吩咐了赶紧通传华妃娘娘以及太医前来。 一通忙乱之后,华妃和太医都已经赶来当场。 看着太医为床榻上仍然昏迷不醒的祁容悦把脉问诊,华妃站在一旁急的满脸忧色,而如烟则更是满眼自责,不住的在心中暗暗埋怨着自己昨晚睡的太过深沉,竟然连祁容悦半夜之间突然发起高热,都浑然不觉。 太医皱起眉头,检查了半天,终于停止了检查,转向身后的华妃和如烟。 “太医,公主这是怎么了?可是因为夜半受凉而引起的高热症吗?” 见太医停止检查,华妃上了一步,匆匆问道。 面对华妃的询问,太医摇了摇头,疑惑说道,“虽然安乐公主现在的确是发起了高热,可是这病因却并不是因为夜半受凉。” “不是夜半受凉引起的高热?” 听了太医回答,华妃眉头一紧,转眼望向身旁刚刚向自己回报情况的如烟,然后重新转向太医说道,“若不是夜半突然受凉,公主怎么会突然发起高热来呢?昨日的时候,公主可还一直都是好好的呢。” 舍命相搏(01) 太医望着面前一脸不解的华妃和如烟,满布着皱纹的脸庞之上现出微微踟蹰的神情。 “太医,公主如今这是怎么了,你直说就是,不必有所顾虑。” 看到太医面上的神情似是不知是否当说,华妃冲着床榻上昏睡不醒的祁容悦瞄了一眼之后,重新转向太医,宽慰着说道。 听了华妃的话,太医吁了口气,这才对着华妃恭敬的说道, “回华妃娘娘的话,安乐公主身上如今这高热,之所以来的如此吓人,并非是夜半受凉所引起的,而是体内毒素导致。” “毒素?” 听到了太医的话,华妃和如烟几乎是同时惊诧出声。 “正是。” 太医对着华妃和如烟重重点头,然后缓缓说道, “不过请华妃娘娘暂且宽心,安乐公主吉人天相,虽然体内积聚有毒素,可是却也因为之前曾经服食过一些百年奇药,所以体内在遇到这毒素侵袭的时候,却也不至于伤及要害。 所以虽然现在公主仍然昏迷不醒,可是下官却敢向娘娘保证,公主必然不会有所大碍。” “太医你的意思是说,安乐公主之所以会昏迷不醒,是因为中了毒?” 听了太医的保证,华妃脸上担心的神情微微缓解,可是口气之中却仍然充满了不信, “不知太医可查验出了公主是中了什么毒吗?” “安乐公主此时的症状的确是中了毒。” 太医对着华妃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刚才经过下官的一番检查,已经可以初步判断,公主所中之毒,想必是因为不慎,所以误食了宫中平常用来毒杀害虫所用的,最为寻常的丛荆粉。” “丛荆粉?” 华妃眉头一皱,低声重复。 伴随着华妃的不解重复,身旁的如烟却是因为惊讶之极而忍不住呼出声来,“天哪!” 见如烟神情有异,那太医抬眼往来,对着如烟问道, “这位嬷嬷可是想到了什么可疑之处吗?其实下官心中也实在觉得奇怪,公主乃是万千之躯,平日里养尊处优,怎么好端端的竟然会误食了这样的毒物呢?” 舍命相搏(02) 看到太医和华妃的目光在此时都齐齐的聚集在自己身上,如烟赶紧抿了抿唇,微微垂了眼睛,慌慌张张的低声辩解道, “不不不,没有什么,奴婢刚才只不过是太过惊讶了,所以才会一时失态……” “这样啊。” 看到如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太医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就自顾自的开了药方给随行的小厮回太医院去取药,然后又交代了一遍平日里的注意事项之后,就向华妃辞别而去。 就在太医忙碌交代的时候,如烟却是满眼迷离,满腹心思都围绕着祁容悦的突然高热以及中毒之上。 想起公主昨晚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什么玉碎,什么苦肉计,什么舍命一搏,再加上刚才从太医口中听到的丛荆粉三个字,如烟已经几乎猜出了事情的全部。 想必公主在昨天打发了自己去太医院清洗伤口,进行包扎的时候已经暗地里偷偷的藏了一些那来自柳妃娘娘的补品,然后趁着她如烟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喝了下去。 如今,公主的打算已经非常明显。 她就是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来赌皇上的心里到底是更重视这个女儿,还是柳妃那个女人。 可是,可是公主怎么能这么傻呢? 那丛荆粉可是剧毒啊! 虽然刚刚太医说公主体内因为此前曾经食用过奇药,所以暂时克制住了这丛荆粉的毒性。 可是那毒药毕竟是毒药,万一有个什么不测,她如烟可要如何去面对已经过世的佳妃娘娘啊! 等到太医离去,华妃打发了殿上的所有宫人,只留下如烟和自己。 然后才定定的望着如烟,厉声问道, “如烟,如今这里没有外人,容儿到底怎么会中了毒的,你务必要对本宫从实说来。” “娘娘,奴婢,奴婢……” 看到华妃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如烟咬着嘴唇跪倒在地。 心中却是在飞快的整理着思绪,想着应该要如何对华妃解释,才能够既不让公主这一番心血白费,又令得华妃深信不疑。 舍命相搏(03) 毕竟华妃对公主,虽然也是真心一片,情同母女,可是情同母女,却毕竟不是真的母女。 如果华妃知道公主这次乃是为了打败柳妃娘娘而使出的苦肉计的话,只怕刚刚才受到皇上冷落和小小惩戒的华妃娘娘可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尽心尽力的帮公主。 如今,她如烟要做的,就是激起华妃身为一个母亲对女儿的保护欲,她要让华妃为了公主这一次的意外中毒再次鼓起勇气,去向皇上哭诉,去向皇上倾诉。 她必须要借着华妃的手,把这一次的事情给弄大,越大越好。 这样。才能帮着公主实现这么不惜以身试毒也要搏命一赌的委屈! 于是如烟越发在脸上做出一副不知该不该说的表情,故意要诱使华妃开口逼问。 看到如烟望望自己,又望望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祁容悦,好一副吞吞吐吐的为难神情,华妃忍着心中猜测,带着满眼伤痛望着如烟逼问道, “如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事到如今,容儿这次到底是被人下毒暗害还是不慎误食,你竟然都不打算要对本宫说实话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容儿被人给害死才肯出声吗?” 抬眼对上面前华妃那满脸的伤痛之色,再听着华妃的声声逼问,如烟知道华妃根本不相信祁容悦乃是不慎误食。 既然华妃娘娘已经自动对号入座,如烟自然是顺坡下驴,于是喉咙一阵哽咽,带着几声啜泣,低声诉道,“是,奴婢不敢隐瞒,奴婢这就把奴婢所知道的所有事情统统告诉娘娘。” “快说!” 华妃眉头更紧,催促着如烟快说。 如烟抬起头来,带着满眼的爱怜望了望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祁容悦,然后转向华妃,将之前长平公主祁舒云曾经代表柳妃娘娘送来补品的事情说了出来。 把祁舒云反常的示好口气描述了一番之后,如烟补充说道,“除了喝了一些长平公主送来的补品之外,公主就再没有吃过其他的什么东西了。” 舍命相搏(04) 听了如烟的话,华妃微微沉思了一阵,又轻声说道, “如烟你的意思是说,容儿这次之所以会中毒,乃是因为柳妃心中嫉恨,所以故意借口送来补品,其实目的却是为了要让容儿放松警惕而中毒身亡?” “没错,柳妃娘娘一定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仍然在嫉恨咱们这边,而且一时间想不到什么法子对付娘娘你,于是就只能把矛头对准了公主来使出这等损人的招数了。” 见华妃开口询问,如烟迭声点头,用着坚定的口气一定要让华妃相信,这一次之所以会是祁容悦中毒,乃是因为柳妃对华妃的嫉恨,所以迁怒了祁容悦,从而来让华妃产生对祁容悦的愧疚之心。 更何况,此前祁舒云代表柳妃娘娘送来补品的事情,也的确是真事,而且那补品当中掺有毒药的事情,也并不是她如烟杜撰出来的。 如今,她只不过是把事情添油加醋的描述一番罢了。 听了如烟的话,华妃抿了抿唇,眉头一皱,似是自语一般轻声说道, “可是柳妃如果真的想要容儿死的话,又何必把事情做得如此明显?难道她不怕容儿在出事之后,所有人都怀疑到她的身上吗?” 见华妃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的话,并且话语之中所说也的确颇有几分道理,如烟微微一愣,心中却是飞速旋转。 是啊,华妃娘娘说的不错! 之前祁舒云代表柳妃娘娘送来滋补的炖品,是几乎所有人都看到的事情,难道那个贱人就不怕一旦东窗事发之后,所有人的怀疑目光都会集中在她的身上吗? 那个柳妃娘娘,就算再如何的嫉恨华妃,再如何的嫉恨祁容悦,也不应该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啊? 可是,昨天那补品之中也确实是混有毒药的啊! 要不然,她如烟的手指怎么会中毒? 看到如烟也开始沉默不语,华妃的眉头皱的更紧。 看到华妃不肯相信自己的话,如烟心中十分着急,忍不住就抬眼朝着祁容悦的方向望了一眼。 舍命相搏(05) 难道她就要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公主白白受了这么一番苦楚,却帮不上任何忙吗? 不!绝不! 目光才刚刚落到了祁容悦那苍白的面色之上,如烟心头便是一阵心疼的震颤,然后心中突的一动,忽然就有了主意。 于是将头脸转向满眼疑惑不解的华妃,如烟开口说道,“娘娘,想必这就是柳妃娘娘他们这个毒辣计策的狡猾之处了。” “什么意思?” 华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是望着如烟出声反问。 如烟抿了抿唇,对着华妃说道, “既然娘娘你刚才能够这么想,那么想必柳妃娘娘也会像娘娘这么想。所以柳妃娘娘自然就有恃无恐。因为她知道一旦毒害公主的事情东窗事发之后,她也可以自行在皇上面前狡辩,说她绝对不可能蠢到那种地步,搬起石头去砸自己的脚。 皇上如果听了柳妃娘娘的解释之后,想必也会觉得柳妃娘娘一定不会故意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前来送补品,然后又在补品里头放下毒药来毒害公主。 于是柳妃娘娘就偏偏来了这么一个计策,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啊。而且之前,柳妃娘娘送来的那盅补品并没有被公主全部喝掉,公主当时喝了几口之后觉得口中无味,随手就推到了一边,然后奴婢去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那补品。 当时手指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并且颜色发黑,于是奴婢就在公主的吩咐之下赶去了太医院中,太医一番检查之后才知道乃是误中了丛荆粉的毒。 如今奴婢手指上的毒素因为距离心脉较远,所以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公主却的确是在曾经喝了那补品之后,不过一夜的时间就突然发热昏迷。 而且刚才太医也说过了,公主是因为体内中了那从荆粉的毒,所以才会昏迷高热。娘娘,难道这样的事实,还不足以证明柳妃娘娘让长平公主送来的那盅补品之中有古怪吗?” 舍命相搏(06) 说完话后,如烟还特意伸出了自己的手掌,让华妃查看自己手指上经过包扎处理的伤口,“娘娘请看,这便是奴婢之前经过处理的伤口。倘若娘娘不信奴婢所言,大可以到太医院去进行查询,想必那位太医的话能够为如烟佐证。” “还去什么太医院啊?难道你的话本宫还不相信吗?本宫只是实在没有想到,柳妃这个贱人居然如此歹毒,在皇上面前也敢昧着良心说一套做一套!” 看到如烟言之凿凿,又看到身后的床榻上祁容悦病歪歪的模样,华妃柳眉一耸,樱唇轻咬。 见华妃在自己的言语之下已经升起了不悦,如烟轻轻吸了口气,继续说道, “柳妃娘娘的这一招可真是够歹毒的!如果这一次公主被她成功谋害,那么她就既除掉了心腹之患,又同时引发了皇上对娘娘你照顾帝女不周的怒气。 为了打击咱们这边的势力,好让她自己一人在宫中独大,居然想出了这样一石二鸟的毒辣之计,企图把娘娘身边的力量站金沙局,她还真是费尽心机,明目张胆!” “哼!” 如烟的话挑拨的恰到好处,只见她话音才落,华妃就是重重的一掌拍在了身旁的软椅扶手之上。 看到华妃不光一头如云鬓发上攒着的珠玉流苏在轻轻的震动着,就连小指上晶莹碧绿的翡翠护甲,也因为撞击扶手的太过用力,而在边缘处微微的裂开了些许。 如烟知道,自己刚才的一番言语已经发挥了作用。 于是不再多言,只是带着满脸愤愤的神色望着华妃。 “这可真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如今本宫纵然有心息事宁人,可是柳妃那个贱人却偏偏不肯罢休。既然如此,本宫就算是和她拼个你死我活,也要决出高下。” 华妃将手掌收拢成拳,紧紧握住,眉眼之中腾起一片毅然之色。 “娘娘心中可有了计较?奴婢原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听到华妃满是仇恨的话语,如烟迅速上前,拱手领命。 舍命相搏(07) 华妃略一思忖,转过眼眸,对着如烟吩咐道, “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通知皇上,就说公主突患怪病昏睡不醒,请皇上过来探望。” “是。” 知道华妃打算利用皇上对祁容悦的父女情分来打动皇上对付柳妃,如烟匆匆点头,应下之后马上就出了门。 听说了祁容悦再次突患怪病,并且昏睡不醒,祁永飞下了早朝之后急匆匆就赶了过来。 刚一进门,就闻到富丽堂皇的宫室之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汤药味道。 祁永飞皱了皱眉,随即再向前行。 接下来,就看到内室之中太医还有宫女忙的团团乱转,而华妃正眼带忧愁的立在一旁悄然落泪。 此刻看到祁永飞快步而来,华妃略一转身,将脸庞上的泪痕迅速抹掉,顷刻之间便又转了过来,朝向祁永飞迎了上来,恭敬迎道, “臣妾参见皇上。” “起吧。” 祁永飞扫了一眼华妃面容之上犹存的泪痕,又朝向内室之中床榻上昏睡着的祁容悦一眼,促声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出祁永飞话语之中不悦之意,华妃眉眼一窒,怯生生的抬眼,半是抽泣半是哽咽的对着祁永飞说道, “容儿如今突患怪病,昏睡不醒。眼见容儿年纪尚小,却接连逢难,臣妾实在忧心。 再加上太医诊治之后竟然对臣妾言明,说是中毒所致,臣妾一时之间更是六神无主。所以才斗胆惊扰了皇上圣驾。” “中毒?” 听到华妃回答,祁永飞眉峰高耸,面上怒色愈发浓重。 眉眼一转,从病榻上正接受太医诊治的祁容悦身上,把目光转回,投向身旁立着的华妃,低声呵斥道, “怎么好生生的却又中了毒呢?当初朕之所以将容儿交付给你,正是看中了你华妃平素待人接物的适宜得体,可是自从容儿来到你这永春宫后,华妃你这永春宫中也未免也生出了太多的无端事端了!” 舍命相搏(08) 听出祁永飞话语之中竟然大有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祁容悦的暗藏深意,华妃俏脸一白,嘴唇微启,似有话要说。 可她口唇之中辩解的话语尚未说出,那眼眶之中就已经有泪滴大颗大颗的滑落下来。 看到那一颗颗晶莹的泪滴大颗大颗砸洛在脚边的白玉地砖之上,祁永飞眉心微蹙,却是不耐的转过眼去,背对着华妃不悦出声, “怎么,如今华妃为人竟然如此矫情,竟然连朕也说不得一两句了吗?” “臣妾不敢。” 眼见祁永飞对自己的泪水并无丝毫怜惜之意,华妃略一咬唇,神情之中好似百般委屈。 看到祁永飞对待华妃态度冷淡,如烟眉心一紧,担心公主平白身犯险境,于是便大着胆子上前两步。 竟然是来到华妃身旁,对着背对自己的祁永飞“噗通”一声跪倒下来,含着喉中声声悲戚,主动请罪出声, “奴婢斗胆,恳求皇上万勿怪罪华妃娘娘,自从奴婢跟随公主搬来永春宫中,娘娘对待公主犹如亲生,事事周到,关怀备至。 倘若皇上一定要怪,就将奴婢杀了吧,是奴婢替身照顾公主不周,才致使公主误使毒物,再陷险境,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听到身后“噗通”一声响动,祁永飞回国眼眸,看到如烟当中跪倒,眼眶之中同样泪光盈盈。 祁永飞眉峰一紧,眉眼之中不悦之色更加浓重,明黄色龙袍袖尾猛然一挥,便有隐隐冷风划过如烟面颊, “说的不错,如烟你的确是罪该万死!身为容儿的近身嬷嬷,理应照顾容儿周全,可是如今容儿却病恹恹的躺在榻上。 倘若这番朕的公主真的有什么闪失,你这个奴婢就是死上一千一万遍也不足以怕平息朕心头之痛!” “是,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如烟伏地,额头连连叩地,口中同时连连请罪。 “哼!” 祁永飞仍然是眉头紧蹙,一转身,自顾在身旁的软椅之上坐了下来,对着地上连连叩首的如烟沉声问道, “如今朕且留着你这奴婢一条贱命。还不赶紧起来,对朕言明到底怎么回事!” 舍命相搏(09) “是。” 听到祁永飞命令自己开口详说,如烟一面应下,一面匆匆爬起身来。 只见如烟顾不得擦一把额头上微微沁出的鲜红血痕,只是昂然的抬起头脸,感冒大不韪的罪名,那般大胆的直直望向祁永飞,径直开口说道, “奴婢斗胆向皇上言明,如今公主之所以会身中剧毒,几致丧命,乃是因为有人意图暗中谋害皇家帝女所致。” “你说什么?” 听了如烟的话,祁永飞眉峰一扬,厉声反问道, “你说容儿之所以身中剧毒,乃是因为宫中有人蓄意下毒?” 迎上祁永飞望向自己的那两束凌厉目光,如烟没有丝毫躲避,反而又是上前一步,对着祁永飞沉声回道, “回皇上话,的确是因为宫中有人蓄意谋害帝女,所以才令得公主接连几番灾祸连连,几乎性命不保。” 看到如烟面对自己,现出如此一幅坦然不惧的神情,祁永飞略一吸气,继续问道, “听你的口气,如今这接连谋害帝女之人的身份,你是心知肚明的喽?” 如烟重重点头,镇静开口,“没错,奴婢的确知道这人是谁。” 听到如烟的回答,祁永飞从软椅上豁然起身,喝问道, “是什么人居然如此大胆,竟敢意图谋害朕的公主?” 如烟轻轻吸了口气,抬眼对上面前高高在上的愤怒帝王,不紧不慢的铿锵出声, “回禀皇上,意图谋害公主之人就是富春宫中的柳妃娘娘。” “你说什么?” 如烟的话语尚未落定,就见祁永飞两道剑眉骤然上扬,一双龙目之中精光犀利无比的射向如烟。 看到祁永飞如此一幅震惊神情,如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语已经撼动了帝王之心,于是双膝一软,再次跪倒在地,抬起眉眼,对上震怒之中的祁永飞,毫不畏惧的沉声续道, “皇上没有听错,奴婢也没有说错,如今这个意图谋害公主之人就是富春宫中的柳妃娘娘!” 舍命相搏(10) “天哪!如烟你怎么会把容儿的中毒给扯到柳妃妹妹的身上去了呢?” 如烟无比肯定的话语刚一出口,祁永飞还不曾做出任何神情反应,一直立在一旁的华妃便掩着口唇匆匆上前,一面对着如烟厉声呵斥,一面转眼迎上满眼不信之色的祁永飞,柔声哀道, “皇上,虽说柳妃妹妹此前曾经几番和容儿有过不睦,但是柳妃妹妹身为宫妃,又是出身大家,必不会和容儿这么一个孩子斤斤计较,毫无风度的。 所以无论如何,臣妾也不相信容儿的中毒会和柳妃妹妹有关,臣妾以为,容儿中毒的事情当中必有误会,如烟啊,你是不是误听了什么人的挑拨之言,误会了柳妃妹妹啊?” 听到华妃配合着自己以退为进逼迫帝王的一番言语,如烟眉眼略低,望向祁永飞的目光却是确定无比, “华妃娘娘素来心慈,自然以为宫中什么人都和她一般良善心地,可是奴婢这次却并没有没有搞错,谋害公主的人就是柳妃娘娘!” “简直是胡说八道!” 听到如烟又一次口齿清晰的将矛头直指柳妃,祁永飞龙颜震怒,单手捏住身下的软椅扶手,手背之上登时青筋暴起。 “皇上息怒,柳妃妹妹定然不会如此糊涂,做出这般险恶之事,且让臣妾仔细询问了如烟再说。” 听到祁永飞如此一幅不信神情,华妃心头一窒,面上却仍然做出一副震惊异常的神情,一面单手掩着口唇劝慰祁永飞,一面转向如烟,低声说道, “如烟,你可知道自己今日在皇上面前说了些什么吗?你这可是在非议宫妃啊,罪可论诛的啊!纵然容儿此刻昏迷不醒,你心中着急,却也不能乱说的啊!” 华妃略垂了头脸,明明是对着如烟低声劝说的婉转眉目之中,却有眼角的余光正在悄然的望向祁永飞。 如烟轻轻吸了口气,却是抬眼对上面前的华妃,沉着出声, “多谢娘娘在皇上面前维护奴婢,奴婢铭感五内,可是奴婢自幼长于宫中,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却还是能够分得清楚分寸的,如今奴婢在皇上面前所说,句句实言,绝无半点虚假!” 舍命相搏(11) “好一个绝无半点虚假!” 见如烟并不改口,祁永飞双眼一眯,从抿着唇角的冷然笑意,从台阶上缓缓走下。 先是抬手挥开挡在自己和如烟中间的华妃,然后径直望向跪倒在地面上的如烟,抬脚便踢了过去。 “皇上息怒,皇上……” 看着如烟被祁永飞一脚踢中心窝,华妃登时花容失色,有心上前阻止,却被祁永飞单手阻开。 祁永飞一手推开华妃,垂眼对着地上暗咬口唇忍住疼痛的如烟,冷硬开口, “如烟丫头,出了别居宫,你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如今为了推脱照顾公主不周的罪责,居然连朕的宫妃都敢非议!朕看你当真是活得腻味了!” 听出祁永飞话语之中浓郁的阴沉之意,窝在地上捂住心口的如烟却是猛然抬眼,纵然两瓣嘴唇因为吃痛而失去了颜色,可是那一双骤然失色的白唇之中,口齿之间吐出的话语,却仍然字字坚定, “奴婢,奴婢当然怕死,可奴婢却也明白身为奴婢所应该有的本分。如今,如今奴婢的本分就是照顾公主,可是公主却接连遇难,奴婢绝不能为了顾念贱体而坐视不理。 倘若公主此番当真遭遇不测,奴婢甘愿以身殉主,可是此时奴婢所说却是字字真心,句句实话,并不曾丝毫妄议宫妃,还望皇上对包藏祸心之人无论身份,绝不姑息,来还公主一个公道!” “说得好!” 祁永飞猛然拍掌,紧抿的唇角处溢出森冷言辞, “那么朕如今就好好查核此事,倘若事情当真如你口中所言,朕绝不姑息,可如果如烟丫头你是为了规避罪责,而非议宫妃,那么你的下场朕也不想再复述了。” “奴婢相信皇上一定会彻查此事,给公主一个交代的!奴婢这里先行叩谢皇上。” 听到祁永飞答应彻查此事,如烟重重叩首下去,白净的额头撞击在青色地砖之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声声直捣人心。 舍命相搏(12) “如烟丫头,你好一个以退为进啊!” 看着如烟对着自己砰砰叩首,顷刻之间便见额头上有殷红血迹徐徐洇出,祁永飞冷笑一声,却是转眼对上身旁的华妃,扬眉道, “华妃,你的调教好是出色啊。” “皇上。” 听到祁永飞意味深长的话语,华妃明白祁永飞是在意指自己乃是背后指使如烟此番逼迫龙颜彻查后宫妃嫔的源头,心中虽然暗暗一痛,面上却是眉眼一凛,随即长裙略掀,竟也顺势跪倒在祁永飞的面前。 “华妃你这是?” 看到华妃竟然也跪了下来,挨着如烟一起那么凄凉的望向自己,祁永飞不由的后退一步,眉峰紧皱。 华妃含泪抬眼,就那么悲戚戚的对上祁永飞略有薄怒之色的面容,哑声诉道, “倘若这一次皇上彻查之后,事情当真如同如烟所说那般,乃是背后有人存心谋害帝女,那么臣妾恳求皇上务必将那罪魁祸首严惩不贷,还容儿一个公道。 如果事情只是误会一场,那么臣妾也甘愿陪同如烟一起背负非议宫妃之罪,任由皇上责罚,绝无他言。” “哼!” 任由华妃和如烟双双跪倒,祁永飞却是再也不看一眼,只是径直走近到祁容悦的床榻之旁,吩咐了太医好好照料之后便转身而去。 走过华妃和如烟面前之时,祁永飞脚步微停,却终究只是顿了一顿,并未伸手将华妃从地上搀扶起来,便直直步出了永春宫。 “臣妾恭送皇上。” “奴婢恭送皇上。” 看着祁永飞的步履从自己眼前走过,华妃和如烟齐齐跪倒在地,头也不抬的齐齐出声。 一直等到祁永飞一行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华妃这才缓缓的抬起了头脸,端庄面容之上满是无奈的伤感之色。 “娘娘!” 看到祁永飞一行已经走远,宫中侍女匆匆上前,想要将华妃搀扶起来,却被华妃轻轻推开。 华妃轻轻吸了口气,并未直接起身,反而是转过脸来,对着身边一起跪倒着的如烟伸出手去。 舍命相搏(13) 华妃就这么跪倒在地上,一面轻轻抚上如烟额头那殷红之处,一面轻轻宽慰出声, “如烟,今日真是委屈你了。” “娘娘言重了,奴婢一点也不委屈。若说委屈,娘娘才是真正委屈。” 如烟抬起头来,任由华妃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却是重重摇头。 听到如烟所说,华妃淡淡一笑,只是伸手拉着如烟,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 待两人站直了身子,华妃才抚摸着如烟的额头,带着满眼的凄然之色,心疼无比的轻缓出声,“若要成事,必须能舍,本宫懂得,只是苦了你了。” 听到华妃的话,如烟轻轻摇头,低声道, “奴婢区区一条贱命,无足轻重,只要是这一次公主的努力不要白费,皇上不会再包庇那柳妃娘娘,奴婢就是万死也瞑目了。” 华妃吸了口气,收回抚摸着如烟的手指,淡然道, “这一次,是咱们的背水一战了。倘若这一次容儿的命都不能够扳回一局的话,那么之后咱们也就只有永世不得翻身了。 只不过,今日一看,这柳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却是大大的超出了本宫当初料想啊。 华妃搀扶着如烟,两人一起站起身来。 听了华妃的担忧,如烟心中也是以顿,可是面上却仍是现出信心百倍的模样,对着华妃轻声鼓励道, “不会的,娘娘且放宽心,皇上心中必是看重公主的,这一次,想必是会给咱们一个交代的。” “希望吧。” 华妃双眉轻轻一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转身吩咐了太医过来为如烟简单处理了额头上的伤势。 因为有了祁永飞的亲自过问,太医院对祁容悦的诊治也就格外的上心。 再加上祁容悦如今身中的也并不是什么奇毒,所以一番细致调理抢救之后,情势也就逐渐缓和了过来。 不过两三日的光景,便已经能够进些流食,而且更有太医言说,不出半月,就能将安乐公主体内的残余毒素尽数驱除干净。 舍命相搏(14) 虽然安乐公主祁容悦的身体是日益好转,可是永春宫中却仍是好比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丝毫欢欣不起来。 毕竟大家心知肚明,此番安乐公主的突然昏迷不醒乃是因为中毒的缘故。 虽然此前如烟对着祁永飞口口声声指认那下毒之人乃是柳妃的时候,宫中早已经在华妃的安排之下屏退了左右,却仍是有那心思细腻之人觉察出了宫中紧张复杂的气氛。 一时间,永春宫中上上下下,皆是谨小慎微,小心翼翼。 只等着那胆敢对安乐公主下毒之人被揪出来后,这永春宫中或许才能够真正的雨过天晴,上下欢欣。 转眼之间,半月光景已经过去。 祁容悦已经能够下床走动,并且太医也说明,公主体内余毒几乎尽除,余下的只是好生调养便无大碍。 可是祁永飞此前曾经答应说要彻查的结果却一直迟迟不曾明示。 含着如烟手中喂过来的糯米羹汤,祁容悦轻轻出声, “嬷嬷,你说父皇的心里到底会是怎么想的?” 听到祁容悦对着自己如此发问,如烟心中也是上下起伏不定。 当日祁永飞离开永春宫后,华妃也曾经暗中托人去那富春宫中打探消息,看看祁永飞到底是如何彻查此事。 可是无论华妃出手如何大方,那富春宫中却硬是没有人敢接下那财物,透露一二,只是听说祁永飞自从当时离开永春宫后,除了隔三差五的探视祁容悦之外,便是接连宿在富春宫中。 似乎,那高深的帝王之爱,对于被如烟指认为祸首的柳妃来说,不但没有因为此事受到影响,反而是更加深重了许多。 帝王心,深不可测。 没有人知道,祁永飞的心里,对于此事到底是如何盘算的。 “嬷嬷,怎么好端端的发愣了?我问你的话怎么不答?” 眼见着如烟突然愣愣出神,祁容悦抬手,推开面前的糯米羹汤,骄躁出声。 舍命相搏(15) 如烟回过神来,对上祁容悦的急切,勉强着堆出笑意,柔声宽慰道, “公主别急,此前不是已经把事情都告诉公主了吗?皇上既然答应过一定会彻查此事,给公主一个交代,那么必定是君无戏言。如今在皇上没有给出结果之前,咱们也就稍安勿躁,权当是静待佳音好了。” “静待佳音?” 祁容悦轻轻闭眼,低低出声,“只怕不要夜长梦多才是啊。” “不会的!” 见祁容悦一幅失落模样,如烟匆匆出声安抚, “公主此番下注乃是拿命相博,那一日皇上的神情也着实情急,依奴婢之见,这么些时日没有结果,想必只是皇上想要彻底查探清楚的缘故。” 说着话,如烟便重将手中已经凉掉的羹汤倒入羹碗之中,然后又舀起一勺送到了祁容悦的唇边,低声道, “公主这些日子已经是心神俱疲了,此刻还是好生静养,端等皇上的结果就是了。” “嗯。” 祁容悦轻轻点头,喝下那一勺羹汤之后,倏而灿烂一笑, “嬷嬷说的不错,此刻我也的确是有些太过性急了。上次富春宫中的丑事,被柳妃那贱人侥幸逃脱,虽然是她太过幸运,可是父皇心中却难免不留芥蒂。 再加上这次有你,我,加上华妃娘娘,三个人的性命来做赌注。所以说,就算父皇心中对柳妃那个贱人再如何的疼爱,想必也会惩治一番才是,至少要让那个贱人今后不得在宫中势力独大才是。” “是啊是啊,公主说的是呢。” 虽然心中已经被那个祁永飞几乎接连半月都是留宿在富春宫中的消息所震,而产生了些许的担忧. 可是如烟在祁容悦的面前,却是曾经和华妃达成过一致的,在她体内毒素彻底清除之前绝不吐露半分不利的信息。 于是在此刻听了祁容悦的话后,如烟只是含笑点头,一心想要哄着她能多吃些东西,也好恢复的快一些。 舍命相搏(16) 就在祁容悦和如烟说说笑笑喝着羹汤的时候,华妃也在碧琦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华母妃,容儿都已经大好了,你大可不必每日过来看我了。还有啊,就是你带的羹汤,我可不能再继续喝下去了。 要不然每日里不但少于下床走动,反而如此滋补,只怕很快就要变成走不动路的大肥婆,丑八怪了呢。” 看到华妃还是如同此前一般,带着滋补的羹汤过来,祁容悦窝在床榻之上,含笑撒娇。 “傻丫头,你便是如何的大吃大喝,也是变不成大肥婆,丑八怪的。” 华妃慈善一笑,却是转眼示意碧琦将带来的羹汤送到如烟的手边去。 “是啊,公主你的身子实在太过虚弱,而且又太过瘦弱,便是多吃一些多喝一些,能够白胖一些才更加好看呢,怎么会变丑呢?” 碧琦一面说笑,一面将随身带来的羹汤打开碗盖,先是结果如烟手中参与的羹汤,然后将华妃吩咐御膳房做好的滋补汤水送到了如烟的手边。 “是啊,公主你可是需要多多滋补才是呢。” 如烟接过羹汤,也是附和着帮腔。 “好好好,反正我是一张嘴,说不过你们三张嘴,我喝一些就是了。” 难得的温馨氛围之中,祁容悦娇笑点头,任由如烟将送到唇角,然后张嘴啜饮而下。 “这就乖了。” 看到祁容悦乖乖喝汤,华妃坐在床榻一旁,柔和含笑。 一室的说笑温馨之中,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急速走路声。 紧跟着便有宫女推门而入,恭敬冲着华妃禀报道, “娘娘,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就在外面,说是有皇上口谕要带给娘娘。” “父皇?” “皇上?” 听到这宫女的禀告,祁容悦以及如烟,华妃齐齐出声。 华妃和如烟对视一眼,心头具是一颤。 因为两人齐齐想到,此番是平日陪伴在祁永飞身边的近身管事李公公过来代传口谕,会不会是之前祁永飞曾经答应过要彻查的下毒一事已经有了结果? 舍命相搏(17) 纵然这半月来日日都在盼着这事的结果,可终于等到了这结果眼看着呼之欲出的时候,两人却又忍不住心头一阵莫名紧张。 虽然两人都想到了此处,可是此刻当着祁容悦的面前,两人却都并不出声,只是华妃迅速站起身来,就要出去。 自从昏迷之日就被华妃和如烟齐齐瞒住了外界消息的祁容悦却是不明所以,先是一抬手扯住了华妃的衣袖,然后冲着那宫女扬声道, “李公公可说了什么事情吗?叫他进来传话就是了,咱们这里也都没有外人。” 外头传话的小宫女瞪大着眼睛,规规矩矩的对着祁容悦回话道, “回公主话,李公公只说是让娘娘出去接旨,至于什么事情,倒也没有说明。” “是父皇身边的李公公过来带话,说让华母妃出去接旨?” 听到这小宫女一本正经的回答,祁容悦陡然之间现出满脸的兴奋之色。 扯住了华妃的衣袖更是不肯放手,只是兴奋无比的连连出声问道, “华母妃,嬷嬷,会不会是,会不会是父皇此前答应的下毒一事已经有了结果?那个贱人会被如何处置?这事情可是和我有关的,如今既有了结果,那么我也是要出去听旨的。” 说着话,祁容悦便扯开了被褥,就要翻身下床。 看到祁容悦也猜测到了此处,华妃和如烟又是对视一眼,然后便是齐齐出手,按住了兴奋的祁容悦。 华妃勉强一笑,轻轻抬手,一面抽出衣袖,一面对着面前满眼不解的祁容悦道, “好容儿,你且放手,让本宫出去听听不就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了吗?至于你呢,还是好生的呆着这里养着吧。 若真是那下毒一事有了结果,本宫待会儿自然会告诉。可是现在皇上的意思却是只让本宫一人出去接旨,所以你啊,还是留在这里,乖乖的喝汤吧。” “是啊公主,皇上传旨只说让娘娘出去接旨,自然有皇上的用意,公主还是留在这里等消息吧,莫要给某些有心之人制造了口实之机啊。” 如烟和碧琦也是附和着华妃,劝服着祁容悦。 舍命相搏(18) “那好,华母妃你快去,容儿就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听了大家的话后,祁容悦略一思忖,便随即点头。 “好。” 华妃点头,然后便带着碧琦出门。 虽然祁容悦答应留在内室之中等着华妃的消息,可是一双大眼却是盯着房门片刻不闲。 先是推开了如烟递过来的羹汤,然后又吩咐宫女打开房门,又接着就换了衣裳,之后就是在屋子里头走来走去的,一心期盼着好消息。 而如烟也就双手紧握的跟在祁容悦的身后,在房间之中走来走去。 不过不同于祁容悦的满心兴奋,如烟心中却是在不停的祈祷。 一心希望着这一次李公公过来代传皇上口谕,倘若真的是那下毒之事的结果,可一定要是好消息,一定啊! 等待之中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漫长。 就在祁容悦几乎等的不耐烦,差点不顾礼节的冲出去偷听的时候,门外便传来了一声一声的轻缓脚步声。 “是不是娘娘回来了?” 听到房外传来脚步声,祁容悦一个转身,飞速的就迎了过去。 冲出房门,却因为速度太快,几乎就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 祁容悦来不及收住快速的步子,被来人的肩膀碰到了鼻尖,不由低低吃痛唤出声来。 “冲撞公主,奴婢该死,该死!” 听到祁容悦的声音,碧琦匆忙俯下身去,恭敬无比的请罪。 “哎呀,怎么是你来了?起来吧起来吧,娘娘呢?” 祁容悦被身后紧跟而来的如烟搀扶着站稳了脚步之后,一面揉着鼻尖,一面匆匆出声。 “回公主话,娘娘还在外殿之中。” 碧琦缓缓起身,对着祁容悦回答道。 “到底李公公过来传了父皇的什么口谕?可是有关我之前被下毒的事情吗?怎么娘娘不来告诉我?” 眼见着碧琦站直身子之后,满脸都是灰败之色,祁容悦心头一颤,原本兴奋莫名的口气也瞬间变得冷凝起来。 惨败如山(01) “奴婢回公主,方才李公公来报的事情,的确是有关于公主被下毒的事情。那事情,如今已经有了结果。” 碧琦略略退后两步,微垂下头脸,似是不敢和祁容悦对视那般,低低出声回话道, “难道说……” 看到碧琦如此一幅怯生生,不敢和自己对视的神情,祁容悦也忍不住后退两步,几乎是依靠在如烟的身上才站住了脚步。 半晌之后,祁容悦才再度出询问出声,只是那向来清脆的声音之中却是倏然变得颤悠悠, “碧琦,是不是,是不是父皇仍旧偏袒那个贱人?” 听到祁容悦如此直接的开口询问,碧琦猛然抬头,正对上祁容悦满眼的期盼和担忧。 “说啊!哑巴了?你倒是说话啊!” 看到碧琦满脸灰败的对上自己的双眼,其实不必她开口,祁容悦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可是此刻她却必须要从碧琦的口中清楚听到,方才能够对祁永飞死心。 在祁容悦的厉声喝问之下,碧琦抿唇垂眼,低声道, “回公主话,李公公传皇上口谕,当日公主被下毒一事,如今已经彻查清楚。那日长平公主送来给公主的汤水之中,的确混有毒药。 可是事情却并非柳妃娘娘主谋,而是那负责熬煮汤水的宫女因为嫉恨柳妃娘娘能够得到皇上滔天恩宠,所以才在柳妃娘娘打算要送来给公主的汤水之中下了毒,用意就是为了要嫁祸给柳妃娘娘。 如今,那名意图嫁祸柳妃娘娘,并谋害公主的宫女对罪状供认不讳,已经被皇上处以了极刑。除此之外,皇上还说,既然此事乃是误会一场,希望公主和娘娘日后能够和柳妃娘娘摒弃前嫌,和睦……” “住口,住口住口住口!” 不等碧琦将话说完,祁容悦已经猛然大叫出声。 如果不是身后的如烟紧紧搀扶着她的肩膀,只怕祁容悦此刻就要跌倒在地。 “公主,公主……” 看着祁容悦如此一幅伤痛无比的模样,如烟满眼心疼,却只能用着苍白无力的语言尽力安抚。 惨败如山(02) “嬷嬷,事情怎么会是变成这样,怎么会呢?父皇他,父皇他明明这么疼我,他每天政事如此繁忙,却几乎天天都来探我。 在我的床边,父皇他曾经握着我的手,答应我,一定会好好的彻查我中毒的这件事情,给我一个交代。父皇他明明答应过的啊……, 可是,可是如今这便是他给我的彻查结果吗?嬷嬷,嬷嬷……” 祁容悦闭上双眼,几乎是将全身的力量都依靠在了如烟的身上,两瓣嘴唇无力的颤抖出声。 半晌沉默之后,祁容悦才紧握着双拳,缓缓睁开眼睛,凄然无比的幽声自语道, “父皇这一手李代桃僵真是漂亮,漂亮啊!好,好,真好,真是好!” “公主,公主……” 眼看着祁容悦的明媚面容,顷刻之间变作白纸一般,几乎苍白透明,如烟也只能一声声的唤着没有任何意义的公主二字。 这个结果,自从华妃探知祁永飞接连留宿在富春宫中的时候,如烟便偷偷的想到过。 可是却一直不甘心的希冀着,希冀着只是自己猜想错了。 却不料,在公主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之后,在自己和华妃起伏不定的期待和祈祷之中,她们等到的,却仍然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祁容悦深深的吸了口气,惨然一笑,转眼便对上身后满脸无奈和伤感的如烟,轻声问道, “怪不得,刚才说是李公公过来传旨的时候,华母妃不许我出去听旨。嬷嬷,其实,你和华母妃早就猜到了,我中毒的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对不对? 嬷嬷,母妃走了以后,你曾经答应过我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我的,可是这次,这次你却明明猜想到了结果,却也不曾告诉我分毫。 你明明知道事情会是如此一个结果,却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像个傻瓜一样,相信父皇会是真的看重我,疼爱我……,嬷嬷,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惨败如山(03) “公主,其实自从你中毒昏迷之后的这些日子,皇上几乎一直接连留宿在富春宫中,奴婢和华妃娘娘担心你的身体,所以才一直不敢对公主说。” 面对祁容悦的凄然指责,如烟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祁容悦猛然抬手,大力的抹上泪水横流的脸庞。 那般凶狠的一番抹擦之后,祁容悦倏然睁眼。 苍白的脸庞上,对着如烟现出一张堆满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祁容悦含泪出声, “终于知道,原来,父皇他就是这样疼爱我的!哈哈,安乐公主,有这么一个如此疼爱我的父皇,我这个安乐公主还真是安乐到了极点!” 听了祁容悦的话,如烟心中怜惜万分,嘴唇一张,有心劝慰几句。 可是如烟还不曾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便见祁容悦猛的挥手,打开了如烟一直搀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然后就是转身跑开。 “公主,公主你要去哪里?” 看到祁容悦急匆匆的跑开,如烟和碧琦一面呼唤,一面追赶上去。 肩膀被如烟拉住,祁容悦被迫止住脚步,回眸对上身后满眼关切的如烟,却是一面抬手打开如烟拉住自己的手臂,一面嘶喊出声, “放手,你们都别管我!” “公主,公主你听奴婢说,听奴婢说啊,这一次或许是皇上弄混了什么事情,公主你不要如此着急!咱们耐下性子来,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如烟被祁容悦推得后退了两步,加上之前心口处曾经被祁永飞重重踢过一脚,这些日子因为忙于照顾祁容悦所以也并不曾太过仔细调养。 所以此刻被祁容悦这么一推,登时整个人失去了力气,嘴里劝慰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就踉踉跄跄的摔倒在了地上。 幸好随后而来的碧琦赶紧弯下腰身,将如烟搀扶了起来。 也就是这么一摔倒,一搀扶,瞬间的功夫,祁容悦却已经飞快的从如烟和碧琦的眼前跑开,转眼便追赶不上。 惨败如山(04) 徒留下如烟在碧琦的搀扶下硬撑着站起身来,望着祁容悦已然远去的背影,一面无奈落泪,一面却还要匆匆出声的交代道, “碧琦,看公主去的方向,似乎像是要出宫,你赶紧吩咐几个人追过去,一路上无论如何要保护好公主。” “那如烟嬷嬷你自己留在这里可以吗?” 碧琦不放心的看着捂住胸口,满脸吃痛的如烟,询问道。 “我没事,你快去。” 虽然明知道祁容悦的身边一定会有华妃送的小武暗中保护,可是看着祁容悦独自一个人这么激动地冲出去,如烟还是很不放心。 看到如烟坚持,碧琦松开扶着如烟的手臂,转身跑回内殿匆匆安排。 —— —— 祁容悦一路上拔足狂奔,对路上纷纷行礼的宫人统统视如不见,仿佛只有一路的狂奔,才能够发泄她此刻胸中无法言喻的痛。 痛,无奈于自己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报答华妃的恩情,除掉柳妃那个贱人。 痛,揪心于自己就算是拿出性命来拼死一博,却终究还是输的惨败如山。 一路狂奔,纵然有把守内城宫门的宫人及内廷侍卫看着祁容悦神情不对,却没有人胆敢上前发声劝慰。 祁容悦这么一路冲出几道内城门,毫无阻拦的来到了皇宫内城的大清门。 倘若出了大清门这道门,祁容悦就算是出了皇宫。 冲到宫门处,听到身后传来追赶以及呼喊的声音。 祁容悦略顿脚步,转身回眸,却见身后几名内廷侍卫骑着马追赶而来,想必正是听从了如烟和碧琦吩咐,匆匆赶来保护祁容悦的侍卫。 转眼之间,那追赶的骑兵就来到了祁容悦的面前。 其中为首一人,单手勒马,一纵身便率先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带着身后几名内廷的骑兵侍卫冲着祁容悦恭敬行礼,“奴才恭请公主回宫。” 迎着面前马儿声声嘶鸣,祁容悦并不后退回避,反而是昂然上前,傲然反问道,“回宫?如果本公主说不呢?” 是敌也是友(01) 听了祁容悦的话,那为首侍卫脸上不禁现出诧异之色,略一愣怔,随即上前再次请命, “奴才是奉了华妃娘娘的命令,前来请公主回宫,还请公主不要为难奴才。” 那侍卫的话,祁容悦根本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不声不响的径直上前。 一抬头,劈手就从那侍卫手中夺过了勒马的缰绳,然后飞身抬腿,跃然马背之上。 “公主您这是?” 那为首的侍卫不曾防备之下叫祁容悦抢去了马缰绳,不由一个激灵,随即就是匆匆上前,想要重新拿回被祁容悦握在手中的缰绳。 “让开!” 祁容悦一脚踩紧脚蹬,另一脚冲着那侍卫首领就踢了过去,趁着那侍卫首领侧身避让的当口,缰绳一紧,身下马儿吃痛便发足而奔。 就这么电光火石之间,祁容悦就在几名骑兵侍卫的眼皮子底下冲了过去。 眼看着安乐公主如此嚣张跋扈的模样,那大清门的守门将士更是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于是祁容悦就这么顺利的冲出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身后,那几名侍卫则是急慌慌的赶紧上马追赶。 可是那侍卫首领的坐骑却是一匹良驹,再加上祁容悦马术不错,帝都城中不过几条街道的你追我赶,瞬间便跟丢了祁容悦。 帝都城中,天子脚下,自是一派繁华。 此刻正是将近正午吃饭的时候,所以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很多。 见街道宽敞,祁容悦也就更加夹紧马腹,任其肆意飞奔。 转过一条街道时,忽然街角胡同中斜刺刺冲出一辆马车,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祁容悦的面前,眼看着这马车就要和祁容悦的坐骑相撞到一起。 危机之中,那马车的车夫倒是本事,几声厉然嘶喊之下,硬生生的扯住了两匹牵拉马车的马驹。 这马车的车夫反应及时,避免了马车和祁容悦相撞,可是祁容悦却不曾料到眼前的危险能够如此轻易的解除,于是也是拼命的牵拉马缰,希望能够及时的避让开。 是敌也是友(02) 身下马儿吃痛,被祁容悦强迫着拉住缰绳,硬是改变了奔跑的方向,不由的仰天嘶鸣,四足猛颠,如同发狂。 纵然祁容悦已经用尽了浑身力气来控制马缰绳,可是这剧烈的颠簸之中,那不加装饰的马缰绳却还是滑脱了祁容悦的手掌心。 此时的缰绳已经不再能够控制马儿的去向,同时马儿也失去了吃痛的来源,顿时将四足掀的更高,马背上的祁容悦就像是只断了线的风筝,被甩了下去。 感觉到身体瞬间腾空,眼前猛然一黑,祁容悦知道自己被惊马给甩脱了,于是下意识的用双手抱住肩膀和头脸。 眼前景物飞速的流转变换,祁容悦在身子腾空凌转之中,只看到眼前有两条身影朝向自己迅速扑来。 来不及去想是什么人在朝自己靠近,祁容悦只是皱紧了眉头,紧闭上双眼,做好了坠马的防护。 可就是祁容悦在等待自己被甩脱到地面上的时候,那设想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临。 身下,没有传来撞击到冷硬地面的疼痛感,却反而是软绵绵,温暖暖的。 祁容悦诧异的瞪大双眼,对上的,是一双定定望着自己,写着询问,以及担忧的漆黑眼眸。 “慕子宸!?” 看到这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睛,此刻近在咫尺,祁容悦诧异扬声。 “正是臣下。” 慕子宸仍旧紧紧的揽着怀中娇小柔弱的女子,低低应下。 俊朗的眉眼依然,唇角处也还是是向来那一抹让人辨不清意味的浅浅笑意,只是眼眸之中那浓浓的一泓紧张之色,却在听到祁容悦安然无事的对自己询问出声时,迅速消失不见。 “还不放开本公,本,本小姐?” 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在宫外,实在不方便当街报出真实身份,于是祁容悦在结巴了两声之后,便将“本公主”改成了“本小姐”。 “刚才实在是情况紧急,还请小姐恕子宸冒犯。” 自然明白祁容悦想要掩饰身份之意,慕子宸一面松开怀抱,将祁容悦稳稳放下,一面也迅速的将“臣下”改成了“子宸”。 看穿她的心思(01) 离开了慕子宸的怀抱,祁容悦先是站稳脚步,然后低垂眼帘,轻轻的抚平了自己身上微微有些褶皱的衣裳,之后才重新抬眼,望向对面那一辆害的自己差点坠马受伤的马车。 但见对面马车帘子洞开,原本应该端坐在马车车厢内的主子已然不在。 而那驾车的车夫站在马车一侧,则是略低着双眼,状似无比恭顺的望向此刻立在祁容悦身边的慕子宸。 祁容悦心头一动,脸庞便转向了另外一侧。 只见一身黑衣的小武正站在和自己不过三五步的距离之外,一面牵拉着自己那匹有些受惊的马儿,一面悄然的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望来,同时满眼愧色。 很显然,刚才那辆几乎害的自己坠马的马车正是慕子宸所有之物。 而小武,则是在和慕子宸抢着救下自己的时候慢了两步而落败,所以才会眼现愧色。 简单审视了自己此刻所在的环境,祁容悦将眼睛转向慕子宸,问道, “慕侍卫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祁容悦望着自己的一双明亮眼眸疑窦丛生,慕子宸淡淡一笑,轻声回道, “公主放心,今日相遇只是巧合而已,并非子宸有意尾随而为。” 见慕子宸轻易便看穿自己心思,祁容悦眼神一转,低语道, “最好只是巧合,否则,本公,本小姐一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 面对祁容悦的威胁,慕子宸不卑不亢,俊朗的面容上仍旧是淡然的笑容。 祁容悦悻悻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向小武,却听到身后传来慕子宸的轻轻呼唤, “小姐今日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好。” 慕子宸的语调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叙述。 慕子宸的话语重新勾起了祁容悦对之前事情的回忆,眉眼之中顿时升起愤恼之色。 见祁容悦停住脚步,并且现出如此一幅不悦神色,慕子宸跟着上前两步,立在祁容悦的身后,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听到的音量低声说道, “公主可是为了柳妃娘娘而心存烦恼?” 看穿她的心思(02) 听了慕子宸的问话,祁容悦猛然回眸。 这个家伙居然如此清楚她的心思! 可父皇对她中毒一事的结果却是今天才有定论的。 倘若慕子宸不是一直留意着她,怎么可能连今天刚刚发生的事情都知道? 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许一直都落进了这个不知是敌还是友的家伙眼中,祁容悦愤而转身,对上身后那双明亮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指责出声, “你还敢说今日相遇不是你的刻意安排,而只是巧合?” 面对祁容悦的指责,慕子宸不慌不忙,轻轻点头,“真的只是巧合。” 看到慕子宸如此一幅淡然而笃定的神情,原本满心肯定指责慕子宸的祁容悦狐疑的挑了挑眉。 见祁容悦满眼怀疑,慕子宸唇角微扬,含着淡淡笑容,轻声续道, “华妃和柳妃之间水火不容,不是今日才有之事,公主憎恶柳妃之事,也不是今日才有之事,皇上素来偏袒柳妃,更加不是今日才有之事。” 听了慕子宸的话,祁容悦心头疑惑登时尽消。 是啊,自己和柳妃之间交恶的事情,并不是今天才发生的事情,宫中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眼前这个和柳妃,以及长平公主祁舒云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慕子宸,想必是更加清楚的。 所以,此刻他能够从她的情绪看出她的心思,也算不上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倒是她自己,刚才一听到慕子宸说穿了自己的心思,就先自乱阵脚,反而是用行动传递给了慕子宸一个肯定的答案。 想到此处,祁容悦眼皮一垂,讥讽出声, “没错,叫你说对了。本小姐就是和那个贱人势不两立,怎么着?如今看着本小姐失势,你很开心,是不是?” 原本以为平日总是和祁舒云成双入对的慕子宸在此刻是打算要对自己的失势落井下石,却不曾想,祁容悦话语刚刚出口,慕子宸却已经迅速摇头, “错了,子宸并不开心。” 结盟,没有永远的敌人(01) “哼!” 听到慕子宸的回答,祁容悦先是一愣,随即却是冷冷出声, “你会不开心?成日里跟在富春宫的女人屁股后面拉拉扯扯的,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如今看到本小姐失势,你会不开心?慕子宸,你还是不要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惺惺了!本小姐不是祁舒云,不吃你这一套!” 面对祁容悦的冷嘲热讽,慕子宸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又上了一步,就那么定定的望着祁容悦的眼睛,开口说道, “小姐不信子宸没有关系,信事实就好。” 祁容悦眉头一扬,反问道,“什么事实?” 见祁容悦的好奇被自己话语成功勾起,慕子宸继续说道, “小姐之所以知道那一碗滋补羹汤被特别添加了调料,乃是因为一柄匕首,对吗?” 听了慕子宸的话,祁容悦顿时陷入回忆。 想起那一天,慕子宸的确是陪着祁舒云来给自己送汤,期间,他似乎并没有怎么出声或者暗中示意。 可是凭慕子宸身上的功夫,想要在陪同祁舒云离开以后再用一柄匕首来提示自己,也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在汤中下毒,乃是何等机密之事。 如果不是柳妃或者祁舒云身边及其贴身之人,怎么可能会被告知如此阴毒之计? 想到这里,容悦不由诧异的瞪大眼睛,反问道,“你竟然知道那匕首?莫非那匕首……” 不等祁容悦把话问完,慕子宸就轻轻点头,“正是子宸。” “怎么会是你?” 虽然在自己的猜测中,已经猜出了可能会是慕子宸暗中提示自己,可是此刻听到慕子宸如此坦白的承认,祁容悦还是满眼吃惊。 定定的望住眼前的慕子宸,祁容悦轻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子宸想帮小姐。” 看到祁容悦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慕子宸先是欣慰一笑,然后却又现出满眼的惋惜,轻声说道, “不过很可惜,小姐的将计就计,却并没有成功。” 结盟,没有永远的敌人(02) 被慕子宸说中要害,祁容悦先是眼神一黯,可是随即却又升起了满眼的怀疑,望向慕子宸问道, “父……,父亲对本小姐中毒的结论,是今日才有的结果,你若不是一路尾随本小姐而来,就是料事如神。可是本小姐却不相信你能未卜先知。” “子宸就知道小姐一定会怀疑。” 慕子宸淡淡笑着,上身略向前倾,凑近到了何祁容悦面对面的距离,才轻轻开口说道, “虽然自古以来,君心难测。可是如今圣上的心意,对于已经纵观全局的子宸来说,却并不难猜。 所以,当初听闻公主突然中毒,子宸便已经知道了公主乃是将计就计,想要舍命相搏,除掉富春宫中的那一位。 虽然兵法常说兵行险招,可是公主此计,子宸却并不看好。自然,也早就料到了会有如此一个惨败的结果。” 看到祁容悦的眼神随着自己的话语不断变得越加黯然,慕子宸忽然话锋一转,如锋利匕首那般,尖锐直指祁容悦心头深处, “不过如今,公主眼前却有一个能够扳倒富春宫中那一位的机会,就是不知道公主会否能够抓住。” 听到慕子宸的话,祁容悦像是濒临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出声,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弃了富春宫,来帮我?” “正是。” 对上祁容悦满怀希冀的眼神,慕子宸重重点头。 听到慕子宸肯定的回答,祁容悦先是俏脸一喜,随即却是狐疑陡生,忍不住反问出声, “你明明是富春宫那一边的人,怎么会帮我?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可否请公主借一步说话?” 面对祁容悦的怀疑,慕子宸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侧身抬手,遥遥一指街边那悬挂布幡的酒楼。 “好。” 祁容悦垂下眉眼,略一思忖,瞬间便是爽朗无比的抬眼点头, “慕子宸,你,前面带路。” 结盟,没有永远的敌人(03) 反正事情已经是到了如此糟糕的境地,她就不信再糟,还能是如何个糟糕法。 就算如今这慕子宸是富春宫那边为了将她彻底彻底斩草除根,而设下的局,她也不怕此番的单刀赴会。 慕子宸一抬手,便将等候在马车旁边的车夫给打发了。 再转过身来,冲着祁容悦虚让一礼,之后便率先朝向路边的酒楼走去。 祁容悦也学着慕子宸的样子,冲着小武潇洒的挥了挥手,然后就在小武满眼的担忧之中跟在了慕子宸的身后。 这家酒楼似乎是慕子宸常来之所,他带着祁容悦并没有直接走进酒楼正堂的大门,而是来到大门旁边的侧门处站定。 站子侧门处不过瞬间的功夫,那小门便吱呀一声从内推开,酒楼里一名酒保打扮的男子便露出了脸庞。 并不废话,直接冲着慕子宸拱手行礼,然后便一路引着慕子宸和祁容悦走了进去。 走进这侧门之后,祁容悦才发现,这酒楼真是别有洞天。 因为侧门从外面观看,似乎是和酒楼正堂所连接着的,但是真正从侧门走进去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侧门之中竟然并不曾和酒楼的正堂连接,而是另成一派安静所在。 一路跟在慕子宸的后面,走进酒楼之中一间飘着淡淡香气的房间,祁容悦不等招呼便径直坐下,端等着慕子宸如何对自己开场白。 看到祁容悦这般爽朗大方,慕子宸也不奇怪,等那酒保端上一壶香茶之后就抬手示意他退下。 房门被酒保从外面轻轻关上,房间中,只剩下慕子宸和祁容悦两个人。 祁容悦和慕子宸围坐在桌旁,四目相对。 祁容悦忽然轻轻一笑,抬手拿起那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询问性的望向慕子宸。 “不敢劳动公主为臣下赐茶。” 慕子宸夸张的现出一幅受宠若惊的笑容,可是身子和手臂却是一动不动,根本就是一幅等着祁容悦为自己倒茶的模样。 结盟,没有永远的敌人(04) 祁容悦也不计较许多,只是不置可否的嘴唇一抿,然后便将慕子宸面前的茶杯轻轻倒满,然后在慕子宸的对面坐定下来,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询问出声, “说吧,你要如何来帮本公主?” 面对祁容悦的问题,慕子宸并不回答,却是反问出声, “在回答公主问题之前,臣下必须先问一句,公主可否真心想要除掉富春宫的那一位?” “废话!” 祁容悦浅浅的啜饮着手中茶水,两瓣红唇之中却是溢出极其不耐烦的口气。 “那就好。” 慕子宸点了点头,也浅浅的啜了一口茶水,然后才在祁容悦表面淡然,实则焦虑的注视中轻轻开口, “公主可知此番舍命相博,却为何仍是功败垂成?” 慕子宸的话令祁容悦想起了祁永飞的冷然和绝情,面色一凛,借用了慕子宸刚刚说过的一句话,回道, “你刚才说过的,自古以来,君心难测。” 慕子宸对着祁容悦赞赏点头,放下茶杯,眉眼飞扬,自负出声, “说什么君心难测,只不过是一些愚人的借口之词而已,对于纵观全局之人来说,君心也并不如何难测。公主是否好奇富春宫中那一位接连犯下如此滔天重罪,可是皇上却为何依旧偏袒如斯吗?” 祁容悦抿了抿唇,对上慕子宸自负至极的眉眼,询问出声,“愿闻其详。” 慕子宸眉眼浅笑,单手撑起下巴,对着祁容悦说道, “君心难测,可这真正的原因倘若说开,却也简单。这原因,原本臣下也只是暗中猜测而已,可一次是那柳妃同近侍暗自私通,一次却是意图谋害帝女,两次都是罪证确凿,丑事滔天。 连这样的罪责却都能够被皇上轻易宽恕,从而瞒天过海,李代桃僵,这就不能不说是那柳妃娘娘在当今圣上心目中的分量实在是叫人不可小觑。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时候,臣下却有不同的观点。之前,臣下不过是浅浅猜测或许是另有原因,但是如今臣下纵观全局,再加上手中已经掌握到的相关信息,终于可以确定,臣下当初所猜确确实实。 当今圣上之所以对那柳妃如此纵容,并非所有人眼中的宠爱滔天,而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 祁容悦不解眨眼。 结盟,没有永远的敌人(05) 对上慕子宸笃定的眼神,祁容悦先是双眉一紧,然后便是对着慕子宸嗤笑出声, “慕侍卫你是昏了头了吧?父皇贵为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柳妃身上能有什么事情是父皇所要图谋的?” “臣下并没有昏头。” 慕子宸仍然是双眼明亮,对着祁容悦低声解释道, “公主一心想要在后宫之中帮着华妃娘除掉异己,手段百出,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却仍仍然是功亏一篑,原因就在于公主身在其中,而这世上事,却恰恰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哦?” 见慕子宸说的肯定,祁容悦收起不屑的神情,改而专注的望过去。 慕子宸又是浅浅一口茶水,缓缓咽下之后,才对着祁容悦继续问道,“公主可曾留意朝堂之上的政事变化?” 见祁容悦端着茶杯轻轻摇头,慕子宸这才继续说道, “如今,那关外蛰伏了数年的北云已然接连拿下我南华两座城池,如今已然大军压境,兵临南华最为关键的要塞,雁海城。 倘若那雁海城也被北云给顺利拿下的话,那么北云狼虎之师便可大肆南下,全军进犯我南华境内。到时候,再想要发兵阻止,只怕南华就算是胜了,也只是和那北云落下个两败俱伤的局势。” “怎么会?” 听了慕子宸说到此处,祁容悦忍不住打断道, 慕侍卫的话怕是太武断了吧?虽然本公主并不怎么关心政事,可却也知道,那雁海城不过乃是区区一座边关荒芜小城而已,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紧要的作用? 就算那北云连续拿下我南华两座边关城池,而且也顺利攻下了雁海城,可是他们弱想要突破进入我南华境内,却还需要接连攻破我南华境内赤地,还有鸣山两处所在。 而这赤地,鸣山两处所在,除了具备天然之险为抵御屏障之外,还另有元虎,安庆洲两员大将带兵驻扎,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叫那北云铁骑得逞呢?” 结盟,没有永远的敌人(06) 听了祁容悦的话,慕子宸唇角笑意更浓,眼神之中也略略现出赞赏之色。 在祁容悦的注视之中,慕子宸悠然出声, “对朝堂政事如此了若指掌,公主怎么还能这般谦虚的菲薄自己并不怎么关心政事呢?公主说的不错,对于北云来说,那赤地还有鸣山,的确是两处天然险阻,可公主似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赤地还有鸣山的两地将领,元虎和安庆洲在我南华立国之初,却是前梁投奔而来的降臣。 虽说这两人乃是当世勇将,在当初我南华连同北云齐攻前梁,而前梁现出颓败之势时,对我南华弃暗投明,也算得上良禽择木而栖。 但是既然当初他们能够弃前梁而不顾,如今又怎么能够确保一定会为了当今圣上而奋勇杀敌? 而且,据臣下如今收到的消息,这元虎,安庆洲两员大将,对于我南华一直都是存有异心的,只是因为如今国尚太平所以才隐忍一时。 一旦战事发起,这两人到底会如何反应,还真是叫人担心。所以臣下刚才才会说,事实上这雁海城乃是我南华如今防范外敌的最后一道关键防线。 可是如今这领兵雁海城中,对抗北云强敌的将领,公主可知乃是何人为帅?” 听到慕子宸的问话,本是一脸不信神色的祁容悦仿若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 只见祁容悦眼睛骤亮,双掌一拍,对着慕子宸清脆出声, “如今这雁海城中的守将不就是柳妃之父柳明邦吗?” “没错!” 不等祁容悦话语落定,慕子宸便单掌轻击,赞赏出声, “所以,公主此刻可是已经明白了皇上到底是为何,而君心难测,接连纵容柳妃了吗?”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在慕子宸的提醒之下,祁容悦终于想通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既然如今的南华边关正要依靠柳妃之父柳明邦在抵抗外敌,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祁永飞首要之事,当然是稳固军心。 结盟,没有永远的敌人(07) 所以又怎么能在如此紧要关头轻易处置柳妃,而令边关之外的柳明邦军心动摇呢? 于是在如今在面对她这个女儿和后宫妃嫔两相矛盾的时候,祁永飞才会选择保全后妃,而委屈她这个女儿的决定吧。 在一个帝王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决定没有错。 但是站在祁容悦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决定却是让人委屈至极,不能接受至极。 在她看来,身为当今的皇帝,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天之子,英明睿智如斯,应该要想出一个两相权衡的好办法。 既不委屈自己的女儿,也不会令自己的江山失去保险。 可是如今祁永飞这个父亲,为了保全江山,不惜牺牲女儿的做法,却只能令此刻看清楚了事情内由的祁容悦更加心寒。 或许,这就是生在帝王之家的悲哀吧。 “公主?” 看着对面的祁容悦满眼悲色,似是陷入思绪纷转之中。 慕子宸无奈的皱了皱眉,却是轻轻出声打断了祁容悦的深思。 “本公主在听,你想说什么?” 被慕子宸的话语唤回了心神,祁容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示意慕子宸继续。 慕子宸轻轻吸了口气,对着祁容悦说道, “臣下是想说,到了此刻,公主或许已经可以明白当今圣上之所以这么做,乃是有着他自己的苦衷吧。” “苦衷?” 祁容悦眉峰一紧,显然是和慕子宸的意见不和。 在慕子宸的眼神示意下,祁容悦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口气极其不恭的说道, “或许,这样的原因可以成为他这么做的理由。但是在我看来,身为天之骄子,堂堂的一朝之帝,却需要用自己女儿的牺牲,来成全自己的江山安危。 这样的父皇,算得上是什么天之子,这样的父皇,又算得上是什么皇帝?” “说得好,公主果然见识卓然!” 听了祁容悦的话,慕子宸不由抚掌称赞。 结盟,没有永远的敌人(08) “慕侍卫可是真心觉得本公主说得好?不会是在口是心非吧?” 听见慕子宸对自己夸赞,祁容悦眉眼一凛,口气却是冷冰冰的讥讽道。 “当然是真心的。” 慕子宸点头。 “居然和本公主一起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议圣上,咱们俩可真是算得上一对彻头彻尾的反骨了!” 看出慕子宸眼神之中清亮坚定,祁容悦放下戒心,自讥出声。 听了祁容悦的话,慕子宸毫不在乎的笑出声来,笑容之中满是离经叛道的意味, “便是反骨又如何?这世上,便是历代君王,又有几个是彻头彻尾的忠君爱国之士?还不都是成王败寇,武力之下见真章?” 慕子宸的话语的确一针见血,祁容悦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乃是意指祁永飞如今的帝王之位不过也是当初联合北云,齐攻大梁之后才自立为王。 于是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将话锋一转,望向慕子宸,说道, “说了这么半天,你也没有说到应该要怎么做才能够彻底扳倒富春宫的那一位,反倒是说了一大堆的难度问题。” “公主别急,臣下方才的罗嗦只是要确定公主想要除掉富春宫中那一位的决心是否坚定,如今既然已经确认,那么马上就要说到应该怎么做的步骤了。” 听出祁容悦话语之中的急切意味,慕子宸轻轻一笑,点头道, “臣下相信,只要公主有心,那么就算事情再是如何的难度,也不会是不可为之事。” “好,你说,应该要怎么做?” 祁容悦点了点头,对着慕子宸询问出声。 通过和慕子宸说了这么半天的话,祁容悦已经相信了慕子宸并非柳妃安排过来为自己设下圈套之人。 毕竟之前,祁容悦已经亲眼看到了那么一个身手高深莫测之人竟然甘为慕子宸的车夫,怕是就连华妃训练良久自诩功夫不错的小武都没有把握能够战胜。 结盟,没有永远的敌人(09) 那么那车夫背后的主子,这个慕子宸慕侍卫,岂不更加高深的让人难以琢磨? 再加上,刚才从慕子宸的口中,她已经得到了太多此前根本不曾听说过的事情,其中有很多旁门左道的消息,只怕是连当朝的大臣也都未必知道的。 这个慕子宸,想必并不是世人所知道的那么一个区区的御前伴读和皇子侍卫如此简单。 他的身后,一定有着一张细密,却又无比庞大的网。 倘若,慕子宸是真心想要害她,只怕她祁容悦就是再如何小心,也不一定会因为什么事情而落入到他的陷阱之中。 可是如今,他们之间却是如此的开诚布公。 在她的面前,他丝毫不曾避讳的向她昭示了他的能力。 既然他慕子宸如今愿意展开他身后这张巨大的网来帮她,那么她绝对有理由相信,扳倒柳妃,不是难事。 对上祁容悦满是期待的目光,慕子宸略顿了顿,才慢悠悠的对着祁容悦说道, “具体步骤,不须公主出手,臣下自有主张,确保能够将富春宫中看似巍然不动的那一位给拉下马来。” “不须本公主出手就能将心愿达成?慕侍卫莫不是在夸海口吧?” 听了慕子宸的话,祁容悦倒是一惊。 “是否在夸海口,只等公主点头之后便见分晓。” 慕子宸带着笑容轻轻点头,幽深的双眸之中流动着笃定而且自负的亮丽神采。 “那……” 见慕子宸回答的爽快无比,祁容悦心头一颤,随即询问出声, “如果你帮本公主达成了心愿,那么你打算要本公主做什么事情来回报?” 之所以会在慕子宸开口之前就有此一问,是因为之前形同冷宫的别居宫中那些日子,已经教会了祁容悦,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白吃的午餐。 无论是什么人给予的恩惠,到时候统统都是要还的。 所以此刻慕子宸所谓的帮助,她祁容悦绝对不相信没有任何目的。 结盟,没有永远的敌人(10) “怎么公主会有如此一问?难道臣下就不能是路见不平,所以拔刀相助吗?” 听到祁容悦这么询问自己,慕子宸并不回答,只是含着一丝莫名笑意,不置可否的反问出声。 对上慕子宸,只见那一双望着自己的眸子当中神采炯然,祁容悦垂下眼帘,先是浅浅啜了一口茶水,继而才低低出声, “因为本公主觉得,慕侍卫从面相上无论怎么看,也绝对不像是个纯粹喜欢助人为乐之人。” 祁容悦话语落定,慕子宸便扑哧一声轻笑起来, “真是想不到,公主居然还有帮人看相的爱好。” 慕子宸一面随意的开口,一面望向祁容悦。 望向祁容悦的眼神之中,带着一抹浓浓的赞赏,而在那赞赏的神色之下,似乎又掩饰着一丝淡淡的不舍和犹豫。 终于,在祁容悦的目光注视中,慕子宸眨了眨眼,定定望向祁容悦,口唇之中却是轻轻的开口说道, “不过,公主还真是没有说错。如今,臣下的确是有件难事需要公主来帮忙达成。” 听了慕子宸的话,祁容悦的脸上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缓缓饮下一口茶水,含着轻轻一丝嗤笑,冲着慕子宸轻轻抬眼出声, “你有借,我有偿,没有什么事情是难以启齿的,慕侍卫你就直说吧。如今,要本公主做什么事情来交换?” 在祁容悦的等待下,慕子宸终于像是下定决心那般,抬起眼帘,定定的望着祁容悦,开口说道, “臣下希望公主能够色诱一人。” “色诱?” 慕子宸话语出口,祁容悦便诧异扬眉。 原本心中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是祁容悦却万万没有想到,慕子宸开口提出的这个条件竟然让人如此的难为情。 “公主没有听错,臣下的条件正是色诱。” 一旦开口说出了自己的交换条件,此时的慕子宸就已经在眉眼之中没有了丝毫的不舍,或者犹豫之色。 色诱(01) 对上慕子宸坚定的眼神,祁容悦艰难的开口,询问出声, “是什么人?” “这个人,公主认识。” 慕子宸望向祁容悦的眼神灼灼,开口说道, “当今是圣上的大皇子,祁行健。” 听了慕子宸的话,祁容悦忍不住就站起身来,诧异无比的瞪大了双眼,惊疑出声, “大皇兄!?” “正是。” 面对祁容悦的诧异无比,慕子宸却是笃定的很,坐在桌旁举着茶水端端点头。 “不,我不能!” 听到慕子宸肯定无比的回答,祁容悦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拒绝。 “不能?” 对于祁容悦的反应,慕子宸早已经是预料之中。 所以此刻面对祁容悦的拒绝,他也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只是低声的重复反问。 “没错,不能!” 祁容悦站起身来,对着面前一幅若无其事神情的慕子宸说道, “扳倒柳妃,是本公主心中的首要大事。倘若你拿其他的任何事情,任何人来作交换,本公主一定是义无反顾,可是眼下这一件事,却是万万不能。” “万万不能?” 慕子宸轻声的重复着祁容悦的话语,然后抬眼,开口, “因为祁行健是公主的皇兄?所以万万不能?” “没错。这样的乱伦之事,本公主做不出来!” 祁容悦咬着嘴唇,愤愤出声,“所以,你还是提别的条件吧!” 慕子宸轻轻一笑,看着祁容悦在自己想抬手示重新坐下,然后才一面摇头,一面说道, “公主不愿意做这件事情,那该怎么办呢?因为在臣下这里,公主能够做出来和臣下交换去扳倒富春宫中那一位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件事情而已。” “慕子宸,你不要逼人太甚!” 看到慕子宸如此慢条斯理的表情,祁容悦腾的一下又站起身来,指着慕子宸的鼻尖,不甘嚷道, “不要以为你能帮本公主扳倒柳妃就是点中了本公主的死穴!本公主就不相信了,普天之下能够扳倒柳妃的,就只你一人!” 色诱(02) 之后,祁容悦撂下这句话就俏脸一扬,愤然抬脚。 看到祁容悦似乎打算就此拂袖而去,慕子宸也迅速起身,一抬手,便将气呼呼的祁容悦档在了自己的面前。 “让开!” 祁容悦挥手去打,可是力量却根本不敌慕子宸,于是只能是在胡乱拍打了几下之后悻悻然的站定了脚步。 等待着祁容悦安静下来,慕子宸才不慌不忙的轻轻开口, “公主且勿动怒,也不要忙着拒绝。如果公主一定要选择拒绝的话,也请听完了臣下的话之后再做决定。” “好,本公主就听听看你是如何个舌粲莲花的!” 知道自己反抗不过慕子宸,于是祁容悦索性会转过身,在桌子旁边重新坐下,带着双颊的粉红和愤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静静坐定。 慕子宸也跟了过来,坐下,然后开口, “公主说的不错,而且臣下也绝对相信,这天地如此广大,能够扳倒柳妃之人,定然不只是臣下一人。 可是就在眼下,就在此刻,能够满心自负,向公主保证定然扳倒柳妃的人,恐怕却只有臣下一人。 如果公主有足够的耐心,愿意就这么一直等下去,直到那个除了臣下之外,能够扳倒柳妃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然后再去出手对付柳妃的话,臣下也绝不阻拦。 但是,在此之前,臣下却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公主。” “什么事情?” 祁容悦抬起眼帘,望向慕子宸。 慕子宸同样注视着祁容悦,眼神诚恳无比,口吻更是诚挚无比的轻声问道, “公主可还记得,之前曾经因为误诊帝女,而被当今圣上赏了全尸之刑的太医院首领太医莫允堂吗?” 听到莫允堂的名字,祁容悦心头之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狠狠咽下一口茶水,不悦说道, “提那个该死之人做什么?” “该死之人?” 慕子宸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对着祁容悦愤然的双眼,轻轻摇头道, “非也非也。公主怕是误会了这首领太医莫允堂了。” 色诱(03) “本公主会和那么一个敷衍趋势的小人有什么误会!” 提起莫允堂,就会想到当初母妃病死别居宫,祁容悦心头忍不住就是一阵酸楚。 虽说当初是柳妃在背后指使太医院拒绝援手,可是那莫允堂却是受过母妃恩惠之人,他竟然也被柳妃收买而拒绝搭救母妃,实在叫人心寒。 “唉,那莫允堂真是可悲可叹啊。” 慕子宸先是幽幽叹息一声,然后才对着祁容悦说道, “听闻公主口气,臣下便明白,对当初之事,公主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实在是误会了那个命苦的莫太医啊。” 听到慕子宸言下之意竟是在为莫允堂叫屈,祁容悦忍不住愤然开口, “当初内情,你懂几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嚼舌头?” 面对祁容悦的冷言冷语,慕子宸无奈一笑,摇头道, “公主的话,正是臣下想要问的。对于当初内情,公主却又真正知道几分呢?” 见慕子宸提起莫允堂就是如此一幅悲天悯人的神情,而且口气之中似乎也对于当初之事颇有几分了解,祁容悦压住心头火气,询问出声, “慕子宸,你这么兜来绕去的,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慕子宸闭了闭眼,然后抿唇对上祁容悦不屑的眼神,轻声说道, “当初佳妃娘娘病重需治之时,公主尚居于别居宫中,为了求得一张救命的方子,公主曾经滂沱大雨之下跪拜在那太医院的大门前,苦苦等候当时的首领太医莫允堂。 皇天不负有心人,莫允堂所乘坐的马车被公主等到了。可是那莫允堂却忘记了当初佳妃娘娘曾经的提携之恩,翻脸不认的不肯对佳妃娘伸出援手。 以至于公主跪倒在雨水之中一路膝行,可是那莫允堂却还是狠心无比的命令车夫驾车而去,终于导致了佳妃娘娘的重病不治,一命归天。” “慕子宸,别说了,别说了!” 听到慕子宸的话,祁容悦的眼前仿佛看到当初母妃缠绵病榻,而自己饱受冷眼却四处求医无果的情景,忍不住,泪水涔涔,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色诱(04) 慕子宸从衣服袍袖之中摸出一块亚蓝色的绣花方巾,轻轻送到祁容悦的手中,在祁容悦的脆弱之时却是继续出声, “臣下实在抱歉提起了公主的伤心事。可是臣下却不得不提,因为这当初之事,内情颇多,公主更是误会连连。 所以,如今臣下有必要将内情揭开,告知公主。 公主只说那莫允堂没有良心,被柳妃收买,于是就对佳妃娘娘以怨报德,藏身马车之中,连头也不敢探出,所以害得佳妃娘娘重病不治。 可是公主却不知道,当时那对外号称是莫允堂莫太医乘坐的马车之中,却根本就是空无一人,并无莫允堂的身影。 所有的一切,全是柳妃当初的精心安排。 为的就是要公主憎恨莫允堂,同时,也杜绝了那莫允堂对佳妃娘娘重实援手的机会。所以臣下才会说,是公主误会了那莫允堂。 所以臣下才会说,那莫允堂莫太医在诊治公主之时,明明费尽心思,医术高明,却偏偏在公主的精妙手段之中落得一个庸医之名,还被圣上赐了全尸之刑。 如此看来,这莫允堂莫太医,岂不是死的冤枉,死的可悲,又死的可叹吗?” “你说什么?” 听了慕子宸的话,祁容悦猛然瞪大双眼,满心讶然。 之所以如此诧异,如此吃惊,并不是因为慕子宸说穿了自己当初故意陷害莫允堂的心思。 而是因为祁容悦猛然想到,如果一切当真如同慕子宸所说,那么莫允堂的死岂不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臣下知道,公主一定会问这当初的内情为什么臣下会知道。” 慕子宸对上祁容悦满是吃惊的双眼,笃定回道, “因为当初柳妃吩咐前去太医院中收买莫允堂的宫廷内侍,正是臣下安插在富春宫中的耳目。 而当初公主一路膝行在滂沱大雨之中向太医院求救之时,臣下正巧也在太医院中,于是偏偏凑巧目睹了所发生的一切。” 色诱(05)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 听了慕子宸的话,祁容悦紧皱着眉头,开始对往事的深深回忆。 印象中,自己只是记得当初莫允堂的无情无义,恨他忘恩负义,恨他胆小怕事。 可是此刻听了慕子宸的话后,祁容悦才惊觉。 自己当初向那马车求救之时,的确是从头到尾并未见到莫允堂一面,也并未听到过莫允堂的只言片语。 当初,一直是那叫做于亮的太医院管事借用着莫允堂的名义羞辱着自己。 见祁容悦神情变化不定,慕子宸继续补充说道, “公主若还是不信,那么臣下斗胆请问,公主可还记得,当初滂沱大雨之中,那太医院中曾有一名小僮为公主送上雨伞一柄? 其实那伞,便是臣下实在看不过,所以命那小僮所赠。不过很可惜,臣下的一片苦心,公主却并不曾领情,竟将那伞狠狠踩踏于泥泞之中……” 没错,慕子宸口中所说,的确和当初所发生的事实一模一样。 祁容悦双眼一亮,终于相信。 难道当初,自己真的是误会了莫允堂吗? 难道当初的莫允堂并不曾那般绝情拒绝自己的求救吗? 难道当初所有的一切,真的只是柳妃故意制造而出的假象吗? 难道当初所有的一切,真的只是自己的误会吗? 难道自己的险恶用心,真的是错杀了好人吗? 不,不会的! 想起当初自己故意陷害莫允堂,并冷嘲热讽的骂他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时,那莫允堂丝毫不曾解释的一系列反应,原本濒临崩溃的祁容悦忽然回过神来,对上慕子宸哀然的爽眼,愤而摇头, “慕子宸,你好狡猾!本公主差点就要相信了你的鬼话了! 倘若那莫允堂当真是如你所说,被本公主误会了的话。那为什么随后本公主恶意陷害他的时候,他却只是默认,不曾丝毫解释? 他分明就是心虚使然,分明就是无言以对!” 色诱(06) “误会。” 在祁容悦急匆匆为自己辩解的话语之中,慕子宸淡淡开口, “这就更是误会了。不瞒公主,那莫允堂虽已年近不惑,可是同臣下却是忘年之交。 所以那莫允堂的心思,臣下在同他闲聊之中,多多少少也听他话语之中流露出了几分。 当初,莫允堂在陷入了公主的精妙手段中时,并不是不曾丝毫发觉公主的恨意。 可是他之所以在面对公主的陷害时选择隐忍,选择默认,而是因为他对于当初佳妃娘娘的死始终是心中有愧。 虽然那莫太医始终不曾被柳妃收买,但是在柳妃的蓄意单排以及阻止之下,莫太医也的的确确没有和公主接触的机会,所以他也一直对于自己不能成功向佳妃娘娘伸出援手而深深自责。 于是后来在面对公主的责难时,臣下可以大胆猜测,恐怕那莫太医乃是有意寻死。 否则,以他的高明医术,公主的手段便是精妙,又怎么可能丝毫不被他发现呢? 或许对于莫太医来说,死亡并不痛苦,反而是一种解脱,一种终于可以面对曾经恩人的解脱。 所以说,公主的仇人从头到尾,始终都只是一人,富春宫中的柳妃娘娘。 至于旁人,不过都是她手中随意安排的棋子罢了。臣下的这么一种说法,不知公主可否认同?” “莫允堂,我,我……” 听了慕子宸无懈可击的话语,祁容悦肩膀一抖,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似的,猛的瘫倒在桌面上,娇俏的面庞之上泪水横溢。 “公主,还请节哀顺变。” 看到祁容悦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慕子宸抿了抿唇,出声安慰。 终于,等到祁容悦不断颤抖的肩膀回复了平静,脸上的泪水也逐渐干涸,慕子宸才又再度轻缓出声。 虽然声音轻柔低缓,可是话语之中却是字字如针,形同逼问, “不知道在听了臣下所讲的这段故事之后,公主是否还是如同之前的选择一样,拒绝和臣下交换? 然后继续耐心的等待那个或许和臣下一样有能力扳倒柳妃之人的出现?” 色诱(07) “不,我不能等!不能再等了……” 没等慕子宸话语完全吐出口唇,祁容悦就已经红着眼眶,连连摇头。 “公主决定不再等了?” 望着祁容悦满眼的懊恼后悔和无奈无助,慕子宸低声的询问道。 “是,不等了!” 祁容悦深深吸了口气,硬是将眼眶中的泪水憋了回去。 “很好。” 早就知道自己在说出这段往事之后,祁容悦会是如此反应,于是慕子宸笃定异常的轻轻反问出声, “那么,公主的意思也就是说,不再拒绝臣下之前所提的交换条件?” “慕子宸,你之所以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告诉我这些陈年往事,为的不就是逼迫我答应你的条件吗?很好,如今你可以如愿以偿了。之前你所提的条件,我答应。” 祁容悦深深吸了口气,重重点头,做出了自己人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决定。 说话的同时,祁容悦的双手始终紧紧捏住桌上的琉璃茶杯,白嫩的手背之上青筋爆起。 话语说完之后,祁容悦猛然抬眼,对上面前沉默的慕子宸,一张五官精致的面容之上既是无奈又是愤然, “慕子宸,我希望你既然说到,就一定要做到!如今,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一定要亲眼看到柳芸眉那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成交!” 迎上祁容悦逼视着自己的目光,慕子宸略点头,微抿的嘴唇送出这世间上最为冷凝无情的两个字。 “居然要我色诱大皇兄。慕子宸,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 心情冷静下来之后,祁容悦悲然开口,一双眼睛定定的望向面前将自己情绪掌握到丝毫不差的慕子宸。 眼前,这个明明英俊如同浊世翩翩佳公子的男子,此刻,却是亦正亦邪,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心。 听到祁容悦的问题,慕子宸唇角略扬,淡淡一笑,仿佛阳春白雪,仿佛人在春风里。 可是那一双俊朗的眼,却神思冷凝,堪比万年不化的雪山。 色诱(08) 在祁容悦几乎目不转睛的注视中,慕子宸在静默了片刻之后,才终于含笑开口, “公主一定是在奇怪,臣下既然是大皇子的侍卫和伴读,理应是和大皇子站在一边的,怎么却要出手去陷害大皇子,对吗?” 祁容悦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坐在慕子宸的对面,咬着嘴唇,陈述出慕子宸身上的疑点重重, “没错。 慕子宸,我就是奇怪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明明表面上和富春宫交好,可是你却口口声声说要帮我除掉她们。 你明明是大皇兄的侍卫和伴读,可是你却要我去色诱大皇兄,做出后宫乱伦之事! 慕子宸,你太复杂太复杂了,慕子宸,你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祁容悦的声声询问,慕子宸却是不慌不忙的,举起茶壶将自己手中的茶杯重新续满。 然后端起茶杯,动作轻缓而优雅的撇掉了茶水表面上的茶叶浮沫。 浅浅喝了一口,这才对上祁容悦满是质疑的眼眸,镇定自若的慢慢出声, “公主想多了,臣下并不复杂。 事实上,臣下只是一个不愿意看到富春宫中一头独大的人。事实上,臣下也只是一个不愿意看到祁行健成为未来皇位继承人的人。” 看到面前的慕子宸回答的如此云淡风轻,祁容悦忽的吸了口气。 没错,这个慕子宸的身上一定有着无数的秘密。 可是,慕子宸的秘密和她无关。 所以,无论他到底如何的复杂,无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和她没有关系。 如今,她只要借他之手除掉柳妃就好。 为了母妃,为了华母妃,为了那个在自己精妙手段之中一心求死的莫允堂…… 如今,她和他的关系,只是交易,而已。 无关,其他。 至于,慕子宸要她用来交换的事情,她也会努力做好。 即使,这交换的条件,需要献出她的清白之躯。 色诱(09) 想到这里,祁容悦尽量用着一幅平静的口气,对着慕子宸开口说道, “朝堂之上,谁人称王,并不是我所关心的事情。可是后宫之中,除掉柳妃,却是我的心头大患。只要慕侍卫帮助本公主达成心愿,那么咱们今日所说,就算成交。” 听到祁容悦为了扳倒柳妃不惜赌下自己的身家清白,原本一心等待着祁容悦回答的慕子宸竟然幽幽一声叹息,然后开口道, “开弓之后便再没有回头箭,公主可是已经想好,赌上这一局,不会后悔?” 祁容悦陡然站起身来,看也不看慕子宸,离开软椅,径直走向门口方向,背对着身后仍旧端坐在桌旁的慕子宸,哑然出声, “本公主不认为,慕侍卫已经将全盘心思说了出来,还会给本公主回头的余地。 而且,慕侍卫曾经说过,倘若有心出手,便务必找到其软肋所在,唯求一击即中。否则拖泥带水,不但事倍功半,更会连累自己沾上浑身的不堪。 此刻,本公主正是在实践慕侍卫曾经的教导。所以,请慕侍卫废话少说,也请慕侍卫不要在本公主的面前摆出如此一幅假惺惺的大恩大义模样!” 话语出口,祁容悦没有等到身后的慕子宸发出任何声响。 “什么时候动手,静待慕侍卫的消息,本公主就此别过。” 站在门口等待了片刻,祁容悦抬手,拉开门闩,丢下一句话后,就头也不回的直直出门。 祁容悦走出房间之后,之前那名酒保模样的小厮就马上赶了过来。 站在门口的方向,才刚一伸头,背对着门口方向的慕子宸就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似的,对那酒保精准出声, “务必护送公主回宫。” “是。” 听了慕子宸的命令,那酒保双眼陡然一亮,精光四射。 那一张原本仍在人对便叫人找不到的普通人脸庞,却在这一双陡然晶晶亮的眼睛衬托之下,变得非比寻常。 以为能够不心动(01) 听到身后脚步渐渐远去,慕子宸才略泄了几分真力,原本一直坚挺的脊背也松松的垮了下来。 端起桌面上已经凉透了的茶壶,又重新将自己面前的茶杯续满。 任由茶水已经倒满,从茶杯之中满满倾溢出来,泄洒了满满一桌。 慕子宸却仍像是浑然不觉,只是不停的往那茶杯之中续水。 终于,那干净的桌面再也承载不住茶杯中满溢出来的茶水,顺着桌面上雕刻而出的缝隙流了下去,洒上了桌面下慕子宸那月白色的衣袍。 感觉到身上已经湿润一片,慕子宸这才猛的缓过神来,停下手中的动作,自嘲般轻笑出声, “就算这计划已经是对你和盘托出,可只要你说不,我又怎会不给你留下回头之余……” 有佛说过,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他就是为了使自己的心不妄动,人不妄动,不动也不伤,所以才选择了祁容悦作为色诱的人选。 可是为什么,如今这决定才一做出,他却反而觉得痛彻胸肺,如尝诸般痛苦? 可是,那佛,说错了吗? —— —— 离开那家慕子宸安排的酒楼,祁容悦刚在街头现出身影,就有人在后面迅速的接近过来。 感觉到身后之人非常轻微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祁容悦匆匆回头,看到身后跟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之前决定和慕子宸进酒楼时打发掉的小武。 此刻,小武满眼恭敬,冲着祁容悦请示道, “公主,马车已经为您备好,现在是回宫还是?” “回宫吧。” 面对着小武的询问,祁容悦凉薄一笑,低声道。 是啊,如今除了回宫,她还能去什么地方呢? 如今,她只有回宫。 然后等候慕子宸的安排,完成那已经成交了的条件,这一条路。 以为能够不心动(02) “公主,可是刚才在酒楼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看到祁容悦如此一幅情绪低落的模样,小武顿时满眼揪心,小心翼翼的口气之中也略微有些探寻的意味。 对上小武的关切眼神,祁容悦淡淡一笑,抬眼反问, “就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又能怎么样呢?方才那名车夫已是功夫高深,那慕子宸想必更是了不得。” 听到祁容悦如此反问自己,小武猛然一愣,心头那股不祥之感骤然变得浓重。 一张黝黑的面孔霎时严峻,回答祁容悦时的口气更是满含了深深的自责以及愤怒之味, “虽然小武必然不敌慕侍卫,可是倘若那慕侍卫真的冒犯了公主,小武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为公主出上这一口恶气的。” 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出了这么一口恶气?! 小武此刻对慕子宸的心思,和自己对柳妃的心思,何其相似? 小武的话好巧不巧的定定击上祁容悦的心头,只见祁容悦俏脸一僵,倏然一怔,像是陷入了思绪之中。 不过这思绪也只是瞬间的功夫,祁容悦便回过了神。 瞪大了眼睛去看,却见原本站在面前的小武却已经形色匆匆的转过了身,似是朝着那酒楼方向急急而去。 知道小武是当了真,于是祁容悦赶紧追赶几步,同时低唤出声, “小武,回来!” “可是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听到祁容悦的声音,小武瞬间便转过身来,重新回到祁容悦的身边,恭顺的低垂眉眼,压低了嗓音等待着主子的命令。 看到身高超出自己一大截的小武正毕恭毕敬的站在面前等待着命令,祁容悦茫然的眨了眨眼,牵着唇角一丝勉强的笑意,不知道是在自问,还是在对着小武询问出声, “只为了出一口气,可是却有可能因此而丢掉性命,甚至,会失去比性命还要更加宝贵的东西,值得吗?” 小武抬起眼睛,看到祁容悦满眼凄然和迷茫的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可是他却不明白祁容悦此刻的心境。 以为能够不心动(03) 小武抬起眼睛,看到祁容悦满眼凄然和迷茫的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可是他却不明白祁容悦此刻的心境。 只以为公主是在怀疑自己的忠心,于是急切而认真的对着祁容悦重重点头, “当然值得!” “真的值得吗?” 听了小武的话,祁容悦愣愣的反问出声。 看到祁容悦如此一幅失魂落魄的神情,小武满心认定了就是刚才酒楼之中,慕子宸对公主做了什么。 于是再次咬牙切齿的点头道, “小武的命是公主的,只要是为了公主,小武做什么事情都是值得的!” 这一次,祁容悦却是彻底的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抬手扯住了面前看似又要转身的小武, “小武别去。” 被祁容悦拉住手臂阻止了脚步,小武乍然低头,眼光怔怔的落在祁容悦紧紧拉着自己的纤手之上,同时也被动的转过身来。 黝黑的面孔叫人看不出丝毫变色,可是小武自己却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双颊,以及身体都在迅速无比的发热。 尤其是那一只正被祁容悦拉住的手臂。 此刻,那一处被祁容悦白皙手指接触到的皮肤,更是烫的如火如灼。 突的一个激灵,小武骤然闭眼。 先是轻轻的抬手,推开祁容悦光滑如玉石的手臂,然后略略后退两步,小武这才恭谨无比的低声道, “小武身为死士暗卫,乃是区区贱命一条,公主不必如此怜惜。” 听着小武虽然轻微,却异常诚恳的话语,祁容悦眨了眨眼,目光落在小武腰间的佩剑上。 那一柄不现丝毫锋芒的佩剑,正默然的隐藏在乌黑的剑鞘之中。 而那佩剑的把手处,原本应该挂着玉石吊坠的地方,却悬着一个和锋利佩剑并不怎么搭调的墨色香囊。 更奇怪的是,这墨色的香囊因为封口处系带的丝绳略松,于是就在香囊的开口处,隐隐的露出里头的一角淡青色。 以为能够不心动(04) 似乎,这香囊应该本是一个淡青色的香囊,而小武却非要在外头又包裹了一层墨色的丝绸,将那淡青色的香囊深深包裹在其中。 看着那一角颇为眼熟的淡青色,祁容悦抿了抿唇,却是对着小武低低出声, “小武,你喜欢本公主,对不对?” “额……” 听到祁容悦如此直接的询问这么敏感的话题,小武下意识的抬起眼帘,正好对上祁容悦坦然望向自己的目光。 这么近距离的和祁容悦对视,此刻还是第一次。 小武不由的猛然一怔,半晌之后,才在祁容悦的目光注视中徐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像是一个被人发现了偷吃糖果的孩童一般,小武低下头去,轻声回道, “小武,小武不敢。”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和敢不敢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小武如此尴尬的神情,又看到小武看似恭谨的低垂眉眼时,手脚都像是找不到了地方搁置那般的无措和慌乱,祁容悦心中已是一片清明。 “小武,小武不配!” 在祁容悦的言辞逼问之中,小武抬头,看到祁容悦的目光正锁定在自己腰间的佩剑缨穗上。 登时意识到自己的心境已经在公主的面前全然泄露,于是匆匆低头。 一边拨浪鼓一般拼命摇头,一边涨红着黝黑的脸皮握紧了佩剑的把手,恨不得将那暴露了自己情感的香囊包牢牢的藏起来。 垂眼望着慌乱无比的小武,祁容悦唇角一扬,含着一丝无奈,同时又有些苦涩的笑容,柔声道, “我就知道。若不是因为喜欢我,你又何至于这般小心的偷偷拾起本公主丢弃不要的香囊,还如此贴身的带在身边呢?” 说这话,祁容悦还上前了一步,抬手抚摸着小武腰间悬挂着的香囊,低声笑道, “带在身边就带在身边吧,居然还在外头重新又包了一层墨色丝绸,这么一层层的,你也不嫌麻烦。” 献出自己的清白(01) “那个,那个……” 听到祁容悦如此轻松就说破了自己的心事,小武连连摇头,想要解释什么,可是喉中却始终都是支支吾吾的,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 本以为,对公主的感情只是埋藏在心里的偷偷喜欢,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可是如今却被公主看穿,并说了出来…… 公主是如此的美丽尊贵,仿佛天人,可是他却身份卑微,甚至低过泥土…… 突的,小武就在祁容悦的面前跪了下去,顶着满头的大汗,托起原本是佩在腰间的锋利佩剑,那般悲凉却又豪迈的仰头说道, “小武该死,请公主赐死小武吧。” “死不死的,是是说了算的,你现在先给我起来。” 虽然此刻已经接近黄昏,虽然此刻身在之处乃是街头角落之中,可小武如此大的动作,只怕还是会引来一些路人好奇的关注,于是祁容悦赶紧弯腰,将小武托起身来。 “公主……” 在祁容悦的搀扶下,小武被迫站起身来,可是黝黑的脸庞却是汗滴如雨。 祁容悦按住小武的手臂,将他仍然死死攥在手里的佩剑夺出,重新在他腰间系好,这才开口说道, “只是因为喜欢我,就赐死你吗?若我生性如此霸道,小武你可还会喜欢?而且,在我的心里,小武你的命还不至于如此低贱。” “公主,公主你还是赐死小武吧。” 虽然祁容悦的话语之中满是开解之意,可是小武站在祁容悦的面前,仍然满眼都是浓浓的愧色。 祁容悦转开望向小武腰间香囊的目光,朗朗一笑,然后对着面前手足无措的黝黑少年,轻声说道, “倘若你执意要死,本公主也不拦你。可是若你早早就奔了地府,那么日后再有人欺负本公主的话,又有谁能来帮本公主出气呢?” 看到小武随着自己话语出口而微一愣怔,祁容悦垂眼低低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 “倘若你是真心喜欢本公主,那就先把你的这条命寄存在本公主这里,留着该死的时候再死吧。” 献出自己的清白(02) “是。” 小武先是迟疑了一下,抬眼对上祁容悦,只见公主眉眼中盛满了温柔之色,于是匆匆垂眼,重重点头,羞涩的脸庞上满满都是感激和动容之色。 见小武已经不再坚持求自己赐死,祁容悦轻轻吸了口气,拍手说道, “好了,咱们回去吧。” “回去?” 小武愣了一下,抬眼望了望祁容悦,又转向身后酒楼的方向迟疑出声,“公主打算就这么放过慕侍卫吗?” 祁容悦叹息一声,对着小武点头道, “是你误会了,慕侍卫并没有冒犯本公主。本公主之所以心情不好,是因为其他的事情。所以,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好了,咱们回去。” “是。” 见祁容悦并没有向自己继续说明的打算,小武也不再追问,只是垂下眼帘,恭敬点头,“小武已经为公主备好了马车。” “好,那就回去吧。” 祁容悦轻笑着点头,然后就在小武的带领下踏上了一辆雕有暗红色花饰的马车。 将勉强支撑了许久的脊背,斜斜倚靠在马车车壁安装的软枕上,祁容悦暗叹一声,闭上双眼。 不过只是当初无意之中发现了小武在练功的时候受了伤,所以曾经交代如烟嬷嬷给他送了一些膏药过去而已。 原本只是纯粹的举手之劳,可是自己的吩咐落在了小武的眼中,倒令得自己成就了菩萨一样的心肠,还如此掏心掏肺的交付了他的情感。 小武啊,你可真是个傻小子呵。 在华母妃身边护卫这么久,怎么还不明白? 这吃人的深宫之中,根本不会有人的双手是干净的,也更加不会有人当真是菩萨一样的心肠。 因为,在这深宫之中,倘若想要得到什么,根本不是倚靠求神拜佛就能如愿的。 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要靠自己。 就像是此刻的她,为了彻底扳倒柳妃,甚至不惜和慕子宸做出这样牺牲自己清白,背上乱伦骂名的交易。 值得吗? 牺牲,值得不值得(01) 就在刚才,她曾经对着小武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只是为了出上一口气,却有可能牺牲性命,甚至是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值得吗? 小武的回答是,值得。 因为他觉得,能为了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做事,一切都值得。 那么如今,她的回答当然也是一样的。 因为她觉得,能够为了死去的母妃,莫允堂,还有如今处处受柳妃掣肘的华母妃做一些事情,也是值得的! 马车一路颠簸着回到皇宫。 才到宫门,便有内侍和宫女等候在宫门那里。 远远看到马车驰来,立即就上前迎候。 马车在宫门处刚刚停稳,便有宫人快步上前,将马车帘子轻轻掀开。 原本和车夫一起坐在前面驾车的小武早已经在接近皇宫宫门的时候悄然隐去,如今,那车夫便在宫人的呵斥下,主动退让开去。 祁容悦踏着那掀开马车帘子的宫人肩膀,稳稳走下马车。 望了望自己离开半日的幽深皇宫,祁容悦重新走进宫门处早已经备好的软轿中,一路摇摇晃晃的任由宫人们把自己抬回到永春宫去。 轿子停下,帘幕被人从外面掀开。 只见红樱露出一张喜气洋洋的脸庞,一面伸手就要去扶祁容悦,一面还絮絮叨叨的叨咕出声, “还真是叫娘娘给说对了,她说公主这个时辰一准回来,公主还真的就回来了,真是神哪。” 祁容悦眉峰一扬,望向红樱问道, “是娘娘命人备好了轿子等在宫门那里的吗?” “嗯。” 红樱扶住了祁容悦的手臂,亲昵而夸张的回道, “奴婢的好公主啊,赶紧到殿里去暖和暖和吧,瞧瞧您这小手冻得,活像两根红萝卜了呢!您的身体可是刚见起色,如今还是要好生养着的时候呢,冻坏了可真就了不得了!快快快,披上披上!” 虽然如今已不再是寒冬腊月,可是毕竟早已经习惯了红樱的夸张言辞,所以此刻的祁容悦也并不觉奇怪,只是任由红樱取了大件的披风斗篷使劲的往自己身上招呼。 牺牲,值得不值得(02) 就这么一路听着红樱的叽叽喳喳回到内殿之中,华妃便快步迎了上来。 抬手抚了抚祁容悦额头上碎发,半是责怪半是无奈的开口说道, “容儿下次不许如此任性了,可知道这么不管不顾的纵马而去,叫多少人担心了吗?” 先是冲着华妃身后紧跟而来的如烟扫了一眼,递过一个示意放心的眼神,然后就将华妃的双手紧紧握住,祁容悦这才仰脸回道, “容儿知道了。华母妃放心,容儿今后再不会如此胡闹,惹得亲痛仇快。” “孩子,难得你能把事情想明白。” 华妃无奈一笑,反手抓住祁容悦的手臂,一面轻轻的呵气暖和,一面柔声劝道, “本宫明白,这一次,皇上的圣命是伤了你的心了。或许皇上如此做,是因为有他的苦衷。而且,皇上毕竟是你的父皇,是你今后的倚靠,你们父女之间万不可因此接下什么仇怨才是啊。” 祁容悦并没有对着华妃的话接口,而是转而反问出声, “华母妃,那这一口气你可咽的下去?” 祁容悦的陡然发问令得华妃微微一愣,不过瞬间,脸色略白的华妃便恢复了如常神色,含着勉强的笑容对上祁容悦,轻声说道, “无论咽不咽的下去,都要咽下去。” 对上华妃如此凄然的语调,祁容悦竟是淡淡一笑,低低重复道, “是啊,如今父皇的命令已下,那么无论咱们是否咽得下去,就都得咽下去。之所以必须如此,乃是因为,无关真相,而是皇命。” “容儿!” 听出祁容悦口气之中的埋怨意味,华妃匆匆抬手,掩住了祁容悦的双唇。 知道华妃是担心隔墙有耳,于是祁容悦抬手覆住华妃盖着自己双唇的手背,浅浅一笑,回道, “华母妃放心,经此一役,容儿已经看清楚了很多事情,今后,不会再如此鲁莽行事了。” “这就好,这就好。” 见祁容悦说话口气稳妥,华妃稍稍放了些心,可是一转念,眉峰却又紧紧皱了起来。 暗中之人是谁?(01) 才要张口询问,嘴唇才启,华妃就又将问题咽了回去。 紧紧拉着祁容悦的双手,一路无语行至殿堂内室,屏退了宫人,只留下如烟在旁服侍。 华妃这才挽着祁容悦的手臂,匆匆询问出声, “容儿怎么突然一下子把事情就想通了?可是因为在宫外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对上华妃质疑的眼神,祁容悦淡淡一笑,不答却反问道, “华母妃神机妙算,竟然如此准确的知道我会在什么时辰回来,还安排了宫人在宫门处迎候我,怕也不是真的未卜先知,而是因为其中有人暗中知会吧?” 见祁容悦反问自己,华妃不遮不拦,坦然相告, “本宫当然不曾未卜先知,的确是有人知会了本宫,所以本宫才会命人提前在宫门处迎候的。只不过,那人虽身穿内侍服饰,可却瞧着眼生的紧。本宫问他,他也不说身份,只说是主子命他前来知会。后来本宫命人悄悄跟在后头,想看那人到底去了何处,却不曾想竟跟丢了。” 听了华妃的话,祁容悦了然一笑,轻声道说道, “既然那人存心不说,又怎么会不留心防备华母妃会派人去跟呢?会跟丢,一点也不奇怪。” “容儿,你到底在宫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觉的认为祁容悦自回到宫中之中,神情语气都和之前有所不同,华妃不放心的继续追问。 “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不过就是遇到了一个能够开解容儿心结的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于是我便回来了。” 并不打算把自己和慕子宸暗中交易的这个计划告诉华妃,于是祁容悦便随口撒了谎。 “真的?” 看到祁容悦答的轻松,华妃却是不信。 “真的!” 祁容悦浮起一脸甜笑,重重点头,然后便松开了和华妃一直交握的手臂,转向如烟说道, “如烟嬷嬷,我累了,服侍我更衣吧。” “是。” 如烟和华妃对视一眼,上前扶过了祁容悦的手臂。 暗中之人是谁?(02) 华妃独自站在原地,虽然不信祁容悦轻松自若的话语,却也知道祁容悦倔强的性子。 倘若她不想说,只怕就是被人逼着,她也不会多吐出一个字来。 于是也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祁容悦和如烟缓缓转入内室的屏风之中,这才回转了身子,踏出内室。 如烟扶着祁容悦转入屏风之后,脱下祁容悦身上的外袍等衣物,只剩下一件贴身的被色丝绸内衣,这才停了手,低声问道, “公主可要吃点东西?” “不了,在外头的时候吃过了。” 祁容悦对着如烟摇头,然后脱开如烟的手臂,径直走向内侧的床榻。 “公主在外头的时候吃过了?” 如烟跟在祁容悦的身后,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的询问出声, “奴婢大胆,敢问公主可是和今日遇上的那一位能够开解心结之人,一起吃的东西?不知那人身份到底如何,是否无害……” 知道必定瞒不过如烟,而且倘若日后慕子宸真的派人送了消息来让自己完成那交易,只怕也难逃如烟的关注。 毕竟如烟可是自己的贴身嬷嬷,不比华妃,可以藏着掖着。 想到这里,祁容悦索性转过身来,先是抬手示意如烟不必再问,然后就拉着如烟在床榻边缘一起坐下,这才开口说道, “不必胡乱猜,也不必担心,嬷嬷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就是了。” “那公主今天在外头遇到的人是?” 见祁容悦一幅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模样,如烟也直接询问。 祁容悦略吸了口气,回道,“慕子宸。” 听到祁容悦的回答,如烟忍不住一惊,微皱双眉,问道, “他不是富春宫那边的人吗?怎么会和公主搅到了一起,还成了打开公主心结之人了?” 祁容悦轻轻一笑,回道, “只要目标一致,这世界上便不会有永远的敌人。” “目标一致?” 祁容悦的回答令如烟更加疑惑,如烟咬了咬唇,继续问道, “那慕侍卫是富春宫的人,怎么会和咱们有了一致的目标?” 暗中之人是谁?(03) 祁容悦眨了眨眼,对着如烟疑惑的双眼,认真答道, “慕子宸这个人,浑身上下还真的满是秘。表面上看,他或许是站在富春宫那一边,也或许是站在大皇子祁行健那一边,可实际上呢?他真正站的,只是他自己的那一边。” “他自己的那一边?” 如烟更加不解,继续问道,“怎么公主今天说的话,奴婢都听不大懂呢?” 祁容悦轻轻一笑,将自己的身体窝进如烟怀中,这才轻轻出声, “嬷嬷只要在知道,慕子宸已经答应了我,会帮我彻底除掉柳妃就行了。” “他是这么答应公主的?” 如烟大惊,急急出声。 “嬷嬷不必担心会是一个陷阱。” 看到如烟的神情,知道如烟此刻一幅大惊的神情,是因为心中在担心什么,于是祁容悦赶紧出声安抚道, “因为单凭慕子宸的心机,倘若他是真的想要算计咱们,只怕咱们便是再如何小心,那陷阱也照样躲不过去。所以,干脆就这么坦坦荡荡,赌上一把。” 听了祁容悦的话,如烟心头更是一紧,将祁容悦从怀中推出,托起她的下颌,关切出声, “那慕侍卫竟然肯如此帮咱们?可是公主也答应了他的什么条件?” “没错。” 祁容悦轻轻点头,坦然的神情之中暗含些许的无奈, “他那么一个精明之人,怎么可能会做赔本的买卖?” “那,公主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听了祁容悦的话,如烟顿时紧张万分。 “很简单。” 祁容悦略垂了眼睑,不肯和如烟的眼神对视,轻轻回道,“他帮我除掉一个人,所以,我也帮他除掉一个人。” “什么人?” 虽然祁容悦不愿明说,可是如烟却紧追不舍。 祁容悦咬唇思忖了片刻,还是觉得瞒不过如烟,于是轻轻出声,“祁行健。” “大皇子?” 如烟乍然扬眉,急忙出声, “他竟然要公主帮忙除掉当今的大皇子?而公主你竟然也答应了?” 暗中之人是谁?(04) 祁容悦无奈的点了点头,“他用彻底除掉柳妃来同我交换,所以,嬷嬷你觉得我有不答应的理由吗?” “可是,可是那毕竟是公主的皇兄啊,身份非比寻常,万一出了什么岔子的话,公主保不准就是要惹祸上身的啊。” 虽然清楚祁容悦心中无比憎恨柳妃,可是毕竟祁行健身份尊贵,所以如烟还是焦急万分。 “嬷嬷不必多说什么了,我已经答应了。” 祁容悦紧紧握住如烟的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 “奴婢知道公主急着想要对付柳妃,可是如今这招更是凶险万分啊,公主,你可想清楚了?” 如烟仍然劝说着祁容悦,希望能够让公主改变主意。 “嬷嬷。” 祁容悦明白如烟是在担心自己,略一闭眼,这才对着如烟继续说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已经说好了的。嬷嬷,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嬷嬷你就不要再多劝说了。” “公主,那慕侍卫可靠得住?” 听出祁容悦话语之中暗含着不可回转的余地,如烟无奈的抿了抿唇,改而问道。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相信他是靠得住的。” 祁容悦靠在如烟怀中,闭着眼睛低声回道。 如烟继续追问,“那,那慕侍卫可曾对公主说了,要如何对付柳妃?” 祁容悦摇了摇头,说道, “他不肯告诉我,不过我相信,凭他的本事,应该不会有错。” 如烟先是点头,然后又抬眼问道, “公主如此确信,可是凭借什么?” 祁容悦低声回道, “这慕子宸,之前曾经暗中助我探查柳妃的私通之事,后来又用匕首飞射来暗示我那祁舒云送来的汤水中有毒,如今又洞悉了父皇这般偏袒柳妃的个中原因。 这些私密之事,若不是心机深沉之人,怕是难以得知的。就凭这些,我也不得不信他。 还有就是,我猜想,今天跑来华母妃这里知会说我会在什么时候回宫的那名宫人,只怕也是他暗中授意的结果。” 色诱的代价(01) “倘若当初暗中示意那汤水有毒的匕首也是慕侍卫所发的话,那这慕侍卫的手,可是伸得真够长的了。” 听了祁容悦的话,如烟也附和着轻轻点头。 “是啊。” 祁容悦点头,“所以如今,我信他。也决定和他赌上这一局。” 知道祁容悦心意已决,如烟叹了口气,不再劝说,只是细细追问道, “那奴婢敢问,慕侍卫可曾和公主讨论过除掉大皇子的具体步骤吗?” 见如烟终于问到了这个关键问题,祁容悦顿了一下,还是将之前酒楼中慕子宸对自己所做的要求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色诱?” 听了祁容悦的话,如烟更是大惊失色,“怎么可以这样?这样的话,公主可曾想过事情的严重性?” “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他的条件,那么事情的严重性,我就自然也是想过的。” 祁容悦垂了眉眼,幽幽回道, “原本,我也是不能接受的,可是嬷嬷你知道吗?当初我设计陷害莫允堂,本以为那样是为母妃出了一口气,可是谁知道,手段百出之后,我竟然是害错了人……” “害错了人?公主是什么意思?” 如烟不明白的追问。 “嬷嬷可知道,那莫允堂当初并不是存心对母妃见死不救的,而是那柳妃在收买不成之后,故意设计的结果。她故意让我误会莫允堂身在那马车之中,存心不对母妃伸出援手。 而那莫允堂后来之所以在面对我的陷害时,视死如归,也是因为对母妃的死深深自责,所以一心求死……” “这些事情,可也是公主从慕侍卫那里知道的?” 如烟听了祁容悦的话也是唏嘘不已,叹息之后,对上祁容悦询问出声。 “没错。” 祁容悦轻轻点头,继续说道, “对那莫允堂,我心中有愧啊。所以,对付柳妃,我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等待时机了。所以,我只能选择和慕子宸合作。” 色诱的代价(02) “既然公主心意已决,奴婢也不敢多言其他,唯愿公主一定诸事小心。” 知道劝说已经不可能有任何作用,如烟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声的嘱咐着。 “嬷嬷放心,我会一切小心的。” 祁容悦重新窝进如烟的怀抱之中,轻轻回道。 头脸埋进如烟的怀中,祁容悦轻轻闭上双唇,在承诺过如烟自己会小心应对之后,无声的自语道, “事到如今才知道,原来自己曾经在误会之中错了很多,所以如今的我已经无路可退,只能选择继续。 或许,所有的一切是早已经命中注定好了的,所以才有了当初的莫允堂被我设计杀头,所以才有了如今的慕子宸提出条件来与我结盟。 既然我已经注定了要沦入地域之中,那么唯今之计,我能考虑到的,就只是嬷嬷你和华母妃。只要你们一切安好,那便是值得的了……” —— —— 翌日清晨,祁容悦才刚起床,如烟便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毛巾立在床榻旁边等候。 硕大的菱花铜镜面前,如烟一边帮祁容悦梳理发髻,一边低声说道, “皇上今晨派人送来了几样滋补的名贵药材,还有一些稀罕玩意,说是赏给公主赏玩的。” 听了如烟的话,祁容悦眉峰一扬,对着菱花铜镜中那个满眼轻蔑神态的倒影,反问出声, “父皇的赏赐?说是给我的吗?” 如烟将一朵银穗珠花插入祁容悦的发髻之间,轻声回道, “有一些说是赏给公主的,也有一些是给华妃娘娘的。” “哼。” 祁容悦低低的哼了一声,再没有其他动作,只是任由如烟打理着自己的发髻。 面上的神情是不置可否,可是祁容悦的心里却满是不屑。 先是送了一个装模作样的处理结果,然后又派人送来了一大堆的药材和赏赐。 这算什么? 弥补? 还是先打一个巴掌,再给两颗糖豆安抚一番? 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得厌了。 灭敌,暗中结盟(01) 十根手指灵活的穿插在祁容悦如云般的绵密发丝之间,如烟的眼睛却是紧紧的盯着铜镜中的公主倒影,看到祁容悦在听了自己的话后,只是不屑的撇了撇嘴,便不再言语。 于是对于祁容悦此刻心中不齿自己父亲的想法,如烟也大概猜出了几分,于是暗暗叹息一声,略矮下身子,贴近到祁容悦的耳边低声劝道, “奴婢知道公主心中不满,可是皇上的赏赐毕竟还是到了,无论如何,公主在表面上还是要做一些功夫的。” 如烟的话,祁容悦倒也不反驳,点了点头,略有些言不由衷的说道, “我明白,待一切收拾妥当了,我就去父皇那里谢上一番也就是了。” 见祁容悦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如烟便不再开口,只是专心的打理发髻。 等祁容悦收拾好了自己,华妃也款款走了进来。 因为此前已经交代过如烟不许将自己和慕子宸的交易告诉华妃,所以在华妃的面前,祁容悦还是一幅极其自然的常态。 先是欢喜喜的站起身来,然后就是笑嘻嘻的上前挽住华妃手臂,半是撒娇半是亲昵的赖在华妃臂弯之中,柔声问好出声, “容儿见过华母妃。” “乖。” 华妃抬手抚了一下祁容悦的头发,对着如烟望了一眼,看到如烟会意的冲着自己点头,心知如烟已经在自己之前对祁容悦做了一番的劝慰的功夫,于是心中略安。 先是拉着祁容悦的手臂在椅上坐下,待两人坐定之后,华妃这才抿了抿唇,打算开口。 可是一抬眼,正好对上祁容悦满是了然的眸子,华妃心中一顿,嗓子也就跟着顿了一下。 这个丫头素来聪慧,此刻看上去,眼神之中更是满满的洞悉和了然,只怕今日就算自己如何劝慰,她的心中也已经是伤痕累累,同皇上这个父亲起了隔阂的。 看到华妃大清早的跑来自己寝室,见到自己之后却又如此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祁容悦当然明白,于是对上面前一幅难言模样的华妃率先开口, “华母妃可是来接我一起到父皇那里谢恩的?” 灭敌,暗中结盟(02) “对,正是。” 虽然通过刚才和如烟的眼神交流,已经大概知道祁容悦的心中不会太过抵触皇上的赏赐,可是此刻听到祁容悦居然对着自己提议出声,华妃却还是小小的愣怔了一下。 这愣怔不过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华妃便紧紧的拉住了祁容悦的手臂,硬是将脸上一幅若无其事神情的祁容悦紧紧拥入怀中。 容儿这个丫头虽不是自己亲生,可是如今却和自己情同母女。 如今,容儿为了自己舍命相搏。 可是她自己却高估自己在祁永飞心目中的分量。 导致了两人在投下了如此沉重的筹码之后,却仍旧是这般惨痛的输给了柳妃。 前一日,皇上的处理结果一出,她便知道自己拼不过柳妃。 在满心失落之余也深感愧对祁容悦对自己的倾心付出,于是才会命了身边贴身的宫女将祁永飞的处理结果通传过去。 可是今日一见,容儿这个丫头却对着自己现出这么一幅自若的神情。 昨天在听了祁永飞的所谓处理结果之后,祁容悦会气到纵马狂奔出宫,足以表明这个丫头心中是如何的气愤难当。 可是此刻,这个丫头却对着自己,笑的如此灿烂明媚。 似乎,昨天的结果,对于这个丫头根本是无关痛痒一般。 如此的轻松自如,为的不就是避免自己在她面前的尴尬和自责吗? 想起祁容悦为了自己而做出的付出,华妃心头便是一紧,拥着祁容悦,闭上双眼低低出声, “容儿啊容儿,倘你难过便哭一场,是华母妃没有用,没有用啊……” “华母妃不要自责,这件事情,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祁容悦从华妃的怀中轻轻仰头,抬手抚上华妃略显发红的眼眶边缘,低低出声, “自古以来,帝王之心最是难测。父皇他,想必更是历代心思深沉的帝王之中的翘楚人物。倘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明明将母妃逐去别居宫,却又对母妃的去世痛彻心扉? 既然父皇心机如此深沉,没有人能够猜透,那么如今咱们这一役输的也就并不算太过丢脸,是不是?” 灭敌,暗中结盟(03) 听了祁容悦的话,华妃幽幽叹息一声,才抚摸着怀中聪慧女孩的头顶,柔声说道, “容儿你能把事情这么想,华母妃也算是放心了。” “华母妃放心吧,容儿不会钻牛角尖的。事在人为,但成事在天嘛。虽然这一次,老天爷不打算站在咱们的这一边,但是并不表示从今以后,那柳妃事事都会站上高枝。 或许,说不定哪一天,老天爷忽然就开了眼了,让那贱人顷刻之间惨败如山,永无翻身之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华妃眼眶一红,原本抚摸在祁容悦额头上的细白手臂更是微微一颤,然后便满含着动容之色,轻声说道, “容儿,你是如此的聪慧过人,居然还来安慰华母妃。这样懂事的你,可让华母妃如何舍得不心疼你啊?” “人在做,天在看。华母妃,相信容儿,那贱人不会张狂的太久的。” 依偎在华妃的怀中,祁容悦口齿之中轻轻的吐出一句话。 华妃垂眼,目光落在祁容悦的头顶上,轻声附和道, “是啊,恶人自有恶人磨,华母妃相信,终有一天,会有人收拾她的。” 随后又在内殿之中简单收拾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然后祁容悦便跟在华妃的身边一起去向祁永飞请安谢恩。 看到祁容悦和华妃将表面上的功夫做了个十足十,纵然祁永飞对于昨日祁容悦在听说了处理结果之后愤然离宫的事情心知肚明,可是此番面对祁容悦和华妃,祁永飞还是乐呵呵的安抚了一番,并未多提其他。 谢恩之后回宫的路上,远远看到对面的宫道之上走过一队宫人。 可是那队簇簇拥拥走来的宫人竟然还不曾走到近处,便突然改变了行进的方向,改而转进了宫道旁边的一条小径之中去了。 看到对面的这队宫人突然改变了方向,华妃面上现出淡淡的狐疑之色。 察觉到华妃的神色有异,素来机灵的碧琦便快步上前了几步。 灭敌,暗中结盟(04) 察觉到华妃望着对面那队来人的突然转向而现出了些许的狐疑之色,素来机灵的碧琦便快步上前了几步。 先是略眯了双眼,然后手搭凉棚。 这么细细一看之下,终于瞧清楚了那队原本应该从对面走过来的人便是之前曾经和华妃,以及祁容悦有过过节的一名宫妃。 看清楚了之后,碧琦迅速转身,回到华妃身边,对着华妃还有祁容悦,回话道, 娘娘,对面来人是荣嫔娘娘。” 听到了碧琦的话,不等华妃开口,身旁服侍的红樱便带着浓浓的不屑轻哼出声, “哈,原来是荣嫔娘娘啊。她不是素来张扬的紧吗,怎么这一次远远瞧见了咱们就赶紧绕道走了呢?” “碧琦!” 听到碧琦在提起荣嫔时,话语之中浓浓的不屑和不恭,华妃皱了皱眉,低低喝了一声。 虽然华妃心中对那荣嫔也素不喜欢,可是此刻毕竟当着太多的宫人面前。 若是自己平日贴身的宫女因为背后妄言宫妃而被人落下了口实,岂不又要惹起一场风波了吗? “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忘形了。” 听出华妃口气之中的警告意味,碧琦收起刚才的不屑,对着华妃匆匆欠下了身体。 “华母妃何必生气?碧琦也并没有说错什么话啊。” 华妃尚未出声,祁容悦便一手挽着华妃,一手托起了躬身在面前的碧琦,同时抬眼望着华妃。 虽然知道华妃斥责碧琦是担心会在人前落下口实,可是刚才在祁永飞面前低头顺眼,一幅恭敬模样的祁容悦此刻却是丝毫不肯压低音量。 就那么坦然的对着华妃,可是实际上却更像是在对着在场的所有人一般,淡淡的开口说道, “华母妃忘记了吗?刚才在殿上,父皇的话语之中,不管明里暗里,统统都是在示意咱们今后要和睦共处,一团和气。 既然父皇对着咱们能够如此语重心长的示意,希望咱们对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那么理所当然的,想必父皇再如何的偏袒宠爱,也定然曾经暗中警示过那位处处惹是生非的主子不要再生风波。” 灭敌,暗中结盟(05) 说到了这里,祁容悦轻轻吸了口气,用着傲然的目光将身边环绕的宫人扫了一遍,之后才轻蔑无比的继续说道, “而这荣嫔呢,充其量也不过就是那主子的一条看门狗而已,如今那狗的主子已经被父皇警示了不许再惹是非。 自然的,这条看门狗也就顺带的失去了平日的倚仗,可不是就不敢再如往常那般对着咱们狂吠了吗? 于是远远的看到了咱们,夹着尾巴绕道走,可不就成了她的首选之路了吗?” 看到祁容悦一面说话,一面用着傲然的目光对着身边的宫人逐个梭巡了一遍。 华妃心知祁容悦的此举,是在警示自己永春宫中某些个有贼心想要吃里爬外的宫人。 好让她们知道,就算是如今富春宫中的柳妃娘娘正得宠,被皇上诸多偏袒。 可是她华妃娘娘却仍是一宫之主,而安乐公主也更是皇上心中的一块宝,虽然这一次吃了柳妃的暗亏,但是皇上却还是大大的安抚了一番,同时也警告了那惹是生非的柳妃。 于是华妃也不多言,只是抚了抚祁容悦的手臂,半是宠溺半是嗔怪的,淡如清风的开口说道, “容儿啊,你还真是个孩子。虽然此番话糙理不糙,但是毕竟身份尊贵,今后可是万万不能如此这番不分轻重的说话。” “是,容儿明白了。” 见华妃了解自己的心思,并且配合无比的说了这么一句,祁容悦轻快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乖了。” 华妃对着满眼会意了然的祁容悦淡淡一笑,然后便继续手挽手的行进。 身边紧跟的,是素来忠心耿耿的红樱、碧琦和如烟。 再后面的那些宫人们,则是一个个赶紧低垂了眉目,神态更是恭敬无比。 似乎,刚才祁容悦和华妃的那几句对话是真的如同鼓槌一般,对这些宫人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一番,让那些有心贪图其他宫中娘娘小恩小惠的宫人们不得不安分了下来。 灭敌,暗中结盟(06) 就在这段看似永春宫中安乐公主联合华妃娘娘,却仍是输给富春宫中柳妃娘娘的一战之后。 无论是永春宫还是富春宫,平日里后宫中平分秋色的两位娘娘主子似乎也都收敛了许多,于是这后宫中的日子也跟着变得平静了许多。 可是在这看似平常淡然的表面之下,却没有人知道,祁容悦心中暗自的盘算。 祁容悦靠在窗前,双手支着下颌,似是望着窗棂外面那一轮的耀眼明月,可是心中却在急急的思量。 那慕子宸当日的一番豪言壮语,不会只是随口蒙骗她的吧? 如今距离那日宫外的结盟之约,已经过去了将近半月的时间,可是那慕子宸却并没有传来丝毫的消息。 仍是整日里跟随在大皇子祁行健的身边,或者便是被那祁舒云强拉着到处的游戏玩耍。 一派的悠闲安然。 而那富春宫中的柳妃娘娘也仍然是盛宠滔天,大有几乎就要连从前将皇宠平分秋色的华妃娘娘的那一份恩宠也统统霸占过去的意思。 一直都在心中不断的告诫自己,要稳住,稳住。 可是事到如今,她却还是沉不住气了。 要不要,唿哨一声唤来小武,让他去探一探那个慕子宸的消息? 心中主意才定,祁容悦便曲起宽大水袖之下的细白粉拳。 掌心之中,握着的,便是那一日回宫路上,小武交给她的。 以前,小武的使命是藏身暗中,暗暗保护祁容悦的生命安全。 可自从宫外小武的心思被祁容悦看穿之后,小武的使命也就从此改为,可以被祁容悦随时用来召唤指挥。 如今,这枚小小的玄铁哨子,就是用来随时召唤小武的工具。 祁容悦眉头微皱,掌心也在不断的摩挲着,令得那玄铁铸就而成的哨子也逐渐变得温热起来。 就在祁容悦举棋不定的时候,窗前那一株隐在暗影之中的百年老槐树忽然枝头颤巍巍的晃了两晃。 灭敌,暗中结盟(07) 不过只是轻微的吱呀呀几声,在这静谧的夜晚也不算太大的声响,可是满心凝思的祁容悦却是快速抬起了脸庞,满副疑心的望向那颤巍巍的枝头。 她是曾经见识过慕子宸夜探皇宫却并不会被宫廷侍卫发现的。 如今,眼前这颤巍巍的枝头,会不会,是慕子宸深夜来访? 思量之际,祁容悦目不转睛的盯在窗外那一株老槐树上。 也正如祁容悦所想那样,只见那老槐树在一阵轻晃停止之后,忽然又是微微的颤动起来。 就在这枝头微微的震颤之中,一条黑色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轻飘飘的闪至窗棂一侧,也正是祁容悦的面前。 瞧见这黑影一身黑色夜行衣,头脸也蒙着黑色面巾,虽然如此突然的飘至自己面前,却并没有丝毫加害之意。 心头一定,原本死死攥着手心里那枚玄铁哨子的祁容悦也缓缓放松了些。 只是心神淡定的望着面前这个一身黑色的身影,静静的等待着他先开口。 见祁容悦只是安静的坐在窗前,既没有被他的突然而至吓到的神情,也没有振臂高呼,叫宫人过来护驾的打算。 赫然就是一幅笃定无惧的自在神态,那黑色身影面巾遮盖下的眉眼之中略显几分赞许之色,然后便将身体略略一躬。 就这么隔着窗扇,对着窗内的祁容悦低声说道, “见过安乐公主殿下,在下乃是奉了我家公子之命前来。” 一听这黑衣人开口,祁容悦便知道这陌生的口音并非来自慕子宸。 其实就算这黑衣人不开口,她也早应该判断出他并非慕子宸的。 因为若是慕子宸若想要夜探皇宫,又何必如此这般夸张的黑衣黑巾从头到脚的遮蔽自己? 凭他的本事,想要随意进出不被人发现,又会是什么难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确定了这黑衣人并非慕子宸的时候,祁容悦的心头却像是隐隐的生出了些许的失落。 可是因为棋逢对手,却偏偏此刻不遇的感伤? 灭敌,暗中结盟(08) 祁容悦心中微微有些慌乱的想着,脸庞上却是一派的安静自如,淡淡的对那黑衣人反问道, “你家公子可是姓慕?” “正是。” 对于祁容悦如此直截了当的提及慕子宸的名讳,那黑衣人并不避讳,反而在面对祁容悦的时候,眼神突的明亮了许多。 似乎,能够成为慕子宸的属下,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十分令人骄傲的事情。 略欠了欠身,那黑衣人带着对于自己身份暗含了几分自得的口吻,对着祁容悦继续说道, “我家公子特地命了在下前来知会公主,公子说,有劳公主这些日子闲适静候。如今,已经不必劳驾公主等待太久,因为公子的除敌计划已成,好消息不日将至,还请公主静待佳音就是。” “是吗?很好,那本公主就拭目以待。” 听了那黑衣人的话,祁容悦扬了扬眉,轻点颔首。 听到这黑衣人代传而来了如此笃定的消息,祁容悦的心里竟然没有了之前一直的期盼,反而是有些淡淡的怯场。 因为祁容悦知道,就在这个黑衣人带来的好消息背后,如同山雨欲来风满楼那般,随之而来的,将会是一场动人心魄的风波。 而这场风波的幕后主导者,就是慕子宸。 而她,祁容悦,堂堂的安乐公主,就将会是这场风波的漩涡中心,一个为了成全慕子宸的所谓目的,而自愿被牺牲掉的牺牲品。 祁容悦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心中却是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就在祁容悦心中百味杂陈的时候,那黑衣人也跟着再次贴近到窗扇边缘,低低出声道, “在下知道,听了这个好消息之后,公主必定心情大好。不过在下也特别提醒公主,高兴之余不要忘记了,之前曾经答应公子的交换条件。” 听到黑衣人的提醒,祁容悦微一愣怔。却是勉强让自己没有对这黑衣人现出满脸的僵硬,瞬间堆起了一抹虚假的笑容,轻轻点头。 灭敌,暗中结盟(09) 同时,祁容悦也保持着自己平日里所特有的骄傲,昂然出声, “放心,回去之后转告你家主子,本公主绝不轻易许诺,但是一旦许诺,则必定守约。” “那就再好不过了,在下这就回去回禀我家公子,公主早些休息吧,在下先告退了。” 得到了祁容悦的肯定答复,那黑衣人也就不再多说其他,只是欠了欠身就倏然一跃,然后就在这一片浓重的夜幕之中彻底的消失掉了。 直到自己的眼前只剩下乌压压的一片黑暗,祁容悦这才垂下了眼帘。 卸下了自己在那黑衣人面前刻意支撑起来的坚强面具,此刻的祁容悦,本该是鲜花般盛放的明媚面孔上,却没有了丝毫这个年纪该有的明亮。 仅剩的,只是浓浓的疲累和倦色。 怕她在他事成之后反悔,所以才会安排了那黑衣人一语双关的前来,既传达了除敌将成的消息,又提醒了她对他的承诺吧? 是啊,那黑衣人既是慕子宸的手下,自然是听慕子宸的安排行事。 而如今,能够实现她当初所作出的承诺,应该也就是慕子宸眼下最为关心的事情了吧。 本来应该只是一件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事情。 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刻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所以特别的容易让人隐隐感觉到淡淡的伤感。 她祁容悦,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不知不觉之中,也沦落到了被人当做棋子任意摆弄的地步。 好累! 从窗前缓缓起身,满满的走回到床榻边缘,祁容悦和衣而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神俱疲,却怎么也无法真正的入眠。 满脑子,都被一股淡淡的忧伤和莫名的自怜自艾所笼罩着。 慕子宸,你是真的要除掉大皇兄祁行健吗? 慕子宸,你是真的要我去做这一颗棋子帮你达成目的吗? 慕子宸,你…… 明知道,此刻的反问不可能真正得到答案。 可是祁容悦却仍然忍不住默默的反问。 灭敌,暗中结盟(10) 翻来覆去之中,祁容悦才在昏昏沉沉之中恍惚入睡。 醒来时,抬手摸上脸庞,才发现,双颊之上竟然满是泪滴而成的湿润。 呵,不是早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怎么竟然还是在睡梦之中泪流满面? 她祁容悦可不是轻易便会出尔反尔的人呢。 先是一愣,随即便是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再来,便趁着如烟嬷嬷还没有进来服侍洗漱更衣之前,用自己的衣袖狠狠将脸颊上的湿润尽数抹掉,不叫任何人发现。 最后才是辗转思量,昨晚那黑衣人所带来的消息究竟是否可信? 慕子宸真的已经将所有事情几乎办妥? 对于慕子宸的能力持怀疑也好,相信也罢。 既然如今已经选择和慕子宸结盟,那么如今她所能够做的,就是等待。 就在祁容悦满怀心思的等待之中,所有的一切,终于在两天之后,有了明明白白的结局。 顷刻之间,朝堂巨变。 后宫之中,曾经宠极一时的柳妃娘娘在一瞬间,便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至到了比尘土甚至更卑微低下的地步。 一纸诏书,三尺白绫。 富春宫中的曾经尊崇高贵的柳妃娘娘,在一昔之间,便失去了平日里所拥有的一切。 被曾经夜夜恩宠的帝王夫君在一夜之间除去诰命封号,贬为庶人,并且赐死。 而这赐死的罪名,便是,依仗圣宠屡犯龙颜,并且心机深沉。 甚至在如今,被帝王查获得知,的的确确曾经在暗中蓄意下毒,阴谋加害帝女安乐公主。 这一次,柳妃可谓是真的大大冲撞了龙颜。 不但自己丢掉了性命,连带的,平日里受宠盛极的一对儿女也被祁永飞各封了属地,变相的赶出了繁华盛极的帝都城。 虽然这谋害帝女的罪名来的晚了一些,可是对于永春宫中的华妃娘娘来说,却仍然是来得很合时宜。 —— —— 永春宫中,华妃娘娘一听到这个消息,便急匆匆的来到祁容悦居住的侧殿之中。 灭敌,暗中结盟(11) 喜气洋洋的拖起了仍然赖在床榻之上的祁容悦,华妃一面忙着帮祁容悦披上薄衫,一面迭声说道, “本宫早就在想,皇上就算如何宠爱那柳庶人,却也不至于连曾经谋害自己女儿的事情都能包容的下。看看,如今可不就是真相大白了吗?” “是啊,终究还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对上华妃满是喜气的脸庞,祁容悦乖巧的窝在华妃的怀中,低声的附和着。 “是啊是啊。” 华妃连连点头,一面揽着祁容悦入怀,一面兴冲冲的说道, “或许当初,皇上那个让人心寒的所谓处理结果,只是被那诡计多端的柳庶人给蒙蔽了。也或许,当初皇上之所以颁下让咱们同那柳庶人和睦共处的旨意,只是为了要迷惑那厮。 目的,想必就是为了在柳庶人那厮的面前故意装傻,然后好真正的彻查清楚所有的事情真相。如今啊,终于是真的雨过天晴了。 容儿啊,你的卧薪尝胆也终于是获得了应有的回报。华母妃为皇上的圣明高兴,为你高兴,也为了咱们的未来高兴啊。” 相较华妃此刻的心满意足,祁容悦却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真正的兴致。 听着华妃的话语,她只是安静的依偎华妃身边,淡淡笑着。 任由华妃慈爱的抚慰着自己的发丝,也任由华妃自以为此番的所谓赐死真的是因为祁永飞的明察秋毫。 或许,在这整座的皇宫之中,也只有她和如烟知道,这事情之所以如此戏剧化转变的真正原因。 并非是为了什么要彻底的查探清楚柳妃的真正底细,也并非是因为她这个女儿在父皇心中的分量如何如何。 所有的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慕子宸曾经告诉过她的,想要彻底扳倒柳妃,必须标本兼治。 而那个标本兼治的法门便是,借由前朝的震荡,来改变如今整个后宫的局势。 那个慕子宸,他的能量,果然是意想之外的巨大。 灭敌,暗中结盟(12) 虽然如今她还不知道慕子宸具体是施展了什么手段,让事情出现如此巨大的变化,可是祁容悦却相信。 能让心思深沉的父皇祁永飞在一昔之间,便颁出如此震撼人心的旨意,真正的症结,并非是在柳妃的身上。 而是想柳妃那个带兵边关,捍卫我边关重镇——雁海城的武将父亲,柳明邦的身上。 而这所有的一切,真正在背后施展手段的人,却是慕子宸。 事实上,祁容悦的想法没有错。 就在三日之后,朝堂彻底喧哗。 因为从边关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那就是,边关重镇——雁海城的守城将领,柳明邦因为暗中投敌,频频同敌军北云将领来往书信,而被截获。 随之而去的,便是边关城池险些被拱手相送。 幸而,帝王祁永飞城府深沉,暗中派遣而去的代守将领及时到达,星夜便拿下了那有心叛国的柳明邦,以及那确凿之至的罪证。 于是乎,柳明邦被斩首示众,柳氏一族除了两位皇子皇女被帝王明示永远不得越出封地半步之外,其余人等,则尽皆被杀至寸草不留。 至此,曾经在帝都之中荣耀显赫的柳氏一族,彻底成为了一段仅存于记忆之中的历史。 在后宫之中听闻了前朝传来关于柳家被株连九族的消息时,祁容悦正在学着绣出一幅喜鹊登枝图。 提起手指之间的这最后一针,祁容悦轻揉着因为长时间拿针而微微有些吃痛的手指,脸颊之上却是似笑非笑。 自己当初的猜测果然一点都没有错。 能够撼动父皇祁永飞之心的,除了政事,只怕真的没有其他了。 关于柳明邦意图叛国的消息,只怕父皇祁永飞他是早就知道了的吧。 所以才会有了先前对柳妃的痛下狠手,寸草不留。 否则,就算是为了照顾驻守在边关的柳明邦的情绪,他也会处处包容那个张扬跋扈的柳妃吧。 好一个心机深沉,极度隐忍,能屈能伸的父皇啊。 灭敌,暗中结盟(13) 他明明知道柳明邦意图叛国,却还能够不动声色的将这个消息压制下来,秘而不发。 然后在暗中派遣了心腹赶赴边关,接替了柳明邦之职以后。 才选择光明正大的用了柳妃曾经意图加害帝女的罪名惩治柳妃,同时也将柳氏一族尽数诛杀,除掉了所有心腹大患。 同时还在众人面前制造出了一个所谓的表象,他这个所谓的父皇对她这个安乐公主实在是疼爱之至。 可是祁容悦心中却清楚明白,如今她这个所谓的安乐公主曾经被柳妃意图加害,不过只是父皇祁永飞想要将柳氏一族彻底诛杀干净的一个理由而已。 毕竟,从古到今,后宫之中有着太多因为外戚专权从而一门独大,然后挟持帝王,把持朝政的例子。 她那英明睿智,心机深沉的父皇祁永飞,想必也是深知其中利害的吧。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将意图叛国的柳明邦给斩杀掉,那么后宫之中,身为柳明邦女儿的柳妃赫然便成为了一个难以处理的问题。 如今,她的父皇英明的选择了一个柳妃曾经意图加害帝女的理由,顺手之至的除掉了后宫之中柳氏唯一的这一脉力量。 便大可以放心之至的斩杀柳氏一门,彻底保证了南华皇朝的安稳,也彻底杜绝了柳氏一门意图死灰复燃的仅剩机会。 父皇的这么一手,可谓是一箭几雕,真是漂亮之极啊! “公主,如今可谓是老天助我们啊,不光让皇上彻查了柳庶人的阴谋,还发现了柳明邦竟然意图叛国。如今那柳氏一门,除了两位皇子皇女之外,可谓是真正的尽除了啊。” 看到祁容悦捏着绣图,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那位只顾着欢天喜地传来消息的小宫女红豆,不明就里的询问道。 “高兴,当然高兴。” 祁容悦回过神来,抬眼对上面前满脸不解的小丫头红豆,笑着点头, “父皇除掉如此一个心急深沉,意图谋反的逆臣家族,本公主当然高兴,为了父皇的英明高兴,也为了我南华边关卸除险情,终于得保而高兴。” 灭敌,暗中结盟(14) “是啊,奴婢就说嘛,公主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高兴的。” 听了祁容悦的回答,红豆兴奋的连连点头。 只是这红豆年纪尚幼,只能凭着听到看到的表面景象来了解事情。 所以,此刻只顾着欢喜鼓舞的她,却并没有看出面前端坐着的安乐公主祁容悦脸庞之上那一丝笑容中,隐含着的,并不是欢喜,而是浓重的讥讽。 “好了好了,红豆,这些碎银是公主打赏你的,公主累了,要歇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如烟毕竟是贴身的嬷嬷,也知道之前祁容悦和慕子宸之间的约定。 此刻看出祁容悦的心情并不像嘴上所说的那般高兴,随手抓了一把碎银塞给红豆,只想这赶紧打发了这个丫头。 “谢公主赏赐,谢如烟嬷嬷提携。” 红豆接了银子,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 随着红豆的离开,原本热闹喧腾的内殿,顺而变得安静无比。 “公主,你说,柳明邦的这件事情,会和那慕侍卫的安排有关联吗?” 将内殿中服侍的其他宫人也逐了下去,如烟这才小心翼翼的靠近到祁容悦的身边,低声问道。 如烟的疑惑,同时也是祁容悦心中的疑惑。 如果柳明邦的事情和慕子宸无关,那他又如何能够在之前同她约定时那般的笃定能够彻底的扳倒柳妃。 而且,他还曾经毫不避讳的提到了想要彻底扳倒柳妃,必须标本兼治,只有从前朝着眼,才能够顺带的解决后宫。 如果柳明邦的事情和慕子宸有关,并且是因为慕子宸的一手安排使然,那这个慕子宸的力量简直就是巨大的惊人。 他,到底会是什么人? 还有就是,柳明邦意图叛国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他慕子宸为了除掉柳妃以及柳氏一门而刻意而为? 思来想去,却仍是不能确定,于是祁容悦对着如烟轻轻摇头, “我,不知道。” 灭敌,暗中结盟(15) “是啊,如果这柳明邦的事情也和慕侍卫有关的话,那这个人的城府和身份背景可就实在令人咋舌了。原本奴婢还想着,还想着……” 看出祁容悦满脸的犹疑之色,如烟也是满心的震撼和无力,口唇之中剩余的话语也没有了全部说出来的支撑了。 本来她还在幻想着,就算是公主已经和慕子宸谈好了扳倒柳妃的条件。 可是毕竟约定的时候只有公主和慕子宸两个人在场,等到慕子宸真的扳倒了柳妃之后,就算公主毁约,不肯履约,那慕子宸想必不能对公主怎么样。 可是如今看来,这个慕子宸还真不是一个能够轻易摆平的主儿。 她的公主该要怎么办呢? 难道接下来,真的去履行那个所谓的约定,除掉大皇子祁行建吗? 佳妃娘娘已经算是命苦了,可是公主,怎么竟然还是如此的命苦呢! 就算是如烟将剩下的话语咽了回去,可是祁容悦却还是从如烟的眼神和神情中察觉出了些许端倪。 浅浅一笑,对着如烟故作轻松的说道, “光是一个慕子宸就是如此的叫人咋舌,那如果再加上慕家那深藏不露的其他家人呢?只怕这慕家定不是能够让我轻易爽约的对手,更何况,之前答应慕子宸的时候,我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并不曾冲动。 所以,对于我曾经做出的承诺,我也一定会去实践。事到如今,我心已决,嬷嬷你就不必再为我多虑了。” “可是公主乃是万金之躯,竟然要去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委屈了。奴婢以为,完全可以更换成旁人嘛。” 见自己的心思被祁容悦看穿,如烟咬了咬唇,却仍在劝说。 只是色诱嘛,干嘛一定要公主亲自进行呢? 换成其他的美貌宫女不照样能够成功吗? “嬷嬷一世聪明,怎么此刻反倒糊涂了呢?” 祁容悦当然明白如烟如此说话是因为关心自己,也正是因为关心自己,素来聪慧过人的如烟嬷嬷才会在此刻乱了阵脚。 灭敌,暗中结盟(16) 轻轻放下手中的绣图,改而握住如烟的手臂,祁容悦无奈说道, “嬷嬷忘记了,那慕子宸所想要的,是彻彻底底的毁掉大皇兄,而不是一个轻易被美貌宫女引诱做出男欢女爱之事的轻薄之名。 虽然如今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为哪一位皇子做事,但是我却知道,他要的,是大皇兄永远不能够翻身,永远不能再进行皇位的角逐。 而想要让素来得到父皇看重的大皇兄永远失去竞争皇位的机会,除了兄妹乱伦这个巨大的皇室丑闻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名头会让父皇永远的对这个皇子厌恶吗?” 说到此刻,祁容悦顿了顿,抬眼对上面前现出满脸了然神色的如烟,这才淡淡一笑,垂下眼帘继续说道, “所以说,我这个表面上父皇最为疼爱的安乐公主就是用来色诱大皇兄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慕子宸他定然不会在达成了我的愿望之后,如此轻易的就放过我。” “可是公主……” 一想到自己看做女儿一样呵护疼爱的公主竟然要被迫去做那样不堪的事情,如烟便忍不住心头一阵阵的气闷。 紧紧拉着祁容悦的手,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祁容悦的摇头制止。 “嬷嬷不必多说了,这,便是我的命吧。或许,我生来便是灾星,先是因为我的出生而累及母妃被贬送至形同冷宫的别居宫。 而后,又因为我和那贱人屡屡冲突,而令得华母妃也数次被父皇冷落看低。所以,能够这样结束,对我来说,已经算是圆满了。 毕竟,我为母妃报了仇,为华母妃上位扫除了障碍,也为了自己曾经无知犯下的过错做出了些许的弥补。 黄泉之下,再见到母妃,再见到那个满心愚忠不肯为自己辩解的莫允堂,我也不至于没脸去见他们……” 听出祁容悦话语之中的苍凉意味,也明白一旦祁容悦真的实践了她同慕子宸之间的那个色诱约定,那么不必等到旁人指指点点,祁容悦自己便已经会先行了结自己。 灭敌,暗中结盟(17) 瞬间,如烟的眼眶之中便是泪滴成线。 “公主,公主啊……” 看到祁容悦一幅苍白憔悴的神色,如烟无力多说什么挽回局面,只能是紧紧的抱着祁容悦入怀,一声声心疼无比的轻唤出声。 她的公主怎么如此命苦? 一生都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让公主拥有自己的幸福,难道竟然就那么困难吗? 老天爷啊,你就开开眼吧。 她的公主已经苦够了吧,如今是该要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了吧? 老天爷啊…… —— —— 随着柳氏一族几乎尽灭的消息尘埃落定,虽然后宫之中并没有什么升降的变动,但是在所有人的眼中,大家却都清楚明白的看到了格局已然大定。 中宫之主虽然虚空,但是自从富春宫中的柳妃娘娘被贬为庶人赐死之后,皇上祁永飞便几乎日日留宿在永春宫中的华妃娘娘处。 并且日日接连赏赐不停,样样赏赐都是世间罕有的珍品。 如此的恩宠滔天,在南华后宫之中从未有过,便是传闻中那位美貌倾城,在最几乎全部霸占了帝王独宠的佳妃娘娘,也不曾如此的受人瞩目。 除了那华妃备获当今圣上祁永飞格外青睐之外,被华妃留在身边照顾的安乐公主,也赫然成为了宫廷里一众皇子皇女当中最为帝王所关爱的一个。 如今正在发生着的所有一切,几乎都在昭告天下,当今的南华后宫,已经正式结束了两位娘娘平分秋色的岁月。 如今,正是华妃娘娘独揽大权,占尽君心。 就在后宫之中的所有女人几乎都羡慕得红了眼的时候,只有祁容悦知道,祁永飞对她,以及华母妃的所谓恩宠,不过只是为了掩饰帝王心机的一种表象而已。 罢罢罢,管他真心还是假意,只要如今的华母妃没有危机就好。 在祁永飞刻意营造出的恩宠氛围中,日子如流水般一天天滑过。 因为心中惦记着之前和慕子宸的约定,而那慕子宸又是自从约定之后便再未正式露面,所以祁容悦的一颗心更是被提的七上八下,毫无安稳之意。 灭敌,暗中结盟(18) 这样让人如同生活在煎熬之中的日子终于结束,这是在距离柳妃被贬为庶人赐死之后的第十天,慕子宸的消息终于传来。 照样不是慕子宸的亲自出现,照样是上次奉命前来知会祁容悦的那名黑衣人代主子办事。 夜半时分,潜入深宫,轻敲窗扇,飞石传书。 带一张带着精巧匕首被准备射上祁容悦寝殿内廊柱上的信笺之上,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请公主做好准备,时机一到,便可行事。 将那匕首之下传来的信笺死死攥在掌心之中,祁容悦的心头如同大石压迫,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了。 虽然自从那日和慕子宸分别之后,她就已经暗暗做好准备。 可是,可是如今真的到了眼前,心头却还是一阵阵难以抑制的莫名伤感。 只是不知道,慕子宸所谓的时机,会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他,还会给自己留下几天的清净日子? 为今之计,只有等待,只有等待。 —— —— 暗夜之中,一条黑色身影正如同鬼魅一般变幻着身形,飞快前进。 终于来到目的地,借着浓重的夜幕掩饰,那黑色身影腾身一跃,便利落无比的翻入了面前的一座暗红色高墙之中。 “梆梆梆” 随着清脆的打更声响起,游夜的打更人挑着灯火自这暗红色高墙的府邸正门缓缓路过。 趁着那打更人手中幽幽的灯火,能够勉强辨认出这一堵暗红色高墙的府邸正门上,高高悬挂着的牌匾上雕刻着两个黑底红字:慕府。 慕府的暗红色高墙内,几经转弯之后,那条黑色身影终于在后院之中的一间透出隐隐灯火的静室附近停下脚步。 还不曾来到静室门口,那黑衣人便已经卸下了刚才纵身腾转的嚣张和自负,改而微躬身体。 之后,才保持着这种恭敬无比的姿势缓缓的接近过来。 刚刚接近到静室门口,窗扇之中的隐隐灯火便是猛的一亮,两扇梨花木门也无风自开。 灭敌,暗中结盟(19) 眼见木门洞开,那微躬身保持恭敬姿势的黑衣人瞬即便腾身而起,然后便是规规矩矩的站在已然洞开的房门旁边低声说道, “回公子话,暗魅回来复命。” “进来说话。” 听到这黑衣人的话,房间里也有人传出低低的应声。 黑衣人闻声而进,闪身而入之后转身将房门轻轻关上,才又转过身去,恭敬无比的对着面前已经等候在房间中的人垂眼说道, “公子交代暗魅办的事情已经妥当,安乐公主那里收到了暗魅送去的信笺,日后需要助安乐公主一臂之力的人,暗魅也已经交代过了。如今,所有的一切,只等公子一声号令。”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此刻,可真的是到了箭在弦上了……” 原本在桌旁半俯着的男子略扬起几分面孔,一边望着桌案上的莹莹烛火,一边似自语般低低出声。 “公子?” 暗魅倏然心头一跳,询问的语调之中便充满了担忧的意味。 即使并不借助桌案上俺一灯烛火,凭借着自身的武功修为,暗魅也能够在夜色之中通过音调起伏辨认出自家主子的心情好坏。 所以此刻,清楚的看到桌案旁那一张平日里神采奕奕,眼神之中总是暗藏睥睨天下之色的如玉脸庞,竟然在如此掌控全局的关键时刻现出了些许微微的失神,暗魅怎么会不担心? “没什么。” 烛火旁,慕子宸终于扬起了整张面孔。 对上面前暗魅满眼的担心,慕子宸淡淡一笑,飞扬的眉宇之间迅速卸除了之前的失神,取而代之的,复又成为了往日的骄傲自负。 “是,暗魅逾越了。” 看到慕子宸迅速恢复常态,暗魅急急欠身,不敢正面迎接自家主子的傲然目光。 “下去吧,我累了。” 慕子宸略闭了眼,转过身子,手臂在身后随意的挥了挥。 “公子保重身体,暗魅告退。” 暗魅不再多言,闭合了门扇之后,便如同来时一样,迅速的消失在浓重夜幕之中。 灭敌,暗中结盟(20) 听到身后房门闭合,知道暗魅已经离开。 慕子宸这才重新转过脸来,眼神之中,复又现出一丝犹豫不决的复杂神色。 如钵的双拳紧紧握在一处,松开,再交握,再松开,再交握……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窗外天色将亮,慕子宸才像是真正下定了决心一般,狠狠的分开双拳,昂然抬眼。 罢罢罢,这么长时间的卧薪尝胆,这么长时间的运筹帷幄,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眼看着,自己期待已久的成功就要出现,怎么能够因为这一丝丝的感官情绪而发生偏差? 不能! 他的计划绝对不能出现丝毫的差池! 自小以来,他就不是这样英雄气短之人。 如今,应该也不例外。 即使,那个要成为牺牲品的人,会是祁容悦。 即使,祁容悦是十数年来唯一的一个能够让他为之动心的女子。 也,不能够例外! —— —— 次日一早,慕子宸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永春宫附近的观月亭中。 接近正午的时候,远远便看到祁容悦在如烟以及两名近身宫女的陪伴下缓缓出行。 慕子宸从手上的书卷中抬起眼帘,直直的望向祁容悦走来的方向。 就在慕子宸看到祁容悦的同时,祁容悦也看到了坐等在观月亭中貌似看书的慕子宸。 于是脚下步子一滞,可紧跟着却是脚步更加紧密的走了过来。 要来的总归会来。 昨晚收到那一封来自慕子宸手下的暗魅送来的信笺时,她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实现承诺的准备。 急匆匆的来到观月亭,祁容悦在如烟的搀扶下一节节走上台阶,一步步靠近慕子宸。 而慕子宸则是早早便起身直立,貌似恭敬的欠身等候。 “臣下见过公主殿下。” 待祁容悦走到跟前,慕子宸恭敬无比的欠身行礼。 “这些繁文缛节还是免了的好些。” 祁容悦微抬手,看着慕子宸站直身体,同时幽幽出声, “慕侍卫,今日观月亭中你我一遇,应该不会只是巧合这么简单吧?” 灭敌,暗中结盟(21) “公主以为呢?” 慕子宸含笑而立,就那么笑意盈盈的望着祁容悦。 “昨日上书房里先生讲的一些典故,本公主有些不解,要向慕侍卫请教。此刻,你们都先下去吧。” 迎上慕子宸的淡然笑容,祁容悦转开目光,却是对着身旁的如烟,以及其他两名近身宫女吩咐出声。 “是。” 两名近身宫女点头退下,只有如烟仍然站在原地。 看到慕子宸含笑望向身后的如烟,祁容悦转过身来,握了握如烟僵硬的手臂,低声说道, “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嬷嬷你也先退下吧。” “公主,奴婢有话要对慕侍卫说……” 如烟转开一直盯着慕子宸的双眼,卸除了双眸之中浓浓的戒备之色,改而用着满满的心疼望向祁容悦。 “别再说了!” 祁容悦抬手起来,捂住了如烟的口唇,阻住了如烟接下来似乎是打算转向慕子宸的哀求。 “可是公主……” 在祁容悦硬生生的推拉中后退了两步,如烟不甘的开口,却仍是被祁容悦迅速用话截住了剩余的字眼, “是不是本公主平素对嬷嬷你太过宠爱了,所以才有了嬷嬷你此刻的这般本末倒置?居然连本公主的话都可以置若罔闻了!” “公主……” 对上祁容悦满眼的厉色,如烟无奈叹息。 “退下!” 祁容悦转开眼睛,并不去看如烟,只是低喝出声。 “是。” 明白再难说动祁容悦让自己去向慕子宸告饶求情,如烟只能是无奈至极的躬身退下。 看到身边已经没有了旁人,祁容悦这才转过身子,抬眼对上慕子宸,然后便是略有些艰难的低低出声, “多谢慕公子帮本公主达成愿望。如今,便是你开口的时候了。说吧,你要本公主怎么去做?” 迎接着祁容悦定定望向自己的专注目光,慕子宸一抿唇,这才朗笑着开口说道 “其实也不必公主殿下太过为难,具体的环节,臣下已经安排妥当。公主殿下只需要在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之后,所有的问题便都会解决了。” 灭敌,暗中结盟(22) “那就好。” 听了慕子宸的回答之后,祁容悦微垂了眼神,轻轻点头, “如此一来,你我之间便各不相欠了。” “没错。” 听到祁容悦不带有任何情绪的回答,慕子宸素来幽深的眸子当中突的现出一丝无奈,可是口中却也生生的跳出同样不带任何情绪的两个字。 “那好,既然慕公子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本公主便专心等待着公子的安排吧。” 祁容悦重新抬眼,勉强保持着面容上淡淡的笑意,望向眼前看不出丝毫心情的慕子宸。 “好说。” 慕子宸同样淡淡一笑,冲着祁容悦拱了拱手。 祁容悦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神定了下来,然后才缓缓在这观月亭中坐了下来,仰脸问道, “本公主心中有一事不明,还望慕公子为本公主解惑。” “公主请问,臣下知无不言。” 慕子宸也在汉白玉雕刻而成的石桌一侧坐了下来,正对着祁容悦,轻轻点头。 祁容悦眼睫一颤,望向慕子宸,轻声问道, “慕公子曾经说过,前朝之事必然会牵扯到后宫之中。对于柳妃来说,她最大的靠山便是正在边关驻守的父亲柳明邦。所以父皇才会如此纵容。 慕公子也说过,如果想要彻底的扳倒柳妃,必须要从前朝着手,才能根除后宫。如今,那驻守边关的柳明邦意图叛国一事,到底,是真是假?” 慕子宸单手叩上面前的汉白玉石桌,屈起手指关节,任其轻轻敲击着桌案,同时低低回答道, “公主说的不错,这些话都是臣下曾经说过的。而公主所问,关于柳明邦是否真的叛国一事,却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听到了慕子宸的回答,祁容悦的眼神突然一亮,满怀着一丝希冀望向慕子宸,说道, “如此说来,本公主是否可以理解为,这一次柳妃能被根除,慕公子你也不过只是无意之中撞了大运,瞎猫撞到了死耗子?” 灭敌,暗中结盟(23) 对上祁容悦眼眸之中那一丝隐隐透出的希冀之色,慕子宸吸了口气,却是转开望着祁容悦的目光,改而垂眼望向面前的汉白玉桌案,低声说道, “如果公主愿意如此理解,臣下也不否认。不过若是换了旁人的话,想必定然不会如同臣下这般,能够将那柳明邦意图叛国的证据唐囊取物般获取的这般详细,而且铁证如山。” 听了慕子宸的话里有话,祁容悦倏然叹了口气。 眼神之中那一丝刚刚升起的希冀之色也随着话语的出口,而迅速的黯淡了下去,继而便是垂下眼睫,满含着淡淡的自嘲意味,低声说道, “慕公子说的不错,其实,本公主早就应该想到了,毁掉一位当朝重臣,哪里会有如此容易?可是本公主的心中却还是存有了一丝侥幸,希望这一次的悍敌能除,乃是上天垂怜。 不过现在看来,凡事并不会因为本公主的主观意愿而进行。罢了,天意既然如此,那边这样吧。” 口气略微一顿,祁容悦再抬起眼来,对上面前的慕子宸,开口说道, “倘若慕公子没有了其他事情吩咐,本公主这便就此别过。” “公主且请留步。” 眼看着祁容悦眼神之中仅剩的希冀也在听到自己回答的一瞬间全然消失,慕子宸的心头也跟着猛然一颤,可是事已至此,真的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此刻他所能做的,就是将之前早已经安排好的事情进行下去。 于是低低唤出声来,阻止了祁容悦站起身的打算。 “慕公子还有吩咐?” 祁容悦挺了挺脊背,望向慕子宸。 慕子宸眉峰一挑,对上祁容悦询问的眼神,却不言语,而是抬起手来,冲着观月亭外的如烟,以及其他两名祁容悦身边的宫女招了招手。 然后,慕子宸就在祁容悦略有不解的目光注视中,扬声道, “公主双肩困顿,召暖玉姑娘上前为公主揉揉肩膀。” 灭敌,暗中结盟(24) “是。” 慕子宸的声音才一出口,观月亭外站着等候的两名宫女中,其中一位名字叫做暖玉的宫女便应声点头。 “奴婢最擅推拿之术,请让奴婢为公主揉揉双肩吧。” 在如烟诧然的目光中走上观月亭,暖玉不卑不亢的冲着祁容悦和慕子宸行了一礼,然后才恭敬的将双手放上了祁容悦的肩膀,轻轻揉捏起来。 “什么意思?” 从来不知道自己身边的暖玉竟然擅长推拿,而且此刻暖玉这丫头竟然在听了慕子宸的传唤后应声而上,不能不让祁容悦奇怪。 于是祁容悦先是眉头一皱,不解的望向慕子宸。 可这心头的疑惑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祁容悦便忽的展开眉眼,轻笑开来。 呵,自己还真是痴傻。 能够将那柳明邦意图叛国的证据轻易拿到,就足以说明这个慕子宸的能量无比巨大。 所以,他会在自己的身边安插上几个眼线,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半晌之后,祁容悦才在暖玉轻柔舒服的揉捏中止住了笑意。 抬眼,对上面前的慕子宸,开口说道, “慕公子果然深藏不露,同时,慕公子选人和用人的眼光果然也不得不叫人佩服之极。这么长时间,本公主竟然对于身边暗藏了慕公子如此一位眼线,而丝毫不曾察觉。 怪不得慕公子能够成就如此大事,不错,不错。此刻,本公主真为那位慕公子真正的主子感到万幸,能够拥有慕公子这么一位无比心机的谋臣,只怕想要不成大事都难啊。 慕公子既然在此刻当着本公主的面点破了这位眼线的身份,那便请直言吧,到底是要本公主如何配合这位擅推拿的暖玉姑娘呢?” “公主聪慧。” 对于祁容悦半是讥讽的称赞之语,慕子宸含笑以对,转眼对上暖玉,一点头,那暖玉便一面揉捏着祁容悦的肩膀,一面开口说道, “公主不必心急,因为所有的一切,公子都已经安排妥当。接下来,公主只需要在奴婢的引导之下,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就是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阅读提示:今日更新十二章,周六暂停,周日继续,精彩敬请期待。 灭敌,暗中结盟(25) “好,本公主记住了。” 祁容悦点头,然后便望向慕子宸道,不屑扬声, “慕公子连本公主的身边都没有放过,想必就算这一次本公主没有被慕公子告知莫允堂的真正死因而受激,也逃不过慕公子的精于算计吧?” “公主夸奖。臣下不过是善于布局而已,至于公主是否身在局中,臣下在最初还真不能确定。如今的局面,无论公主是否相信,臣下都要说,并非有意而为。” 面对祁容悦的讥讽,慕子宸却是抬眼起来,淡然以对。 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丝毫不曾透露出慕子宸丝毫的情绪起伏。 “也罢,慕公子如何说,本公主便如何听吧。” 祁容悦抬手打开了暖玉搁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缓缓起身。 “臣下恭送公主。” 眼见祁容悦将要转身,慕子宸恭敬俯身行礼。 祁容悦没有回话,只是转身,然后徐徐抬步。 静默的观月亭中,慕子宸自己没有发现,祁容悦也没有发现。 只有,在被安插到永春宫之前一直跟随在慕子宸身边的暖玉,站在一旁细心发现。 自己那向来沉稳内敛,运筹帷幄,掌控一切的主子慕子宸。 竟然在回答祁容悦话语的时候,始终双拳紧握。 虽然,那双拳已经在借助着宽大的袍袖努力遮掩,可是她却还是眼尖的看到,公子那一对拳头之上,更是不可抑制的青筋暴起。 扶着祁容悦走下台阶的手臂猛的一紧,暖玉薄唇微抿。 公子如此一幅貌似平静淡然,事不关己的模样,可实际上却只怕是已然不能自控的陷入了这场局中吧。 可是,公子对这安乐公主动了心? 惟愿,公子能够以大局为重,万莫因为儿女情长搅乱了眼前这大好的局势才是啊。 走下观月亭,一直等候在一旁的如烟匆匆上前。 将一直扶着祁容悦的暖玉推到一边,自行扶住脚步略微有些虚浮的祁容悦,如烟低声问道, “公主怎么突然之间双肩困顿了?可是昨晚不曾休息好?怎么不叫奴婢过去为公主推拿,反是唤了暖玉?” 酒做诱,男欢女爱(01) 祁容悦定了定神,转眼对上身边关切的如烟,低声语道, “暖玉,是慕子宸的人。” “天哪!” 如烟低低一声惊呼,手臂,却是更紧的扶住了祁容悦。 “回去再说吧。” 祁容悦无力出声,整个人的身体几乎都靠在了如烟的身上。 “公主小心。” 如烟心疼的半揽上祁容悦的肩膀,心头百转千回。 这慕子宸如此精于算计,竟连公主身边的近身宫女都是他的人,而且丝毫不曾被她们所发觉。 碰上慕子宸这么一个厉害角色当对手,公主眼下的这一劫,只怕真的除了舍身之外,别无他法了。 老天啊老天,怎么你偏要如此为难公主呢? 倘若命运可以交换,能不能,用她的残生,换得公主的余生平安? 她宁愿,宁愿啊! —— —— 三日之后,因为边关重镇雁海城新任驻守将领送来捷报,将那北云强敌硬是逐出了百里之外。 听闻此一消息,帝王大喜,亲命了皇宫之中大宴群臣,以示庆贺。 灯火辉煌之中,觥筹交错。 盛宴之中,不但帝王亲自出席,便是后宫中有头有脸的妃嫔,以及众位皇子皇女们也都有幸得以参加。 酒过三巡之后,祁容悦已是双颊微红,不胜酒力。 向祁永飞以及华妃告了假,自己一个人便先行出了大殿,独自行至外阶,趁着夜凉如水略醒醒酒力。 交代了宫人远远看着祁容悦,以防公主随时需要,如烟则是急匆匆回到永春宫去弄了一杯醒酒茶。 端着一杯温热了的醒酒茶一路急匆匆的走来,眼看着便要靠近祁容悦,如烟只觉浑身猛然一颤,因为自己的肩膀被人从身后狠狠撞了一下。 “什么人竟然如此冒失……” 踉跄之中,如烟一面没好气的低声呵斥,一面小心翼翼的保护着手中温热的醒酒茶,生怕那汁水会溅洒出来。 一回眸,看到身后撞到了自己的人竟是笑吟吟的暖玉,如烟口中那剩余的斥责之语便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酒做诱,男欢女爱(02) “嬷嬷可是要为公主去送醒酒茶?嬷嬷今晚也累了,不如稍事休息,这杯醒酒茶就交给奴婢为公主送过去吧。” 暖玉上前一步,靠近如烟。 口中虽是询问之语,可是手臂却已经自说自话的探向了如烟手中那只盛了醒酒茶的碧玉盏。 像是脚步被钉在原地,如烟一动不动,任由暖玉将那醒酒茶从自己手上接过。 因为有关于暖玉的身份以及接下来的作用,祁容悦都已经在那日观月亭中别过慕子宸后,统统告诉了如烟。 自从暖玉的真正身份在观月亭中北慕子宸说破之后,这丫头在永春宫中服侍公主的时候,却也仍然是乖巧机灵的一如往常,怎么此刻竟然如此不懂礼数的抢了她的醒酒茶去公主呢? 眼看着暖玉端着醒酒茶就要朝向祁容悦走去,如烟这才紧追两步,拍上了暖玉的肩膀,追问道, “暖玉你这是要做什么?” 暖玉转过身子,捧着那杯热腾腾的醒酒茶,并不开口,却只是冲着如烟淡淡一笑。 看到暖玉的笑容之下却透着难以暖融的冰凉,如烟一愣,半晌之后,这才略有些迟疑,略有些害怕的望向暖玉询问出声, “可是,可是慕侍卫的计划要开始了?” “如烟嬷嬷真是聪慧,不过公子的事情,嬷嬷还是少知道一点对你比较好一些。” 听到如烟的问话,暖玉唇角一扬,含笑的唇边浮起的,竟是一丝冷然。 “竟是真的?” 早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的事情,此刻真的要来临,如烟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竟然这么快! “不知道慕侍卫打算要你如何安排公主呢?” 如烟醒悟过来,紧跟着追上暖玉,堆起满脸笑容,追问道。 暖玉停住脚步,转过眼眸,望向如烟,冷冷一笑,轻声道, “暖玉刚才说过,有些事情,嬷嬷还是少知道一点会比较好。” “可是……” 如烟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可那暖玉却似乎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耐心。 酒做诱,男欢女爱(03) 只见暖玉冷着脸庞,就那么对着如烟略一抬手。 然后便有一阵清风覆上如烟的肩胛,而如烟便如同是被钉在了地上,瞬间不能动弹分毫。 怎么回事? 如烟心头一惊,想要开口询问,才陡然惊觉,随着这暖玉看似不起眼的一抬手,自己除了无法行动之外,竟然连喉咙之中也猛然变得干涩极了。 如烟呀呀了两声,然后便只是徒劳的张着口唇,再也没有能够发出任何声响。 看到如烟不能动弹,也不能再说话,暖玉这才轻轻一笑,凑近到如烟的耳畔,低声说道, “既然嬷嬷不肯听劝,那暖玉也只能是逾越了。不过嬷嬷放心,暖玉下手并不算重,这被封的穴道最多也就是一个时辰左右便会自动冲开,到时嬷嬷便可行动自由,一如平日。冒犯之处,还望嬷嬷恕罪。” 此刻的如烟,不能动,也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暖玉丢下这么一句话后,转身而去。 手捧着醒酒茶缓缓来到祁容悦的身后,暖玉刚要打算开口,眼前依靠着殿堂台阶半歪半坐在地上的祁容悦,便已经摇摇晃晃的转过了身来。 对上身后正在将眼眸之中微微愕然迅速收起的暖玉,祁容悦双手撑地,不以为意的莞尔一笑。 然后便背过身子仰起脸庞,望着天幕中清亮的月亮,半带着几分薄醉之意幽幽开口, “今日父皇大宴群臣,宫中之人无不欢醉。所以,此刻,是个下手的好时机,对吗?” 此时的暖玉已经收起了眼中那一丝愕然之色,上前两步。 暖玉先是在祁容悦的身边弯下腰身,然后用着最平常的淡然之色,拉过了祁容悦的手臂。 递上那一杯刚从如烟手中接过便已经自行添加过了特别调料的醒酒茶,柔声开口, “公主说的不错,此刻,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所以,请公主喝了这杯醒酒茶,然后,奴婢便会带公主去往应该去的地方。” 酒做诱,男欢女爱(04) “醒酒茶?” 望了望暖玉手中仍然冒着热气的醒酒茶,祁容悦带着薄醺轻轻一笑,缓缓抬眼。 然后便从暖玉手中挣扎出自己的手臂来,就那么敞着水袖,露出两条如玉般的白皙手臂,却并不是去接那醒酒茶。 而是抬起两根纤长的手指,媚态横生的点上暖玉高挺的鼻尖,半真半假的嬉笑出声, “只怕喝了这醒酒茶,本公主将会醉得更厉害吧。” “奴婢不敢欺瞒公主,这醒酒茶中的确加有能够让人意乱情迷的催情之物。不过却是为了等一会儿,公主能够将公子安排的事情进行的更加理想而为之,所以,请公主饮下。” 见祁容悦已经识破,暖玉也不避讳,直截了当的拉过了祁容悦的手臂,便将那加了料的醒酒茶硬是塞进了祁容悦的手中。 “如此说来,慕公子倒是足够细心啊。” 祁容悦端着那醒酒茶,醉醺醺的望向面前一脸坚定的暖玉。 想必,自己若是不喝,这暖玉也会不介意硬灌给自己喝下吧。 罢了,既然已经决定如此去做,又何必让事情陷入到那般难看的境地? 祁容悦寒凉一笑,先是望了望身后不远处如石头一般一动不动的如烟,然后才又对上暖玉满是期待和监督的眼眸,低声问道, “如烟嬷嬷会有大碍吗?” 知道祁容悦此问乃是最后一个问题了,所以暖玉非常有耐心的放柔了声音,轻轻回道, “公主大可放心,刚才只是为了确保公子的计划能够安全进行,所以奴婢才会自作主张的暂行封住了如烟嬷嬷的几条穴道。 一个时辰之后,所有的事情终了,如烟嬷嬷便会恢复自由,一如往日。” “很好。” 听到了暖玉的回答,祁容悦放下心来。 垂眼望着手中这杯如毒般的醒酒茶,眼眶之中陡然便是一热。 猛然闭眼,将眼眶中一阵阵的酸楚硬生生逼了回去,祁容悦这才乍然抬眼。 酒做诱,男欢女爱(05) 对上面前盯着自己的暖玉,祁容悦如水眼眸之中赫然升起一抹决然的冷凝。 抬手,扬杯,一饮而尽。 猛甩手,杯盏应声落地,零落成满地碎片。 祁容悦抹掉唇角上残留的一丝汁水,对着暖玉嗤笑出声, “我,祁容悦,谢过你家公子如此细心的安排。” “公主放心,奴婢自会将公主的谢意如实带到。” 面对祁容悦的讥讽,暖玉却是不卑不亢。 一抬手,便将颤巍巍站不起身的祁容悦搀扶了起来,柔声道, “公主醉了,奴婢这便带你去往应该去的地方。” “好,本公主随你去就是了。” 带着几分醉意,带着几分认命,祁容悦含泪闭眼,任由暖玉貌似搀扶,实则挟持。 不知道是因为今晚帝王的大宴群臣,还是暖玉选择的道路较为静谧。 这一路上,走得十分顺利,竟然没有遇到一个巡夜的宫人。 几经辗转,暖玉终于架着祁容悦停住了脚步。 勉强稳住心神,祁容悦眯起眼睛,这才看清,眼前这座在慕子宸计划中,用来安排自己和大皇兄祁行建乱伦的地方,竟是父皇平日里单独歇息时最喜欢的去处——莫愁殿。 而且,这莫愁殿的位置,恰恰距离今晚祁永飞大宴群臣的芳华殿不过几十步之遥。 原来刚才暖玉架着自己七拐八拐的,专选小路,兜兜转的转了一圈,竟然还是回到了距离原点不远的莫愁殿。 怪不得,刚才要那么七拐八拐的,尽选小路。 若是直走大路,想要不被那热闹喧腾的芳华殿上或宾或仆发现,还真是不容易。 而这莫愁殿,可不就是行事的最佳地点吗? 父皇今晚在芳华殿上大宴群臣,小醉之后,必然会选择独自行往莫愁殿上休息。 然后,便会发现慕子宸用他的一对儿女,专门为他而设的惊喜。 到时候,祁永飞想要不怒,只怕都难! “呵呵,好计,真是好计!” 想着想着,祁容悦便忍不住呓语出声。 酒做诱,男欢女爱(06) 看着靠在自己怀中的祁容悦端着一张微醺的俏丽脸庞,却是高高翘起大拇指,眉眼之中满是浓重不屑和讥讽。 暖玉眼神一凛,却是伸过一手。 单掌捂住了祁容悦的口唇,避免她再度发出任何自己不想听到的声响。 仗着自己身怀武功,暖玉就这么一路半拖半扶的带着祁容悦进入到莫愁殿中。 而莫愁殿的内寝之中,也早已经有慕子宸另外安排之人将同样薄醉的大皇子祁行建先行送到。 此刻,正睡眼朦胧,衣衫半解的俯卧在那雕龙刻凤的龙床之上。 “让奴婢服侍公主吧。” 暖玉一路搀扶着祁容悦来到龙床,抬手,径直探上祁容悦脖颈间的衣领纽扣。 “啪”的一声,祁容悦的手便覆上了暖玉的手,也阻止了暖玉为自己脱衣的动作。 “公主?” 暖玉手臂一顿,不耐抬眼,对上面前眼神已然开始迷离的祁容悦,才有再度努力耐下性子,柔声说道, “公主,奴婢该做的事情都已完成。接下来的,就要看公主的了。如今,公主已经醉了,独自更衣怕是不畅,所以,还是让奴婢来服侍公主吧。” 药效已经发挥,祁容悦的眼前,已是一片朦胧模糊。 浑身上下,一片燥热。 好热,好热。 脱衣,脱衣。 她要沐浴,要沐浴。 不等暖玉的话音落定,祁容悦那只勉强提力意图阻止暖玉为自己脱衣的手臂便松垮垮的掉落下来。 整个人,更是柔软无比的靠在暖玉的身上。 不等暖玉动手,祁容悦便已经是双颊燥热的胡乱拨弄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眼见药效发挥,暖玉满意一笑,抬手帮着祁容悦脱下外袍,也将那外袍之中白色的亵衣除了下来。 最后,祁容悦只剩下贴身穿着的红色肚兜,以及腰带被扯开,眼看着松垮垮,就要似落未落的贴身短裤。 看着歪歪扭扭已经无法自己站立的祁容悦,暖玉轻轻松手,一推。 祁容悦便晃晃悠悠的跌落到了身后那张雕刻精美的龙床之上。 酒做诱,男欢女爱(07) 暖玉上前一步,将同样双颊燥热的祁行建翻了过来。 然后对待祁行建,就像是对待祁容悦那般,依样画葫芦的脱掉了身上的衣物。 同样,将祁行建脱得只剩下一条贴身的短裤,暖玉这才住了手。 行至祁行建腰际的手臂刚要打算收回,便被人紧紧抓住,不能动弹。 暖玉一愣,刚抬眼,便见龙床上被自己翻转过来的祁行建已然是双眼通红。 此刻,正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不由分说的凑近过来。 看到祁行建身上的药效同样开始发挥作用,暖玉唇角一扬,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轻推过去。 祁行建原本打算欺近过来的身体便被迫转了方向。 立在龙床旁边,半搀扶着背对着自己的祁行建,暖玉伸出一只手来。 指了指龙床上衣衫不整,因为那春药而胡乱扭动着身体的祁容悦,贴近到祁行建的耳畔,低声说道, “大皇子,你的侍妾在这里呢。” 暖玉的话音未落,祁行建便已经冲着龙床上一身冰肌玉骨的祁容悦倒了过去。 龙床上,安乐公主祁容悦搔首弄姿,衣衫半退,大皇子祁行建赤膊上阵,裤腰更是松垮垮。 瞬间,两个同时服下了春药的皇子皇女便在龙床上拧成了一团。 眼看着干柴烈火就要点燃,暖玉轻轻一笑。 然后是转身,扬手。 龙床四周明黄色的罩纱应声而下,一层层滑落下来,罩住了龙床上满满的旖旎,浓浓的春色。 暖玉轻拍双手,转身出殿。 因为公子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不出一个时辰,想必那芳华殿上的帝王便会醺醺然。 到时候,自会有公子安排之人将这帝王一路引领到这无限春光的莫愁殿上。 到时候,公子大事将成。 —— —— 热闹喧腾的芳华殿外殿之上,一条白色身影正倚栏而立。 清朗的月辉之下,那张俊朗如玉的脸庞上,没有了往日的从容淡定,没有了大事将成的期待,和激动。 唯有的,只是和那俊朗脸庞极其不相称的茫然,无措,以及焦虑。 酒做诱,男欢女爱(08) 刚才的芳华殿上,虽然将内眷和外臣分隔成了里外两席。 可是细心之极的他,却还是隔着那绵密的纱幕,留意到内席中的祁行建和祁容悦各带着几分微醺先后离席的身影。 此刻,应该已经分别被他安排好的人带去了莫愁殿。 倘若在时间进展上没有出入的话,他的那个计划应该已经在顺利进行中吧。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为什么心中却慌乱的厉害?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原本属于他的至宝,转瞬间就要彻底失去。 而他却因为某些原因无力去阻止事态的发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无力,挫败,这些平素应该是和他绝缘的感觉,竟然在此刻是这般强烈的纠结在他的心头。 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祁容悦在喝下那催情汤后,乖巧的依偎在祁行建的怀抱中,衣衫尽褪,婉转承欢的娇媚模样。 刹时,双拳便在洁净如棉的宽幅袍袖之下,再次无可抑制的紧紧交握。 忽的,一阵树影摇晃。 暗夜中,那随风婆娑的树荫之下,一条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陡的出现。 立在慕子宸的身后,看到自家主子立在月朗清辉之下,双眼紧闭,眉峰紧皱,似是陷入到了一张无力挣开的网。 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从来不曾看到他的脸上出现如此这种拿捏不定的神色。 此刻,主子可是为了那个已沦为棋子的安乐公主祁容悦? 暗魅心中幽幽一叹,身形一移,寂静的夜色之中,现身在慕子宸的面前,恭敬垂眼道, “公子,暗魅复命。” “说。” 慕子宸睁开双眼,目光炯炯的望向暗魅。 却忘记了同时舒展开自己紧皱的眉头,以及仍然交握的双手。 暗魅仍旧是低垂眉眼,对着慕子宸回禀道, “公子,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暗魅已经扫清所有障碍,如今,那两颗棋子也已在棋局上分别落下,没有任何问题。” 酒做诱,男欢女爱(09) 暗魅口中的两颗棋子,就是祁行建和祁容悦。 而暗魅口中所说的障碍,是指平日里贴身保护祁行建的护卫,以及暗中保护祁容悦的那个小武。 “很好。” 勉强让自己深深的吸了口气,慕子宸保持着镇定,对着暗魅缓缓点头。 “公子可还好吗?” 看到慕子宸似乎在一瞬间变得难以呼吸,脸色也突然变得难看,暗魅心知是为何因,却仍是忍不住关切出声。 “放心,我很好。” 慕子宸勉强镇定的稳住心神,先是安抚暗魅,后又询问出声, “暗魅,依你之见,如今我所使的这一计,如何?” 听到慕子宸询问自己,暗魅略躬了躬身,才重新抬眼起来,对着慕子宸客观答道, “既公子相问,暗魅便直言。公子如今这一计,实在不能不说是完美。原本暗魅还认为公子将那柳明邦叛国的证据拿出来交给南皇,乃是一件损人却不利己的失策。 可是如今看来,暗魅不得不说,公子用计,实在深远。先是将那柳氏一族斩草除根,从根本上解决了柳明邦有可能再度崛起,从而为北云新帝所用的危险。 之后又以此为资,成功的说服安乐公主,使其甘心成为公子手中之棋,为我所用。而与此同时,公子这么多年委屈自己匿身在大皇子祁行建的身边,也终于算是不复当初之苦心。 终于成功探得这大皇子因为闻酒便乱,所以滴酒不沾,因而每每遇上非酒不宴之时,必会吩咐近身宫人以和酒同色的果酿来上个瞒天过海的代替之,此一顶级秘密。 于是公子便正好趁着南皇大宴群臣的这大好之机,借了那宫人之手将这催情汤加入到果酿之中,令大皇子中招。 如今,只要公子那计策中最后一步走完,一旦南皇看到自己的一双儿女竟然在自己的寝殿之中乱伦纠缠,必是痛彻心扉。 同时,南皇也将对这南华国中最负竞争力的大皇子失望透顶。大皇子祁行建不再具备竞争皇位的资质之时,便是南华国中诸位皇子因为皇位之争陷入到无比混乱的境地。 随后,工资多年筹谋的大功,便即将告成。” 酒做诱,男欢女爱(10) 说到这里的时候,暗魅特别的将话语顿了一顿。 接着轻轻吸气的当口,小心的观察着慕子宸脸上的表情,见主子仍然是最初的双眼微闭,脸上神情也并没有任何变化,这才继续说道, “到了那时,咱们正好趁乱举事,想必定会一举功成。如此一来,公子这一计,可谓是一举数得。公子心智,暗魅望尘莫及,万分佩服。” “一举数得?” 暗魅的回答刚刚说完,慕子宸便倏然睁开双眼。 月光下,一身白衣,清朗如玉的慕子宸,就那么定定的望向一身黑衣,隐匿在月色阴影之中的暗魅。 四目相对,眼神如刀,眸光似火。 这样的目光,暗魅自从跟随在慕子宸的身边之后,还不曾见到过。 印象中,主子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主子他,向来都是沉稳淡定,运筹帷幄的。 就连主子当初从那样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位置上被逐而来。 主子也是含着那样笃定无碍的浅笑,带着那样丝毫不损他高华气度的俊朗飘逸,从容不迫的隐匿到大皇子祁行建的身边。 以不变应万变的深远心智,暗中筹谋,调兵遣将。 可是此刻,主子的眼神之中除了有熊熊的火焰之色,竟然,还有慌乱。 而且,慌得那样明显。 而且,乱得那样急切。 看到从来不曾见到过的情绪,如此明显的出现在自己主子的脸上,暗魅心头一颤,生怕慕子宸会因为感情而扰乱了计划的行进程序。 于是暗魅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宁愿让自己如同鬼魅的身影现身在月光之下。 像是为了安抚慕子宸那般,低声却又坚定的说道, “没错,公子此计绝对是一举数得,只要公子看着这最后一步彻底走完……” 暗魅的话语尚未说完,那个“完”字的字音还没有彻底的从嘴唇之中吐了出来,便只见暗魅双眼一瞪,带着满脸不可置信的诧异,将嘴唇狠狠的咬在了一起。 酒做诱,男欢女爱(11) 仿佛,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事实上,在暗魅的眼前也的确是发生了让他深感不可思议的事情。 因为,就在他的眼前。 他那素来以不变应万变的主子。 他那素来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扰乱心智的主子。 就在此刻,就在多年筹谋,大事将成的此刻,竟然根本没有耐心等他将这一句话说完,就掀起袍摆,纵身而去。 而且是带着满脸的迫不及待,满脸的气急败坏。 朗朗清辉,月华轻落,慕子宸那条白色身影如同神谪一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徒留在暗魅面前的,仅剩下慕子宸纵身而去的那一缕清风,那般轻柔的拂过脸庞。 暗魅抬手,徒劳的在空气之中伸了伸,最终也只得是眼睁睁的看着慕子宸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中彻底消失。 主子他,终究,还是动了心。 主子此去, 其实,以他暗魅身上的功夫,在主子慌乱而去之后,拔身追赶上去进行阻止的话,也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主子他毕竟是个人,不是神。 既是人,便应该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 以前的主子冷静机智,沉着镇定,遇到任何事情都是不慌不忙,仿佛尽在掌握那般。 可是这样的主子,却有些太过完美。 而太过完美的人,看上去就难免会显得有些虚空。 可是如今,主子他竟然也慌了,也乱了。 纵然如此一个将情绪明显写在脸上的主子,会让他心中也跟着担心起那皇图霸业的计划是否能够顺利进行下去。 可是如今的这个主子,却毕竟是真真正正的像是一个人。 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幽幽的叹息一声,暗魅转身。 重新将自己隐匿到那一片的浓重的黑暗中。 丹田提气,身形迅移,顷刻之间,暗魅便腾空纵身而起。 踩踏着宫廷中那一片片琉璃彩瓦,暗魅的身体迅疾移动着。 迎风的脸庞上,原本素无表情。 可是此刻,暗魅的脸庞上,竟然是不知从何时起,淡淡的挂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欣慰笑意。 酒做诱,男欢女爱(12) 第一次如此毫无顾忌的在皇宫之中施展开身上的功夫,慕子宸一路飞身,目标就是莫愁殿。 对于自己的功夫,慕子宸向来是自负的。 而在攻击和防守之中,慕子宸最为自负的又是自己的轻功。 可是这一刻,纵然知晓身上轻功卓然,他却仍是前所未有的奋力前行。 着急,恐慌,担心,百味杂陈,堆叠在心头。 生怕自己迟到一刻,那一幕自己亲手策划并导演而出的画面便会发生。 从来没有如此这般的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时刻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倘若他不是如此擅于谋算,那祁容悦也不至于陷入到眼下的这般境地之中吧? 算来算去,素来自诩算无遗策的他,终究还是漏算了自己的心。 “等我,等我……” 一路破风而行,慕子宸低低的自语出声。 尽量挑选着人迹罕至的小路,希望不要被任何人发现自己此刻的行踪,生怕自己的速度,会因为被人发现而耽搁分毫。 转瞬之间,莫愁殿的三个镂金大字跃然眼前。 还好,因为事先安排使然,所以此刻的莫愁殿上空无一人。 准确的说,是除了他慕子宸特意安排的人之外,空无一人。 因为无人阻挡,所以慕子宸一路行进得异常顺利。 此刻,暖玉刚刚走出寝殿,才抬眼,便觉脸旁一阵凉风拂过,不由诧异扬眉。 眼睛一花,竟然看到自家主子赫然出现在面前。 莫非是担心自己办事不力,所以过来亲自督阵不成? 暖玉一惊,口中已是满含着不解之意低唤出声, “公子?” 顾不上为暖玉解除疑惑,慕子宸只是一抬手,挡在面前的暖玉便如布娃娃一般,跌跌撞撞的让开了一条路。 “公子可是担心……” 眼瞧着素来沉稳的主子竟然不分轻重的推开自己,暖玉一面踉跄着站稳脚步,一面仰脸望去。 可是嘴巴里询问的话语尚未说完,慕子宸的身影便已经迅速无比的闯进了内殿之中。 酒做诱,男欢女爱(13) 刚刚闯进寝殿,眼前便是一片轻纱随风飘舞。 那明黄色的纱幕夹杂着一阵阵旖旎的人声,暧昧而且柔软的覆上慕子宸的脸庞。 纱幕轻柔的抚摸,换来的却是慕子宸快刀斩乱麻一般的抬掌飞斩。 身后的暖玉已经急慌慌的追赶上来,惊讶无比的眼瞧着自家主子濒临疯狂的飞身行进。 而且在慕子宸掌风所到之处,更是响起一片“刺啦啦”纱幕撕扯碎裂的声音。 金漆地面上凌乱飘落着明黄色的纱幕碎片,慕子宸双眼炯炯,一眨不眨的大步踩踏其上。 直直的逼近到那处持续着传出旖旎人声的纱幕最深处。 硕大的龙床之上,两条衣衫不整的身影正紧紧拥抱,翻滚。 慕子宸止住脚步,双眼如火,手臂一扬。 龙床上,正压在祁容悦身上的祁行建顿时便被掀翻到了龙床边缘。 眼看着双眼迷离,仍现愣怔之色的祁行建身上腰带松垮垮,似落不落,慕子宸瞬间眼眶通红。 猛然之间便是双掌齐推出去,顿时,如同巨大的外力突然牵拉。 祁行建一个飞身,便从祁容悦的身侧摔飞出去,重重的跌落在金色地面之上。 “咣当”一声,却是祁行建后脑撞到了寝殿上的铜制鹤形香炉脚上,来不及出声,整个人便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公子?” 看到祁行建被甩出去昏倒在地,紧紧追赶着慕子宸身影的暖玉诧异的转过眼来,望向眼前背对着自己的慕子宸。 还来不及不闹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暖玉便觉眼前一黑,竟是慕子宸扯下了大片的纱幕精准无误的抛到了自己的头上,遮住了自己所有的视线。 同时,慕子宸已经大步跨上龙床,双手伸出。 将床上双颊酡红的祁容悦揽入怀里那宽大的衣袍之中,便是迅疾转身。 “这里交给你来收拾断后。” 飞身离开的同时,慕子宸对着身旁仍在双手齐挥,想要扯掉头顶笼罩着明黄色纱幕的暖玉吩咐出声。 酒做诱,男欢女爱(14) 这是什么情况? 终于,暖玉扯开了头顶上被慕子宸抛过来的明黄色纱幕。 看着眼前凌乱一团的寝殿,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龙床上,被褥凌乱,分明就是一幅有人暧昧其上的模样。 可是,此刻,这龙床之上却偏偏是空无一人。 龙床不远处,铜制鹤形香炉支脚边,大皇子祁行建只穿着贴身短裤昏倒在那里。 莫愁殿整个殿上,大片大片的明黄色纱幕几乎都已因为慕子宸的掌风而尽毁。 金色地面之上,满是褶皱的男女衣裳更是散落其上,让人看后无不浮想联翩。 暖玉不解的眨巴着眼睛,望着莫愁殿上这个凌乱的烂摊子。 脑中,在飞速的思索着。 如果她判断没错的话,刚才主子扔过来罩上她头脸的那一大片纱幕,应该是主子故意用来遮挡她视线的。 主子会这么做,可是不希望,安乐公主那一幅衣衫不整,暧昧淫乱的模样被她看到? 看来,那一日观月亭中,主子之所以会在和安乐公主说话的同时,袍袖之下不可抑制的双拳紧握,乃是事出有因。 纵然,安乐公主容貌出众,也颇有心计,勉强算得上是色艺双全。 但是在她看来,安乐公主却也不过只是一枚主子手中的棋子而已。 一枚棋子而已,怎堪匹配她那高高在上的主子? 可偏偏,主子他的的确确是为了安乐公主这枚棋子而动了真心,乱了大计。 暖玉思索之间,将眼神缓缓下移,望向香炉旁仍然昏迷之中的大皇子祁行建。 反正中了那催情汤之人,在清醒之后不会记得药效持续中所发生的事情。 所以,祁行建应该不会记得主子刚才的出手和意图陷害。 虽然非常遗憾主子精心策划的兄妹乱伦,男欢女爱的暧昧场面被主子自己给亲手破坏掉了。 但是如果让随后而来的南皇,亲眼看到自己平时最为钟爱和看重的皇子居然喝到烂醉如泥,忘乎所以的折腾在原本只能是帝王之资才能休息的莫愁殿中。 酒做诱,男欢女爱(15) 只怕光是这祁行建所犯下的冒犯和大不敬,应该也足以令得南皇大为光火一通了吧? 既然如今不能彻底除掉大皇子祁行建,能够让南皇为了他的酒后失德,而狠狠的训斥一番,也是好的吧。 更何况,主子只说是让她收拾断后,并没有留下处置祁行建的命令,所以,如今就暂且将这祁行建的性命留下吧。 拿定主意之后,暖玉蹙眉仰脸。 一面摇头,一面抬起手来。 将两只手指并拢搓在一处,轻轻含入口中。 一声低频的呼哨之后,几条身影利落无比的出现在莫愁殿上,暖玉的面前。 暖玉轻轻吸了口气,眼神在凌乱的莫愁殿上略一梭巡示意。 而后,那几条突然出现的黑影便齐齐的会意点头,在暖玉的指示下,齐动手,打理起眼前慕子宸所丢下的这个烂摊子。 —— —— 帝都城郊,有一座外表看上去像是已经荒芜没有人烟的独门大院。 此时,大院之内的厢房中,桌案之上正有灯烛轻轻的舐火而燃,绽放出昏昏黄黄的莹莹烛光。 烛火旁,慕子宸轻轻将怀中抱着的祁容悦放在床榻之上。 抬手,轻扯开床榻上的薄被,将衣衫不整的祁容悦遮盖起来。 而祁容悦,刚才莫愁殿上,因为身中催情汤而意乱情迷的模样,在此刻看起来却异常的乖巧安静。 只是温顺的闭着双眼,躺在床榻之上,任由慕子宸摆布。 看着被自己点中穴道才一路安静的任由自己带来这座别院的祁容悦,慕子宸轻轻叹息一声,抬起手指,柔柔拂过祁容悦仍然泛着红晕的双颊。 回想起自己刚才竟然那般没有耐心,丢下了暗魅一人,便火急火燎赶往莫愁殿的情形,慕子宸就忍不住轻轻摇头。 真是枉费了这么多年自己素来引以为傲的自负和笃定,竟然还是在那一瞬间,尽然崩溃。 在暗魅的面前,也颜面尽失。 酒做诱,男欢女爱(16) 想必,暗魅对于他这么一个主子会对自己精心筹谋许多年的大计面前,因为一个女子而尽然亲手摧毁,失望不已吧。 其实是想也不必想的,因为暗魅一定会对他这个主子失望之极。 倘若是把这件事情放在别人的身上,倘若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筹划这么久才终于等到了机会能够将大事做成,却偏偏被自己人因为一个女子而自乱了阵脚的话。 那他的心里也会对这个重女色的男人看不起的。 真是想不到,平常他最看不起的那种男人。 那种只顾着儿女情长,却英雄气短的男人,竟然也会在素来冷静的他身上重现。 心中虽然不断的非议着自己,可是慕子宸的胸怀之中,却并没有丝毫的遗憾和后悔。 而且在那一张如玉的脸庞上,那一双澄明的眼,也正因为望向床榻上安静的祁容悦,而现出浓浓的快慰之色。 不管怎么说,他去的还算及时。 祁容悦,这个女子,总算是毫发无伤。 要不然,只怕他的后半生都要在无尽的悔恨和自责中度过了。 至于暗中筹划着的大事嘛,他心知肚明,如今这次机会放过之后,或许之后,便不会再有这么大好的时机。 但是事在人为。 尤其是对于他慕子宸来说,凭他慕子宸的心智,若想要针对祁行建再行设计,应该,也不会是太过困难的事情。 自从失去母亲那刻的痛哭失声之后,他便像是变了个人。 连自己从尊贵高位上被迫让出,也没有让他眉头皱一皱。 反而是含着一丝浅笑,从容不迫的离开。 仿佛,他不是被迫被逐,而是自愿出行。 连他的父亲都说,这个儿子的变化太大。 冷静笃定的没有丝毫人情味,让人看着可怕。 所以,越发的冷淡了父子之情。 而他,在这十几年来,日日夜夜的思量着如何筹谋大计,只为了如何重新返回到那个原本应该属于他的高度。 酒做诱,男欢女爱(17) 为了能够从容不迫的重新回到那个原本就应该是属于他的地方,他一直是殚心竭虑,他一直是卧薪尝胆,他一直是暗自筹划。 夸张的说,就连睡梦之中,他都是在勾心斗角的设计陷害之中度过。 所以这一次,就当是十几年来日日筹谋之下,他偶尔对自己的纵容吧。 不多,就这一次。 所以,允许吧。 回想着自己所经历的过往,慕子宸淡笑扬眉。 听到床榻上传来祁容悦的低低一声嘤咛,慕子宸这才回过神来。 垂眼,看到祁容悦仍然是双目紧闭,陷在睡梦,可是双颊却依然酡红,樱唇更是娇艳欲滴,俨然便是一幅春情荡漾的模样。 呵,他倒是只顾着缅怀自己的那段不堪过往,却忘记了要给这个丫头服下解药了。 慕子宸唇角弧度上扬,抬起两根手指点上祁容悦肩颈上那处叫人沉静睡眠的穴道,同时又从怀中取出一只细白的瓷瓶,然后从瓷瓶里倒出一颗晶莹的红色药丸。 将药丸轻轻送到祁容悦的唇边,看着睡梦中因为自己刚刚的解穴,而得到暂时自由的祁容悦忽然一个起身,慕子宸匆匆俯身下去。 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了因为药性而企图伸出手臂勾住自己脖颈的祁容悦,慕子宸这才来得及细看祁容悦。 她的两段藕节一般晶莹的手臂正紧紧的挂在自己的脖颈上,红艳艳的两瓣樱唇微微嘟起,满是邀人品尝的意味,可是一双眼睛,却仍然如同睡梦之中。 呵,他又忘记了。 喝过那催情汤,若是不服解药,只要一遇机会,这杯催情之人便会抓住任何在她身边的人,热情以对。 看着祁容悦双眼紧闭,神情却慵懒妩媚,诱人之至。 慕子宸满意一笑,就势将那一颗药丸送到了祁容悦微嘟的唇边上。 然后,头脸微垂,用自己的唇,压上了祁容悦的。 四唇相贴,慕子宸只觉一阵淡淡幽香袭人而来。 酒做诱,男欢女爱(18) 微闭了双眼,轻轻一啄,用舌抵住那药丸,向着祁容悦的嘴唇用力一推。 只听祁容悦“咕咚”一声微弱声响,和着口水便咽下了药丸。 听到这微微的声响,慕子宸这才松开祁容悦的肩背,也抬起了自己压在她唇上的唇。 看着怀中这个因为解药入口,瞬间便松开勾住自己脖颈手臂的女子,慕子宸浅浅一笑。 轻缓而优雅的抬起手臂,修长的食指轻轻点上这一次终于是真正沉沉入睡的祁容悦鼻尖,慕子宸含笑低声, “我既认了真,你便逃不掉。因为……” 顿了顿,慕子宸眨眼一想,这才重新低下头脸,对着怀中双颊已然迅速恢复到常态的祁容悦,再度柔和出声, “因为,你,就是这一次我纵容自己的补偿。” —— —— 夜深沉,桌案之上一灯如豆。 桌案旁,慕子宸一身白衣,单手撑着下巴,闭眼小睡。 丝绣的窗扇之外,树影婆娑摇摆,在窗扇上映衬出多姿的身影。 床榻上,祁容悦双手伸出被褥,懒懒的直了直腰。 然后,便从香甜的睡梦之中惬意的睁开了双眼。 倏然,映入的眼帘的,便是如此一幅恬静安详的画面。 慕子宸?! 看到桌案旁和衣小睡的男子,祁容悦不由的瞪大了双眼。 无数疑问在脑海之中跳跃出来。 而陷入睡梦前的所有画面碎片也陆续串联起来。 记忆,逐渐恢复。 她清楚的记得,芳华殿上,父皇因为边关大捷而摆下筵席,大宴群臣。 而她就是在微醉之后,喝下了暖玉送来的催情之物,然后便被带去了莫愁殿。 之后的记忆,因为那催情汤的逐渐发挥,就开始有些支离破碎。 勉强回忆的话,她也只能记得,自己被暖玉带到莫愁殿上的时候,好像有人已经将大皇兄灌醉提前送到了莫愁殿的寝殿之中。 万事俱备,就等着她这个东风呢。 再后来,便是依稀记得,暖玉似乎帮着脱去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将自己和同样喝下催情汤的大皇兄送做了一堆。 两情相悦,情愫生(01) 再然后,便因为药效的真正发挥,只是觉得整个脑海都是昏昏沉沉的,什么都不复记忆了。 纵然当时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不复记忆,可是那药效完全发挥之前便已经火热的暧昧场面,却已经足够令得祁容悦再一次脸红耳热起来。 带着满脸的通红,祁容悦咬唇将双手塞进被褥之下,慌乱至极的检查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身上有肚兜,有贴身的短裤。 似乎,还是和之前暖玉脱自己衣服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那,那该死的情况是否发生了? 祁容悦咬着牙齿,小心翼翼的将双手探向自己的腰腹,摸索起来。 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虽然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可是祁容悦对于这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却也是略有知晓的。 她知道,女子初次开苞之后,会浑身酸痛,尤其是下身,会像是被撕裂开的那般痛楚不堪。 而且,被破处的时候,下体也会有见红。 但是此刻,自己的身体仍然和酒醉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而且,摊开自己的双手,借着那桌案上莹莹的烛火,她也能够清楚的看到,手掌心上白皙如旧,并没有在自己的身上沾染到一丝一毫的残红。 莫非,那样的情况并未发生?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满怀着疑惑,将双手缓缓收回,祁容悦微皱着眉头,抬眼过去,望向桌案旁小睡着的慕子宸。 可是这一望之下,才恍然发觉,那慕子宸竟然大睁着双眼,盈盈笑着望向自己,上下打量着呢。 “你,你什么醒来的?” 祁容悦又惊又恼,一面将自己的身体用被褥统统盖住,一面冲着慕子宸凶凶出声。 “就在公主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检查自己的时候。” 慕子宸笑吟吟的站起身来,一步步走近过来,同时轻声开口。 “这里,是什么地方?” 祁容悦勉强自己保持着镇定,对着一步步走近自己的慕子宸询问道。 两情相悦,情愫生(02) 听了祁容悦的问话,慕子宸一路走来,一路四下打量着房间的摆设,之后才重新望向祁容悦,含笑回道, “这里,是臣下在帝都城郊久未居住过的一处别院。不过好在事先安排有人日日打扫,所以还算干净整齐。” 说完了这句话,慕子宸就已经走到了床边。 抬手,略微挣整理了一下衣袍下摆,竟然就这么随意的在床榻边缘坐了下来。 然后,含笑望向床榻上眼中略显诧异的祁容悦。 看到慕子宸毫不避讳的坐在自己身边,祁容悦先是一惊,随即便冷静了下来。 想必,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原先设计中的莫愁殿。 想必,这里只有自己和慕子宸,而没有大皇兄祁行建。 是因为慕子宸及时的将自己带出了莫愁殿,然后来到了这里醒酒。 既然是慕子宸将自己带离了莫愁殿,那么这一路上,自己只穿着贴身衣服的模样,只怕也早已经被这个家伙看了个十足十。 所以此刻在他的面前做什么女子矜持的模样,在他看来,也不过只会觉得自己是在装模作样而已。 想到这里,祁容悦也顾不得自己此刻只穿着贴身的肚兜,索性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当着慕子宸的面前,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将身上的薄被一扬,披在身上,然后对着慕子宸略一点头,轻轻出声, “是你,把我从莫愁殿上带走的吗?” 虽然关于自己是被谁带离了莫愁殿,心中已经基本上有了答案,但是此刻的祁容悦就是觉得非常有必要从慕子宸的口中清楚的听到。 面对祁容悦瞬间变得镇定的神情,慕子宸的眼眸之中升起了一抹赞赏之色,同时轻声回答说道, “没错,正是臣下将公主带离了莫愁殿。” 听到慕子宸亲口的回答,祁容悦只觉得心头微微一颤。 心中那个隐秘的角落里,便有一簇小小的希望,如同火焰一般,随着慕子宸的回答重新燃起。 两情相悦,情愫生(03) 轻轻吸了口气,平复了心绪,让自己看上去尽量的平静。 然后祁容悦才抬起脸庞,望向慕子宸,很轻很轻的问道, “这不是你筹谋了很久的计划吗?为什么要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你不怕背后的主子因此而迁怒于你吗” 慕子宸坐在床榻边缘,将身体微微前倾,高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了祁容悦的鼻尖,这才停下动作。 含笑对着面前满眼慌乱却仍然努力不躲不闪的女子,慕子宸轻声回道, “公主可是在担心臣下吗?” 慕子宸的口气之中,轻佻意味十足,逗得祁容悦双颊瞬间变得更红。 “本公主在和你说正经的!” 祁容悦别过脸去,不和慕子宸对视,同时咬唇出声。 慕子宸轻轻一笑,对着因为尴尬不敢和自己直视的祁容悦,轻声说道, “臣下的主子,便是臣下自己。除了臣下自己,没有人能够迁怒臣下,所以还请公主放心。臣下这里,也谢过公主如此的关怀臣下。” “你的主子是你自己?” 听到慕子宸的回答,祁容悦转过脸庞,诧异的出声。 “正是。” 对上祁容悦满眼的怀疑,慕子宸重重点头,坦荡荡出声。 既然已经清楚自己今生都不可能同眼前的这个女子错过,那么此刻,倘若她问,他便会答。 哪怕,她所问的,是他平日里绝对的禁忌。 他也绝不隐瞒丝毫。 此刻,慕子宸的回答,以及态度的坦荡,显然也在很大程度上震撼了祁容悦。 原本以为能够拥有如此巨大能量的慕子宸,身后必然有着一个实力庞大的支持者。 一直以为,慕子宸之所以这般筹谋设计,一心想要毁掉大皇兄继承帝位的资格,是为了他背后的真正主子。 可是此刻,他竟然说,他的主子,是他自己。 那么,他到底会是什么人? 可是不管他是什么人,在莫愁殿上那样迷乱的场面中,他还是选择将她带离了。 为了她,他竟然放弃了筹谋已久的计划。 两情相悦,情愫生(04) 这样的放弃,是否已经能够说明一件事情? 顾不得追究慕子宸的真正身份,祁容悦满心都被最后的疑惑所充盈着。 略一咬唇,带着心中那一簇小小希望,执着的望向慕子宸,追问道, “我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什么问题?” 慕子宸扬眉反问,漆黑有神的眼眸之中,清楚的倒映出祁容悦满怀希望的俏脸。 祁容悦抿了抿唇,定定望着慕子宸,再度出声, “你我之前曾经约定,你帮我达成愿望扳倒柳妃,我便牺牲自己,帮你彻底毁掉大皇兄的帝位之争。可是事到临头,为什么你却要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 慕子宸扬唇而笑,带着满眼的了然之色,对上祁容悦的满怀期盼,轻轻出声, “因为臣下忽然觉得,就这么一招制敌,太没有乐趣,所以就忽然改了主意。” 定定的望着面前满眼笑意的慕子宸,祁容悦不信拧眉。 看到祁容悦如此一幅神情,慕子宸不觉好笑出声, “看样子,公主似乎是对臣下的这个答案并不怎么满意?” “当然不满意!” 不等慕子宸话音落定,祁容悦便不假思索的急急忙反驳出声, “因为你在说谎!” “哦?敢问公主是如何判断臣下说谎的呢?” 听了祁容悦的话,慕子宸收起唇角上淡淡的笑意,对上祁容悦肯定的指责,反问出声。 祁容悦抬起头脸,直直的望着慕子宸,口齿清晰的说道, “你的性子,我很清楚。素来制敌,都是讲究快准狠,不肯丝毫拖泥带水的。否则,当初你也不会唆使我杀了乌漠。可是事到如今,你竟然告诉我说,之所以突然中止了计划是因为觉得一招制敌没有乐趣。 慕子宸,你的这个理由也太过牵强附会,太假了吧!” 听了祁容悦的话,慕子宸突的爽朗笑开。 “慕子宸,你笑什么?本公主说错了吗?” 看到慕子宸不回答自己,反而只是望着自己大笑出声,祁容悦不由情急。 两情相悦,情愫生(05) “看来公主倒是足够了解臣下的。” 面对祁容悦的急切,慕子宸止住笑意,欣慰出声。 听到慕子宸口气之中十足的轻佻意味,祁容悦禁不住俏脸一红,略垂了眼睛,低声语道, “谈不上了解不了解,不过是对你平素做事多有耳闻而已。” “对臣下做事多有耳闻?臣下竟然不知,原来公主如此关注臣下,真是荣幸之至。” 慕子宸带着笑意反问出声,不等祁容悦出声,便再度凑近了身子。 和祁容悦面对面,看着眼前女子一张白皙面孔因为自己的暧昧语气而瞬间涨到通红,这才快慰无比的轻声说道, “以前做事,从容不迫,是因为人为棋子,我执子下棋。事不关己,自然淡定从容,讲究快准很。可是如今,这局中已经布下的棋子,于我来说,已不单纯只是一枚棋子。 因棋子而乱了执棋人的心,这设计好的局,自然难以继续。所以,只得中途改变计划。” 说到这里,祁容悦已经愣住,而慕子宸则是顿了顿口气,带笑且坚定的望着面前的女子。 待祁容悦被慕子宸如此直视陷入尴尬不得不企图转开眉眼的时候,慕子宸又突然伸出手臂,轻柔却精准的托起祁容悦的下颌。 将她那浮起了一片红晕的精致脸庞轻轻的转向自己,四目相对,然后慕子宸才专注的望着祁容悦,低沉出声, “这枚乱了我心的棋子,便是公主你。不知道,如今的这个答案,在公主听来,是否还算满意?” 听到慕子宸的回答,祁容悦只觉一直揪着的心头忽然便松了下来。 心中隐秘处,那一簇小小的希望,也如燎原之火一般,迅疾燃烧,扩大…… 曾几何时,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个心机深沉,诡计多端的家伙。 要不然,怎么会在此刻听到他这仿若告白一般的回答后,满心都是甜蜜,竟比往日吃下御膳房精心酿制的糖果蜜饯,还要更加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情相悦,情愫生(06) 慕子宸啊慕子宸,原来他和自己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她祁容悦的误读,也并不是她祁容悦自己的一厢情愿。 于是,任由慕子宸托住了自己的下颌,祁容悦带着双颊上红云般的酡红,硬是骄傲无比的命令自己压下羞涩,抬起眼帘。 对上面前慕子宸含笑而且坚定望向自己的眼睛,祁容悦同样含笑且又坚定无比的回望过去,同时,轻快出声, “不错,你给的这个答案嘛,本公主还算满意。” 似乎是早已经料到祁容悦会有此回答,所以在听到祁容悦的话语时,慕子宸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诧异之色,反而是在俊朗的眉眼之中浮起了一抹浓浓的赞誉之色。 这样一个落落大方,不扭捏的女子,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的吗? 四目相对之中,只差咫尺便会相互碰到的亲密距离之中,没有谁先谁后,慕子宸和祁容悦两人几乎是同时的齐齐笑出声来。 看到对方竟然和自己一起同事笑出声来,两个人脸上的笑容越发变得浓重起来。 笑声中,心思在这一刻彼此会意。 笑声中,心意在这一刻灵犀相通。 蓦的,祁容悦便伸出手臂,勾住了慕子宸的脖颈。 完全清醒的状态之下,紧紧的勾住了慕子宸的脖颈。 在慕子宸略带几分诧异的迟疑中,祁容悦带着双颊的红晕,羞怯却又坚定的贴了上去。 对着眼前这个为了自己甘愿放弃大计的男子,献上两瓣嫣红樱唇。 “公主……” 慕子宸挑眉轻语,未完的尾音却堙没在祁容悦芳香甘润的樱唇之中。 四唇相贴,辗转反侧。 就在祁容悦轻啄浅尝之后,想要离身的时候,慕子宸却是伸出了手臂,紧紧的按住了祁容悦的后脑。 阻止了祁容悦想要离开自己的动作,同时俯下脸来。 像是不甘愿祁容悦的唇就此离开这般,变被动为主动的欺身过去,用自己的唇紧紧压上了祁容悦的唇。 两情相悦,情愫生(07) “慕子宸,你,你做什么?” 感觉到慕子宸的唇从刚才的轻啄浅尝变为吸吮和探究,表面看上去淡定从容的祁容悦还是忍不住有些慌乱起来,一面推搡着紧密贴着自己的慕子宸,一面略微有些怯怯的出声。 “做刚才未完的事。” 不由祁容悦的抗拒,慕子宸揽着祁容悦后脑的手臂更紧,不许她在点燃了火苗之后就此离开。 慕子宸的声音,在此刻听上去,似乎比平日要沙哑了几分。 似乎,也比平日更加的诱惑了几分。 对于祁容悦来说,此刻这个意乱情迷的慕子宸远比平日里那个凡事镇定从容的慕侍卫更加让人心动。 于是,抗拒的言语到了唇边,却硬是被他的热吻重新挤压了回去。 从嘴唇,到额头,到鼻尖,到脸颊,再到嘴唇…… 慕子宸一面细碎的吻着祁容悦,一面低低出声, “公主方才的吻,不过只是浅尝辄止,却已经成功的勾起了人类最本能的欲望,如今,就让我来教你如何才能更深……” 祁容悦喘着粗气紧闭双眼,任由慕子宸的嘴唇在自己的脸庞上一路梭巡。 从不知道,和一个人如此紧密的拥抱在一起,明明是拥挤得让人几乎喘上不来气,可是心头却偏偏同时感觉到充盈得几乎难以盛放的幸福。 两个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向后跌倒,翻滚。 幽幽散发着淡淡熏香的安静房间之中,此刻,正轻唱着低低且婉转的欢悦呻吟。 甜蜜的亲吻之中,慕子宸修长的手指一路摸索着探入了被褥之中。 来到祁容悦上身仅剩下的肚兜处,轻轻的一番拨弄,祁容悦后颈处的肚兜系带便轻轻滑落。 慕子宸能够感受到来自祁容悦微微的颤抖,以及怀抱中这具年轻而美好身体的柔软馨香。 慕子宸只觉得满腔热血几乎统统涌到了喉头处,理智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奔腾而来的强烈情感。 两情相悦,情愫生(08) 似乎,在这里,在此刻,胸腔中有个声音在强烈的呼唤,继续,继续。 因为,他迫切的想要彻底拥有这个怀中的女子。 而且,此时的祁容悦俨然一副任他予取予求的神情模样。 是的,他不是世俗之人。 祁容悦,也同样不是世俗之人。 他们都不会在乎世俗人眼中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慕子宸明白,在这里,在此刻,只要他想要,祁容悦必不会拒绝。 尤其是当自己已经无比清楚明白,祁容悦,就是他决定了要在后半生两厢厮守的那个女子。 一路亲吻着祁容悦的脖子,直到胸前,慕子宸终于还是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纵然心中无比渴望在此时和祁容悦合二为一,但是最后一刻,慕子宸却还是停了下来。 感受到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火热和动作突的变缓,停止。 祁容悦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带着满眼的迷离,望向环绕着自己手臂,就在自己身体上方低眉望向自己的慕子宸。 对上祁容悦眼眸之中的浓浓不解,慕子宸略抬起手臂,将已经在亲吻之中滑落到一边的被褥重新拉过来,轻轻的覆住了祁容悦充满诱惑的半裸、身体。 然后,慕子宸缓缓从祁容悦的身上离开。 轻轻撩起额前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略喘顺了呼吸。 这才对着后仰身体,靠在床榻上的祁容悦,凑近了脸庞,直到自己鼻端的呼吸一经呼出就能拂过祁容悦的鼻尖,这才低柔出声, “虽然你我都不是世俗之人,也都无视那些世俗人眼中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这个时候,我却还是想要世俗一回。毕竟,这里对公主而言,太过简陋,也太过委屈。” 听了慕子宸的话,祁容悦心中一暖,瞪大了眼睛,对着慕子宸轻轻点头,开口说道, “叫我容儿,从今以后,叫我容儿。” 慕子宸淡淡一笑,抬手抚上祁容悦光洁的额头,以额碰额,嘴唇却是凑近到祁容悦的耳畔,柔柔唤道, “容儿,我的容儿……” 两情相悦,情愫生(09) 祁容悦依偎在慕子宸的怀中,心静如水。 而慕子宸也任由祁容悦如猫咪一般安静的靠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祁容悦两鬓处略有些凌乱的发丝,微闭了双眼,静静的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光。 忽的,祁容悦将头脸从慕子宸的怀中抬起,担心的问道, “这一次你突然把我从莫愁殿上带走,会不会对你的计划影响太大啊?” 慕子宸垂眼,抬手刮了一下祁容悦的鼻尖,轻声笑道, “影响当然是有。不过和我的容儿毫发无伤比较起来,这些影响又算得了什么?” 听到慕子宸满是安慰的话语,祁容悦先是轻轻一笑,随即便有淡淡的忧虑浮上心头。 虽然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喜欢慕子宸,但是事到如今,自己对于慕子宸的真正身份,却还根本不清楚。 于是,略带着几分迟疑,对上慕子宸的眼睛,轻声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除掉大皇兄呢?是因为,你对南华的皇位也有所看重,意图加入争夺,所以才要除掉帝位争夺之中最有竞争力的大皇兄吗?” “一半对,一半错。” 面对祁容悦的问题,慕子宸轻笑摇头。 “一半对,一半错?此话怎么讲?” 慕子宸的回答更加让人疑惑,祁容悦眨着眼睛,继续发问。 “如果说到这里的话,就有很长一段故事要讲了。” 慕子宸回答着祁容悦的话,话语说出之后,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怎么?回忆这段故事会让人不舒服吗?” 看到慕子宸的眼神随着话语变得沉重起来,聪慧如同祁容悦,自然猜出了是因为慕子宸口中这个所谓的故事,于是低低询问。 “没错。” 慕子宸带着满脸的正色,对祁容悦轻轻点头,同时问道, “你想知道这段尘封多年的故事吗?” 祁容悦抬眼,定定的对上慕子宸的眼睛,并不回答,却是反问出声, “这段尘封多年的故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但是每每想起来的时候,你还是会疼,对吗?” 两情相悦,情愫生(10) 一直知道祁容悦冰雪聪慧,却没有想到这个女子是如此的善解人意。 此刻听了祁容悦的问题,慕子宸知道,自己的眼光不错,没有爱错人。 不过是短短的一句话,不过是幽幽的一声叹息,她就已经如此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不对。 于是并不避讳的对上祁容悦探究的眼神,慕子宸一面轻轻点头,一面将拥着祁容悦肩膀的手臂抬起,放到自己的胸口位置上,轻声开口说道, “虽然我已经很努力,但是如容儿所说,每每想起的时候,这里还是会觉得一阵阵隐隐的疼。” 祁容悦会意的点了点头,却是迅速抬起手臂,掩上了慕子宸的口唇,心疼说道, “对于你,对于你的故事,我很好奇。但是既然你会疼,便什么都不要说。因为我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来等到你不会再疼的时候,将有关你的一切,统统告诉我。” “谢谢。” 感谢祁容悦的不追问,慕子宸握住了祁容悦的手。 祁容悦却是含笑摇头,同时用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轻柔的覆上了慕子宸那只因为常年习武而略微有些粗糙的手背, “该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忘记了吗?上次宫外你我曾经约定,你帮我达成心愿,我也同样帮你达成你的心愿。 可是如今,我的愿望是实现了,但是你的心愿,却因为我的原因不得不在中途的时候就终止了。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没有让我继续下去。” 听了祁容悦的话,慕子宸闭眼摇头,轻声道, “为了让你就范,成为我这局中的一枚重要棋子,我费尽心思,甚至说出当初莫允堂的真正死因,利用你的后悔和自责,迫你答应同我的约定。 那是因为我一直以为,我可以让你继续,我可以只视你为棋子。可是事到临头,才发现,我素来引以为傲的自律和笃定,在确认你将要将色诱进行下去的时候,全然不复往日。 既然正视了自己的心,那我便只有选择放弃。有所得,自然就必有所失,这一点,我还是懂得的。” 两情相悦,情愫生(11) 人在深宫,平日里看多了父皇如何如何的宠爱某一名妃子,但是那恩宠,说不定就会在某一日,毫无预兆的统统收回。 就像是倾盆大雨打过水面那般,雨过之后,遍地无痕。 那曾经的滔天恩宠也莫名的随之陡然消失。 就像当年的母妃,如现在的柳妃,还有华母妃,都是曾经承继过帝王无双恩宠的妃嫔,可是帝王心中到底如何想? 帝王所谓恩宠到底所为何来? 却并没有人真正知道。 所以,此刻虽然不知道慕子宸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仅凭慕子宸为了她甘愿放弃如此一个狠毒的计划,祁容悦就已经在心里认定了这个高深莫测略显神秘,却又肯为了她而专一用情的男子。 至于那个棋局中,被慕子宸一直视为棋子的大皇兄祁行建,祁容悦也实在对他提不起任何兄妹之情。 除了名分上,他们乃是帝王儿女,乃是兄妹之外,真正在私底下的时候,却是形同陌路一般。 近来因为祁永飞的封号,祁容悦才得以进入上书房中和其他姊妹一起受教,也才能够得以光明正大的观察这奢华皇宫之中的其他姊妹,也包括这个素来得到父皇看重的大皇兄祁行建。 可是在之前,自己同母妃独住别居宫的时候,就是哪一刻巧合的在宫道上偶遇了,这些个所谓的姊妹们也是没有一个人肯对她正眼扫上一眼的。 也许,是因为担心对当时身份低贱的她多看了两眼,便会纡尊降贵吧。 所以,在祁容悦的心中,除了真正肯对自己好的母妃,如烟嬷嬷,华母妃之外,这宫廷中还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美好了。 如今,她有了慕子宸,这个生命之中第一个肯真心对她好,愿意将她捧在掌心珍惜的男子。 她的人生即将开始蜕变,即将变得完美。 那,慕子宸的计划,便是她的计划。 即便是在他的计划中,需要牺牲的人,是她名义上的大皇兄。 两情相悦,情愫生(12) 只要他开口,她必也不会阻拦。 因为她知道,身为一个男人,一生最高的追求,莫过于这个尊容富贵的帝王之位。 也因为她知道,身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身在高位,有机会能够角逐帝位的男人,在一生之中,对于帝位之争的执着。 更因为她知道,这个高高在上的帝位之争,在过程中将会有着如何的惊心动魄和险恶重重,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而她,祁容悦,这个自从有记忆起,便和失宠的母妃一起居住在形同冷宫之地的落魄公主,自小便因环境使然,而养成了冷僻的性格。 让她装善良,扮清高,不是她所擅长。 所以,对她而言,放弃一个名分上的兄长,远比要她放弃慕子宸轻松的多。 于是祁容悦垂下了眉眼,一面轻轻的抚摸着慕子宸略有些粗糙的手背,一面低声说道, “对不起。” “嗯?” 听了祁容悦突如其来的道歉,慕子宸略微一愣,抬了手臂,将祁容悦的脸庞抬起来,不解的望过去。 祁容悦对上慕子宸的双眼,歉然开口说道, “这么多年的筹谋,等的就是这一天。可是如今你却不得不在一朝之际,放弃这个原本完美至极的计划。你,的心里一定是不舒服的吧?” 听到祁容悦满怀担心和淡淡自责意味的话语,慕子宸紧了紧拥着祁容悦肩膀的手臂,一面摇头,一面轻声说道, “说没有任何遗憾,当然是骗人的。但是容儿大可放心,以我之力,便是放弃了这次机会,下一次,我也仍然能够制造出更好的契机来。” 祁容悦悠悠一声低叹,却是抬眼对着慕子宸笑道, “最吸引我的,就是你如此一幅自信,自负到极点的模样,仿佛这世间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得倒你,看上去让人莫名的心安。 但是无论如何,你帮我实现我的愿望,我也就要帮你实现你的。这一次没有机会能够实践,那就下一次,下一次让我帮你,好吗?” 两情相悦,情愫生(13) 听到祁容悦的话,慕子宸轻轻一笑,说道, “你我之间,还需要计算的如此清楚吗?” 祁容悦轻轻摇头,对上慕子宸含笑的双眼,倔强说道, “无关计算的清楚与否,能帮上你,是我的心愿。” 看着面前一脸认证和执着的女子,慕子宸无奈的叹息一声。 心中知道祁容悦是因为生性不愿拖欠,而对于自己,也并未完全的开始以来,所以才会对自己提出这个要求。 不由的,想起佳妃娘娘当初去世前,祁容悦曾经跪行在太医院的门口,只为求得一纸救命药方却处处碰壁,遭人白眼的场景。 容儿啊容儿,是否因为从小生长的这样的环境中,所以才养成了你如此一种不肯依靠他人,事事都要偿清的性格? 素来冷硬的心头竟然不自禁的浮起一丝浓浓的酸楚之味,慕子宸闭了闭眼,将祁容悦重新揽入怀中。 紧紧的抱着这个明明娇小玲珑,需要人来保护,却偏偏自小尝尽苦楚,什么事情都不得不要靠自己的女子。 然后慕子宸便将嘴唇凑近到她的耳畔,心疼无比的低声语道, “好好好,容儿怎么说怎么好。这一次,就当是你欠我的。什么时候要你还,自然会提前告诉你,所以,在我没有开口之前,不许你妄自擅动,好吗?” “好。” 祁容悦依偎在慕子宸的怀抱中,深深的吸一口来自慕子宸衣裳中熏染而上的淡淡安息香味,乖巧的点了点头。 两人相互依偎着坐在一处,就这么静静的,一直待到天色将要拂晓。 随后,慕子宸找来了一套还算合身的女装交给祁容悦换上。 趁着夜色未明,如同来时一般,慕子宸用披风将祁容悦包裹其中,抱在怀中,一路踏风,顺利的返回到皇宫之中。 永春宫的寝殿门外,祁容悦对着身后隐匿在硕大阴影之中的慕子宸点了点头,这才转过眉眼,缓步而行。 刚刚走出黑暗的阴影之中,寝殿方向便有人看到了祁容悦的身影,然后便只听寝殿方向传来高高低低的叫声, “公主回来了,是公主回来了……” “公主回来了……” 两情相悦,情愫生(14) 随着额手称庆的叫声,华妃的身影急匆匆走出寝殿。 跟在她身后的一众宫人之中,有如烟,有红缨,还有碧琦。 “华母妃。” 看到华妃满脸忧心的神色,祁容悦赶紧加快脚步,轻唤了一声。 “你这孩子,怎么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才回来呢?不是说就是因为醉酒,所以想要一个人在宫中随意走走的吗,这么晚了,着了凉可怎么是好?” 转眼之间,华妃就已经来到了眼前,抬手抓住祁容悦的双手,关切的嗔怪出声。 “是啊是啊,走着走着就忘了时间了,不觉之中竟然就在花园那边睡着了。这不,酒力下了,这才醒了过来。” 听了华妃的话,又看到紧跟在华妃身后的如烟对着自己轻轻眨眼,知道是如烟在华妃的面前帮自己圆了谎,于是祁容悦也就顺着华妃的话,笑着回答。 “天哪,竟然是在露天外头睡着了?怪不得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呢!你这孩子,可真是的,怎么能在花园那边睡着呢?看看,你这一双手冻得冰凉冰凉。” 华妃惊诧的皱起了眉头,同时紧紧的握住祁容悦的微凉的双手放在自己掌心之中小心的捂着,同时转眼冲着如烟训斥出声, “如烟啊,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也是如此不懂规矩?容儿她年纪小,又刚是大病初愈,她瞎胡闹,你竟然也就任由她一个人在宫中四处随便乱走的瞎胡闹吗? 如今是老天保佑,她好端端的回来了,倘若是真的出了一星半点的岔子,着了凉或者被什么虫鸟给咬伤了,本宫看你且有几条命来担待!” “娘娘教训的是,奴婢甘愿受责。” 如烟低垂眉眼,恭顺的任由华妃责骂,同时却也忧心忡忡的悄眼瞄向祁容悦。 “华母妃,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夜里也是我不对,醉了之后就凶巴巴的命令嬷嬷不许跟着我,以后再不会了,华母妃就不要再生气了,也不要责怪如烟嬷嬷了,好不好嘛?” 祁容悦对着如烟递过一个示意她放心的眼神,同时也挽着华妃的手臂,娇憨无比的撒着娇。 两情相悦,情愫生(15) 华妃抬手捏了捏祁容悦的鼻子,一路挽着走进了寝殿之中。 连点了十几盏的宫灯,对着灯火,将祁容悦上上下下的好一番检查,确认了的确没有什么地方被花园之中的虫鸟咬伤,也确认了祁容悦的确没有受凉之后,华妃才在祁容悦假装的哈欠连连之中,示意宫人回宫。 交代了如烟好生照顾祁容悦,华妃便带着近身宫人先行回去休息了。 等到寝殿之中没有了外人,只剩下自己和祁容悦,如烟这才迅疾上前,扯住了祁容悦的手臂,尚未开口询问,便是有一番上上下下的检查打量。 “好了,嬷嬷,我没事,真的没事。” 看着如烟担心的模样,祁容悦抓起如烟的双手,含笑出声。 听到祁容悦的话,如烟只当是在宽慰自己,于是不信的抬起眼帘,对着祁容悦心疼无比的开口说道, “怎么可能?夜里奴婢亲眼看到暖玉将公主带去莫愁殿的,倘若公主受了委屈,便告诉奴婢,让奴婢为公主分担一些吧,千万不要藏在自己心里啊。” 自从昨晚祁容悦被暖玉带走以后,如烟便如木头人一般呆呆站立在那芳华殿外,直到整整一个时辰之后,才恢复了自由。 因为心中挂念祁容悦,所以就悄悄的赶去了莫愁殿外,想要打探一番消息。 可是一直等到芳华殿上筵席散了,皇上也往莫愁殿上歇息去了,如烟也没有能够等到祁容悦的任何消息。 倒是大皇子祁行建的消息,被莫愁殿上服侍祁永飞前往歇息的宫人口中传出了些许。 说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皇上龙颜震怒,对着莫愁殿上的大皇子祁行建狠狠的一番训斥,然后便是勒令回宫面壁。 听闻了大皇子被祁永飞勒令的消息之后,如烟心头更是犹如一团乱麻。 后来,筵席散了,华妃问及祁容悦的下落。 如烟只能是结结巴巴的谎称公主因为酒醉,所以四处走走,并且斥退了近身的所有宫人。 两情相悦,情愫生(16) 而华妃,虽然放心不下祁容悦,却也想到毕竟有自己培养出的小武,会在暗中随时保护,所以也就没有想得太多,只是带人回到了永春宫中等候祁容悦回来。 但是对于如烟来说,事情却远非华妃所以为的这般简单。 此前,在祁容悦的口中,如烟是知道慕子宸的那个所谓计划的。 计划中,公主和大皇子是作为两枚棋子出现的。 所以,当在莫愁殿外只听闻了有关于大皇子祁行建受到了皇上的训斥,却再也没有打探到有关于公主祁容悦的任何消息时,当时的情况,对于如烟来说,可谓无比揪心,生怕是祁容悦是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 如今,终于看到了祁容悦活生生的回来了。 虽然祁容悦口口声声的说着自己没有事,但是如烟怎么可能会相信祁容悦的话? 连素来备受皇上看重的大皇子都受到了狠狠的训斥,并被勒令回宫面壁。 那么同样在慕子宸计划中,身为另外一枚棋子的祁容悦,怎么可能会平安无事? 除非,是公主已经受到了什么委屈,却在此刻为了安抚自己而不肯说。 “嬷嬷,我知道你此刻在想些什么,但是事实上,我真的是没有事,真的。所有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所以,如今的我,和筵席中的我,并无两样。真的。” 看着如烟眼眶发红,眼神之中更是浮现这浓浓的莹莹泪光,祁容悦迭声解释。 “怎么可能?” 面对祁容悦的话,如烟仍是不信。 可是抬眼对上祁容悦满眼坚定的神色,如烟却又觉得,眼前的公主似乎是和筵席之中未被暖玉带走前一样,神采奕奕的,仿佛真的一切不快并未发生。 但是,似乎又有些什么地方不大一样了,对着祁容悦亮晶晶的双眸,如烟眨巴着眼睛,咬唇出声, “可是,奴婢怎么觉得公主还是好像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好像,现在的公主竟比被暖玉带走之前,更多了几分的神采,莫非,是奴婢看错了?” 两情相悦,情愫生(17) 眼见如烟不解的望着自己,祁容悦淡淡一笑,抬手握住如烟的双手,阻止了嬷嬷揉眼睛的打算,同时轻轻开口说道, “嬷嬷到底是从小照顾我长大的亲人,如今我还尚未开口,嬷嬷便已经看出了端倪。难道,竟是我掩饰的功夫如此不到家,才一见面,便被嬷嬷看穿了心境有所不同吗?” “心境不同?” 听了祁容悦的话,如烟一愣,满眼都是不解。 祁容悦握着如烟的双手,点头说道, “是啊。嬷嬷没有看错。如今的我,的确是和被暖玉带走前有些不同了。” “公主的意思是说?” 如烟更加不解,急急忙追问道。 祁容悦拉着如烟在自己的床榻边缘坐下,然后让自己舒服的靠在如烟的肩膀上,轻轻开口。 从小到大,祁容悦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对如烟隐瞒的。 此刻,也没有隐瞒她的打算。 所以,祁容悦就将自己被暖玉带走之后的所有事情,对如烟统统说了一遍。 事情的整个过程,说的十分详细。 只除了自己被慕子宸带去那处别院,两人单独相处时的一番掏心之语,祁容悦因为不好意思,所以只是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听完了祁容悦的话,如烟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天哪,公主的意思是说,慕侍卫甘心放弃了这个计划,可是因为放不下公主?怎么可能?这慕侍卫如此做,该不会是因为另有……” “嬷嬷,我明白你在担心些什么,但是,我信他。” 明白如烟诧异出声的同时,那一双眼眸中透露出的怀疑和猜测,于是在如烟口中话语尚未来得及说完的时候,祁容悦就已经满怀信心的打断了她。 “可是公主……” 虽然祁容悦口吻之中满是浓浓的信任,但是如烟却仍然担心慕子宸之所以这么做,乃是因为另有阴谋。 “嬷嬷不要再说了。” 打断了如烟对自己的劝说,祁容悦从如烟的怀中坐直了身子。 两情相悦,情愫生(18) 然后,祁容悦就直直的对上了如烟的眼睛,这才极其认真的轻声说道, “从小到大,我虽不敢自诩是阅人无数,但是在这宫中,却也见识了不少登高踩低的事或人,也经历了不少险恶和阴谋。 人心嘛,多多少少也算是看懂一些的。如今对于慕子宸,我信他,我愿意信他。所以,请嬷嬷也不要怀疑他。 倘若你心中仍有担忧,那就忍一忍,等一等,给我,给他,也给我们一些时间吧。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相信不久之后,你我都会看到一个清朗的结果,好吗?” 看到祁容悦如此认真,又是如此恳切的望着自己,如烟轻轻吸了口气,无奈点头, “公主既然已经都说到了这里,奴婢又能说些什么?只能希望公主一切小心,只能希望佳妃娘娘在天之灵一定保佑公主,万万不要中了有心之人的险恶圈套。” “放心吧,嬷嬷,我懂的。” 听了如烟的话,知道如烟心中对于慕子宸和自己的感情仍有疑虑,但是毕竟考虑到自己的情绪,所以才愿意给了自己和慕子宸一个继续深交的机会。 但是不管怎么说,此刻的如烟嬷嬷,毕竟是愿意支持自己的。 于是祁容悦朗朗一笑,紧紧的拥住了如烟。 “公主啊公主。” 任由祁容悦紧紧的抱着自己,如烟则是低低的念叨着,满心祈祷着这一次公主的付出千万不要付诸东流。 祁容悦含着浓浓笑意,贴近到了如烟的耳畔,低声语道, “嬷嬷,谢谢你。或许,到了如今,所有的阴霾和不幸,已经过去了。所谓苦尽甘来,否极泰来,现在,对于我来说,也许就是这样的时候吧。总之,真好……” “唉……” 听到祁容悦甜蜜的几乎要溢出蜜来的腔调,如烟明白,自己从小照顾的公主,如今是长大了。 于是反手拥住祁容悦的肩膀,轻轻的抚摸着她如云的秀发,同时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希望,所有的一切真的如同公主设想的一样。 所有的阴霾和不幸,已经通通过去。 如今,是真正的苦尽甘来,否极泰来。 朝堂惊变,谁与争锋(01) 虽然为了祁容悦真正的愿意打开心扉而高兴,也同时暗暗的祈祷着所有的一切能够真的如同公主期望的那般,乃是苦尽甘来,否极泰来。 但是在如烟的心头之上,却仍然是隐隐的为着祁容悦和慕子宸之间的感情而担忧。 毕竟,那个慕子宸太过心思诡谲,而且公主竟然连他的真正身份也不曾过问,便决定要全然的交付身心。 时日,在如烟的一面担心和一面祈祷之中,如水流过。 这些时日之中,即使慕子宸和祁容悦在宫中偶遇,两人也只是悄然的用着眼神示意。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慕子宸才会偷偷潜入永春宫中,然后祁容悦会安排了如烟到外面把守,这才有了一对小情人的倾心相对。 日复一日,转眼便已经过去了半月之余。 伴随着边关战事的捷报频传,帝王龙心大悦,频频在宫廷之中摆下筵席,大宴群臣。 而那因为触怒帝王,被责罚三月禁足面壁的大皇子祁行建,也因此格外得到赦免,提前便解除了禁足之罚。 重新回到上书房中的祁行建,仿佛比往日更加的沉静。 除了一些必要回答的学业问题之外,祁行建几乎都是只言不发。 原本祁容悦还曾经对于祁行建喝下催情汤的事情暗暗担心,虽然自己在苏醒之后对于药效发挥中的事情已经统统不复记忆。 虽然慕子宸也已经再三说过,那催情汤经过特殊处理,一旦苏醒便不会记得药效发挥过程中的所有事情。 但是放在祁行建的身上,祁容悦却仍然有些担心。 毕竟在莫愁殿上,慕子宸曾经出现救了自己,并且将祁行建摔倒撞晕在香炉支脚处。 倘若他隐约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记忆,对慕子宸来说,可就危险了。 直到接连半月有余的上书房接触中,眼看着祁行建除了额角上的那处摔伤之外,祁行建的一切言行举止均和之前一模一样。 而且在对待伴读身份的慕子宸时,也是如同之前一般无二,祁容悦这才放下了心。 朝堂惊变,谁与争锋(02) 虽然当初莫愁殿上祁行建的酒后失态曾经触怒帝王,但是毕竟祁行建乃是祁永飞平日里最为看重的倚赖的皇子。 于是在之后南华国边关附近,有小股流匪意图趁南华北云两国交锋而伺机截取朝廷粮草的时候,镇压小股流匪动乱的重任,祁永飞还是力排众议,将其交到了祁行建的手上。 入夜,月华清朗,树影摇曳。 窗外夜色浓重,永春宫的寝殿之内却是满室春色。 服侍着送上两盏热茶和一些精美糕点,如烟便识趣的退了下去,去往寝殿门外守夜,也同时为寝殿之中的祁容悦和慕子宸把风。 虽然如烟心中仍然不对慕子宸和祁容悦的恋情看好,但是听说,明日便是慕子宸奉大皇子祁行建命带兵前往边关镇压流匪的日子。 所以如今,就让公主和慕子宸好好的叙一叙相思之情吧。 等如烟管好门窗,转身出去,祁容悦才从软椅上一跃而起,笑嘻嘻的来到慕子宸的面前。 一面抬手抚弄着慕子宸身上的褐色衣袍,一面柔声笑道, “慕大人还真是艺高人胆大,今日这衣袍服色,应该已经算得上是慕大人数日来入宫时最为深重的颜色了吧?” 知道祁容悦是在变相的嗔怪自己太过依仗身上功夫,而从未穿过夜行衣,于是慕子宸将祁容悦的小手反握在掌心之中,同样笑嘻嘻的说道, “容儿日日督导,子宸又怎敢不从?” 见慕子宸笑嘻嘻的回复自己,祁容悦脸色一变,收起笑意,对着慕子宸板起脸来,冷声说道, “说什么怎敢不从?你还不是夜夜招摇?除了最初见你的那一次之外,什么时候见过你穿过夜行衣了?古语有云,小心驶得万年船,难道你就没有听说过吗?” 临行前,已经在慕府之中将一些事宜安排妥当。 此来永春宫是为了要和祁容悦告别,对他来说,虽然镇压一小股流匪并非什么难事。 但是毕竟那流匪远在千里之外,这一去一回,必要分别数日之久。 朝堂惊变,谁与争锋(03) 慕子宸素来沉静的心里竟然隐隐的不舍起来,于是在此刻面对祁容悦的时候,忍不住就格外的珍惜这相处的时间。 也就格外的希望能够多看看祁容悦微笑的容颜,于是此刻对着祁容悦一幅关怀的口吻,慕子宸却是一派的轻松自如,调笑回答道, “这句古话,子宸当然听说过。不过之前潜入深宫乃是为了窥探一些消息,自然要小心一些,所以就穿了那将人包裹的严严实实,几乎都快要喘不上气的夜行衣。 可是来看容儿当然和之前的情况不一样啊,容儿这里虽然戒备森严,但是却待我如同上宾,就连那之前看我素不顺眼的小武,如今都已经不再胆敢苛责于我。 所以,我便是一身白衣,踏云而来,又有何惧?更何况,如今的子宸已经在容儿日日督导之下,由白衣改穿了褐色衣裳了,好容儿就不要将时间纠结在衣裳的服色上了,行吗?” 听了慕子宸的话,祁容悦也一改刚才故意板起脸的严肃神情,用着一脸的关切,对着慕子宸说道, “好好好,服色的问题,咱们今日便不再多说了。今日我要你来,是有事要嘱咐你的。” 对上祁容悦满眼的担忧之色,慕子宸当然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是轻轻一笑,摩挲着祁容悦白皙的手指,低声说道, “我知道,容儿必定是不放心明日的剿匪之行,对吗?” “嗯。” 祁容悦对着慕子宸点了点头,这才定定的望着慕子宸的双眼,恳切无比的继续说道, “毕竟此行遥远,虽然知道你能力非凡,但是毕竟对阵杀敌不比单打独斗,凡事万万小心。” “放心,我明白的。” 慕子宸轻轻一笑,将自己握着祁容悦手指的手臂微微举起,送到唇边,半是轻佻轻吻,半是认真开口说道, “容儿放心,今生今世,我非你莫娶。咱们如今既未成亲,便是阎王收命,我也定然抗而不从。无论如何,不能让我的好容儿守了寡啊。” 朝堂惊变,谁与争锋(04) 听到慕子宸如此轻佻的玩笑话,祁容悦脸色一正,将手从慕子宸掌心之中猛然收回,嗔怪出声, “人家和你说正经的,你却说什么阎王不阎王的,扫不扫兴啊?”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臣下言语无状,惹得公主不快,还望公主恕罪,恕罪啊……” 慕子宸对着祁容悦歉然的躬了躬身,用着夸张的行礼的动作,和迭声的小心模样逗弄着祁容悦。 看到自己的举动成功惹得祁容悦掩唇而笑,慕子宸这才重新站直身子,将祁容悦手指再度紧握入掌,低声且认真的说道, “容儿,放心,自小便有相士为我看相,说我并非那短命福薄之人,所以这一次边关剿敌,不过只是为了让我日后平添更多举事的筹码而已。” “我明白。” 听着慕子宸豪气万丈的口气,祁容悦也一脸正色抬眼,对着慕子宸认真说道, “纵然你是猫儿转世,有九条命,也给我处处小心。总而言之,今生今世,我是誓要和你纠缠在一起的。若你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我也难以独活。便是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好端端的出去,好端端的回来。” “我的好容儿。” 祁容悦的话听入慕子宸的耳中,不由让人动容。 这样一个深闺公主,竟然如此坦陈直白的告诉自己,今生今世,将身心全然交付给了自己。 而且还是在自己并不曾将真正的身份和过往告诉她的时候,这样的一个女子,怎不让人动容,怎不让人动心? 紧紧的握住祁容悦的双手,慕子宸对着面前满眼执着的女子,承诺出声, “容儿,我答应你,这一次,必定好端端的出去,好端端的回来。等我回来,我会理清自己的心,将有关我的一切过往,统统告诉你。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再无秘密。” 对着慕子宸灿烂一笑,祁容悦柔声说道, “这些事情,不必急在一时。因为我有耐心,我会等到你一点也不疼的时候。到那个时候,便是你不肯说,我也要从你的嘴里把这些事情统统给挖出来的。” 朝堂惊变,谁与争锋(05) 同样对着祁容悦现出灿烂明亮的笑容,慕子宸轻声笑道, “是是是,容儿的手段我可是见识过的,我这么个小小的御前侍卫怎么会是容儿的对手,如遇容儿逼供,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说完了临行前的一些别语之后,祁容悦又窝在慕子宸的怀中,听着慕子宸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宫外的趣事来听。 眼看着,窗外天色已经开始逐渐发白。 两个人都明白已经到了即将分别的时刻,却谁都不愿意先开口告别,只是相互依偎着坐在一起,静静的熬着时间。 直到门外传来了如烟轻轻的叩门声,以及催促声, “公主,已经是四更时分了,不早了。” “好,我知道了。” 听到如烟在门外的声音,祁容悦这才不得不应了一声,然后缓缓的从慕子宸的怀抱当中坐起身来。 慕子宸握着祁容悦的双手,沉声说道, “和容儿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祁容悦轻轻的点了点头,将手从慕子宸的手掌心中抽了出来,抬手拨弄着慕子宸的衣领。 一面整理着慕子宸对于衣领,一面轻轻抬起低垂着的眼帘,祁容悦对上面前硬挺俊朗的男子,带着几分的不舍意味,低声说道, “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容儿放心,我明白的。” 慕子宸反手握住祁容悦的手指,重重一紧,便毅然的将祁容悦不舍的手指从衣领上拿了下来,然后定定对上祁容悦的眼睛,低声说道, “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慕子宸,你要记得……” 祁容悦点了点头,对着慕子宸便扑了过去,紧紧的抱着慕子宸,顿了顿,然后才带着几分的哽咽凑近到慕子宸的耳畔,轻柔却又坚定的说道, “记得,我会一直等你平安回来。” 慕子宸微闭双眼,将双手同样紧紧的拥抱住祁容悦,然后才开口说道, “好,等我回来送你凯旋而归的好消息。” 朝堂惊变,谁与争锋(06) 看着窗扇外,慕子宸一身褐色衣袍如大鸟一般振翅而去,转瞬间变不见了踪影,祁容悦这才呆呆的收回了远远眺望着的眼光。 看到祁容悦虽然收回眼光,可是眼神却依然有些怔怔然的,如烟走上前来,低声劝慰道, “公主,别担心了。且不说如今慕将军率领着的是吃着皇家俸禄的皇室御林军,单是凭着慕将军身后那高深莫测的力量,奴婢就坚信,慕将军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听到如烟的劝慰,祁容悦这才缓缓抬起眼睛,对上面前的如烟,含笑点头,轻轻说道, “是啊,他的能耐,旁人不知,我焉有不知之理?更何况,这一次,父皇还采纳了大皇兄的建议,将慕子宸封为剿匪胜将军。胜将军,如此一个福气且有寓意的好名头,必然会给他带来好运的。” 如烟赶紧附和着重重点头, “是啊是啊,咱们就安安心心的等着慕将军凯旋的好消息吧。” “嗯。” 祁容悦笑着对如烟点头,如瓷的脸庞这才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 —— —— 慕子宸率领的那支皇室御林军已经开拔了将近五日的光景,因为这一支御林军乃是日夜兼程的赶往边关,算着时日,此时应该已经差不多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慕子宸离开的这几天时间里,除了每天到上书房中上学之外,祁容悦几乎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兴致。 只要是得了闲空,便会抓着一串开了光的佛珠,一颗颗的拈弄着,在心中无声的祈祷着,希望慕子宸一路顺利,旗开得胜。 而华妃那里,因为自从柳妃一门势力被连根铲除之后,帝王的恩宠几乎一面倒的倾向了永春宫。 所以平日里除了祁永飞的召见之外,华妃还要忙于应酬这后宫之中那些个眼尖无比,善于攀附的妃嫔们。 再加上如烟为祁容悦掩饰的好,所以华妃一时间也只顾着忙碌自己的事情,对于祁容悦的异常,并不曾有丝毫察觉。 朝堂惊变,谁与争锋(07) 这一日,是慕子宸离开帝都的第七天。 祁容悦照旧在起床之后,捻弄着佛珠为慕子宸祈福祷告。 然后才在如烟的再三催促中,梳洗用饭,去往上书房上学。 到了上书房中,时间还早,几位皇子皇女以及伴读,也就只有祁容悦一个人最先来到。 看看安静的上书房,祁容悦也懒得再到宫道中随处走走,于是就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专心的等候着开始上课。 眼看着几位皇子皇女都已经陆续来到,就连太傅陈永权也已经来到了书房之中,可是大皇子祁行建却并未出现。 和大皇子祁行建一起未到的,还有一人,不是皇子,也不是皇女,却是二皇子祈行翼的伴读,慕子钦。 这可真是奇怪了。 眼瞧着二皇子祈行翼端端正正的坐在上书房中,自己的伴读却并未出现,祁容悦只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从别居宫中搬出来以后,虽然和其他皇子皇女之间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但是对于祁行建,祁容悦却是有着不同于对待其他皇子皇女的态度的。 因为初来上书房中上学的时候,祁容悦曾经和祁舒云发生过争执,甚至在后来还动了手。 可是当时的祁行建却依仗自己是大皇子的身份,不但没有公平的为她说话,甚至还出言警告她不许闹事。 从了那时开始,祁容悦便对祁行建生出了不满。 又因为后来慕子宸的计划之中,曾经打算要彻底摧毁祁行建,也曾经在祁行建醉酒之后骗他喝下催情汤。 虽说那催情汤药效发作时不会记得当时情况,而且在那次帝王大怒之后,祁行建也的确是乖乖的留在宫中禁足,闭门不出,更不曾因此而和近身侍卫慕子宸发生过任何不快。 可是祁容悦的心里就是忍不住时时的留心祁行建。 因为格外的留心,所以在祁容悦的印象中,祁行建别的优点没有什么,但是最大一个优点就是从来不曾在上书房中缺课。 朝堂惊变,谁与争锋(08) 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 竟然没有来上课? 而且一起没有来上课的人,竟然还有慕子宸的大哥,二皇子祈行翼的伴读慕子钦。 素来知道慕子宸的这个大哥慕子钦,是和慕子宸不大对盘的。 所以此刻,看到祁行建和慕子钦一起不来上课,祁容悦就忍不住在心里胡乱的猜测起来。 祁行建和慕子钦,还有慕子钦的主子,祈行翼,他们三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他们三个人又和慕子宸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祁容悦正在胡乱的猜测着,忽然听到上书房外一阵脚步踢踏。 听到门外有人出声,陈永权开了房门,见是大皇子祁行建的近身侍从。 这侍从得了陈永权的免礼之后,便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当着书房中所有人的目光,大大方方的向太傅陈永权请假。 说是大皇子祁行建奉了皇上之命,已经在今晨拂晓时分出宫去了。 名头就是代帝出行,为了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战事捷传,而前往南华国皇家庙宇圣安寺进香祈福去了。 听了大皇子祁行建的随从如此对着陈永权告假,祁容悦总算是略略心安了一些。 知道了祁行建不来书房的原因和慕子宸无关,至于那个二皇子祈行翼的伴读,慕子钦,自然也就不必太过担心什么了。 就算是平日里再如何的不对盘,毕竟慕子宸和慕子钦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更何况,在自己记忆中的印象,慕子钦也只是对慕子宸很多行为看不顺眼而已,说到危害,应该还不至于吧。 祁容悦在心中飞快的分析着,也不断的说服着自己实在是太过敏感了。 书房的课结束了之后,祁容悦仍然是毫无兴致去赏花玩耍,于是轻声轻气的谢过其他皇女们有意交好的邀请,径直带着如烟便会了永春宫。 一路上蔫蔫的,刚刚走近永春宫附近的观月亭,跟在祁容悦身后的如烟忽然轻轻的咦了一声。 朝堂惊变,谁与争锋(09) “嬷嬷,怎么了?” 听到身后传来如烟的诧异之声,祁容悦抬起蔫蔫的头脸,不解的转向身后。 “公主,你看。” 对上祁容悦不解的眼神,如烟抬手一指,直直的指向通往永春宫必经之路正中位置的观月亭。 “那是慕子钦……” 遥遥的看到观月亭四围的一丛高大数目阴影之中立着两个人,祁容悦微眯了双眼细细分辨,终于看清楚了那树荫之中长身玉立的那名男子,可是面对着那男子的女子又是谁呢? 一身宫装,身姿纤长,娉娉婷婷,可是此刻看上去却又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备受打击的事情,身子摇摇晃晃的勉强站立在树荫之中,幸亏慕子钦出手这才稳住了脚步,不至于当场摔倒的模样。 “嬷嬷,那是?” 树荫婆娑之中,祁容悦只觉得那名背对着自己的女子身影十分眼熟,可是一时间竟然就是想不起是谁,于是转眼望向身旁的如烟。 如烟虽然年纪已近不惑,眼神应该不会比祁容悦更加锐利,可是因为心中对祁容悦太过忠心耿耿,于是对于祁容悦有关的事情她统统都是特别的注意和留意。 此刻树荫之中的那个女子她当然也是格外印象深刻,于是对着那身影深深望了一眼,确定自己的确没有看错,这才对着祁容悦,肯定出声, “公主不记得了吗?那女子是暖玉啊。” “暖玉?对,没错,就是暖玉!” 听到如烟的话,祁容悦略微一愣,随即望向那女子身影便是重重点头。 自从那日莫愁殿上的事情了结之后,慕子宸便向祁容悦要回了暖玉,说是另有其他安排。 而祁容悦因为相信慕子宸,所以对于暖玉的去处也就没有细问,可是此刻怎么暖玉竟然会出现在永春宫的必经之路上? 而且,还和素来看不惯慕子宸的慕子钦在一起? 竟然,还是如此一幅受惊莫名的模样?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朝堂惊变,谁与争锋(10) 若是平日看到类似这样的情况,以祁容悦清冷的性子而言,定然不会多管闲事。 可是如今的情况却大有不同。 如今,慕子宸带兵在外剿杀流匪。 而眼前,慕子宸素来不和的兄长慕子钦竟然和慕子宸较为倚重的侍婢暖玉搅在一起,而那对慕子宸忠心耿耿的暖玉还是如此一幅惊慌失措的模样。 这样的情况,怎么能不让祁容悦怀疑,慕子钦和暖玉之间正在议论着的事情是和慕子宸有关呢? “公主,依你之见,他们正在说着的事情,会不会是和慕侍卫有关呢?” 祁容悦还在心中暗暗的疑惑,身旁的如烟便已经轻轻的问出了声。 听到如烟的话直接问到了自己的心中,祁容悦俏脸一白。 并不回答如烟的问题,只是左右顾盼,只见四处静默无人,于是抬手扯住了如烟的手臂,同时也大步朝向观月亭树荫中的慕子钦和暖玉走了过去。 眼看着祁容悦和如烟就要走到慕子钦和暖玉的身边,那树荫中的慕子钦却是身行一闪,竟然抢在祁容悦到达之前便离开了。 眼瞧着树荫中仅剩下的暖玉遥望着慕子钦离去的背影略一愣怔,然后便是猛然抬手,似是狠狠的在脸上抹了一把,这才转过身子来。 暖玉转过身子的同时,祁容悦和如烟也已经几乎走到了跟前,于是三个人便走了个对脸。 “公主?” 看到祁容悦和如烟走近,暖玉微微一惊,似是根本不曾发觉祁容悦的走近那般,突的俯下身去,冲着祁容悦便行了个礼。 “免了吧。” 祁容悦松开拉着如烟的手臂,对着暖玉抬手示意,原本就为了慕子宸而一直提起的心更是猛然一揪。 这暖玉身上的功夫精妙,那日在芳华殿外她可是见识过的,可是此刻,这暖玉竟然一幅丝毫不曾察觉自己和如烟走近的惊诧模样。 距离上次见识暖玉的功夫,不过月余的时间,暖玉怎么可能功夫退步的如此厉害? 朝堂惊变,谁与争锋(11) 除非,是刚才慕子钦所说的事情实在太过令人震惊,所以才令得身负武功的暖玉分了心,竟连我和如烟这么几步的距离接近过去都不曾辨认的出。 而能够让慕子宸夸口说素来冷静的侍婢暖玉在顷刻之间变得如此分心,可见慕子钦刚才对暖玉所说的事情,定然是和慕子宸有关! 而且,定然事关重大! 想到了这一层的关系,祁容悦径直走到前面,顾不得多说其他,开门见山的对着暖玉兜头便问, “说,刚才慕子钦对你说了些什么?可是和慕将军有所关联的吗?” 听到祁容悦如此直接的询问自己,暖玉脸上神色略微一变,可是随即便因为想到祁容悦和慕子宸之间的关系,带着满脸的释然,冲着祁容悦俯身跪倒。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啊!” 看到暖玉冲着自己俯身便拜,祁容悦更加肯定刚才慕子钦所说的事情一定是和慕子宸有关,不由迭声的追问道。 暖玉就着祁容悦伸过去搀扶的手臂,一面站起身来,一面哀声恳求道, “求公主,救救我家公子吧!” 见暖玉形色凄婉,又见祁容悦满眼焦虑,如烟抢在前面,急急忙忙的对着暖玉询问出声, “慕将军的事情,便是我家公主的事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倒是说话啊,否则又要公主如何出手相救呢?” 摇摇晃晃之间站起身来,暖玉径直抬眼,对上祁容悦关切的双眸,哀声说道, “公主,大皇子要害我家公子!只怕如今那支去往边关剿匪的御林军中,早已经被大皇子安插好了眼线,只等着我家公子落了单的时候就要动手呢!” “怎么会这样?” 听了暖玉的话,祁容悦不由一惊。 还来不及细想,身旁的如烟就已经挽着祁容悦的手臂,失声问道, “大皇子为什么要害慕将军?难道他就不怕慕将军遇害之后,那御林军的剿匪之行被迫受阻,而被皇上责罚受到牵连吗?” 朝堂惊变,谁与争锋(12) 听了如烟脱口而出的问话,等不及暖玉回答,祁容悦就已经促声说道, “嬷嬷糊涂,既然是暗中加害慕子宸,大皇子怎么可能会留下把柄给父皇发现?” “没错,公主说的极是。如此看来,只怕边关这一股所谓的流匪频繁希冀百姓事件,也不过是大皇子杜撰出来,为的就是要骗了我家公子带兵前往好让他趁机加害。” 暖玉对着祁容悦重重点头,素来冷静的脸庞之上因为担心而现出满满的情急之色。 见暖玉说的头头是道,祁容悦心中一股不祥之感越发浓重,略吸了口气,镇定一下自己,这才对着暖玉继续问道, “这些事情,可都是慕子钦刚才对你说的吗?” “正是。慕大公子虽然素来同我家公子不和,但是他们二人毕竟乃是兄弟,如今眼看着我家公子即将身陷囹圄,慕大公子岂有坐视之理? 但是,慕大公子却也只是告诉了奴婢公子即将遇到危险,要奴婢想办法去营救公子。至于旁的事情,慕大公子便不肯多说了。 可也巧了,公子临行之前,已经将帝都之中曾经布下的那些眼线和暗人分别安置了新的任务,和公子先先后后,陆续离开了帝都。 如今留在宫中的,便只剩下奴婢一人而已。” 暖玉情情急无比的对着祁容悦点头,一面解释了慕子钦之所以会将这些事情告诉自己的原因,一面对着祁容悦再次哀求出声, “公主,如今的险情紧急,慕大公子又不肯出手相救。如今。能够救公子的,便只剩下公主了。奴婢恳求公主,看在当初公子为了公主而甘愿放弃棋局的份上,救救我家公子吧。” 话语落定之后,暖玉便重重的跪倒在地,额头紧密的叩在花间泥土之上,久久不肯起来。 面对跪倒在自己面前恳求的暖玉,祁容悦并不伸手去搀扶,而是死死的捏着自己的手指,狠声说道, “嬷嬷刚才也都说了,慕子宸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如今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就是你暖玉不来求我,我也是必然要出手的。” 朝堂惊变,谁与争锋(13) 打发了千恩万谢的暖玉之后,如烟便一路搀扶着祁容悦,打算先回永春宫,再作打算。 目送这暖玉离开的背影,祁容悦这才浑身一软,若不是有如烟在一旁搀扶,只怕便要跌倒。 如烟紧紧的扶着祁容悦,一面配合着祁容悦的脚步急急的走了几步,一面试探性的低声说道, “公主,这事情之中只怕浑水极深,咱们真的要淌这一趟浑水吗?” 听了如烟的话,祁容悦身子一抖,停下脚步,对上身旁满眼关切的如烟,说道, “难道,在嬷嬷看来,慕子宸的事情竟然只是不关咱们事的一趟浑水吗?” 对上祁容悦略带责难的眼神,如烟硬着头皮劝说道, “公主,毕竟这件事情牵连到大皇子,而且如果事情真的如同暖玉所说,只怕如今那慕将军已是凶多吉少,咱们远在深宫,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知道如烟是担心自己一旦出手便会导致灾祸上身,可是慕子宸有难,她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更何况,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次事件的之所以发生,恐怕和她祁容悦也有着莫大的牵连。 于是祁容悦轻轻叹了口气,对着如烟说道, “嬷嬷,你竟如此天真。难道嬷嬷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吗?” 面对祁容悦的坚持,如烟也有自己的执着,于是继续对着祁容悦劝说道, “唇亡齿寒,奴婢当然知道,可那唇亡齿寒的意思是说两方互相依存,谁也离不开谁,但是如今奴婢却不认为公主和慕将军的关系已经到了如今深刻的地步。” 知道如烟是太过担心自己遇到危险,于是祁容悦抬手,将如烟搀扶着自己的手臂轻轻推开,定定的对着如烟,轻声说道, “嬷嬷会这么劝说我,是因为嬷嬷只想到了其一,却没有想到其二。慕子宸的本事,我见识过,嬷嬷也是见识过的。 如果不是当初因为我,令他不得不放弃了几乎已经堪称圆满的棋局,只怕如今也不会引来这大皇兄的报复。 如今,我和慕子宸已经是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我们是谁也离不开谁的。” 朝堂惊变,谁与争锋(14) “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大皇子的报复?” 听了祁容悦的话,如烟低声呢喃着重复出声,忽然便是带着满眼的了然之色,抬头望向祁容悦,诧异说道, “公主的意思是说,如今边关这所谓的流匪作乱,是大皇子为了除掉慕将军而特意安排的局? 而大皇子之所以会针对慕将军这么做,乃是因为当初慕将军赶往莫愁殿将公主带离的时候,留下了行踪,结果被大皇子发现了,所以才招致了如今的报复?” 祁容悦对着如烟轻轻点头,低低出声,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事情或许就是这样。而如今,大皇兄碍于我的身份使然,所以才选择了先对慕子宸下手。” 如烟眉峰一扬,惊疑不定的对着祁容悦问道, “不是说,当初的那个什么催情汤喝下之后不会记得当时发生的情况吗?而且公主你不也亲身验证了吗?怎么大皇子还会记得当时莫愁殿上你们几乎兄妹乱伦,乃是慕将军幕后指使的呢?” 听了如烟的问题,祁容悦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才望了望身后刚才慕子钦所站立的位置,轻声说道, “嬷嬷问的这些,就需要慕家的那位大公子来好好的向我们说明一下了。” “嗯。” 听了祁容悦的分析,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如烟不再多说什么,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祁容悦出手搭救慕子宸的计划。 祁容悦和如烟两个人相依相偎的回到永春宫中,对于今天半路上遇到的人,发生的事情,只字未提。 只是天色刚刚擦黑,就对华妃说是太累了,早早便沐浴更衣回到寝殿之中歇息了。 待到寝殿这边如烟打发了一众宫人,祁容悦便将一头如云秀发简单利落的扎了起来。 然后,又将手指探入衣裳的袖兜之中。 看着祁容悦从袖兜中的摸出的东西,如烟咬了咬唇,低声上前,嘱咐道, “公主千万小心才是。” 祁容悦抚摸着掌心中那一枚玄铁所制的哨子,抬眼对上如烟,轻轻点头, “嬷嬷放心。” 今生今世,永不离弃(01) 夜色深沉,南华国帝都街头,安静的慕府之中却并不平静。 因为今夜,慕府大公子慕子钦的房间之中,悄然来了一个人。 既是贵宾,也是不速之客。 “臣下参见公主殿下。” 屏退了贴身保护自己的护卫,慕子钦隔着一张桌案,对着面前坐在椅上的祁容悦恭敬行礼。 祁容悦坐在椅上,对着慕子钦随意的挥了挥手,轻声说道, “咱们之间还需要这么些个恼人的繁文缛节吗?” 慕子钦轻轻一笑,这才站直了身子,对着祁容悦扬眉问道, “不知公主殿下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 见慕子钦和自己玩起了太极拳的把戏,祁容悦并不奇怪。 之前便已经猜到慕子钦定然不会老老实实的将事情原委告诉自己,所以才没有命小武通传慕子钦入宫问话,而是选择了用那玄铁哨子召唤小武,让小武将自己亲自送来慕府之中来见慕子钦。 于是对着面前一幅装模作样的慕子钦,祁容悦只是将双眉轻轻一抬,然后便淡淡出声, “怎么慕侍卫特意将暖玉约到本公主回宫的必经之路上,才述说了令弟如今的危险处境,竟然不是为了要让本公主出手相救吗?莫非,是本公主会错了意?” 慕子钦深深的望了祁容悦一眼,然后却是垂下眼睛,对着祁容悦用了一幅恭恭敬敬的口吻说道, “既然公主所问如此直截了当,那么臣下理当同样直言不讳。 回禀公主,臣下之所以将暖玉约到观月亭后的树林中说话,并非为了要引公主注意,而是因为那观月亭的位置,距离臣下当时所处之地,十分的便利。 而且,观月亭所在的位置,距公主所在的永春宫较近。而如今的永春宫风头正劲,于是这永春宫的附近也就自然而然的车水马龙一些。 所以臣下的行踪一旦被人发现,臣下也会比较容易找到借口,不至于引起旁人生疑而已。” 今生今世,永不离弃(02) “说得真好。” 听了慕子钦的话,祁容悦淡淡一笑,一面轻轻的拍手,一面柔声说道, “不过可惜,你的话却瞒不过本公主。” “公主真的是想多了,臣下当初真的只是这么想的。” 面对祁容悦的质疑,慕子钦却是坚持不肯承认。 祁容悦松开轻拍巴掌的双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莲步款款,缓缓的绕过横亘在自己和慕子钦中间的锦绣桌案,来到慕子钦的面前。 轻轻仰脸,对上面前满脸貌似真诚的慕子钦,祁容悦忽然正色无比的对上慕子钦的眼眸,沉声说道, “虽然本公主不明白你和慕子宸之间,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互相不和。可是本公主却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顾及到慕子宸,你不会留意到慕子宸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暗人暖玉。 如果不是因为顾及到慕子宸,你也不会罔顾自家主子,本公主二皇兄祈行翼为了争夺帝位,所以希望看到国内大乱的意愿,而将大皇兄祁行建企图加害慕子宸的消息暗中透露出来。 既然你的心中明明担心慕子宸,不希望看到他遇害,那么如今就应该将事情的一切原委毫不保留的统统告诉我。因为这样,我才能够及时的做出正确的判断,帮你一起搭救慕子宸。 如果仍然要遮遮掩掩,不肯承认将暖玉约到永春宫的附近,乃是为了故意要引起我的注意的话,我也不妨先告诉你,我的立场。” 说到这里的时候,祁容悦轻轻吸了口气,顿了一下。 也就是在自己停顿的这么一瞬间,祁容悦注意到,面前的慕子钦满眼热切的望着自己。 似乎,是在等待着自己口中所谓的立场。 估摸着自己刚才的这一番话或许是说到了慕子钦的内心深处,于是祁容悦对上慕子钦的双眼,继续说道, “我的立场便是,祁容悦,今生今世,非慕子宸不嫁。” 听到祁容悦的话,慕子钦猛然一愣,继而便是不带意识的低声自语道, “今生今世,非慕子宸不嫁?!” 今生今世,永不离弃(03) 看到慕子钦的双眼之中随着自己话语出口,而浮现出那样浓重的震惊之色,祁容悦吸了口气,复又说道, “这,便是我的立场。如今,大哥可否愿意将事情原委详细告诉我了呢?” “大哥?” 听到祁容悦在一瞬间内便将对自己的称呼从疏远的“慕子钦”或者“慕侍卫”,给改成了亲昵的“大哥”,慕子钦不由的又是一愣。 不过这次的愣怔却是顷刻之间,只见慕子钦无奈的摇了摇头,抬眼对着祁容悦现出一丝苦笑,开口说道, “臣下卑微,岂敢同公主如此兄妹相称?如今既然公主想要知道,臣下便统统告知也就是了。” “愿闻其详。” 听到慕子钦愿意告诉自己事情的所有原委,祁容悦轻快一笑,只顾着轻声催促,却忽略了此刻站在自己面前定睛望着自己的慕子钦,那漆黑眼眸之中,正极力的掩饰着一抹浓重的矛盾之色。 接下来,从慕子钦的口中,祁容悦便知道了事情的所有原委。 南华国中,因为储君之位一直未立,所以虽然大皇子祁行建素来备受帝王宠爱和倚重,可是其他皇子却一直心存竞争之念。 出生顺序上仅仅因为晚了三天,便在名分上比嫡长的大皇子祁行建稍逊了几分的二皇子祈行翼,更是野心勃勃的不甘示弱。 表面上,祈行翼和祁行建之间关系还算融洽。 可是实际上,祈行翼自打记事起,就一直不断的暗中打算设计祁行建。 以图击倒祁行建之后,好让自己这个二皇子能够顺利的补位而上。 于是自然而然的,祈行翼便打算要在祁行建的身边安插下不少属于自己的眼线。 甚至因为慕子钦和慕子宸两人兄弟的关系,祈行翼还曾经安排慕子钦暗中接触慕子宸,希望能够将祁行建的贴身侍卫以及伴读慕子宸收归己用。 虽然慕子钦的收买,遭到了慕子宸的断然拒绝。 而慕家两兄弟的感情,也因各为其主的关系,而逐渐变得交恶。 今生今世,永不离弃(04) 同时,也因为祁行建身边的一些宫人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不好收买。 而令祈行翼那个安插在祁行建身边自己人的打算受到了些许的阻扰,但是,祈行翼却并未真正的放弃过暗中关注祁行建的意图。 也正是因为慕家两兄弟分侍两主的关系,慕子钦自然而然的成为了祈行翼所命令的那个暗中关注祁行建的人。 而这一次,能够发现祁行建故意制造了一个所谓边关流匪作乱的名头,目的却是为了要除掉慕子宸的事情,也正是因为慕子钦对祁行建,以及慕子宸素来的关注使然。 虽然说慕子钦的主子祈行翼,一心希望国内大乱,好给自己可乘之机趁势而起,但是慕子宸毕竟是慕子钦的弟弟。 虽然在日常的关注之中,慕子钦也曾经发现慕子宸秘密培植暗人,分别安插到各个宫室,似乎是在奉命祁行建的表面之下,另有所图。 在慕子钦的细心之下,慕子宸和祁容悦之间的关系进展,自然也不曾被漏下。 但是慕子钦却一直对于慕子宸的秘密隐忍不发,这一次,也是因为实在事情紧急,所以慕子钦才会把慕子宸安插在宫中的暖玉约了出来。 而那约会的地点之所以故意选择在永春宫的附近,也正是如同祁容悦刚才的猜测一样,就是希望引起祁容悦的注意,从而增加搭救慕子宸的筹码。 可是刚才一见面的时候,慕子钦却又不承认,也只是为了要进一步确认祁容悦对慕子宸的感情是否坚定。 慕子宸自负聪明,也成功的将暗人眼线安插遍了后宫前朝。 可是慕子钦却同样不逊色于自己的弟弟,竟然一直躲在暗中注意着慕子宸的一举一动。 这,是不是就叫做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听完了慕子钦的一番叙述之后,祁容悦一面在心中暗暗的感慨着,一面低声说道, “这么说来,大皇兄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将慕子宸置之死地喽?” 今生今世,永不离弃(05) “没错。” 慕子钦对着祁容悦轻轻点头,同时也继续补充说道, “如果换做是我,一旦发现了原来自己倍加倚重的属下竟然暗藏异心,甚至还打算利用兄妹乱伦这个定然会被父皇永远放弃的名头来陷害自己的话,也会如此这般的对他痛下杀头,绝不姑息的。” “你的意思是说大皇兄喝下那催情汤后,并不曾将药效发挥当时的所有场景全然忘记? 于是当慕子宸出现在莫愁殿上带我离开的时候,也自然的在大皇兄的面前暴露了自己向来的野心和当时的陷害?” 听了慕子钦的话,祁容悦愕然一愣。 天哪,自己当初一直的担心竟然成真了? 大皇兄他果然是没有将那催情汤药效发挥时的场景忘掉? 那慕子宸,也果然是因为自己才会在大皇兄祁行建的面前暴露的! 唉…… 低低叹息的同时,心中浮起的,是浓浓的自责。 不过这消沉也只是一瞬间而已,祁容悦便随即对上慕子钦无声的点头,无奈一笑,然后自嘲般的低声说道, “我还真是乌鸦嘴,居然事事都让我给说中了。不过那催情汤我是亲身验证过的,的确是对于药效发挥当时的事情统统不记得的,只是不知道大皇兄却为什么会记得呢?” “很简单。” 慕子钦对着祁容悦狐疑的眼神,轻声说道, “我也是在偶然才从大皇子近身的宫人那里偷听到,大皇子曾经在早些年跟随皇上讨伐前梁的征战之中,无意得到一株灵芝仙草。 而大皇子在服下那灵芝仙草之后,体质自然的就增强了很多,就连很多寻常的毒药入口,对于大皇子来说,也不过只是一时的疼痛而已。 过了之后,那毒素自然便被那灵芝仙草化解而去,而对身体全然无害。 我想,如今这一次催情汤的失效,或许也是因为大皇子体内有了那灵芝仙草的滋养之故吧。” 今生今世,永不离弃(06) 祁容悦对着慕子钦点了点头,悠声道,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吧?慕子宸明明是安排好了一切,却偏偏为了我甘愿放弃一切,而他又太过信任那催情汤的作用,所以忘形的出现在大皇兄的面前。 结果暴露出了他的野心,也令得他如今落入到大皇兄精心编织的陷阱之中。” 说到这里,祁容悦话锋一转,抬起眼帘,对着慕子钦继续问道, “这么说来,今天清晨上书房中大皇兄所谓的奉命祈福,也不过只是个名义上的障眼法喽?他之所以离开帝都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要掩人耳目的赶到边关亲手除掉慕子宸吧? 这样的话,明天一早,我就会向父皇请命,随便找了什么借口,前往边关通知慕子宸。虽然大皇兄比我早走一日,但是无论如何,我必定要抢在大皇兄赶到之前知会慕子宸!” 听到祁容悦的话,慕子钦眉眼一凛,诧然问道, “公主竟要亲自前往?” 祁容悦对着满眼震惊的慕子钦重重点头,坚定出声, “之前在大哥面前,已经说过我的立场。今生今世,非慕子宸不嫁。这立场,不是随口说来玩儿的。” 见祁容悦满眼坚决,慕子宸顿时眉峰紧皱,低声劝阻道, “公主完全可以安排旁人前往边关,只要日夜兼程,能够赶在今晨出发的大皇子之前来到边关即可。公主自己并不会武功,亲自前往也只是于事无补而已,又何必要冒这样的危险?” 知道慕子钦是在关心自己的安危,祁容悦淡然一笑,对上慕子钦满脸的关切,带着满眼的憧憬,低声说道, “既然,他能用多年的谋划来许我,我又怎不能用剩下的余生来报他?所以,这一趟,无论如何,我都去意已决。” “公主你……” 见祁容悦口吻执着,慕子钦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只能是带着浓浓的无奈,低声叹息。 今生今世,永不离弃(07) “大哥不必多说,我意已决。” 祁容悦抬手一摇,然后便是对着慕子钦拱手说道, “因为各侍其主,所以这一次,大哥想必不能和我同行前往。但是无论如何,大哥的恩情,容儿铭感五内。但若这次能够渡过难关,容儿必携子宸叩谢大哥恩情。” “错了。” 没有等到祁容悦话语说完,慕子钦便已经是急急出声。 “怎么?” 祁容悦诧异抬眼,不解的对上面前一脸坚定的慕子钦,不知道慕子钦为什么说自己错了,也不明白自己刚才的一番话中到底什么地方说错了。 “公主,臣下可以叫公主一声容儿吗?” 慕子钦对上祁容悦诧异的双眼,并不直说,却是带着满眼的恳切反问出声。 慕子钦如此这般怜惜心疼的眼神,祁容悦不是第一次看到。 印象中,以前在宫中偶遇的时候,她就曾经好几次不经意之间扑捉到慕子钦这般心疼望向自己的眼神。 而且,每每在遇到慕子宸刻意在言语或者行动中挤兑自己的时候,但凡慕子钦在场,他也都必定会喝止慕子宸,而对自己柔言相对。 并且连望向自己的眼神也都是如此的怜惜和心疼,不带丝毫其他色彩,干干净净,纯粹而绝对。 为什么? 慕子钦对她,究竟是存了如何一幅心态? 祁容悦没有时间向深处去想,也并不愿意向深处去想。 因为此时此刻,她的整个心,都已经被慕子宸的安危全部填满。 念及面前的男子是慕子宸的大哥,于是祁容悦迅速收起心头飞快窜起的猜测和思量,对着慕子钦轻快点头,含笑而道,“当然。你是子宸的大哥,便是我的大哥,唤我容儿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好容儿!” 听了祁容悦的话,慕子钦轻轻一笑,低低唤了一声。 同时,那一双漆黑的眼眸之中也是飞快的腾起一抹欣慰之色,对着面前一脸倔强的女子,慕子钦低声却也坚定无比的说道, “不枉你叫我一声大哥。这趟边关,大哥怎能让你一人独行?” 今生今世,永不离弃(08) “大哥的意思是说?” 听了慕子钦的话,祁容悦不由一惊,随即却是无比欢欣的低叫出声, “天哪,大哥竟然要陪我一同前往吗?可是大哥,你如今这般帮我已是不该,若是再同我一起去往边关,那二皇兄那里,大哥日后要如何交代?” 对上祁容悦关切的疑问,慕子钦忽而爽朗一笑,恳切无比的说道, “为了子宸,你堂堂公主之躯尚能屈尊,而我这个大哥,为了你,为了子宸,又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 “好大哥。” 祁容悦抬眼,对上面前的慕子钦,满眼谢意。 同时,也因为心中太过感激和动容,所以祁容悦并不曾留意到刚才慕子钦在回答自己的时候,语气之中曾经特别加重的三个字——“为了你”。 —— —— 一切谈妥之后,慕子钦安排小武迅速将祁容悦送回永春宫去。 含着满眼的爱怜之色,目送了小武和祁容悦的身影在黑暗之中迅速消失。 望着眼前一片浓黑的夜幕,仿佛耳边仍然萦绕着刚才祁容悦那掷地有声的铿锵之言: 今生今世,非慕子宸不嫁! 竟然,已经到了这般情深意重的境地了吗? “今生今世,非慕子宸不嫁?!唉……” 微闭了双眼,立在窗边的慕子钦才终于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容儿啊容儿,你既唤我一声大哥,我便如何能够狠得下心让你一人独行去冒那危险? 容儿啊容儿,你可知道,慕子宸的生死,我并不关心? 容儿啊容儿,你可知道,若非因为已然知道你对慕子宸的真心,而担心你会在他遇难后伤心难过,我又怎会将慕子宸落入陷阱的消息特意透露给你? 容儿啊容儿,我竟没有想到,你对那慕子宸已是如此倾心? 容儿啊容儿,那个你如此倾心交付一切的慕子宸,他的真正身份你可知晓? 容儿啊容儿,若你知晓了他的真正身份以后,是否还能如方才这般,为了爱,而义无反顾? 今生今世,永不离弃(09) 回宫之后,祁容悦先是尽力说服了如烟一定不要阻拦自己,然后便是连夜来到华妃的门前,未语竟先跪倒在地。 看到祁容悦对着华妃的门扉行下如此大礼,那守夜的宫女自然不敢轻视。 幸亏今晚皇上并未留宿在永春宫中,于是这守夜的宫女便提起胆子夜入华妃寝殿之中,低声唤醒了睡梦之中的华妃娘娘。 听说祁容悦跪在外头,华妃披上薄缕衣,匆匆便迎了出来。 一路挽着祁容悦坐上自己温热的床榻,华妃这才对着祁容悦细问缘由。 既是已经打定主意要亲到边关,祁容悦便索性将自己和慕子宸之间的所有交往统统说了出来。 包括之前两个人的偶然交集,包括那一次宫外为了共除敌人的约会同盟,包括慕子宸为了她而甘愿放弃那个已经几乎圆满完美的局,当然也包括如今她祁容悦为了慕子宸宁愿舍弃性命也要成行的意愿。 听了祁容悦的一番叙述之后,华妃满脸都是震惊,一双手臂更是忘记了要放在什么地方那般,只是久久的抚在自己的脸庞之上。 半晌,没有动,也没有声响。 还是祁容悦看着窗外天色逐渐转亮,一心记挂着天色便要成行,连声的催促,华妃这才醒过神来。 为了祁容悦曾经竟然甘愿赌上女子生平最为重要的清白之躯,也要捍卫自己的地位,华妃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忍不住便又是动容落泪。 怀着满满愧疚的心态,面对祁容悦此刻的哀然要求,华妃如何能够说得出拒绝二字? 于是,天色一亮,安乐公主祁容悦便从华妃那里得到了父皇祁永飞的亲口允许。 说是华妃娘娘思念寄居在宫外慈安寺的永泰公主祁漫雪,又因为如今代掌后宫凤印而分身乏术,所以特别恳请了皇上允准安乐公主祁容悦代母去往慈安寺探视永泰公主祁漫雪。 安排了祁容悦在浩浩荡荡的一队仪仗护卫之下出了宫去,华妃久久立在后宫门处,望着渐渐远去的仪仗队,默然的擦拭着眼角。 今生今世,永不离弃(10) 祁永飞立在华妃身边,看华妃如此不舍神情,满心以为妻子是真心想念女儿祁漫雪,于是抬手将身量纤长娇柔的华妃轻揽入怀。 一面轻轻的拍着华妃的肩膀,一面低声慰道, “如今距离那得道高僧所说雪儿可以入宫团聚的日子,也不过只剩下一年的光景,再忍一忍吧。忍一忍,到时候朕自然会隆重其事的将咱们的永泰公主接回来,那时,咱们便可一家团圆了。” “嗯,雪儿,还有容儿,到时候,咱们可就真的是一家团圆了。” 华妃依偎在祁永飞的怀抱之中,一面低低啜泣,一面附和着点头。 “是啊,咱们的雪儿,还有容儿……” 看到华妃时刻不忘祁容悦,祁永飞也忍不住一阵心头动容。 当初将祁容悦交到永春宫抚养的时候,他只是看重华妃平素为人的稳重,也因为念及华妃的亲生女儿不在身边,所以或许会对祁容悦有所怜惜。 之所以想要善待祁容悦,是因为祁永飞希望在自己有所亏欠当年的佳妃娘娘梁佳佩之后,能够为梁佳佩和自己的女儿祁容悦创造一个较为宽松的生长环境,好让自己心中那份浓浓的愧疚变得好过一点。 却不想竟然歪打正着,不过一年不到的光景,华妃便已经真的是将祁容悦当做了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待。 而祁容悦,自己那个生性淡漠冷僻的女儿,竟然也同样将华妃视做了唯一的亲人。 如今,这样的结局,可不就是他这个帝王在纷乱不断的后宫之中,一直希望能够看到的和睦局面吗? 或许,将久而虚悬,众人垂涎的后宫主位,放心的交到华妃的手上,真的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 仪仗队才出皇宫,祁容悦便命小武喊停了队伍。 假意到路边的酒肆小憩片刻之后,仪仗队伍便重新踏上了去往慈安寺探视永泰公主祁漫雪的道路。 一路上,仪仗队伍行进的浩浩荡荡,无比招摇。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01) 一路上,仪仗队伍行进的浩浩荡荡,无比招摇。 于是这帝都之中百姓上下,人人都在议论那位慈安寺中静养的永泰公主原来在当今帝王心中,地位竟然也是如此卓然。 却没有人知道,这仪仗队伍中那顶富丽堂皇的软轿銮驾当中。 代替华妃出行的安乐公主祁容悦,却早已经换上寻常百姓的服饰,来了个金蝉脱壳。 吩咐如烟换上自己那一身华丽无比的公主服饰坐在銮驾之中代替出行,而祁容悦自己却已经在那酒肆之中和早就等候在那里的慕子钦暗地接头。 为了避免惹人注意,引起祁行建在帝都之中眼线的怀疑,祁容悦和慕子钦只带了小武。 三个人就这么一路轻装简行的日夜兼程,策马疾行。 一路上过关卡的时候,只要适时亮出华妃提前为祁容悦准备好的皇室腰牌,则一路上都是畅通无阻。 虽说人因为心中的意念坚持,所以能够一路上几乎不眠不休的日夜赶路。 但是用来代步的马匹却不能做到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几乎是没每过六七天的时间,那用来代步的马匹便会因为劳累过度而而不得进行更换。 祁容悦常年久居深宫,虽然心思聪慧,可是对于这宫外的世界毕竟陌生。 小武虽然身负武功,却也因为自小便被当做暗人培养,对于保护主子,查探消息的事情比较擅长之外,宫外这些更换马匹之类的事情也属于是门外汉。 这一路上,也幸亏了慕子钦处处打点。 所以能够马匹的更换和稍微的停靠休息点几乎都是由慕子钦来负责安排的。 而慕子钦也的确对这一路上的情况比较熟悉,什么地方隐秘适合暂时休息,什么地方的马匹素质强健适合长途奔波,他似乎统统知道。 这慕家的两兄弟,果然都不是寻常人。 如果是在帝都之中,这慕子钦对于衣食住行这般的熟悉,祁容悦不会觉得奇怪。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02) 因为毕竟是身在帝都之中,他们长年的盘踞所在嘛。 可是如今的情况却是有所不同。 如今,他们都已经离开帝都这么远了,但是这个慕子钦对于关外的一城一镇,却都熟悉的好像是自己久住多年的家乡一般,将他们三人的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一直以为,慕子宸够城府,也够神秘。 可是如今看来,这慕子钦也是同样的城府,同样的神秘。 若不是因为心里一直挂念着慕子宸的安危,祁容悦必定会忍不住要询问慕子钦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 竟然,会连帝都之外的事情都如此的熟悉? 仿佛,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对这些出关将要路过的逐一城镇的位置和各区域分布,暗自熟稔在胸一般。 —— —— 紧赶慢赶,接连四天的日夜兼程,祁容悦他们终于来到了那座慕子宸带兵前来剿匪的边关小镇。 进了这座小镇,赫然发现人烟稀少。 村落之中似乎真的因为曾有流匪作乱而处处空房,似乎,已经荒芜了很久。 就在祁容悦为了不知该要向谁打听慕子宸的部队驻扎所在之地时,还是慕子钦提议,弃马徒步,改走山路。 因为慕子钦发现在这座几乎已经荒芜掉的村落之中,民居之中却并不像是长期无人居住那般积攒了厚重的灰尘泥土,尤其是睡房和厨房,更是比起来显得干净了不少。 于是他认为虽然村落貌似荒芜,但是村民们却必定是居住在距离村落不远处的山野之中,这样的话,才能够方便的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回到安全的村落中取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 慕子钦的话果然是正确的。 在徒步走上山路不过半天的功夫,祁容悦便远远看到山道上有炊烟冉冉升起。 祁容悦三人乔装改扮,将自己也扮做寻常百姓的模样。 向着山路上遇到的村民进行了一番打探之后,终于得知,这边关小镇之中确实是常年有流匪作乱。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03) 但是今年的流匪却异常凶险,也来犯的格外频繁,于是大家这才不得不离家居住在山野之中。 不过好在帝都皇上派来了大批人马,专门来剿杀这群该死的流匪。 眼看着,他们老百姓便要有好日子过了。 听到这村民开心的说起慕子宸的部队,祁容悦越发细致的追问起部队的所在地。 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村民却是犯难了。 因为这一批流匪居无定所,每次来犯也都是速战速决。 所以几乎并没有人知道这一批流匪的驻扎地。 于是自然而然的,从帝都而来的御林军为了能够剿杀这一批流匪,也就跟着这股流匪没有了固定的驻扎之地。 而是紧随流匪作乱的踪迹,一路随行,然后给予袭击。 虽然,帝都之中而来的御林军到达也不过只有七八天的光景。 可是如今算来,大家却都已经听说,这御林军和流匪队伍已经遇上了三五次,每次都是大胜。 可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虽然每次那流匪都被得杀屁滚尿流,可是却总也没有将那流匪彻底的剿杀干净。 于是,便只有继续的一路追杀。 流匪遇到了厉害角色,自然一路逃亡。 而与御林军自然也是一路追杀,这一路追着追着,流匪的行踪也就越发的诡谲隐秘,于是这追踪的御林军队伍自然也就渐渐进入了深山之中。 对于这御林军的驻扎之地,寻常的老百姓们自然也就无从得知了。 谢过那热心肠的村民之后,慕子钦却是一路焦虑。 看着慕子钦一脸的焦虑之色,祁容悦心中同样也是七上八下。 是的,村民说的这剿匪形势,的确就是祁行建计划除掉慕子宸的内容。 当初帝都之中,慕子钦曾经在她夜探慕府的时候,告诉过她已经查探得知了祁行建的诛杀计划。 就是这样。 为了诱敌深入,祁行建故意安排这股扮做流匪的队伍一路佯败。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04) 之所以这般拖延时间,一方面是为了等待随后赶来的祁行建,好让他亲自动手对阵背叛了自己的慕子宸。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诱使一路远道而来的御林军不断长途跋涉,增加劳累度,好在终极一战中降低作战能力。 祁行建的这个计策,太过险恶,也太过明显。 如今,祁容悦只能够暗暗的祈祷着。 希望,慕子宸能够保持着素来的冷静和沉稳,千万不要因为太过轻敌,而真的着了祁行建的道。 一路上跟着慕子钦朝向山野深处摸去,终于,在这一日天色将近黄昏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阵刀枪铮鸣之声。 “我们找到了,找到了!” 祁容悦兴奋的低叫出声,扯着慕子钦和小武的手臂便要朝向那传来打斗声的地方跑去。 “容儿,还是一路小心为好。” 相比祁容悦的兴奋,慕子钦却是异常的冷静镇定, “毕竟,此刻到底是哪一方占了上风,还不尽然。倘若我们过早暴露,只会给子宸带来麻烦。” “大哥说的是,咱们悄悄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听了慕子钦的提醒,祁容悦收起兴奋之色,温顺点头。 趁着天色还不算暗,祁容悦他们三人一路小心的朝向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摸过去。 终于,摸到了那处密林之后,遥遥的看到了穿着御林军服饰的人马正和穿着褐色衣裳的流匪打作一团。 隔着层层的树荫遮挡,大家眯着眼睛努力望去。 悄眼看到祁容悦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小武心头一抖,知道大概是眼前的情况不妙。 小武不敢向着公主询问,却是学着祁容悦的称呼口吻,对着慕子钦询问出声, “慕大哥,看样子,应该是御林军的人数众多,可是怎么眼看着却是这股流匪好像占了上风呢?” 听到小武的问话,祁容悦身子一动,微闭了双眼,低声自语道, “紧赶慢赶,可是到头来,却还是晚了……”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05) 听到小武的话,也听到了祁容悦的自语,慕子钦收回远眺的眼神,先拍了拍身边面色已然苍白的祁容悦肩膀,这才对着略带不解的小武解释说道, “虽然这御林军的人数众多,但是瞧着眼前这局势,想必御林军中,真正同慕子宸一心之人,也不过几十人而已。剩余的,只怕尽然都是大皇子安排好的棋子。 你仔细看,那些身穿明黄色暗红纹御林军服饰,可是袖子上却环着一团褐色布条的人,想必便是大皇子的人。如今他们既然已经改换袖子颜色,表明身份,就说明大皇子已经到了此处。 现在,想必便是绝杀的开始。咱们,终究还是比大皇子晚到了一步啊……” “大哥,咱们怎么办?我找不到慕子宸,找不到……” 重新睁开眼睛四处寻找的祁容悦,却怎么也不能在那一团混乱的厮杀之中找到慕子宸的身影,不由的扯住了慕子钦的衣裳,一个箭步就打算要冲出掩映着自己身体的大树。 “容儿,大哥有话要问你。” 拉住了祁容悦作势就要前冲的脚步,慕子钦认真无比的望向祁容悦。 “如果有什么话,是大哥一定要在这个时候问的,那就问吧。” 祁容悦虽然心急如火,可是慕子钦这一会儿认真询问自己的模样却是异常严肃,于是勉强按下了着急的心情,仰脸对上慕子钦。 “你曾说过,今生今世,祁容悦非慕子宸不嫁。所以大哥知道,如今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既然已经到了此处,便是再如何的凶险,想必也没有人能够拦住你能冲进战场寻找慕子宸。” 说了这么一句话后,慕子钦轻轻吸了口气,然后才无比认真的对着祁容悦的眼睛,沉声问道, “大哥答应你,现在就带你下到谷地的战场之中寻找慕子宸。但是你也要答应大哥,如果慕子宸此番真的遭遇不测,大哥愿意护你冲出敌围返回帝都。 而容儿你,则绝对不许留恋迟疑,以免浪费时间,可做得到吗?”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06) 慕子钦话语之中隐含着浓浓的决然意味,冰雪聪明的祁容悦怎么会听不出来? 轻轻推开慕子钦拉着自己的手臂,稳稳的站住脚步,就在耳边不断传来厮杀声的树林之中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祁容悦定定的对上慕子钦等待的目光,毅然决然的坚定出声, “容儿曾经说过,今生今世,非慕子宸不嫁。无论人鬼,祁容悦今生今世,都跟定了慕子宸。” “好容儿,大哥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话!既是如此,咱们便丢下退路,勇往直前!” 听到祁容悦的回答,慕子钦并没有丝毫的迟疑,而是赞赏的重重点头。‘ 然后只见慕子钦抬起双手,同时在祁容悦和身旁一脸坚定的小武肩膀上重重一拍,这才指着那片暗色之中的厮杀画面,满是运筹帷幄的说道, “祁行建果然没有选错动手的地方。你们看,这一处谷地之中,空旷多而可掩身处少,正是以多欺少,斩草除根的好地方。 而那些个真正听命于祁行建的御林军一路跟随慕子宸却忍耐到此时,想必也都是在这里得到了祁行建动手的命令,所以终于开始反戈一击了。 看到了吗,那厮杀之中,虽然身穿御林军服饰却在手臂带有标志的御林军,便是祁行建的人。 这些人,虽然是咱们的敌人,但是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所以咱们冲进这战场之后,首先要对付的却应该是祁行建。看到了那一团厮杀之中独乘一马,远远立在战乱之外的,指挥这一股流匪进攻的人了吗? 依我看来,这人虽然面上带了黑巾,可那身形,却是祁行建无疑。所以,若想要改变这战斗的眼前局势,咱们唯有首先擒杀祁行建。” 听了慕子钦的话,小武表示赞同,可是看一眼谷地之中的战局,却又皱眉说道, “慕大哥,这祁行建远远站在战团之外指挥,距离咱们如此之远,咱们要如何下手对付他呢?只怕是咱们尚未冲到他的面前,便已经被对方的人马给提前解决了吧。”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07) 小武话语落定,慕子钦赞赏的望了小武一眼,然后便是慨然说道, “小武说的好,这正是我接下来将要安排的事情。因为祁行建距离咱们实在很远,为了保证能够一击必中,我会先行进入战局,一路斩杀,来吸引对方以及祁行建的注意。 与此同时,小武你就负责偷偷绕到后面去,务必将战局最后的祁行建一举擒杀。” “小武必定不辱使命!” 听了慕子钦的话,小武重重点头。 慕子钦既然能够甘愿牺牲来帮助公主达成愿望,救下慕子宸,那么他小武对公主的一片丹心自然也绝不逊色。 虽然此行已经有了慕子钦在前面充当炮灰来吸引敌人注意的保证,但是想要绕到后方擒杀祁行建,却仍然是一件非常困难而危险的事情。 但是为了公主,也为了慕子钦的牺牲,他小武就算是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好!” 得到了小武的承诺,慕子钦先是赞赏的拍了拍小武的肩膀,然后便转向满眼焦急在战团中寻找着的祁容悦,轻声说道, “容儿放心,咱们必定拼了所有力量去救慕子宸,所以你就安心的留在这大石后面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吧。” “不!” 听到慕子钦安排自己留在安全的地方,祁容悦收回四处寻找的眼光,转向慕子钦和小武,开口说道, “刚才我已经说过,今生今世,慕子宸无论人鬼,祁容悦都跟定了他。这一次的救援,你们想要让我独自留在这里干等消息,我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慕子钦还要开口说些什么来劝阻,但是祁容悦却是抬手示意慕子钦不要说话,同时自己指向小武肩膀后面背着的箭袋,定定的开口说道, “不要说什么我不懂武功,帮不到你们反而会成为你们的负担。事已至此,大哥你和小武都已经是豁出性命来就慕子宸了,我有什么理由让自己置身事外? 而且,我对箭术还是略懂一些的,只要小武能够将我顺利带到战团后方,那么擒杀祁行建的任务,便交给我就是了。”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08) “公主万金之躯……” 听了祁容悦的话,慕子钦还未开口,却是小武已经带着满脸的紧张阻止出声。 “小武!” 祁容悦一脸认真的打断了小武的话,无比坚定的望着面前的慕子钦和小武说道, “我意已决,你们休想把我一个人丢下来!” “罢罢罢,既然容儿打定了主意,咱们这就放手一搏吧!” 见小武还要开口劝说祁容悦,慕子钦摆了摆手,慨然说道。 “谢谢大哥。” 见慕子钦已经同意了自己的意见,祁容悦对着慕子钦感激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向小武说道, ‘“小武,你不会打算要违抗我的话吧?” “小武不敢。” 小武匆匆错开和祁容悦对视的目光,带着一脸的挫败,轻轻摇头。 “既然不敢,那便按照大哥的计划进行吧。” 祁容悦利落的将自己的手臂交到小武的手中,临别时,又对着慕子钦交代道, “大哥,万事小心。” “放心。” 慕子钦对着祁容悦点了点头,转向小武说道, “小武,容儿就交给你了。” 小武紧紧的握着祁容悦那只白皙如瓷的手臂,带着满眼的坚定对慕子钦回答道, “慕大哥放心,小武便是拼了性命,也必保得公主平安!” “出发!” 慕子钦含笑点头,抬手一拍小武的肩膀,然后便义无反顾的率先冲向谷地之中的混乱战局之中。 “公主,小武冒犯。” 小武先是冲着祁容悦躬了躬身,然后便紧紧抓着祁容悦的双手,将她娇小的身体往自己怀中一带,迅疾的绕向谷地后方。 一番疾冲之后,小武便已经顺利的带着祁容悦来到谷地后方。 距离祁行建乘马而立的地方,十余丈之外,小武和祁容悦肩并肩的站在一处陡坡之后。 “公主,可有万全把握?是不是需要小武带公主再向前去一些?” 小武一面小心翼翼的将肩膀上的弓箭交到祁容悦的手上,一面轻声询问着。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09) “再向前去一些当然把握能够更高,但是再向前去的话,只怕咱们被发现的几率也会更高,所以暂且就是这里吧。” 祁容悦拉了拉弓箭的牛筋弦,一面将有着白色羽毛的箭矢装入到那张牛角弓之中,一面眯起眼睛冲着祁行建的方向瞄了瞄。 “是。” 见祁容悦调试的认真,小武便不再说话,只是专心的四处观望,小心的警戒着。 这张弓或许是小武惯用的缘故,而小武又是男子,所以弓弦对于祁容悦来说,略有些紧。 于是祁容悦在瞄过祁行建的距离之后,开始调试弓弦的松紧度。 十根手指灵巧的在这张弓箭上翻飞调整,终于,弓箭的松紧已经合适了自己的力度。 祁容悦停下手来,郑重无比的望着手中的弓箭。 以前的宫中的时候,除了骑马之外,她最爱的就是搭弓射箭。 虽然那个时候不曾想到会有今天这样一个利用弓箭来救命的机会,但是因为爱极了在骑马飞速的过程中,那份搭弓飞射的飒爽和自由,于是每次向师傅学习的时候也都是非常认真和刻苦。 所以后来在一众皇子皇女的骑马射箭比试之中,祁容悦的射箭成绩每次都是最好的。 不过却因为之前华妃在和柳妃的帝宠之争中次次落于下风,所以得到父皇祁永飞赞赏的却总是柳妃的女儿祁舒云。 但是教习师傅却曾经当着一众皇子皇女的面前说过,安乐公主祁容悦百步穿杨,绝对是个骑马飞射的好苗子。 如今,成败在此一举。 绝对,不允失败! 长长的吸了口气,祁容悦转身,从小武手中捧着的箭袋里直接掏出了三只箭矢。 “公主这是?” 看到祁容悦从箭袋中掏出三只箭矢,小武诧异的扬了扬眉。 “如今,只有一击即中,因为,咱们没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 用着眼角的余光看到小武脸上的诧异,祁容悦一面将那三只箭矢同时搭上弓弦之上,一面轻轻的向小武解释出声。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10) “如今,只有一击即中,咱们没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 用着眼角的余光看到小武脸上的诧异,祁容悦一面将那三只箭矢同时搭上弓弦之上,一面轻轻的向小武解释出声。 “是。” 小武重重点头,不再多话,只是关注的望向前方指挥流匪作战的祁行建。 与此同时,祁容悦也抬起了手中搭好了箭矢的弓,冲着祁行建那个骑马独立的身影精准瞄去。 “公主,看来是慕大哥的突然加入战斗成功吸引了祁行建的注意,但是,为什么小武却怎么也找不到慕将军的身影?” 小武四处打量观望,看到了祁行建以及身旁几名贴身护卫正满脸戒备的望着战团之中突然加入的慕子钦。 看到慕子钦浑身沐血,一路冲杀,已经成功的出现在了祁行建面前不过十余步的位置。 而那祁行建也似乎因为慕子钦的突然出现而诧异的卸下了脸上的黑色面巾,同时指挥着护卫冲上去阻杀。 可是,那一团混乱的杀戮之中,他却怎么也找不到慕子宸的身影。 难道…… 小武的心头不由便升起了一股不祥之感。 祁容悦仍然是单眼喵着祁行建的后背,同时对着小武轻轻出声, “刚才我也和你一样,为了找不到慕子宸而担心。可是冷静下来想想,那个家伙城府那般深,能量那样大,应该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死掉的。 而且看大皇兄此刻,还是如此一幅笃定指挥作战的样子,就说明慕子宸那个家伙还是他的大敌,否则的话,只怕大皇兄早已经是耀武扬威,趾高气昂了。” 听了祁容悦的话,小武心头一定,却是一面搜寻,一面询问出声, “那,慕将军会在什么地方?” 祁容悦顿了顿,睁大双眼,一面抚摸着手中的弓箭,一面肯定出声, “咱们不妨顺着大皇兄最为关注的视线方向去找,想必,慕子宸那家伙应该就在大皇兄的视线范围之内。”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11) 听到祁容悦笃定的回答,小武果然瞪大了双眼,顺着祁行建头脸张望的方向望去。 一番仔细的寻找之后,终于在眼眸中升起了一片欣喜之色。 忍不住,抬手扯了扯身旁祁容悦的手臂,小武快慰无比的低声嚷道, “公主说对了,小武找到慕将军了,找到了!公主你看你看,慕将军就在祁行建的左前方。 如今眼看着,慕大哥就要慕将军会合到一处了,只需要咱们在后方给他们一臂之力,想必他们便能冲出重围了!” “嗯。” 祁容悦轻轻应了一声,同时也抬眼顺着小武指点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一片逐渐暗沉的暮色之中,慕子钦已经是浑身是血的冲到了慕子宸的右后方,一面自卫,一面帮忙着攻击慕子宸后方来不及注意到的敌军。 此刻的慕子钦身上脸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而慕子宸,则是因为早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换下了将军服饰,所以才会混杂在一群服装统一的御林军中不太好寻找。 此时此刻,和慕子钦的情况差不多,慕子宸显然也是陷入这一团混战好大一会儿功夫了。 浑身上下,除了血迹斑斑之外,身上的衣服更是数不清的褴褛破烂之处,想必都是奋战之中敌人的攻击所致。 看到向来仪容高傲的慕子宸竟然搞成了这么衣服不堪形象,而究其原因,正是因为当初不忍自己为棋所以才暴露在了祁行建的面前。 祁容悦的心中不由便浮起了一阵阵的心疼和酸楚。 用力的勾了勾手中的弓弦,祁容悦缓缓收回视线,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闭上双眼,努力的让自己此刻的心情恢复到以往的平静淡定。 “公主,坏了坏了!慕将军居然扔下武器了,连祁行建夜下了战马,似乎是打算要亲自动手了!” 就在祁容悦微闭双眼做着最后抬手飞射的准备时,耳边忽然传来小武诧异的低叫声。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12) “怎么会这样?” 祁容悦瞪大双眼,顺着小武指点的方向望去。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眼前那个还算略有胜算能够突出重围的局面,却在祁容悦一闭眼的顷刻之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一团混乱之中,无论是身穿御林军服饰的士兵,还是身穿流匪服饰的士兵,还有那些虽然身穿御林军服饰,可是实际上却是听命于祁行建,在手臂上标明了真正身份的士兵。 在此刻,竟然都停止了相互之间原本激烈无比的打斗。 被层层士兵围拢在中心的慕子宸竟然也真的如同小武口中所说的那般,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就那么只身站立在淡淡的暮光之中。 似乎,虽败犹荣的等待着什么。 而站在慕子宸不远处的慕子钦则是手中紧握兵器,看他的口型,仿佛是在冲着面前的慕子宸说着什么,但是因为祁容悦和小武距离的比较远,所以只能远远的看到动作,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只看到慕子宸带着一脸的血迹斑斑转过了身子,先是冲着慕子钦深深的鞠了一躬,说了句什么话,就只见慕子钦无语的闭上了双眼,然后一直紧握着兵器的手腕也松动了垂了下去。 似乎是说服了慕子钦之后,慕子宸又重新转过身来,对着原本围拢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不曾在手臂上佩戴标志的真正御林军说了几句话。 话语尚未说完,便看到那残余不多的几十名御林军士兵个个都是一脸愤然的又是摇头又是动容。 可是慕子宸却不管大家说了什么,只是在自己说完话后,就又是一个躬身,冲着这些御林军士兵深深的鞠了下去。 半晌,都没有直起身来。 在慕子宸对着大家鞠躬的时候,就只见那些原本一脸激愤的御林军士兵们个个都是抬手抹脸,不知道是在擦拭着脸上的汗水,还是泪水。 等到慕子宸再度站直了身子,那些士兵们便一个个咬牙切齿,愤愤不甘的丢掉了手中的兵器,只是用着无比动容的目光望向大家视线中心的慕子宸。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13) 而站立在大家视线中心的慕子宸却是昂然无比的高抬着头脸,拨开了面前的御林军士兵,一步步走向祁行建。 而祁行建则已经早早跨下了战马,也取下了脸上的黑色蒙巾,同时一步步的走向慕子宸。 两人有所不同的却是,慕子宸是两手空空,目光如水,而祁行建却是单手提刀,眼光如剑。 “不好,这慕将军怕是一心求死啊……” 看到眼前的局势突然如此转变,原本一脸诧异的小武忽然想明白了,低叫一声便望向了身旁的祁容悦。 “没错,他就是一心求死。” 祁容悦的眼睛紧紧盯在慕子宸的身上,轻声的附和了小武一句。 是的,小武说的没错。 此刻的慕子宸真的是一心求死。 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看着眼前的局面,祁容悦也不难判断出。 如今的局面会出现如此变化,乃是因为慕子宸看到大势已去,所以为了身边那些犯死保护自己的御林军能够活命,而向祁行建拱手让出了自己的生命来做交换。 所以,曾经答应了祁容悦要舍命救下慕子宸的慕子钦才会背负着浑身的鲜血,无奈放下手中的兵器。 所以,那些一心维护慕子宸的御林军士兵们才会看着慕子宸一步步走向死亡,而满脸混杂了汗水和泪水。 看着慕子宸含着淡淡笑意,一步步走近祁行建。 看着祁行建带着狠辣之色,同样一步步走近慕子宸。 眼前的局面,想必是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否则,慕子宸,这个向来眼高于顶,不服任何人的家伙,怎么肯在此刻甘心交出自己的性命? 为了这些士兵能够活命,他愿意牺牲,他重情重义。 可是他却已经是曾经答应她的。 他答应过她,一定会安然无事的回去见她。 此刻,怎能食言? 想起临别时,慕子宸对着自己的灿然笑颜,祁容悦只觉得心头上是一阵阵的酸楚麻涩。 眼前,也开始变得湿热模糊起来。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14) “公主,小武冒犯了。” 看到祁容悦双臂低垂,眼睫被泪水轻轻打湿,浑身的斗志似乎也在一瞬间全然散去,小武咬了咬唇,抬起手臂冲着祁容悦肩膀上的穴道便要点过去。 “小武!” 就在小武手指即将接触到祁容悦肩膀上的穴位时,祁容悦却是飞快的转过了脸庞,带着满脸的泪痕,和满眼的了然,对着小武轻轻的喝止出声。 “公主……” 和祁容悦犀利的目光对视着,小武手臂一颤,却是略微一垂,然后便再度抬起,坚定无比的望向祁容悦,说道, “公主,这一次小武必须冒犯。” 祁容悦目光凌厉的扫向小武那一根堪堪便要点中控制自己行动能力的穴道,沉声说道, “不必如此麻烦。我不是那般不惜命的人。” 看到祁容悦口气坚定,小武楞了一下,原本打算点穴的手臂也停了下来,只是嗫嚅着说道, “可是公主曾经对慕大哥说过……” “没错,我是说过无论慕子宸人鬼,祁容悦都跟定了他。” 不等小武把话说完,祁容悦便匆匆打断。 然后,就在这样危险的境地之中,祁容悦居然就这么望着小武的那一根手指轻笑出声, “就是因为这句话,于是小武你便以为如果慕子宸遇了险,我便一定会殉情而亡,所以才要点我的穴道,防止我自尽吗?” “小武以为……” 不难听出祁容悦话语之中的嗤笑意味,小武有些不解的嗫嚅了几个字眼。 祁容悦缓缓抬手,将小武的手臂握住,放下,开口说道, “放心,我不会那么不惜命的。当初如果不那么对慕大哥说,是怕慕大哥不肯实心实意的去救慕子宸。可是如今我们已经拼尽了全力,却还是不得不眼看着形势一边倒。 而且这慕子宸也太过让我失望,竟然不曾等到最后一刻,便对着敌手投降。为了这样一个不懂得等待机会和珍惜性命的人去殉情,我还不至于那么痴傻。”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15) 听了祁容悦的安排,小武先是四下打量了一下,只见不远处祁容悦的手指方向,的确有着几匹战马零散的分布在战局后方。 因为此刻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战场中央位置的祁行建和慕子宸身上,所以,想要趁着祁行建的人马不备弄过来一匹,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可是顾及到祁容悦的安全,小武还是皱了皱眉头,问道, “公主一个人回去,可以吗?” 像是早已经料到小武会有此担心,于是祁容悦轻轻一笑,忙不迭的拍了拍腰间悬着的金色腰牌,解释道, “我有这个。离开这里之后,我会直接去往官府,在官兵的护卫下一路返回帝都,还有什么不成的?” “怎么?本公主的命令你打算违抗吗?还是说你你不清楚在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是浪费一分一秒也对本公主的安然返回更增加了几倍的危险?” 见小武皱眉不语,祁容悦也跟着紧皱眉头,不悦出声。 “那好,小武这便去为公主弄马过来。” 见祁容悦回答的爽利无比,又说的头头是道,小武踌躇了一下,虽然心中仍然觉得什么地方似乎不大妥当,却禁不住在祁容悦的催促下,急急点头。 “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祁容悦拍了拍小武的肩膀,再次催促出声。 “是。” 小武点头,刚转过身却又匆匆回眸,对着祁容悦交代道, “那公主你一定在这里藏好了,千万不要现身,小武马上回来。” “快快快!” 祁容悦对着小武点头,将身体在大石后藏好,不耐的摆手。 “公主小心。” 看到祁容悦将身子小心藏好,小武这才转身向着那战局后方最不被人所注意的一匹战马偷偷的摸了过去。 看到小武转过身子,摸向那战马而去的一幅小心翼翼模样,祁容悦抿了抿唇。 先是歉然的一笑,然后便迅速转过头脸,望向战况中心的祁行建和慕子宸,缓慢却坚定的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16) 小武,对不起。 慕大哥,对不起。 忠心于慕子宸的御林军士兵们,对不起。 祁容悦今生今世跟定了慕子宸,所以此刻眼看着慕子宸遇险,怎有坐视不理的可能? 莫说是此刻她在暗处,尚有一线生机。 就算是毫无半分能够扳倒失败的可能,她也绝对不允慕子宸在她的眼前先她而去! 所以,只能对你们说声对不起了。 祁容悦一面精准的眯起眼睛瞄着祁行建,一面在心里无声的默念着。 终于,就在祁行建手持长剑,耀武扬威的挥向双眼紧闭的慕子宸时,一支箭矢带着刷刷的风声呼啸而来。 “叮”的一声,精准无比的撞向祁行建手中那柄将要落在慕子宸身上的长剑剑身。 远远看到,祁行建手中长剑因为被箭矢所撞而倾向一旁,竟然连慕子宸身上的一根汗毛都不曾斩到,然后就瞪眼睛吹胡子的兜转身来。 原本做好心理准备将要受死的慕子宸也是一惊,大睁了双眼。 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家诧异无比的四处搜索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时,呼呼风声之中,随后两只箭矢接连而来。 目标皆是祁行建。 就算他祁行建功夫如何的高强,此刻身在战局中心位置上,缺少可以抵挡的事物,能够以手挥开第二支箭矢,却必定躲不开随后紧跟而来的第三支箭矢。 所有的一切,如同祁容悦心中料想的一模一样。 看到箭矢破风而来,祁行建果然是下意识的抬手去挡,第二支箭矢被顺利挥开,可是手臂抬起,胸前的落空处便自然而然的露出了破绽。 就在这破绽刚刚露出的瞬间之内,第三支箭矢的到来,便已经不允许他做出任何反应。 “噗嗤”一声,那锐利的箭矢便深深的射入祁行建的胸口之中。 箭矢前端特别加工的倒勾也狠狠的咬住了祁行建口中的肌肉,只要他向外拉,那箭矢便会如同鱼钩一般咬得更深更紧,也更疼。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17) 除非,是用刀子将那中箭之处深挖开大片的血肉来,才能够取出这羽箭前端精心特制的倒勾。 可就算是这箭矢能够被顺利取出,失去胸口这一大片的血肉,也必将给这中箭之人大大的重创。 祁行建手中长剑无力落下,吃惊的看着自己胸口射中的羽箭,以及胸口处瞬间涌出的大团鲜红,带着满脸的痛苦之色遥遥欲倒。 眼看着自己的主帅竟然卒不及防的中了敌人的暗箭,那一群扮做流匪的士兵们登时大惊失色。 而那些原本忠心于慕子宸的御林军士兵也是趁势捡起脚下的兵器,带着高昂的士气,重新投入到了战局之中。 原本已经即将结束的战局,就这样重新陷入到了一团混乱之中。 本来已经是偷偷摸到了战马附近的小武自然也看到了战局上所发生的变化,眼看着祁行建被祁容悦射伤,不由的心中暗叹一声不妙。 自己竟然如此粗心的上了公主的当! 说什么让他去偷马,无非就是想办法将他支开而已! 随着箭矢的射出,此刻祁容悦的藏身之处便已经全然暴露。 那些听命于祁行建的士兵马上便有大股朝着这边涌了过来,而小武也是带着满脸的情急之色急匆匆的回转过身,想要返回保护祁容悦。 第一个士兵马上就要接近到祁容悦的身边,看到祁容悦不过只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登时便是满脸狞笑的举刀而来。 眼看着那刀便要落到矮身蹲下的祁容悦身上,却见那士兵身形猛然一顿,脸上的狞笑尚未完全散去,便已经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瞪大了双眼,然后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看到那士兵竟然倒在了缓缓站直身子的祁容悦面前,无法瞬间回援的小武倒吸了口气,这才看清楚,原来那士兵过于轻敌,不曾防备一幅害怕神态仓皇蹲下的祁容悦。 于是便被祁容悦佯作惊慌时用着手中的锐利箭矢狠狠插入到了喉咙之中。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18) 手无缚鸡之力的祁容悦竟然如此顺利的杀死了一名士兵,靠的是那一幅娇弱无害的外表让人过度的掉以轻心。 但是第一次能够成功,并不代表这第一次的侥幸之后,次次都可以照例得手。 尤其是在第一名士兵倒地之后,后来的士兵虽然满心惊讶,却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绝对不会再度轻敌。 不过也正是因为后来的士兵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略微缓了一下奔过来的速度,于是便为小武的顺利回援创造了机会。 “公主小心!” 眼看着随后而来的士兵举起手中明晃晃的钢刀便要砍下,小武先是一个飞踹,单手又是一挥,便从后方将那两名围拢过来的士兵同时解决掉。 解除了祁容悦眼前的危险之后,小武便身先士卒的挡在了祁容悦的面前。 一面保护,一面愤然的回眸,冲着祁容悦质问出声, “公主为什么要骗小武?” “因为我不能放弃。” 祁容悦歉然的望向小武,话语声低却极富决心。 “罢罢罢……” 眼看着祁容悦一幅坚决的神态,小武狠狠的吸了口气,猛然转过了头脸。 “小武小心!” 眼看着敌人再度攻近,祁容悦低叫出声。 小武头也不回的身形一拧,一挥手便解决掉了那个企图攻击过来的士兵,而另外一只手却是将祁容悦坚决的拉到身后,护卫起来,同时低低出声, “既是公主无法放下,何苦如此欺骗小武?只消下令,小武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得慕将军安全的。” 祁容悦手持一支锐利的箭矢,立在小武的背后,两人形成相互护卫的姿势,低声答道, “因为祁容悦今生今世无论人鬼都跟定了慕子宸,所以便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所以,我不能让你点中我的穴道。” “公主啊……” 听了祁容悦的话,小武无奈的叹息出声,却是更加注意的防范起已经大批围攻过来的士兵。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19) 虽然小武身上功夫颇为高深,可是如今围攻过来的士兵毕竟人数众多。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此时此刻攻击自己的远远超过四手,而且自己还要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并不会武功的祁容悦。 不过片刻的功夫,努力护卫着祁容悦的小武便被那些士兵缠打的频频露出破绽。 一下又一下,一刀又一刀,那一身普通百姓服饰之下的身体便是鲜红片片。 纵然此刻的小武已经是身负重伤,脚步不稳,喘息不定。 可祁容悦却仍然是被紧密的护卫在一片细密的刀风之中,任由自己的后背已经露出大片破绽,却是绝对不允许那些士兵对祁容悦有丝毫伤害的可能。 眼前已经开始逐渐模糊,挥舞着钢刀的手腕也开始逐渐无力,小武仍然保护着祁容悦。 眼看着小武分明就是提着最后一口气,在誓死保护自己的主子,那些士兵也都不再实实在在的攻击过来,而是左一下右一下的冲着祁容悦冲刺,或者攻击。 明知道这些士兵之所以对着祁容悦冲刺或攻击,目的并不是为了伤害祁容悦,而是为了消耗自己这个护卫的体力,可是小武却不能冒一分一毫的险。 就算是明知自己会死,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在闭眼之前,看到公主受到丝毫伤害。 就算是伤害,也只能是在自己无力之后。 此刻,绝对不许! 所以任由浑身上下被敌人冲刺了无数的血窟窿。 任由自己双臂护卫中的公主已是泪眼滂沱。 小武却是始终含着唇角的浓浓笑意,双拳挥舞,刀风细密,只为了将祁容悦稳稳的保护在自己的胸膛之内。 倘若此刻在这里死去,心中不是没有怨念的。 可这怨念,却不是对公主。 而是对慕将军。 刚才公主对着祁行建的三箭连射,分明是已经解除了慕将军的危急的。 就算是刚才慕将军和公主之间距离遥远,可是如今他都已经和敌人对攻了这么长时间,倘若他慕将军的心中有公主,怎么竟然还不曾回援过来?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20) 公主啊公主,为了他,你是如此舍命的相救。 可是,在那人的心里,公主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分量? 这一切,可还是值得的吗? 小武还在满心的怨念,不防身后竟有一名士兵狡猾无比的用着长枪佯作刺向祁容悦,却趁着小武挥拳格挡的时候,猛然调转枪头。 竟然是对准了小武为了保护祁容悦而暴露出的大片空挡——胸膛上,狠狠的刺了上去。 “噗嗤”一声,是锐利的刀锋刺穿皮肉之声。 这声音,虽然细微,可是夹杂在一片血战混乱之中,祁容悦却是听得异常清楚。 因为小武原本就因为疲于抵挡而不甚平稳的喘息声,更是随着这刀锋刺入胸膛的时候,瞬间变得越发沉重无比。 “小武?” 感觉到一直将自己滴水不露保护在胸怀之中的小武忽然一个剧烈的踉跄,祁容悦伸手出去,想要搀扶住身受重伤的小武。 “公主小心!” 可是祁容悦的好心相助却被小武毅然决然的推开,仍是用着自己的血肉之躯死死的将祁容悦护卫在自己的能力可及范围之内。 虽然小武仍是死命护卫,一拳一刀也是挥舞的虎虎生风,可是那些士兵却已经看穿了此时的小武分明就是强弩之末。 于是几个人更是有恃无恐的,齐齐用着手中的刀枪,或上或下的分别向着小武招呼过去。 防得了上,防不了下,“噗噗嗤嗤”一连串的声音,赫然便是刀枪刺入小武皮肤之中的声音。 小武真的已经无力继续抵挡,身上多处的伤痕已经让他无力继续支撑,终于是停下了一直挥舞不断的单拳。 一面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一面努力的擎着手中的钢刀,虎视眈眈的瞪着面前企图围攻过来的敌人。 “小武,小武,不必管我,不必……” 看着小武分明已是回光返照,却仍然是用着钢刀保护性的挡在自己的面前,祁容悦满眼是泪,低唤连连。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21) 围攻的士兵当中有一人已经看穿了此刻的小武乃是虚张声势,率先举起手中的长枪便要攻上来。 小武脚步一个踉跄,有心举刀格挡,却因为手臂多处受伤而导致行动滞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的长枪再一次精准的刺入自己的胸膛。 “啊”的一声,小武身子一歪,踉踉跄跄的被迫后退了好几部,终于是咧嘴喷出一口鲜血。 若不是手中钢刀深深刺入地面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只怕小武便要被这一枪而击倒在地。 “公主,小武无能……” 看到祁容悦就那么孤零零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被几名士兵围攻在中间,而自己却终于无力再度上前保护,小武咬牙低低叫了一声。 “小武,我不用你管!” 看着小武浑身是血,祁容悦眼含泪水,无奈摇头。 在最初决定了要骗小武离开射杀祁行建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或许会有这么一个结局。 对于小武,心中纵然无比歉然,可是却仍然无法后悔今日所作出的这个决定。 因为今生今世,生命之中的最重,始终只是慕子宸。 眼看着敌人靠近过来,而祁容悦分明势单力薄,却仍是紧紧握着手中的一支箭矢严阵以待,小武只觉得胸口之中一口热血猛然上涌,直逼到喉头。 于是,提起最后一口气来,硬撑着身体便摇摇晃晃的想要再次靠近祁容悦。 终于,在敌人仿佛猫戏老鼠一般的目光之中,小武得以摇摇晃晃的靠近到了祁容悦的身边。 两个人相互抵着后背,互相护卫。 这样的局面,这样两个气势过人却实际上已经是没有什么还手能力的人,任什么样的人都能够一眼看出,不过只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而已。 无数长枪齐齐的对准了小武和祁容悦,将两人围拢在正中。 忽然,千钧一发之际,祁行建略带吃力的命令声幽然响起, “住手,都放下武器!”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22) 围攻的士兵诧异回眸,却是中规中矩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也放弃了对祁容悦和小武的继续围攻。 而小武和祁容悦也同时诧异无比的转过头脸,顺着士兵让出的一条路望去,只见原本趾高气昂的祁行建在此刻竟然显得落魄无比。 凝黑的盔甲外衣上赫然染着一片浓重的血色,而脖子上更是架着一并锋利无比的匕首。 就这样,祁行建一路被慕子宸挟持而来,在士兵人群中,缓缓行至祁容悦和小武的面前。 看到慕子宸挟持着祁行建一路来到面前,而那些围攻自己和祁容悦的士兵也都不得不听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小武悠然扬唇。 怪不得,慕将军半晌也未过来。 他,并不是不曾关心公主的死活,而是将矛头对准了敌方的贼首。 慕将军的盘算不错,毕竟,唯有如此,他们的胜算才能更大一些不是吗? 原来,原来是这样。 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眼看着慕子宸一路挟持着满脸不情愿的祁行建越走越近,也看到慕子宸和祁容悦遥遥相望的四目之中满含无尽情意,小武长长的吁了口气,终于放下了心中一直以来的担心。 慕将军来了,公主有救了。 他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心头那一口勉强提起的真气顿时倾泻,小武手腕一松,手中紧握着的钢刀便铿然落地。 而小武,那如同铁塔一般的身躯也轰然倒地,疲累无比的闭上了双眼。 “小武,小武!” 祁容悦猛然回眸,看到小武放心的闭上双眼,挂着血迹的唇角,却大大的上扬,似是一朵艳丽至极,凄美至极的花。 —— —— 由于祁容悦的坚持,慕子宸特别命令的自己属下的两名士兵将小武的尸体一路背负。 就这样,挟持着祁行建的慕子宸等一行人,顺利无比的走出了祁行建为他们所设定了死亡之处的谷地之中。 按照慕子宸的说法,只要能够走出前面的半山处,便能找到此前已经安排在这里的接应。 反败为胜不敢说,但是至少,他们一行人的安全应该能够得到完全的保证。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23) 踏上这处半山的斜坡,只要再向前继续前行几十丈远,就能找到安排在这附近的接应。 可也就是刚刚踏上这半山的斜坡,祁容悦便听到身后传来迅疾无比的破风之声。 “小心!” 这样的破风之声,对于祁容悦来说,是无比的熟悉,于是条件反射一般,祁容悦大叫着扑向身旁以匕首挟持祁行建的慕子宸。 纵然祁容悦的反应已经是如此的迅速,可是她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反应速度,也低估了敌方的实力。 不等祁容悦扑到慕子宸的身上,身后那一连串的箭矢便呼啸着迅疾而来。 慕子宸身边的护卫和慕子钦齐齐动手,挡开一支两支三支,却不曾防备对方竟然连射五支。 “噗”的一声,剩余两支不曾被挡住的箭矢如同之前祁容悦射杀祁行建的时候一样,那般的精准,齐齐射入到了慕子宸的胸前。 对方这个射箭之人,竟然能够连射五箭! 祁行建的手下竟然暗匿着如此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也因为对方的箭术实在高深,最后这两支连发的箭矢竟然速度飞快不分先后,在射中了慕子宸身体的时候,恍然只是一声,仿佛两支箭矢乃是同时来到。 所以大家眼看着慕子宸被箭矢射中,可是耳中却只听到了“噗”的一声。 而且对方这箭矢的射出更是蕴含了无比的真力,在射中了慕子宸身体的一瞬间,更是连带的将慕子宸整个人硬生生向后逼退了五六步。 而那个原本被慕子宸以匕首挟持的祁行建更是在同一时间获得了自由。 迅速的闪到了不远处的一颗大石之后,看着祁容悦搀扶着脚步不稳的慕子宸,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望过来,祁行建冷笑出声, “你以为只有你的箭术了得吗?须知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都别动!” 讥讽祁容悦的话语刚刚出口,就看到慕子钦似要移动身形,朝向自己而来,祁行建低喝一声。 生离死别,两两相忘(24) 斜睨了慕子宸一眼,祁行建这才继续说道, “既然这神箭手已经暴露,本殿下便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了。慕子宸,你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是精于算计和筹谋的吗?要知道,这里,不光是你慕子宸暗中安排人手之地,也是本殿下暗中布置之所。 虽然还不曾查探清楚你究竟是在为何人效力,可是如今,就在此地就在此刻,本殿下要告诉你。无论你是为了什么人而背叛本殿下,你慕子宸都毫无疑问是站错了队,跟错了人! 因为这整个天下,只有本殿下才有资格成为主人。选择和本殿下作对,便是和老天爷作对,便是和自己的性命作对! 此刻,倘若你等再敢擅动,那本殿下绝对敢向你保证,下一支飞过来的箭矢所命中的目标绝对就是你慕子宸的命穴所在!” 听到祁行建满口自负的说话,慕子宸却是抬起手来,轻轻抹了一把胸口上缓缓渗出的鲜红血液,带着唇角一丝薄笑轻声说道, “可是不动又能如何?如今已是这般僵局,殿下还会放咱们一马吗?臣下可不相信殿下会是如此良善之人。所以……与其束手就缚,不如拼死一搏。” “慕子宸!你的意思是打算要同本殿下来个鱼死网破喽?” 看到慕子宸并没有被自己的豪言壮语所吓倒,祁行建眉头一皱,不满出声。 慕子宸单手一扬,拍了拍祁容悦的肩膀,却是对着面前不远处的祁行建悠然一笑,仿佛身上的那点箭伤对于自己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妨碍那般,仍旧是一派轻快的出声说道, “就像殿下刚才说的,情况尚未成就定局,所以鹿死谁手还真是不一定呢!” “好,既然你慕子宸一心求死,那本殿下便只有成全你了!” 本打算要逼迫慕子宸在生死关头说出幕后指使者来的,但是看到慕子宸的口气如此之硬,祁行建已经下定决心,这个慕子宸绝对不能留。 我死,为让你活(01) 因为,如慕子宸这样心机谋略的人,倘若不能收为己用,便绝对不能留下活口。 因为,留下,便是无尽的祸端。 于是,略微后仰了几分身子,抬起手臂扬了两下,向着隐匿在身后不远处的神箭手发出绝杀的命令。 “呼” 几乎就是和祁行建朝向身后的神箭手发出命令的同时,慕子宸也将两只手指塞进口唇之中,发出了一声清脆响亮的呼哨声。 然后,便几乎是在顷刻之间,来自祁行建身后的无数箭矢如同疾雨一般迅猛飞射而来。 而慕子宸他们一行人等则是迅速的做出反应,或是抬起兵器用以格挡,或是就地寻找能够掩藏身体的处所。 就在那一片如同细雨般飞射而来的箭矢纷纷被打落在地的时候,慕子宸身后不远处的斜坡上也开始响起一阵阵越来越清晰的呼哨回应声。 随着那呼哨声越来越清晰,一股人流也迅速无比的接近过来。 是慕子宸此前安排在这里的接应,得到了慕子宸的呼哨指示之后正在赶来营救。 慕子宸的接应赶到的时候,祁行建属下的那些御林军以及扮做流匪的士兵们也一路尾随而来。 两厢人马再次相遇,一场恶战不可避免的再次发生。 将祁容悦交给慕子钦来保护,而慕子宸和祁行建,这一对昔日的主仆,在此刻却开始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贴身肉搏。 就在两厢人马实力相当,分不出胜负的时候,忽然,又一队狭长的骑兵队伍仿佛从天而降一般,自斜坡远处迅疾而来。 遥遥看到那一队骑兵的旌旗标志,略微陷于下风的祁行建不由的在忽然之间变得气势大盛。 因为这一队骑兵队伍所擎的旌旗标志,赫然标明了身份,乃是帝都之中平日用来保护帝王祁永飞的近身侍卫队。 此前,在向父皇祁永飞请命说要名义上祈福,暗中却为相助慕子宸剿匪的祁行建曾经在离开帝都之前,和祁永飞有过一番谈话。 我死,为让你活(02) 谈话之中,为了不让祁永飞对自己的能力表示怀疑,祁行建隐瞒下了慕子宸暗中背叛自己的事实,也隐瞒下了这股流匪乃是自己故意制造出来用以吸引慕子宸的借口。 只说是自己身为大皇子,须为众多皇弟在行动上做好表率。 而这一次的参战剿匪,便是最好的一次实战。 面对祁永飞表示出的对祁行建的参战担心,祁行建信心百倍。 甚至当祁永飞提出要加派自己的近身侍卫队过来相助的时候,祁行建还满服雄心壮志的进行了拒绝。 但是此时此刻,眼看着属于父皇的近身侍卫队如同天兵神降,祁行建知道,这是父皇仍然对自己的安危挂念,所以秘密加派而来支援的力量。 在此刻双方兵力相当,战况胶着的局面之中,这队骑兵的出现,可真是老天相助啊! 眼看着这队骑兵越来越近,马上就将投入到战况之中,也看到慕子宸因为看清楚了这队骑兵的身份而略微现出些许的愁恼之色,祁行建呵呵一笑,一面对着慕子宸双掌推出进行还击,一面居高临下的冷然说道, “慕子宸,今日这无名斜坡崖,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听了祁行建的话,慕子宸眉头更是一紧。 一面还击,一面斜眼睨向四周的环境。 “哼哼,慕子宸,便是你此刻跪地求饶,本殿下也绝不饶你!” 看到慕子宸一面自卫一面开始四下打量环境,心说慕子宸是在寻找逃跑的可能,于是祁行建加快了手上进攻的力量,缠住慕子宸,另外却是再度傲然出声, “哼,之前本殿下还当着想过只要你慕子宸甘心伏法,那么本殿下也不妨大开皇恩,放过你手下那些一心愚忠的笨蛋,毕竟这次名义为剿匪的真正情况,本殿下并未对父皇说明,若是除掉了太多的御林军,在父皇那里也不大说得过去。 可是谁知道,半路上竟然杀出个程咬金来!你家那个多事的哥哥,还有本殿下那个甘愿下贱的妹妹竟然莫名其妙的冒了出来进行阻扰,还害得本殿下身负重伤。 如此,本殿下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将你们一伙彻底斩草除根才能罢休!” 我死,为让你活(03) 听了祁行建的话,慕子宸眉峰越紧,一面后退,一面对着紧追不舍的祁行建开口说道,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不必言说,臣下如今棋差一招,兵败如山,自然无话可说。可是,事到如今,你我之间到底是如何个结局,却并不是大殿下你自己能够自以为是的!” 见慕子宸仍是一幅傲然神色,祁行建诧异的扬了扬眉,手上却是丝毫不曾虚让,一边步步紧逼的追着慕子宸一路砍杀,一边冷然开口说道, “慕子宸,你还真是死鸭子嘴硬,如今都已经是见了黄河,居然还不掉泪!罢罢罢,本殿下便让你过过嘴瘾吧!” “大殿下!” 慕子宸身形一晃,硬生生的接下了祁行建迅速攻击过来的一掌。 同时,也因为接下了这一掌,慕子宸忍着中掌处的疼痛,迅疾抬手,却是顺势抓住了祁行建击中自己胸口后尚未来得及及时收回的手腕。 “慕子宸?” 不明白慕子宸先挨了一掌,却又紧抓着自己不放是什么原因,祁行建一面不解出声,一面却是被迫的牵拉着手腕继续跟随慕子宸一路前行。 慕子宸死死拉着祁行建一路迅速后退,终于站稳了脚步,并不回答祁行建的话,却是转眼过去,冲着不远处在慕子钦保护之下仍然哀然望向自己的祁容悦深深看了一眼。 将那张分明娇媚如花,却在此刻因为惊吓和担心而染上了浓浓悲凉之色的无双容颜深深镌刻在心底,慕子宸这才转过头来。 对上面前一幅不解神色望着自己的祁行建,紧了紧抓着祁行建的手腕,然后昂然一笑,沉声说道, “臣下身后的斜坡崖,大殿下可曾看到?倘若命中注定臣下要葬身在此处,那么能有南华国的堂堂大皇子来做陪葬,也算是值得的了!” “慕子宸你说什么,你疯了吗?” 听到慕子宸的话,祁行建双眉一紧,手臂疾收,却被慕子宸仿佛施展了全身真力牵拉,久久不能收回。 我死,为让你活(04) 再看到就在慕子宸的身后不过一步之遥,竟然就是这无名斜坡的半山悬崖,而悬崖之下,烟雾弥漫飘渺,寒气森然。 浑身上下,猛然便是绵绵密密的一层冷汗。 到了此时此刻,祁行建才陡然意识到自从刚才看到那一队骑兵出现后,慕子宸便是一直有意识的引诱着自己一路紧随而来。 如今,自己竟然已经跟着慕子宸在不知不觉之中来到了这斜坡悬崖的边缘上。 原来,慕子宸竟然有意寻死,而且是有心要拉着自己一起去死! 意识到此,慕子宸已经开始用力牵拉。 于是祁行建死命向后挣去,一面挣扎一面嘶声喊道, “慕子宸,你若是疯了,你便自己去跳,放开本殿下!本殿下可不想死!” 几乎是和祁行建的嘶喊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不远处祁容悦的叫喊声, “慕子宸,你不许死!我不许,不许!” 听到祁容悦的叫声,慕子宸拉着祁行建的手臂微微一缓。 可这迟缓也不过只是顷刻之间,慕子宸便连多看祁容悦一眼也不肯,继续开始向后牵拉祁行建。 “放开,放开我!” 祁行建一面叫喊着,一面看到混乱的战团之中,祁容悦正在不管不顾的朝着这处悬崖奔来。 猛然意识到祁容悦或许可以牵制到此刻面前这个浑然已经发疯了的慕子宸,于是一面拼命的后退,一面拼命的拍打着慕子宸攥着自己的手臂,叫喊道, “慕子宸,你放开,放开我!倘若你肯一人去死,我答应你,放过这些愚忠于你的罪臣,放过你哥哥和你爹,也放过祁容悦,好不好,好不好?” “不好!” 面对着祁行建的嘶声喊叫,慕子宸却是镇定自若,仿佛此刻面临的不是死亡,而是最为平常不过的赏月吟诗。 拉扯之中,已然是一脚悬空的慕子宸仍是死命的拉着祁行建,同时犹自自在的轻快出声, “独臣下一人去死,倘若殿下食言,黄泉之下,臣下却又何处喊冤去?可如果臣下现在选择拉着殿下一同赴死,那么剩余之人,则皆可活。” 我死,为让你活(05) “不不不,他们活不了!倘若我死了,父皇一定会让这些他们陪葬的!他们活不了的!所以你不能拖我去死,不能!” 看着慕子宸死命的要自己陪葬,祁行建已是慌了阵脚。 于是一面冲着慕子宸喊叫,一面冲着来到面前的祁容悦大声喊道, “还不快些过来阻止这个疯子,我已经答应了要放过你们的! 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们便也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你不想死的,对不对?对不对?” “慕子宸,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我要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怎么办?” 祁容悦快步来到悬崖边缘,可是看着慕子宸一脚悬空,如今却仍然不曾摔落下去,完全依靠的就是悬崖边上死命挣扎的祁行建。 于是祁容悦也不敢轻易上前,生怕自己使力不当便会导致慕子宸和祁行建双双摔落悬崖。 于是也只能是一同站在悬崖边上,涕泪满脸的低声对着慕子宸劝说。 慕子宸并不去看祁容悦,只是死死的抓着祁行建,这才腾出一丝的功夫,斜眼睨向祁容悦,再度深深望了一眼。 对着面前满眼期待,满脸泪水的祁容悦点了点头,送上平日里最为惯常见到的淡然笑容,然后便是猛然发力,拉着祁行建突然后倒而去。 祁行建原本是一心等待着祁容悦的劝说能够对慕子宸发挥些许的作用,所以对于此刻慕子宸的突然发力,竟也不曾全然防备。 于是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慕子宸一路牵拉着坠下了悬崖。 “慕子宸!” 看到慕子宸对着自己送上笑容,祁容悦便隐约意识到,或许是到了最后诀别的时刻,于是她的反应倒比祁行建更加迅速。 眼看着慕子宸拉着祁行建坠落悬崖,祁容悦一个纵身,冲着慕子宸便飞扑了过去。 因为慕子宸最先掉落,所以掉在悬崖的最下面,而此刻祁容悦拉着一片衣衫的,竟是祁行建。 我死,为让你活(06) “不要放手,如果我死了,你们便统统都死定了,死定了!” 生怕祁容悦一个不小心松了手,祁行建一动不敢动,只是迭声的哀求着拉着自己一片衣衫,滑倒在悬崖边上已经倾过了半个身子的祁容悦。 “容儿,放手。” 死命拉着祁行建的慕子宸被悬在最下面,着急的对着祁容悦催促道。 “慕子宸……” 祁容悦身材瘦小,力量也十分有限,就算是此刻死命的拖拉着祁行建的衣服,而且悬崖上自己的身体又正好被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牵绊住,却也被一路拖行的半个身子几乎掉下悬崖才算是勉强阻止了祁行建和慕子宸两个人猛然下坠的身体。 祁容悦死死的拉着祁行建身上的衣服,对着悬崖最下面半个身子已经没入飘渺烟雾之中的慕子宸轻轻摇头,低声泣道, “从小,我便只有母妃和嬷嬷两个亲人,后来母妃去了,我便只有嬷嬷一个亲人。虽然如今有华母妃疼我有如己出,但是我又怎么能够一辈子抢占原本应该是属于漫雪皇姐的母爱? 所以实际上,我还是只有嬷嬷一个亲人。直到遇见你,我将今生今世毫无保留的许给了你,我今生今世跟定了你,我以为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孤单,可是如今,你竟然要我放手,你,你可还想让我活下去吗?” 被祁容悦和慕子宸夹在中间的祁行建有心劝说慕子宸,却又生怕自己的出声会惹怒慕子宸,反而加快了他拉扯自己下坠的速度,所以一声不吭的满心祈祷着自己的属下能够尽快发现自己不见了,而赶来救援。 慕子宸悬在半空之中,朝上仰脸,突的,便有一颗湿热的水滴砰然砸落在脸庞之上。 然后,便是一连串如同断了线珠子一般的泪水,自祁容悦的眼眶中溢出,一颗颗的跌落在慕子宸的发际,眼角,眉梢…… 一颗颗的咸涩泪珠,便是祁容悦无法舍弃的珍惜,如针尖一般缓缓滑过慕子宸的心肺,带起一股股的刺痛。 这疼,无法挡,亦无法止。 我死,为让你活(07) 低低的叹息一声,慕子宸才在祁容悦的哭声连连之中,自语一般轻轻出声, “容儿,你可明白,我死,正是为了要你活。” “我明白。” 祁容悦吸了口气,对着慕子宸泪眼滂沱,低声言道, “大皇兄此来剿匪,名义为祈福,实际上就是为了要除掉背叛他的你。而这趟出行,大皇兄是连父皇也都隐瞒其中的。 所以如今,只有大皇兄陪着你一起死,才能真正保得我们这些剩余之人的平安。至少,能够保得我的平安。” 听到祁容悦如此明白自己的心意,慕子宸欣慰一笑,紧跟着便是加大了捏着祁行建手腕的力度,同时抬眼望向祁容悦,吩咐出声, “所以容儿,放手。” “纵然明白,可我却不能放,不能。既然你是死定了,那么,咱们便一起死。” 慕子宸的命令,对上的却是祁容悦的誓死不从。 “不!” “不要!” 看着祁容悦义无反顾的神情,生怕她会真的纵身一跃,慕子宸几乎是和祁行建同时阻止出声。 祁容悦看了一眼满脸害怕的祁行建,哀声道, “大皇兄,你答应我,放过慕子宸,好吗?” “放,放放放!” 此刻这样面临生死的紧要关头,祁行建怎么可能会说不字。 于是祁容悦再度转眼,望向慕子宸, “你听到了吗?大皇兄说了,他肯放过咱们一马,如今,我愿意信他一次,你也信他一次,行吗?我求你了。” “不。” 慕子宸坚决摇头,沉着出声, “你虽信他,我却不信。因为,我不能,也不敢拿着你的性命来赌大殿下是否会真的遵守承诺。” “慕子宸!” 明白在慕子宸的心里,和自己一样,把对方看的比自己生命还要更加重要,于是祁容悦狠狠咬住嘴唇,不再说话,却也不肯松手。 而祁行建,也一直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最好,就这么一直拖下去,拖到自己的手下来了。 到时候,莫说是慕子宸,祁容悦,便是今日所有出现在这里,所有不曾站在自己一边的人,统统都得死! 我死,为让你活(08) 我死,为让你活(08) “容儿……” 静默之中,慕子宸突然柔声轻唤出声。 “我在。” 祁容悦忍着胸口上被悬崖表面尖锐突起的石头一路磨蹭的疼痛,轻轻点头。 感觉到一直死命拉着自己和祁行建的祁容悦身体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缓缓下移过来,慕子宸展开眉头,仰脸对着泪眼朦胧的祁容悦轻声笑道, “容儿可还记得曾经欠我一个约定?” “什么?” 祁容悦吸了口气,努力的用自己的脚尖勾住悬崖边上的藤蔓草根。 “当初我将你从莫愁殿上带走之后,你曾经说过不愿欠我,如今,我要你还。 因为我曾听老人们说过,这一世的情分是否了结,将预示着来世能否再聚。 老人们说过,如果,这一世,你不曾欠下任何人的情债,那么来世便能够和你倾心之人再度相遇。 可如果这一生的情债不曾偿清,那么来世便和倾心之人再无缘分。这一世,你我有缘无分,那么下一世,唯愿你我之间能够再续前缘。 所以这一生,我要你还了所欠我的,因为来世,无论如何,我也要再寻到你。可若你不肯还清所欠我的,那么无论今生,还是来世,咱们便永无再见的可能。” 慕子宸仰脸而笑,一片暮色之中,对着祁容悦满是等待和频频点头的泪眼,慕子宸再度朗笑出声。 那一张脸庞,虽然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斑斑,却在此刻对着祁容悦,异常笑的灿烂明亮, “如今,我要你用安然的后半生,替我好好活下去,来还你所欠我的约定。如果做不到,你便一辈子欠我的!” “我不……” 祁容悦猛然摇头,可是“我不要”的“要”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祁容悦便诧然的瞪大了双眼。 因为就在她的泪眼之中,慕子宸毅然抬手,竟是从脚踝处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对着牵拉住祁容悦的祁行建便是精准的一个飞射。 “啊!” 伴随着祁行建凄厉的一声,祁容悦原本死死拉在手中的那一幅衣裳便被匕首撕扯开去,而慕子宸则和祁行建同时双双坠落下去。 我死,为让你活(09) 就在慕子宸和祁行建双双坠落的同时,半个身子空悬在悬崖上的祁容悦便被人从身后猛的抱起。 原来,竟是慕子宸察觉到身后有人来到,因为生怕来人是祁行建的手下,而使自己拉着祁行建一起赴死的打算落空,所以才如此毅然的出手做出了断。 “如果做不到,你便一辈子欠我的,欠我的……” 听着悬崖谷底幽幽传来慕子宸的呼声,祁容悦疯了一般的死命挣扎,还有凄厉无比的嘶哑哭喊, “不,不……” “容儿,听话,听话……” 从身后紧紧抱住祁容悦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路厮杀着冲过来的慕子钦。 刚才疾步匆匆的一路冲杀着赶到悬崖边上,恰好听到了慕子宸对着祁容悦所交代的最后几句话。 纵然是向来对于慕子宸的所作所为大大不屑,可是此时此刻,慕子钦却也无比动容。 此刻,紧紧的抱着嘶声哭喊祁容悦,他们的身后,正有大批的士兵也也因为听到了这悬崖边上的喊叫声而冲将过来。 看到原本对敌的双方首领竟然同时跌落悬崖,骨肉不存,双方士兵都是怔怔的愕然。 祁行建这一路而来,名义上是剿匪,可实际上却是为了除掉慕子宸。 为了掩人耳目,祁行建的真正目的连祁永飞都不曾说起过,只对自己的几名心腹说过。 但是此时此刻,祁行建已经身亡,慕子宸也一同掉落悬崖,不见尸身。 那么此地之中,地位最高者,便成了原本他们一心擒拿的安乐公主祁容悦。 再加上如今到场的,还有帝都之中帝王秘密加派而来的近身侍卫队。 自然而然的,在近身侍卫队的威慑之下,慕子钦的振臂一呼,顺理成章的便集合了原先已然混乱的御林军。 对外口径也自然的完成了统一,边关小镇的作乱流匪已被剿匪部队尽然铲除,只是大皇子连同慕将军,却在剿匪一役当中,英勇殉国。 我死,为让你活(10) 从振臂高呼,到命令了两名死命效忠慕子宸的小将把部队整合纠编,慕子钦始终紧紧的抱着祁容悦,不肯放松。 生怕自己一松手,这个任性的丫头便也会纵身跳下悬崖,从自己的眼前彻底消失。 终于,命令的队伍弄来一辆马车,安排祁容悦坐了进去。 慕子钦也还是不放心的坐在旁边,而祁容悦被迫窝在慕子钦的怀中又啃又踢,哭声不断。 而慕子钦也任由祁容悦放纵的发泄着悲伤的情绪。 终于,哭喊到嗓子也哑了,祁容悦却还是怔怔的瞪大了双眼,对着满眼的空气,如同得了癔症一般,兀自呢喃出声, “你答应过我,要活着回来见我,要凯旋回来见我的。如今,我等不及你,跑来找你,你怎么能舍得用那所谓的前生后世来哄骗着我独活下去?怎么能,怎么能……” 面对着如此悲凉情绪的祁容悦,慕子钦除了陪伴,还是陪伴。 回到帝都之后,慕子钦先安排了部队回朝复命,然后便暗中通知了永春宫的华妃娘娘,将所有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看到祁容悦神气活现的出门,却是了无生趣的回来,华妃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同时为了免除祁永飞的疑心,华妃安排祁容悦在宫外静养,对外就仍然说是陪伴祁漫雪。 看着形神俱疲的祁容悦,大家都以为她会需要不短的一段日子才能够将情绪完全的恢复过来。 可是不过两日的功夫,祁容悦便一扫之前的哀伤颓废,改而精神奕奕的觐见华妃。 面对华妃,如烟,还有慕子钦无比心疼的目光,祁容悦却是淡淡一笑,轻快开口, “自今往后,我会好好的活着。因为祁容悦的后半生,不光是属于祁容悦,还属于慕子宸。我要,连同他的幸福安然,一起加倍的活回来。” 虽然这样轻快无比的祁容悦貌似振作,可是华妃他们却知道,如今这个活在大家眼前的祁容悦,却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祁容悦。 安然半生,还你情债(01) 边关小镇的所谓大胜,带给南华国帝王的,却是无尽的丧子之痛。 纵然,祁行建这个大皇子此前不久才刚刚被帝王责罚面壁思过,可是毕竟乃是帝王心中将来帝位的不二人选。 如今,竟然就这么去了,怎么能让人不心痛? 一夜之间,祁永飞恍然老了十岁。 一时间,朝堂之上,群臣哗然。 大家皆四下议论纷纷,随着大皇子祁行建的离世,南华帝位之争即将在众多皇子之中再度上演激烈场面。 而谁能够在这一次的帝位之争中获得帝王瞩目,最能够得到崭露头角机会的,除了如今边关南华对阵北云之战以外,只怕是再无其他良机。 而如今,一直捷报频传的边关之处竟然也频频传来告急之书。 而且,连帝都之中都有人听闻传言说道,这北云强敌此次来袭,乃是皇子带兵,企图以境内大军齐而压境,一举拿下南华国来为自己登上北云帝位而做出政绩。 面对如此凶悍的北云强敌,南华国中的众位皇子自然不能示弱。 于是,一众皇子皆纷纷上朝请命,欲带兵亲往边关,协助武将对阵北云强兵,以捍卫南华领土的不容侵犯。 而祁永飞,似乎也真的有意从众位皇子当中挑选一人亲往边关。 一为历练,一为将来帝位找寻适合的继承人选。 可是这带兵出征的人选,却并不容易挑选而出。 就在帝王歇朝打算好好盘算究竟派谁带兵对敌的这一日,祁容悦正在永春宫中如烟的陪伴下拿着女红做练习。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紧密的脚步声,祁容悦和如烟抬眼去看,却见殿门处站着的人正是自己一会宫便调回到身边近身服侍的暖玉。 起先,听到慕子宸的死讯,暖玉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也坚决拒绝祁容悦说要将其调回身边近身服侍的要求。 可是后来不知道是慕子钦如何说服了暖玉,暖玉竟然接受了慕子宸的死讯,也同意了调回到祁容悦的身边,既是服侍,又是保护。 安然半生,还你情债(02) “怎么?” 看到暖玉,祁容悦放下手中阵线,轻挑眉眼,低声询问。 “回公主,慕子钦正在殿外候见。” 暖玉略一欠身,恭声答道。 “那便请吧。” 不等祁容悦开口,身边站着的如烟便对暖玉点了点头。 “是。” 暖玉点头应下,转身便去通知慕子钦。 自从护送祁容悦回宫之后,这永春宫对于慕子钦来说,便如同自家一般进出自如。 而这一次慕子钦带回祁行建和慕子宸的死讯时,并不曾刻意对自己的主子二皇子祈行翼进行隐瞒。 甚至还有意无意的在祈行翼的面前进行了一番描画,让那祈行翼误会了祁行建和慕子宸的死亡乃是因为慕子钦为了自家主子的大义灭亲之举。 从而,慕子钦在二皇子祈行翼的面前分量不由大增。 而慕子钦进出永春宫,不断接近华妃以及安乐公主祁容悦的相应举动,在祈行翼的眼中看来,也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心腹为了能够更多的帮助自己这个皇子进一步上位,而有意为之的一个局而已。 这一趟的出行,对于祁容悦来说,失去了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人。 可是对于慕子钦来说,却不得不说是因祸得福,因为他更加受到了二皇子祈行翼的倚重。 在暖玉的带领下走进永春宫中,慕子钦中规中矩的站在殿门的位置对着祁容悦行礼道, “臣下参见公主。” “什么时候,咱们之间需要如此多礼了,大哥快过来吧。” 自从当日慕子钦决定护送祁容悦寻找慕子宸而去,祁容悦就一直称呼慕子钦为大哥,现在回到宫中之后,也不例外,只要是没有外人的场合,她便是如此称呼。 “容儿。” 慕子钦在如烟示意的椅子上坐下。 坐定之后,慕子钦才抬眼对上祁容悦,开口说道, “容儿,大哥有一事相求。” “怎么?” 祁容悦扬了扬眉,望向慕子钦,却见对方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可面对着自己却张了张嘴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重新合上。 安然半生,还你情债(03) 看到慕子宸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祁容悦将面前的女红刺绣缓缓移到一旁,然后示意如烟出去。 等到如烟关上了殿门之后,祁容悦才来到慕子钦的面前,含着笑意轻声说道, “现在,大哥是否可以说了?” “是。” 对上祁容悦的双眸,慕子钦点了点头。 慕子钦先从椅上站起身子,然后就在此刻这除了自己和祁容悦之外,再无旁人的偌大宫殿之中,咬唇而立。 明明乃是堂堂的七尺男儿,却偏偏此刻现出如此一幅忸怩的女儿之态。 祁容悦轻轻一笑,在慕子钦的面前坐下,轻声玩笑道, “什么事情竟然能让大哥如此忸怩,且让容儿大着胆子来猜猜看,莫非,是大哥看上了容儿宫中的哪个丫头,想要讨过去收做侍妾吗?” “不。” 听到祁容悦的玩笑,慕子钦摇头,然后这才对上一脸期待的祁容悦,缓声说道, “容儿想必知道,如今边关告急,众位皇子纷纷在朝堂上请缨挂帅,为博得皇上额外青睐,二皇子自然也不例外。这一次,皇上格外开恩,言语之中似乎隐约透露出将会允准二皇子成行。 倘若二皇子此次出征,则大哥必然会同行而往。这一战,必凶险万分,或许大哥就再不能够回来帝都之中。所以临别时,大哥希望能够将心中遗憾全部了却。” “如此说来,大哥心中的所谓遗憾,是系在容儿的身上喽?” 看到慕子钦话说一半却又止住,祁容悦聪慧的接过口去,询问出声。 “正是。” 慕子钦抿了抿唇,似是无比艰难的再度出声, “大哥临别之前,希望能够祭拜一下佳妃娘娘的灵位。而大哥知道,佳妃娘娘的灵位一直是由容儿所保存,所以才会特地来向容儿提出这个不情之请。” “祭拜母妃?” 祁容悦听到慕子钦在生死临别之际竟然提出要祭拜自己的母妃,心头上自然疑惑陡升,于是瞪大了双眼望向慕子钦,问道, “为什么?” 安然半生,还你情债(04) 慕子钦略一垂眼,似是在心中重新鼓起一股气来,这才抬眼对上祁容悦,细细说道, “其实若要仔细说来,祭拜佳妃娘娘不光是大哥的心愿,也是家父一直以来未了的心愿。” “慕大人一直以来的未了心愿?” 听了慕子钦的话,祁容悦眉头紧皱,随即不解至极的询问出声, “自认识以来,容儿印象中,大哥便对容儿多有照顾。便是此前容儿和慕子宸不和之时,大哥也多是站在容儿一边的。 所以,此前容儿曾经暗中误会大哥之所以素来对容儿照顾有加,或许是因为男女之情。 但是此刻听来,似乎是容儿自作多情。大哥对容儿的别有照顾,莫非是因为慕大人和容儿的母妃有什么渊源不成?” “其实……” 见祁容悦一语说到了事情的症结之处,慕子钦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似乎是做了一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那般,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 看到慕子钦如此神色,祁容悦更加笃定自己刚才的猜测,于是紧紧的盯住了慕子钦,似逼迫一般急急出声说道, “大哥今日前来,既然打定主意想要祭拜母妃,想必也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把一些关于母妃和慕大人的陈年往事告诉容儿知道的吧? 那么现在,还有什么好忸怩的呢?直说无妨,容儿洗耳恭听。” “容儿,我慕家上下对不起佳妃娘娘啊。” 慕子钦终于展开眉峰,抬眼对上祁容悦,徐徐而道, “当年曾经宠极一时的佳妃娘娘,竟然在帝王宠爱登上巅峰之际一落千丈,甚至在怀有帝王子嗣之后还被帝王斥责,贬为庶人,逐去别居殿。 其个中原因,当年旧人无不众说纷纭,却始终都是捕风捉影,没有一人能够握有真凭实据。或许,当年旧事的真相,这世界上只有我慕家上下真正的知道。” 慕子钦说的不错。 当年旧事,的确没有人真正知道真相如何。 安然半生,还你情债(05) 就连她这个佳妃娘娘的亲女儿,提起当初,也是含糊不明,糊里糊涂。 当年的母妃。明明是在盛宠之时,却偏偏在怀有身孕的时候被送去形同冷宫的处所居住。 当年的母妃,明明是被父皇如此冷落忘记,却偏偏在弥留之际叮嘱自己一定不要因此憎恨父皇。 当年的父皇,明明对母妃很厉斥责,甚至在母妃怀有身孕之际还狠心之至的将母妃赶去别居殿。 这样的薄情,这样的淡漠,却偏偏在得知母妃离世之后,那般的痛彻心扉。 甚至因为母妃的缘故,也从那时起,对她这个仿佛从来不曾正眼看过的女儿格外的恩宠。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个困惑了自己许久的谜团,难道今天竟然会在慕子钦这里得到答案吗? 看到祁容悦瞪大双眼,紧紧的望着自己,慕子钦轻轻吸了口气,歉然无比的说道, “我会希望听你唤我一声大哥,并非因为慕子宸的缘故,而是因为佳妃娘娘。倘若,不是这世间造化弄人,那么事实上,你我之间,的的确确应该是以兄妹相称的。” “什么?” 祁容悦诧异无比的倒吸了口气,当年,在父皇和母妃,以及慕大人之间,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 看到祁容悦的神情,慕子钦知道自己刚才口中所语已经是给她造成了极大的震撼,于是抿了抿唇,继续说道, “当年的佳妃娘娘曾得皇上恩宠滔天,自古以来,所谓集宠一身,自然也是集怨一身,当初的佳妃娘娘也不例外。 正是因为当年皇上的格外恩宠,所以佳妃娘娘的身世也就格外成了众人眼中恨不得深挖三尺的根结之处。” 祁容悦轻轻点头,附和着慕子钦的话说道, “没错,容儿曾听母妃说起过,母妃是父皇在当年征战前梁的时候,路上偶遇,一见倾心,所以带回宫中的。 后来容儿也的确曾经听说过一些妃嫔们,因为嫉恨母妃独霸父皇恩宠,所以恶声恶语的在背地里将母妃说成是前梁故意安排下来,用以迷惑父皇的细作妖孽。” 安然半生,还你情债(06) “这些人说的没错,事实上,佳妃娘娘的确是已经破国的前梁人,而且还是出身名门。” 看到祁容悦提起当年旧事,一脸都是为了佳妃娘娘的抱打不平,慕子钦轻声接着说道, “话说当年,南华连同北云不曾齐攻前梁之时,前梁帝都之中有着众多名门氏族。而这名门氏族之中,有一家姓梁,一家姓李,这李梁两家乃是表亲。 为了能够亲上加亲,这李梁梁家就为各自的儿女做主,定下了一门亲事。可这亲事未成,南华连同北云攻占前梁的战乱便发生了,战事一起,南华迅速攻入前梁帝都。 为避战乱,李梁两家先后逃出帝都,可是这梁家的出逃却并不顺利,遭遇战乱的前梁帝都,根本就是一片混乱,毫无半分礼数可言。 梁家因为携带无数细软而被一伙贼匪盯上,除了那梁家女儿因为出落的明艳出众而被那贼首垂涎看重躲过了一劫之后,梁家其余人等尽皆丧命。 落入那伙贼匪手中的梁家女儿,如同跌入了狼窝一般。就在一次险被流匪侮辱的当口,这梁家的女儿遇上了天兵一样的南华军队,那统领军队的将军在剿杀流匪之时救下了那梁家女儿。 就是在那个时候,这将军和那梁家女儿一见倾心,于是那将军便将那孤苦无依的梁家女儿留在了身边。自此,那梁家女儿便因为战乱而和家人彻底失去了联络。 而那李家则在后来逃亡的路途上遇到了北云的军队,北云的军队重视那李家儿子的才学,便将其李氏一大家子的人统统纳入羽翼之下,进行保护,为的就是要在日后将那李家儿子收为己用。 后来,前梁在南华和北云的联合攻击之下,不日灭亡。瓜分了前梁之后,原先联合阵线的南华和北云便赫然翻脸,一吸之间,同盟成为了死敌。 就是在这个时候,北云帝王巧妙施计,安排那李家的儿子带着满腹的才学潜入南华境内,买通了南华朝堂上的两三名重臣,安排了那李家的儿子入朝为官,顺利的成为了北云安插在南华朝堂之上的眼线和耳目。” 安然半生,还你情债(07) “而这李家的儿子为了掩人耳目,不光编造了自己的身世,同时也将自己的姓氏,从李改成了慕。 为了不忘祖辈,这李家的儿子在为自己的后代取名的时候,刻意将姓氏连同姓名中的首字取为慕子,寓意便为木子李,以向先辈示意自己并不曾忘祖。 我,便是那李家儿子的后代,慕子钦,真名为李钦。而当年大破前梁时救下你梁家女儿的南华国军队将军便是当今的皇上,而那当时的梁家女儿,闺名便叫做梁佳佩。” 终于听完了慕子钦的述说,祁容悦长长的舒了口气,带着满眼的不可置信迟疑着说道, “大哥的意思是说,你的真名叫做李钦,慕大人也是原姓李,为了北云而潜伏在我南华朝堂之中数十年之久?同时,慕大人也就是和我母妃当年有过婚约的表兄?” “没错。” 慕子钦对着祁容悦点头,同时继续补充说道, “家父也是在来到南华国之后一次的偶然机会中发现,原来当今的佳妃娘娘便是最初的表妹梁佳佩。 为了保护家父身份不被发现,佳妃娘娘不曾和家父相认,而家父为了保住慕家上下,也对当年往事绝口不提。 后来听闻佳妃娘娘身怀有孕却偏偏触怒皇上,而被逐去别居殿的消息时,宫中好事者众说纷纭。 有人说佳妃娘娘的真正身份乃是前梁细作,因为如今被查明,所以才被皇上冷落。也有人言之凿凿的说什么佳妃娘娘已经在皇上面前坦然承认了当时的身怀有孕,乃是因为红杏出墙,和他人有染。 可是,家父却分明清楚,佳妃娘娘之所以故意触怒皇上,说什么对皇上根本没有感情,只是因为当时深陷险境,所以才不得不对皇上攀附。 之所以如此这般的狠心分手,令得皇上抓狂心伤,将她连同腹中骨肉一起驱逐,却是因为佳妃娘娘心中一直对于自己竟然喜欢上了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男子而纠结不堪。 所谓的两厢分手,便是当时的佳妃娘娘唯一能够想出来的,惩罚自己爱上仇人的办法。” 安然半生,还你情债(08) “母妃,母妃啊……” 听了慕子钦的话,祁容悦不禁泪流满面。 怪不得当初母妃病逝前曾经那般千交代万嘱咐,要她一定答应不许憎恨父皇。 慕子钦抬手,轻轻的为祁容悦擦掉了脸上的泪水,低声说道, “对于佳妃娘娘,家父亏欠良多。虽然自从佳妃娘娘迁去别居殿,家父便曾经暗中疏通关系,尽量的让你们母女能够在那清冷之地生活的稍微好一些。 可是时日长久,为避人嫌,家父却还是怯懦的只敢在暗中偷偷的关心,略施绵薄之力。 纵然如此,毕竟后宫和前朝相隔重重,再加上佳妃娘娘生怕连累了家父,所以一直在家父安排的线人面前有意隐瞒她病重的消息。 就在后来,宫中又传出佳妃娘娘病逝的消息之后,家父也是大大的病了一场,这才将所有的事情统统告诉了我,让我对容儿多加照顾,来弥补对佳妃娘娘的亏欠。” 面对满脸歉然的慕子钦,祁容悦轻轻摇头,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对着慕子钦感激说道, “原来是你们一直在暗中照顾我们,如此说来,当初别居殿外时不时的总会出现一些时令的水果,或者新鲜的肉食,想来便是慕大人的暗中所为了吧。” “惭愧啊。” 慕子钦歉然垂眼,低声说道, “如今将要一别,只怕日后再难相见,所以家父特别嘱咐,一定要进宫来,将这段当年往事告诉容儿,也嘱咐一定要对着佳妃娘娘的灵位敬上三炷香,好生的忏悔一番。” “罢罢罢,往事已矣,莫再提了。大哥,这便走吧,我带你去看母妃。” 祁容悦擦干了眼泪,抬手拉了拉慕子钦,然后便转身在前面带路。 侧殿的内室之中,专门辟了一间小小的静室,供奉着梁佳佩的灵位。 慕子钦诚心虔然的敬了三炷香,又在灵位前默然祷告一番,这才躬身退回。 关上静室小门,慕子钦转身欲别,祁容悦站在身后,低声唤道, “大哥。” 慕子钦回过身来,不解往来,祁容悦淡淡一笑,走上前来,抬手拉住慕子钦的双手,柔声说道, “哥哥,安然回来,不要让我再失去一个亲人。” 安然半生,还你情债(09) 听着祁容悦分明清脆却隐含凄凉的话语,慕子钦深深吸气,紧紧的将祁容悦双手反握,良久之后,才抬眼,笃定出声回道, “哥哥,必定尽力。” “小心。” 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着慕子钦的双手,祁容悦含笑扬眉,力图让慕子钦在临别之际看到一个最美的妹妹。 慕子钦拍了拍祁容悦的肩膀,转身欲走,却又突然止步。 转过身来,对上祁容悦仍旧是灿烂满眼的笑容,沉声说道, “无论如何,记得慕子宸当初对你所言。今生今世,不要欠他的债,好好的为他活完你的下半生。” 一语才出,祁容悦便已是泪眼婆娑。 而慕子钦却是头也不回的快步而去,独留下祁容悦满脸泪水的立在殿堂门口,痴痴而立。 以为自己已经可以笑对慕子宸逝去的事实,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如同慕子宸当然要求那样,安然独活。 可是此刻,慕子钦才提到那个名字,祁容悦这才恍然发觉,原来心口的疼竟然一直不曾消弱丝毫。 平日里的不曾发作,只是因为她的刻意忘记。 此时此刻,不得不再一次清楚地告诉自己,慕子宸,真的去了。 如同当年的母妃那样,真的去了。 含着眼泪凄楚闭眼,任由如烟怎么询问,祁容悦只是默然不语。 脑海中,重重叠叠的,都是慕子宸临别时,慨然赴死的那张俊朗脸庞。 慕子宸,既然你说,今生今世,有缘无分,那么,我便期待来世。 慕子宸,既然你说,今生情债今生了结,那么,我便顺从独活。 哪怕,这余生之中,只有怀念,只有生不如死, 我也会乖乖的,等着来世。 等着来世的你。 等着来世的你再来寻我。 慕子宸,我答应你的,必定做到。 慕子宸,你答应我的,也绝不许食言。 否则,上穷碧落下黄泉,祁容悦就是掀翻了地府,搅浑了天庭,也要找你说个清清楚楚。 安然半生,还你情债(10) 次日,朝堂上果然传出消息,帝王祁永飞允准了二皇子的请缨要求,准其带兵前往边关,对阵北云强敌。 于是,点将台上御驾亲临的鼓舞士气,随后便是浩浩荡荡的整军出发。 此一战,南华国内上上下下无比期盼能够凯旋还师,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三个月后,拉长了战线苦战良久的边关之战,终于告捷。 由于南华士兵军心高涨,作战艰苦,那北云强敌不但被迫退出南华边境,更是不得不让出北云边关的三座城池才算此役了结。 听闻此一消息,帝都上下,举国欢腾。 在全军凯旋班师的那一天,祁容悦也换上便装,求了华妃允许,悄然出宫来到慕府附近,想要给那一起随军的慕家父子一个惊喜。 可让人意外之极的却是,在慕府门外苦苦等了一天,却始终不见慕府开门。 回到宫中对着华妃一番打听,这才得知,华妃已从祁永飞处听说,南华全军得胜还朝,可是那慕家父子却在战场之上壮烈殉国,尸身无存。 夜晚,为了凯旋将士专门召开的盛大筵席之上,皇上将为忠心耿耿的慕家父子加冕封诰,以慰亡灵。 从华妃那里听说了这个消息,祁容悦还算镇定,可是如烟却是不由的一个踉跄,险些就要摔倒。 老天竟然如此残忍,接连夺去公主生命中重视之人! 看到如烟情绪激动,祁容悦却只是淡淡一笑,轻声说道, “命中注定而已,激动又有何妨?” 事实上,在当初慕子钦告别之后,祁容悦曾经对如烟说过慕家父子和母妃的关系,却还是隐瞒掉了慕家父子实际上乃是北云派来的眼线一事。 毕竟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对于慕家父子来说便越安全。 于是在此刻听到慕家父子殉国的消息时,祁容悦并非不难过,而是隐隐的,有一种预感。 这一次所谓的殉国,并非是慕家父子真的逝去。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01) 而是,而是因为北云要他们父子回去,所以,才会在名义上有此安排。 虽然,今生今世,或许和慕家父子再不能够相见。 但是毕竟知道他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知道他们能够和自己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太阳之下,知道他们能够和自己一起欣赏春花秋月,只是身在的地方不同。 这样的人生,已经足矣。 此后,慕家父子便真的在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不知道生死,可是在祁容悦的意识之中,她一直都在默默的告诉自己,这天下,除了父皇,除了华母妃,除了如烟嬷嬷,她还有亲人。 只是她的亲人,如今不能和自己团聚在一处,而已。 自此之后,北云和南华便真的开始和平共处。 即或是那素来张扬跋扈的北云在这次战役之中失去了三座城池,却也竟然甘愿吞下了如此结局,不曾再度对南华边境进行侵袭。 只不过,朝堂之上有些朝臣也曾经隐隐约约的得到过一些消息,说是北云之所以如此甘愿吃瘪,并非改了好胜的习性,而是因为国内大乱。 所以才会甘愿失去三座城池,也要保持和南华的和平,以图国内能够先行平乱。 有些南华朝臣也在朝堂上接连请愿,希望皇上能够下令,趁着这次大胜余威,继续一路北下,一举将那国内大乱的北云彻底击垮,叫其再无还手之力。 可是已经逐渐开始将全面接管帝王转交权力的二皇子祈行翼却心心念念的担心着倘若自己再度带兵出征,国内帝位会否被其他皇弟觊觎而轻易篡夺。 毕竟,如今的父皇,似乎在大皇子逝去的那一役中便失去了大半的斗志,眼下,似乎大有退位让贤,坐享太上皇清闲的意味。 这样的关键时刻,不光是祈行翼,几乎所有的皇子都主张和平。 目的便是看稳了各自手中的权力,生怕哪个一旦离开帝都,便会被其他皇子趁虚而入,夺去了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权势。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02) 于是,南华国的朝堂之上,便渐渐的,再无主战之声。 就连那最初报告说北云内乱之人,也开始改口说,或是消息来源有误。 北云境内并非内乱,而是几位皇子为了如何强盛百姓而略有争执而已。 和平的时光,过得就是比战乱之时要快了许多。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一晃眼的功夫,已是两年光景过去了。 两年之中,南华国内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帝王之位已经立下二皇子祈行翼为储君,南华国内虽然名义仍是祁永飞在执政,但是实际上很多事情已经逐渐开始转交给祈行翼来全权负责。 常年居住在宫外慈安寺中的公主祁漫雪,也早在一年之前便成年及笄,而搬回了永春宫和华妃团聚。 如烟说好了一辈子要陪在祁容悦的身边,但是看着如烟嬷嬷一天天的老去,而自己却是打定了主意誓死独活的祁容悦还是不管不顾的托了华妃,为如烟物色到了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 这人性子温吞,平素最喜安静,绝不会因为如烟年逾三十未嫁,而对如烟丝毫的怠慢。 小武是个孤儿,没有什么亲人,所以祁容悦也只是命人在宫外寻到了一块风水好地,将小武的尸身葬在了那里,希望来世,小武刻意不必孤苦伶仃的独自一个人。 莫允堂的家人,在祁容悦的努力寻找之下,终于不再怀疑其弥补当年过错的真心。 两年的倍加关心照顾下来,莫允堂的家人对于当年的帝王斩杀,也不再一提就疼痛如斯。 还有秋蝉,那个对莫允堂忠心耿耿的义女,祁容悦也为她安置了一块上好的墓地,希望来生,让她能够脱生在一户好人家,不必再进宫来,不必继续这辈子尔虞我诈的痛苦。 只有暖玉,任凭祁容悦如何的想尽了办法,想要将这个已经和主子失去联系的女子嫁做人妇。 可是暖玉却是一根筋的坚持着自己的意见,任凭祁容悦如何巧妙安排,为她寻到自认为合适的夫家。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03) 可是暖玉却总有办法在最后关头让自己莫名其妙的消失,先是几次三番的逃婚遁去,然后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祁容悦的面前。 最后,直到暖玉的逃婚的声名远播,在没有人家愿意轻易接受安乐公主所安排的这桩婚事。 面对着一脸无奈和歉然的祁容悦,暖玉却是欣喜无比,而且执着无比的一遍又一遍对着祁容悦陈述着自己的想法,誓死护卫在安乐公主身边。 遇上了暖玉这么个身负武功又坚持己见的女子,于是,祁容悦也只能是无奈作罢。 两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的事情,就连生性冷僻的安乐公主祁容悦也在这两年之中,养成了一幅轻缓淡定的性子,和从慈安寺初进宫的永泰公主祁漫雪,更是相处的如同亲生姐妹一般。 —— —— 如果,不是接连而来的那个消息,那么如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显的那么圆满。 两年前,北云企图侵袭南华边境,中途被二皇子祈行翼加派将士,力阻在边关之外。 当时,北云一路败北,不得不和当时大胜的南华进行和谈,订立了和睦共处的同盟条约。 可是这和睦共处的同盟条约才不过维持了两年时间,南华边境那里便又再度传来告急,北云铁骑竟然再次突袭而来。 而且这一次的突袭,更比两年前规模庞大,气势强盛。 纵然是当年曾经打败北云铁骑的二皇子,如今的太子殿下祈行翼再度披挂上阵,带兵出征前往,却也仍然无法力敌。 足可见的,这两年当中,北云国内大张旗鼓的展开兵训,早已经和两年前的北云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南华国的将士已经是竭力尽心,却怎奈何北云如此强势,仍是一路大胜,呈现破竹之势,不但轻松取回当年落败而不得不丢给南华的三座城池。 就连如今南华的边境也在告危之后落入敌手,然后便是接连两座边关城镇,眼看着北云铁骑便要一路冲破边关重镇雁海城。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04) 倘若这雁海城也被攻破,那么随后的南华便将陷入到几乎无力可挡的地步。 到时候,只怕南华国上下便将任由北云铁骑说了算。 边关重镇雁海城的守将八百里加急快报送到帝都,紧急求援。 自从当日和北云达成和睦相处的条约之后,南华便开始重农商轻戎武,却不料如今的北云竟然单方面撕毁了当初的和谈条约。 现如今,南华境内大半兵力已经在此前交给太子祁行建带往边境出兵御敌,结果却落了个大败而回,正退在境内尚未能够完全休整恢复。 而帝都之中的其余将士军力,就算在接到告急之后即日出发,大部队的人马赶到支援,最快也要十几天的时间,只怕也是远水难解近渴。 于是,只能仍然由暂歇在境内的那支太子队伍再度上前迎战。 只是,用了一支才刚刚败下阵来,尚未完全休整过来的军队再度迎战。 那结果,自然,还是大败。 于是,唯有依仗雁海城此处天险来做一时之抵挡。 于是,太子祈行翼命令所有部下暂时退回城内。 就在南华一方面打算在连败之后给北云来个暂时的避而不战,另一方面也打算坐等帝都援兵以及粮草到来的时候,北云使者前来拜城。 看到北云使者呈上来的书函,祈行翼不由暗暗称奇。 这北云新帝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居然在如今大胜的时候主动对南华提出和谈的要求? 虽然暗自生疑,但是北云使者提出,为示北云此次和谈的诚意,此刻正集结在沿海城外的北云铁骑愿意退后百里。 弄不清楚北云的真正意图,但是能够暂时缓解南华边境被围之危,祈行翼当然是欣然同意此次和谈。 想要和谈达成,除了要求南华归还两年前战役大败丢掉了的三座城池之外,北云竟然没有其他再多的要求。 之后,还是在祈行翼大感意外的寒暄之中,北云方面的将军这才提出,倘若南华能够和亲出使,那么北云南华便可永结同盟,互为友好。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05) 以公主之尊,远嫁和亲,这样一种成全两国外交的方式,自古有之。 于是在听到北云方面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时,祈行翼不曾考虑太多便欣然答应。 毕竟对于祈行翼这么一个即将登上帝位的太子来说,牺牲无数的将士也未必能够换来的边境和平,却能够通过一个无关痛痒的妹妹下嫁而顺利解决,绝对算得上是一件太过划算的事情。 所以虽然后来北云将军再度提出,为防南华随后变卦,要求这次和亲的公主必须是当今后宫中最为受宠的宫妃之女,祈行翼也是一口答应。 于是快马加急,将两国和谈的具体事宜送回到南华国的帝都之中。 —— —— 南华国永春宫 华妃在听到祁永飞也是欣然同意祈行翼快报所提的公主和亲这一方法来解决如今边关之危时,激动的满脸泪水。 华妃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之所以会如此激动,也并不奇怪。 因为,如今南华国的后宫之中,最为受宠之人便是已经晋为皇贵妃的华妃娘娘,而她的女儿永泰公主祁漫雪,可不就成了这后宫之中身份最为尊贵,最适合这次北云所要求的和亲公主吗? 祁永飞身为帝王,日理万机,少一个女儿并不觉得怎样,可是对于如今的皇贵妃来说,失去这么一个女儿却是大大不一样。 祁漫雪自幼便养在宫外的慈安寺中,本就少在宫中和父母团聚。 如今,祁漫雪刚刚回宫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面临着和母妃分别,远嫁和亲的命运,华贵妃如何能够接受? 祁漫雪如何能够接受? 可是面对眼前的国家大事,帝王已经做出的决定,华贵妃便是后宫之中地位最为尊崇之人,又岂能颠覆? 于是能够做的,唯有抱着女儿,声声诉不尽的爱怜歉然。 看到华母妃和祁漫雪日日相对泪水千行,祁容悦的心头同样也不舒服。 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残忍,为什么只要是她身边的亲人,他便要如此狠心的摧残伤害?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06) 眼看着和亲之日一天天临近,一应的和亲物品几乎也都准备的充盈满档。 这一日,暖玉突然对着临窗而立的祁容悦轻轻开口, “奴婢斗胆,敢问公主日日不悦,可是为了永泰公主即将和亲所以不得不和母妃分离之事?” “没错。” 祁容悦转过眼来,对上身后这个眉眼之中略显一丝慧黠的丫头,轻轻点头。 真是奇了,暖玉素来不是多嘴之人。 平日里也只是中规中矩的守在自己身边,替代当初的小武来保护自己。 平日里,如果不是她有话去问暖玉,暖玉便从来不会主动多嘴的。 看到祁容悦心生好奇的望向自己,暖玉轻轻一笑,走近过来,扶住了祁容悦的手臂开口说道, “倘若公主当真为了华贵妃和永泰公主即将分别而难过的话,奴婢这里倒是一计策,能够化解此事,只是不知此时是否当讲。” 看着暖玉原本淡然的眉眼之中竟然现出几分浓丽的颜色,似是故意停顿话语吊起自己好奇的胃口,又像是对于什么事情暗有期待那般,祁容悦好奇的挑了挑眉,定定望向身侧的暖玉,询问出声, “既然话已经说了开头,哪里还有只说一半的道理,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奴婢遵旨。” 见祁容悦看透了自己乃是故意欲言又止,吊人胃口,暖玉又是一笑,略垂了眉眼,低声说道, “那北云使者只说是和亲的公主,须是当今后宫之中最为尊崇地位的宫妃所出,却并未分明指出这位公主是否应是永泰公主。” “你的意思是说,可以来一招狸猫换太子?” 祁容悦冰雪聪明,暖玉只需说了这么一句,她便已经洞悉了暖玉的心中意思,于是扬唇自语道, “说的也是,只要华母妃认下一名宫女来做义女,不也就成了这后宫之中地位最尊崇的嫔妃所出的公主了吗?” 话语出声,祁容悦兴奋的抬起眼帘,望向暖玉。 却见身旁站着的暖玉眉峰略紧,似是大不认同自己的想法。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07) “怎么?难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祁容悦不解的张大眼睛,望向暖玉询问出声。 知道暖玉虽是宫女身份,却长期跟在慕子宸的身边,想来也曾经被慕子宸的城府深沉所感染,或许自己的想法真的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听听暖玉的意见也是不错的。 见祁容悦望着自己,一幅认真神情,暖玉抿了抿唇,略垂眼睫,开口说道, “奴婢愚见,并非觉得公主的想法不好,只是奴婢想来,那北云使者既然敢于提出要让南华后宫之中地位最尊的公主来做和亲人选,想必也是对这后宫之中的几位公主身份稍微有过些许了解的。 倘若咱们随便找了一个什么人,冠上了一个所谓的公主头衔,便远嫁过去,只怕是反而会被人看穿,然后恼羞成怒,连累得好不容易才达成和谈的两国再度陷入到交恶的局面之中啊。” “那你的意思是说?” 明白暖玉说的也是不错,又见暖玉神情之中颇有几分笃定之色,于是祁容悦再度询问出声。 毕竟如今面对的不是寻常事,而是两国大事,倘若真的有什么细枝末节没有处理妥当,万一引起两国交恶,可就真的麻烦了。 暖玉抬起眼帘,对上面前一脸急切的祁容悦,并不回答,却是悠悠然的说道, “看来公主真的是很关心华贵妃和永泰公主呢?真是不枉华贵妃素来疼爱公主如同亲生,也不枉永泰公主对待公主当真如同亲姐妹一般诚挚。” 听着暖玉的话,祁容悦只觉得这话语当中别有深意。 可再望向暖玉,却见这丫头竟然不再打算开口似的,径直低下了头,只是一派专心的搀扶着自己的手臂。 不再开口,祁容悦轻皱了皱眉,在心中将暖玉刚刚说的那句话默然自忖。 豁然之间,只觉眼前一亮。 疼爱公主如同亲生?! 对待公主当真如同亲姐妹一般诚挚。?! 莫非,暖玉的言外之意竟然是……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08) 永春宫华贵妃的寝殿之中,祁漫雪和华贵妃坐在琴案之前,双眼定定的望向面前言辞恳切的祁容悦。 “本宫怎么能够让你代替雪儿和亲远嫁呢?不行,绝对不行!” 听完了祁容悦的述说之后,华贵妃连连摇头。 “有何不可?” 面对着眼前满是不可置信神色的华贵妃和祁漫雪,带着暖玉匆匆从寝殿赶来的祁容悦眉眼诚挚,口吻更是诚挚, “如今的我已是孑然一身,不比华母妃和漫雪皇姐才刚刚团聚,如果能用我来阻止硬生生的将你们拆散,也算是好事一件,何乐不为?” 见祁容悦说的认真无比,祁漫雪带着满脸的动容,咬唇出声, “容儿,不要这样说,要知道,在母妃的心里,你我姐妹都是一样的分量,没有孰重孰轻之说的。” 祁容悦抬手,轻轻掩上祁漫雪的口唇,含笑开口, “既然皇姐也说了,在母妃心中,你们姐妹不分彼此,分量一样,那么如今,和亲远嫁,是你可以,换做是我,怎么就不可以了呢?莫非,在你们的心中,始终还是将我当做外人?” “容儿,你明知道雪儿不是这个意思!” 看到祁容悦主意打定,又用话语将祁漫雪激得无言以对,华贵妃急急摇头。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见华贵妃情急,祁容悦舒展开了眉头,抬手拉住华贵妃和祁漫雪,轻声说道, “以前,我总觉得母妃的死,父皇脱不开干系,于是在心里也是一直偷偷的埋怨父皇狠心。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之深,远远不是我这个女儿可以看得透的。 母妃因为深爱父皇,所以不愿意让流言充盈在父皇耳畔,所以宁愿独住别居殿。”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各位亲们,因为前天的一场大暴雨,导致市区几乎大面积停电,所以暂停了两天的更新,今天全力恢复,预计本周将会完结,敬请期待。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09) 说到这里,祁容悦幽幽叹了口气,才又在华贵妃和祁漫雪的无比动容之中,继续说道, “而父皇呢,因为深爱母妃,所以在听到母妃说从未爱过他的时候,明明龙颜震怒,明明自尊极创,却始终放不下,披甲归来尚未更衣,便急急赶来探视母妃。 更在母妃逝去之后,因为听说母妃为我取名容悦,先是形神俱震,然后便是动容转身,竟然背着我去偷偷落泪。 而后,父皇也时常望着我幽幽出神,而口中更是时不时的轻唤我的名字,容悦,容悦,可不就是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吗? 如果不是因为母妃深爱父皇,怎么会为自己的女儿取了如此一个名字? 而父皇呢,也是直到母妃逝去,才终于明白,母妃之所以坚持离开他,并非因为不爱他,而是因为太爱他,所以才会宁愿选择误会,选择分别,选择孤寂,选择冷清。 虽然后来父皇尽力的在我身上弥补当年对母妃的亏欠,可是毕竟身为帝王,他的胸中不得不装下太多太多令他分心的东西。 于是在后来永春宫和富春宫的宠爱之争中,父皇还是选择了身后有父亲驻守边疆的柳妃,父皇那样绝情的对我,对华母妃,我又怎会不恨?怎会不怨? 可是如今一日日的长大了,才发觉,当初的自己竟是那般幼稚无知。若非父皇凡事以大局为重,稳住了心思阴暗的柳妃,说不定之前的历次冲突之中,早已经引得柳妃对我动手,而让我成为了两宫之争的牺牲品。 现在想来,如果我是皇上,看到自己的女儿和妃子发生冲突的话,或许也会站在全局之上,首先考虑国泰民安,然后才考虑安抚自己的女儿吧。 所以如今,面临北云提出的公主和亲一事,我明白父皇心中纵然万般不舍,纵然对于皇姐和华母妃千般亏欠,却仍是无法,也无奈。 所以如今,唯有让我代替皇姐远嫁,才能够免除父皇对华母妃以及皇姐的亏欠,同时,也才能够让我因为这么多年心中一直对父皇暗藏恨意的歉疚。 所以……”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10) 祁容悦深深的吸了口气,大大的张开已是泪水充盈的眼眸,对着华贵妃跪倒下去,恳切无比开口说道, “所以,容儿如今跪求华母妃和皇姐,便成全了容儿对父皇的一片孝心,也成全容儿对华母妃和皇姐的一片诚心吧。” 如此一番抛心置腹的话语,说的华贵妃和祁漫雪同样泪水连连,无言以对。 终究,还是允了祁容悦。 辗转恳求祁永飞的时候,毫无例外,首先被拒绝。 可是在听到了祁容悦之前说服华贵妃和祁漫雪的那么一番话后,祁永飞也是老泪纵横,无言以对。 末了,也是抬起手来,颤巍巍的抚摸着祁容悦的额头,喃喃低声, “容儿,容儿,父皇欠你太多,唯有寄望北云新帝能够善待于你,唯有寄望到了北云,能够让你找到新的一片天地。” “会的。” 依偎在祁永飞的身边,祁容悦含泪而笑,反手抚摸着祁永飞已现干瘦的手臂,出言抚慰道, “父皇放心,以我出众之姿,那尚未立下后妃的北云新帝必会善待于我,到了北云,我也必定能够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要知道,我可是去当皇后,去享福的呢……” “好,好……” 祁永飞猛然抬眼,硬生生的将祁容悦的头脸揽入自己的怀抱之中,为的就是不让这个女儿看到自己眼眶之中已有莹莹泪光无法阻挡的滑落下来。 紧紧的靠在祁永飞的怀抱之中,祁容悦请请闭眼,享受着今后或不再可得的片刻天伦和温馨。 既然,今生今世,无论人鬼,已将自己许给了慕子宸,那么如今的残生便如同行尸走肉。 如今,能够以这行尸走肉的残生代替皇姐和亲,解除两国之争,同时也避免华母妃和皇姐的母女分离之痛,不可不谓一举两得。 以她的聪慧和洞达,到了北云之后,想要不动声色的惹怒北云新帝,让他对自己今生不感兴趣,也并非什么难事,不是吗? 所以,如今这样的结局,对所有的人来说,无疑会是最好的结局。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11) 十月初八,是南华国测算而出的大吉之日,宜嫁娶。 帝都城中,十里红妆,遍眼挂绿,旌旗猎猎,迎风招展。 送嫁的婚车,连同送嫁的随行,竟然长达十数里地,高调之极的彰显出帝王对这位即将远嫁的安乐公主是如何的疼爱和珍视。 送嫁的婚车队伍,从南华国的帝都走到北云的帝都,足足用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终于,到了目的地。 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这北云帝都的皇宫之中,建材无不遍布奢华的意味,可是每一处的宫殿之中却是朴素的让人意外。 整整一天的册后典礼下来,祁容悦整个人几乎都已经累的虚脱了。 终于忙完了之后,祁容悦才在北云皇宫的一众宫人引领之下,由陪嫁的暖玉一路搀扶着去往大婚的宫殿中等待北云帝王的宠幸。 这北云的帝王乃是一年以前才登基的,似乎是比之前的几位帝王都要更加的勤政。 便是如今这样大婚的日子里,宫人也是恭谨无比的向暖玉通传说皇上要批改奏折,今晚或许不会过来,慢待了皇后娘娘,还请多多体谅。 新婚第一晚便要新娘独守空房,哪有这样的道理? 饶是好脾气的暖玉也忍不住想要发飙,可是祁容悦却一把扯掉了头上蒙着的大红色喜帕,阻止了暖玉的脾气,斥退了北云的宫人。 看着宫门关上,这才含着满眼的淡笑对暖玉开口说道, “我也不是为了他才来北云,如今他不来,岂不正好?” “虽然话是如此,可是这北云的皇帝竟然在新婚便如此冷落公主,未免也太过分了!” 面对祁容悦的劝说,暖玉仍是气愤难平。 听到暖玉的话,祁容悦眉眼一凛,眼波深处俨有一丝淡淡的惆怅轻轻浮起, “说什么新婚不新婚,我的心已经给了旁人,你是知道的。纵然如今嫁来北云,我的人或心,却是始终都不会变的。” 暖玉神色也跟着一敛,便是低声劝说道, “公主,其实公子已经去了那么久……”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12) “别说了。” 祁容悦摆手示意暖玉住嘴。 因为听到暖玉的开头,就已经知道她接下来要劝自己什么,这样的话太多人对她说过,她以前不感兴趣不想听,现在仍然不感兴趣不想听,以后,也会继续不感兴趣不想听。 见祁容悦神色坚决,暖玉不再多说,才要将眉眼低垂下来,却忽然听到窗户那边传来呼呼的风声。 抬眼看了看已经卸除凤冠和大红喜裳的祁容悦,暖玉径直走过去。 站在被寒风吹开一条缝隙的窗扇旁边,暖玉才抬手,便忽然一怔,随即却是匆匆关窗,然后迅速转身。 快步走来到祁容悦的身边,恭敬开口, “既北云新帝今日忙于政事,那公主便早日休息吧,奴婢先下去了。” “去吧,这么些日子以来,你也一路辛苦了。” 祁容悦一面自顾的拉开领口处的宝石纽扣,一面轻柔的对着暖玉说道,丝毫不曾发觉面前低垂眉眼的暖玉脸上竟然带着一丝淡淡的得意,以及隐隐期待的神色。 得了祁容悦的允准,暖玉欠了欠身,随即便迅速转身。 眼看着都快要走到门口了,暖玉一直努力绷着的脸庞上,才无可抑制的浮现出了浓浓的喜悦之色。 所有的苦楚,到了今日,应是终点了吧! 看到暖玉退了出去,祁容悦这才穿着一身轻薄的内衣从大红色的龙凤喜榻上站起身来。 回转身子,来到床榻旁边自己用以陪嫁的那个金色衣箱面前。 伸出五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抚上那金色衣箱上匠人精心描绘而成的大红喜字,然后便是毅然决然的打开箱盖,探手进去。 从衣箱中将手指取出的时候,细嫩的掌心之中赫然多了一样东西。 捏着掌心之中那一只有着锐利锋芒的凤鸟流苏簪,祁容悦缓步走向大红色婚房中那面硕大无比,能够映出整个人的铜镜面前。 轻轻摊开掌心,那只离开南华国之前,专门吩咐匠人精心特制的凤鸟流苏簪便金灿灿的立了起来。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13) 祁容悦轻轻抬眼,对着铜镜之中那张足可倾国的娇美脸庞,浅浅一笑,百媚横生。 刹那之间,这已是装点成奢华富贵,艳丽逼人的大红婚房,在祁容悦的明眸朱唇衬托下,便硬生生的失了所有颜色。 关于这位莫名提出要同南华国公主和亲的北云新帝,在出嫁之前,祁容悦曾经细心的打听过。 虽然消息零零碎碎,但总算是让人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和当初的南华国差不多,因为太子储君之位一直不曾真正的确立下来,所以北云国内几位皇子之间对于帝位的争夺,同样残酷而激烈。 两年前,北云对阵南华的时候,是当时北云帝王最为宠爱和看重的三皇子连靖韬带兵压境,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北云即将取得胜利的关键一役之中,北云竟然兵败如山。 祁容悦从那些打探而来的小道消息中得知,导致当时的北云顷刻之间转胜为败,兵败如山的原因,是因为军内战事安置的相应消息不慎走露。 同时国内也传出北云帝王突然病重,而国内的其他几位皇子正在各自屯兵,大有逼宫取而代之的意思。 为了自保,也为了迅速回国,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权势,当时的北云国三皇子连靖韬便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硬生生咽下当时的战败结果。 虽然连失几座城池,颜面无光,可是和未来的帝位相比,连靖韬还是决然的和南华国达成了和平同盟,然后迅速回国。 也正是因为了当初带领北云大军压境而来的连靖韬,被北云国内其他几位皇子争夺帝位的关系所迫,这才令得南华国当时领兵迎敌的二皇子祈行翼捡到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而并不是他祈行翼带兵打仗果真就是如何的了不起。 虽然当时的连靖韬已经迅速回国,但是北云国内却仍是风云大变,就如之前南华国朝堂之上朝臣曾经向祁永飞禀告的那样,北云境内因为皇子争夺帝位而现大乱之态。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14) 也就是在这一次几乎长达一年时间的北云大乱之中,北云帝王病重而亡。 而在几位皇子之中向来最敛锋芒,看似最为不起眼,并且常年游历在外的九皇子连靖风,竟然出人意料的击退了所有的竞争者。 以着绝对的王者之姿,在万众瞩目之中,毫无悬念的登上了北云国中最为尊贵的帝王之位。 而这位北云的新帝在登基之后,并没有马上大选后宫,册立后妃,而是厉兵秣马,整顿朝政。 这位北云的九皇子,如今的新帝连靖风,天家手段可谓高深。 因为就在他登基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已经成功的将此前因为争夺帝位现出大乱之态的北云整治到了上下齐心,国泰民安的境地。 就连之前曾经因为和自己争夺帝位而几乎反目的几位皇兄皇弟,竟然也都在这短短的一年之中,先后称臣,心甘情愿的做起了他的封疆大吏。 就是在这样风调雨顺的局面之下,这位北云新帝一举推翻之前三皇子连靖韬和南华国签订下的和平同盟,再度发病压境。 可就在这一次北云铁骑强势而来,南华国几乎不敌的关键当口,这连靖风居然又出奇招。 要以和亲来结束这一次南华必输的战事局面,并且还承诺了这位和亲公主远嫁之后的皇后地位,以及之后两国之间的永远和睦。 这个连靖风,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许这世上没有人知道。 祁容悦,自然也猜不透。 虽然猜不透这个连靖风的真正意图,但是她却知道自己的心意已决。 既然今生今世已经许了慕子宸,那么便是如今贵为中宫之主的皇后之尊,她也不屑一顾。 不过她既和亲而来,身负家国使命,那么自然不会意气用事,以免为南华国带去灾难。 所以如今,只有亲手毁掉自己的这张脸,并且佯做是不小心而为之,才有可能让这北云帝王对她兴趣全无的同时,也不会迁怒到南华国。 没错,自毁容颜,这便是祁容悦当初在南华国听到暖玉提议说代嫁时的最终决定。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15) 对着铜镜抬起眼帘,祁容悦含笑扬手,拿着手中那只专为此刻精心而制的凤鸟流苏簪,丝毫不曾迟疑的比上自己的眉梢。 此时,只要手腕抖动,簪子下移,从右眉梢至左唇角,所有的噩梦便将告终。 祁容悦唇角上扬,始终包含笑意,手腕发力,簪尖一抖,便精准无误的刺入到了右眉梢的眉尾处。 瞬间,便有殷红的鲜血自眉尾处汩汩而出。 迅疾,一道歪歪扭扭不甚规则的鲜红便在祁容悦的脸庞上滑下痕迹。 “啊!” 就在祁容悦手腕再度用力下划的时候,忽然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破门而来,重重的撞到祁容悦那只拿着凤鸟流苏簪的手臂。 猝不及防的祁容悦自然是又惊又疼,眼看着凤鸟流苏簪应声落地,祁容悦樱唇一抿,猛然起身。 带着脸庞上那道眉尾处迅疾延伸出鲜红的血痕,祁容悦望向身后,凌厉出声, “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没有通报也敢擅闯大内禁宫?” “皇后娘娘好大的气势!” 话音未落,一条明黄色的颀长身影便迅疾飘然而来,迅疾便来到了祁容悦的身旁。 大门洞开,门外的冷风倏然而进,直吹的那龙凤蜡烛左右摇晃。 晃悠悠的龙凤烛火映射下,来人未扬头脸,也不曾和祁容悦对视一眼,而是径直弯腰下去,将跌落在金色地砖上凤鸟流苏簪,以及流苏簪旁边的那一杆尺子样的物事同时捡了起来。 然后,男子才晃悠着手中的尺子,转脸望向祁容悦,轻笑出声, “朕竟然不知,连到自己的寝宫为新娘子挑起喜帕也要事先通报的呢。” 祁容悦倏然愣住,如同石化一般,定定的抬眼望去。 被风吹动的龙凤蜡烛来回摇晃,灯光摇曳处,身旁这一身明黄的高大男子虽然近在咫尺,可是他的整张脸庞却被头上那顶冠冕投射而下的暗影几乎尽掩而去,叫人看不分明。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16) “你是……” 虽然看不到来人的五官,可是此刻,随风而来的一股淡淡香味却已是悄然袭入了祁容悦的鼻端,不由的,让人微微一怔,略带着些许的迟疑和希冀,愣愣开口。 这香味,是浅浅的安息香。 印象中,永远无法忘记。 因为,这香味,她只有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过。 彼时,他将她从那即将面临危险的莫愁殿上带离。 彼时,她曾经依偎在他的怀中,安心的闻着他身上所特有的浅浅安息香,无比的安心和心悸。 让人无比熟悉的,除了这香味之外,还有这声音。 这声音,和印象中的那人的声音略有出入。 可是这腔调之中淡淡的戏谑和宠溺,却是熟悉的刻骨铭心。 是的是的,当日虽然是她亲眼看到他从那无底悬崖纵身而下,可是这香味,这声音,除了他,还能是谁?! 慕子宸! 慕子宸! 慕子宸! 心头上,是一阵剧烈的狂喜,祁容悦咬着嘴唇诧然扬眉。 双手齐挥,在眼上重重一揉,然后大睁双眼,想要看清楚身旁男子的容颜,想要确认自己心中那张已经描摹过无数遍的俊朗脸庞。 可是右眉梢那处伤口渗出的血痕,却已在刚才双手的用力揉弄之下,反染了一层淡淡的血污在眼皮之上,叫人看的更加模糊。 “看不到,看不到……” 祁容悦情急的再度抬手,拉着身上白色的衣袖就要往眼皮上抹。 “傻丫头……” 幽幽的一声叹息,身旁那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子已是伸出手来,拉住面前仓皇无比,却又希冀无比的祁容悦,狠狠的带进怀中。 用力的箍住怀中这具柔软且温暖的娇柔身体,男子头脸低垂,鼻端,有温热的气息不可自持那般,略带着些许的粗重,喷上祁容悦白皙的颈子。 “你是,你是……” 被男子紧紧的抱在怀里,看不清楚,可是祁容悦却还是努力的大睁着双眼,带着满眼的不可置信,吃力的哽咽出声。 ———————————————— ———————————————— 备注备注:明日大结局,敬请期待!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17) 祁容悦的泪,无声滑落,润湿了男子的怀抱和肩膀。 再度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才又将怀中的女子珍宝一般轻轻推开,托起下颌,收起了此前初相见时故意的假音,深情却又轻缓的柔柔出声, “没错,是我,是我……” “慕子宸,慕子宸……” 再度听到这个熟悉的如同日日萦绕耳畔的声音,祁容悦哽咽着喋喋出声。 “是我,是我……” 慕子宸扬起唇角,对着面前已经是泣不成声的女子轻笑点头。 “真的是你,是你,是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眼帘前的血痕,在慕子宸拇指的轻柔擦拭下已经尽去,终于看清楚面前拥抱着自己的男子,是日日午夜梦回时的那张一人,祁容悦喜悦至极。 一手死死勾住慕子宸的后颈,像是深怕他会在眼前消失那般,另一只手,却是用力的捶打着慕子宸的后背,仿佛心中无比的恼怒和嗔怪。 面对祁容悦的激动,慕子宸只是静静的抱着她,不声不响,任由怀中女子涕泪横流的发泄着已经努力隐忍了两年之久的情绪。 终于,祁容悦停止了动作,带着满眼的激动和洞悉,了然开口, “慕子宸,你说,当初那无名悬崖上你是不是故意诈死?” 拥着祁容悦在喜榻上坐下,慕子宸心疼的揉捏着祁容悦右眉梢那处颇深的伤痕,止了血液的缓缓渗出,轻点头道, “对不起。” 见慕子宸并不回答,却是坦言对不起,祁容悦便知自己猜想不错,于是抬手抚摸着眼前男子脸庞边缘那分明的线条,继续问道, “当初诈死,想必是为了骗过北云国内那位风头正劲的三皇子连靖韬吧?可是为何,为何却要连我一起骗呢?” 对上祁容悦询问的双眸,慕子宸扬唇一笑,轻轻开口, “帝位之争,何等激烈,想必你也并不陌生。倘若不曾将你一起欺瞒在内,只怕计划难成。”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18) 听到慕子宸的解释,祁容悦无声点头。 心中明白事实上,的确就是如此,可是情感上却难以接受他面对自己的如此一个回答,于是垂了眼帘,自语般呢喃出声, “纵然如此,可是你却怎能,怎能……” “是不是想问,怎能对你如此狠心?” 看到祁容悦如此一幅神情模样,慕子宸幽幽叹息一声,洞悉了然的将祁容悦的剩余话语接了过来。 听了慕子宸的话,祁容悦垂了眼帘,只是不语。 见祁容悦默然承认,慕子宸吸了口气,再度托起祁容悦的娇小下颌,认真说道, “容儿心中对于我的本事,还是太过高估了。事实上,当日悬崖一跃,只是一局豪赌。我赌那悬崖之下有我此前布置好的机关,能够将我接下不死。 可既是赌局,便任是什么人,都不敢放言说是只赢不输,我也一样。 所以,我不知那机关是否当真能够在关键时刻发挥出作用,所以,我也不敢拿着你的后半生枯等,来赌我的胜。又怕你会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于是才会在当时说了那些所谓前世今生的一番话。 为的就是给自己和你,留下一条两全之路。倘若今生侥幸不死,那我必会回头找你再续前缘。 可是倘若那机关真正出了岔子,也就该是我这辈子命中注定和你无缘,那么自然而然的时日过的久了,料想你也慢慢就能将我淡忘了,好再开始你的新生……” “不许说了!” 没等慕子宸将话说完,祁容悦便抬起手来,将慕子宸的口唇盖住,连连阻止, “这些死的活的,以后咱们都不再提了!刚才,是我误会你了。” “好,不提了,不提了。” 慕子宸对着祁容悦重重点头,然后再度将她拥入怀中。 依偎在慕子宸的怀中,兴奋的沉浸在重复的喜悦之中,静默半晌之后,祁容悦才想起了什么事情那般,猛然抬起眼帘,对着慕子宸询问道, “慕大哥,慕子钦和慕大人,他们还好吧?不会是真的在当初殉国了吧?”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19) 慕子宸垂下眼帘,望向祁容悦满眼的关切,低声说道, “如你这般冰雪聪明,果然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没错,他们的确都还健在,而且,如今都还好得很。一个是我北云的领兵大将,一个是我北云的右相参政。 只不过,现在你要改称他们为李大哥和李大人了。” 听了慕子宸的话,祁容悦点了点头,可是随即却又带着满眼的不解,询问出声, “我不明白。你原本是李大人的儿子,却又怎么突然之间变成了北云皇子了呢?” 慕子宸含笑垂眼,暧昧无比的贴上祁容悦的耳畔,一面低低呵气,一面柔柔出声, “说来话长,这可要花上我不短的时间呢。容儿,你确定,真的要在此刻,咱们这千金难买一刻的洞房花烛夜之时,听我讲这些冗长的故事吗?” 祁容悦脸颊一红,却是正经无比的抬起眼帘,对上慕子宸隐约有欲望跳动的双眸,坚定出声, “自今日相遇,你我还有长长的一辈子可以相守,所以现在,不许岔开话题。 如今,你已经贵为北云帝王至尊,想必,就算是再提出那些陈年往事也不会让你疼的,所以,告诉我,关于你的所有秘密。” “好好好,告诉你,关于我的所有秘密。” 眼见祁容悦酡红着双颊,却还要硬撑着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慕子宸大笑着拥紧了怀中的小女子。 笑罢之后,慕子宸这才轻轻吸了口气,一面慢慢的回忆着往事,一面对着祁容悦娓娓开口, “我的真正身份,乃是北云第九皇子,连靖风。当初因为母妃的出身卑微,所以并不被父皇所看重。 我在最初,也并没有想过要逐鹿皇位,只是一心想要当好母妃的儿子,只想着努力学好文功武治,将来好在长大之后得到父皇的稍加青眼,哪怕是因此得到父皇所赐的小小一片封地也好。 因为那样,我就能够在只属于我的地方,好好的孝顺我那并不受宠而在宫中受尽欺负的母妃,让她在有生之年得享天伦之乐。”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20) “可是事与愿违,纵然母妃并不受宠,纵然我这个儿子也并不被父皇所看重,可是我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身份,以及我当时积极的行为,却还是给我们母子带来了一场灭顶之灾。 为了能够帮助三皇兄扫清皇子之中所有的障碍,顺利除掉异己,身份显赫的外戚林氏,首先便对当时没有什么靠山的我动了手。 母妃她虽然并不受宠,却聪慧过人,她知道我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子身份将会给我带来无尽的灾难,于是母妃向林氏那些人主动示弱低头,并且提出服毒自尽。 而母妃之所以愿意服毒自尽的唯一条件,便是换得我的安全。林氏一族心中清楚,一旦我失去了母妃,便会完全陷入到在毫无背景的境况之下. 而在北云的帝位竞争之中,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和靠山的皇子,则不会有任何的威胁性。 于是那些人答应了母妃的条件,同时也施展手段,说服了父皇,将我安排到即将进入南华国作为眼线的李昀身边。 当时的李昀,已经在父皇的安排之下成家立业,并有两子。而我,则被当做一枚棋子换下了李昀两子之中的一子。 这样做,一方面可以牵制身在南华国的李昀对北云忠心不二,另一方面,也可以将我远远的放置在北云的权力中心之外,永远的不能具备任何竞争力。 母妃的去世,对于当时年幼无依的我来说,打击很大。虽然有心要找那些人拼命,可是我也知道,仅靠我自己,根本不可能会是那些人的对手。 就在我满心仇恨,却又一筹莫展,只能任人宰割的即将离开北云之际,父皇暗中找到了我。 父皇告诉我,只要我能够牵制李昀,为北云带来准确而有效的南华政闻,那么将来逐鹿帝位的时候,他会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 父皇还告诉我,也只有得到了他的暗中支持,我才能有机会掌握更多的力量,也才能有机会扳倒那些害死母妃的人。”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21) “也是到了父皇找我的这一刻,我才明白,对于母妃所谓的服毒自尽,父皇并非全然不知事情真相。 他之所以对母妃的死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因为母妃的身份卑微,只是因为父皇认为,为了一个小小的后宫嫔妃,尚不至于同当时权势滔天的外戚林氏翻脸。 原来,我和母妃两条性命,在父皇的心目中,竟是如此的不足轻重。于是,在满心森然的同时,我接受了父皇的提议。 而父皇之所以会找上我来做他北云的眼线,乃是因为在父皇看来,我这个被当做棋子送去南华国的皇子在他看来,十分的不起眼。 而我的不起眼,则可以使我在不必经过林氏眼线的注意下,顺利将南华国的相关信息传递到他的手上。 而让他及时,甚至在林氏获知消息之前作出反应,从而能够在对敌南华国的相关战事中平分秋色,互相制衡。 因为我知道,关于未来逐鹿帝位时,父皇那个会给予我公平竞争机会的所谓许诺,未必一定能够实现。因为当时的我,在父皇的眼中,不过是一个人微言轻,年幼无知,容易管控的少年。 可是一旦我真的长大,羽翼丰满,并且失去了可以利用的价值,那么父皇便会眉头也不皱一下的扔掉我这枚棋子。 于是,到了北云之后,我便开始自己精心的计划。 一方面利用父皇所给予的有限支持,积极的获得关于南华国的各方政事秘密,传递到父皇的手上。 好让他可以能够尽快掌握相关信息,在战事中取胜来和不断扩大势力的林氏相互制约,也让父皇明白我这个所谓的棋子,的确能够为他带来实在的利益。 而一方面,我却是利用父皇在得到利益后不断投入到我身上的力量,开始积极的安置属于我自己的网络。 时光一天天的过去,北云境内帝王皇权和外戚林氏的权势之争,越演越烈。林氏所支持的连靖韬也大有不念父子之情,逼宫取而代之的意思。”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22) “发现了林氏的此一意图,和林氏平分了北云军事实力的父皇便主动提出,要给当时风头正劲的连靖韬一次展示能力的机会。 与此同时,父皇也将连靖韬即将兵临南华的消息迅速告知了我,并且要求我务必想办法阻止连靖韬这一次的进攻南华。 得到了父皇的示意,我便马上开始动手布置相应的机关,将北云即将进攻南华国的消息想办法泄露给了当时驻守在边关的柳云海得知,好让他提前做好准备,以对抗北云之兵。 同时,北云境内,几乎掌控了北云半壁江山的林氏以及连靖韬,自然是毫不知情。于是对于父皇的提议,也是乐得答应。 再来,就有了两年前连靖韬率领北云铁骑,兵临南华,即将攻破南华边关,长驱直入的事情。 而当时,也正是南华后宫之中,容儿你和华妃娘娘一心想要除掉富春宫柳妃的时候。当时,我暗中安插在边关的眼线来报。 说是连靖韬暗中接近驻守在南华边关的柳云海,意图买通柳云海通敌叛国,好让北云铁骑可以在不必损失兵力的情况下打通边关,顺利南下。 于是连靖韬给那柳云海所开出的条件,也是前所未有的充满了诱惑。就在柳云海面对诱惑举棋不定的时候,我在南华境内同容儿达成了除掉柳妃的盟约。 于是,我假制了后宫之中柳妃因为私通内侍而被皇上秘密诛杀的消息,然后将这个消息悄然的散播到边关柳云海的耳中,然后又故意封锁了有关富春宫和边关互通消息的渠道。 得不到柳妃回应的柳云海,对那个柳妃已经被秘密诛杀的消息深信不疑,进一步促使了柳云海投敌的决心。后来,得不到福春宫任何回应的柳云海果然中计,带着满心对南华皇上的不满,将降书递给了连靖韬。 而我就命令眼线将柳云海和连靖韬之间的书信往来偷了过来,然后故意通过皇上秘密监视柳云海的眼线,将他们之间那些互相来往的书信泄露了出去。”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23) “我的目的,除了要让连靖韬无法进攻南华国之外,还要让皇上因为柳云海的叛国而诛杀柳妃。既达成了父皇所交付给我的任务,又完成了当初我和你的那个约定。 而在这一次机关之中,南华国中世代为将的柳家一族被诛杀干净,为将来我进攻南华扫除了一些障碍。连原本放松警惕的竟韬也因为南华边关的突然换将狠狠的打了几场吃力之仗。 虽然连靖韬频频捷报,但是手中兵力却毕竟还是被南华边关守将吃掉了不少。再加上父皇在北云境内故意放出病危的消息,促使其他几位皇子在连靖韬不在的时候大生逐鹿帝位之心。 这么乱的时候,连靖韬自然在林氏的催促之下,丢下败局,迅速回转。 而我,也可以带着你我之间的约定,迫容儿帮我搅乱南华的后宫。只要祁行建能够失势,那么南华国内也势必因为帝位之争而掀起新一轮的皇子竞争。 南华和北云越乱,我便越加能够趁乱成事,壮大自己的实力。 或许,这世界上的事情,真的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然我已经如此缜密的布置了所有的事情,可是却独独漏算了一样。 我漏算了自己对于容儿这枚棋子,已然动心的心思。于是,之后的事情你便都已经知道了。我被动的派往边关小镇剿匪,然后被祁行建设计杀害在无名崖。 而当时,我已经为了自己后续回到北云竞争帝位做好了相关的安排,所以南华国内曾经密布的那些暗人眼线,也几乎统统撤回了北云境内。 所以,在那半山坡的无名崖上,我才会输给了祁行建,不得不冒险跳下那无名崖。还是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爷这次终于开了眼,这一局的赌注,真正的赢家却是我连靖风。 后来,在北云境内因为帝位之争而大乱的时候,我假意诈死,将消息放出。使得所有曾经对我颇有戒备的人都放松了警惕。”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24) “于是就在连竟韬和其他皇子一通混战,损伤无数才取得微弱胜算,并且带兵逼宫父皇让位的时候,我这个明明应该是已经死掉了的人却仿佛从天而降一样,带着大队的兵马迅速将局面全然掌控。 父皇已经被连竟韬用毒逼杀,而连竟韬又被我堵死在禁宫之中,以弑君篡位之名灭其母妃林氏满门。既扫清了我登基的所有障碍,也总算是为了母妃当初之死报了仇怨。” 说到这里的时候,慕子宸,也就是真正的连靖风顿了顿口气,收起满眼因为回忆而浮起的仇恨之色,改而轻轻垂下眼帘,温柔无比的望向怀中瞪大双眼听得目不转睛的祁容悦,这才低声继续说道, “说到我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的返回北云,取得对阵连竟韬的胜利,容儿你的功劳也是功不可没啊。” 见眼前的男子将话题扯到了自己的身上,祁容悦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摇头说道, “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当时的我,连你尚活在世上都不知道呢。” “有关系。” 连靖风柔和的对着祁容悦,轻声说道, “如果不是因为知晓你对我的心意,那李家父子又怎么会连命都不要的背叛了父皇,只为了要助我一臂之力?” “你是说?” 听了连靖风的话,祁容悦大睁双眼,诧然说道, “你是说,你之所以这一次的得胜,和慕大哥,哦不,是李大哥。你是说,这一次的得胜,和李大哥还有李大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没错。” 连靖风重重点头,继续解释道, “虽然李昀是父皇安置在外的眼线,可是李昀的妻室娘家却是我北云境内,除了林氏一族之外的第二大家族唐氏。 当初父皇之所以安排李昀娶了唐氏之女,目的就是为了要通过这桩婚事,来拉近唐氏和自己的关系,好让这一门素来并不关心党派之争的唐氏暗中支持他。 可是因为容儿你的缘故,李昀和那李钦在回到北云之后却是意志坚定的站到了我的这一边,所以,才会有了之后我顺理成章的得胜。”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25) “怪不得,怪不得李大哥和李大人,他们如今一个乃是北云的将军,一个乃是朝堂上的右相参政。” 终于听完了连靖风的所有讲述,祁容悦眨巴着眼睛,轻轻叹道。 连靖风眨了眨眼,揉了揉祁容悦已然尽除装饰的满头青丝,低声附和说道, “是啊,因为在这一次趁乱取胜的战事之中,他们李家父子的确是居功至伟。而他们李家父子之所以如此舍命的助我的原因,我猜想过或许是因为容儿你。 而在战事平定之后,我也的确曾经询问过李钦,而他回复我的那一番话,更是验证了我的猜想。 李钦告诉我,他们父子之所以选择相助于我,是因为容儿你在南华国内那一番无论我是人鬼都认定了我的恳切言语。 就是那番话,让他们不惜一切的背叛了父皇,而反戈助我。其实,早在当初南华国内的时候,看到他们父子对你的特别关心,我就一直暗暗的猜测着你们之间的关系一定不简单。 只是我却没有想到,容儿你和李昀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竟然是这样密切的血脉至亲。” “大哥……” 连靖风的一番话,说的祁容悦眼眶忍不住微微发红起来。 看到祁容悦如此一幅感动到泫然欲泣的模样,连靖风柔柔一笑,却是坚定无比的捧起祁容悦的脸庞,认真说道, “容儿,好日子,这才刚刚掀开第一页。从今往后,我只许你笑,绝不许你哭。” 祁容悦将下颌贴在连靖风的手掌心中轻轻点头,忽然又抬起眼来,询问出声, “还有一件事情我要问你,你不许瞒我。” “什么事情?你问就是。” 见祁容悦问的认真,连靖风也是郑重无比的点头。 祁容悦吸了口气,将眼眶中盈盈的泪水收了回去,才对着连靖风询问道, “你诈死的消息,暖玉是知道的,对吧?” 对着祁容悦认真的小脸,连靖风含笑点头, “她起先并不知情,后来我才派人通知了她,还命令她务必保护好你。” 花落归处,帝王无妃(大结局) 抬眼看到连靖风带着满眼的歉然和愧疚,定定的望着自己眉梢处的伤痕,祁容悦淡淡一笑。 一面抬手掩住了连靖风的口唇,一面却是抚上连靖风那因为心疼而微微皱起的眉峰,然后低声语道, “伤在我身,疼在你心。这伤痕,我倒是觉得并不讨厌。因为如此一来,你每次看到我的时候,便会越发的心疼怜惜,值得了。” “傻容儿……” 听着祁容悦心满意足且认真无比的口气,连靖风无奈的叹息一声,眉眼之中却是当真浮现出浓浓的怜惜之色。 任由连靖风心疼的轻唤自己傻容儿,祁容悦始终只是含笑以对。 看着面前娇柔可人的清丽脸庞,连靖风轻吸了口气,略低头脸,在祁容悦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轻轻的一个吻,同时,轻问出声, “容儿想要知道的,我都已经统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不知道现在,容儿可还有其他什么疑惑想要问清楚的吗?” “没有了。” 听到连靖风询问自己,祁容悦先是摇头,忽又正了神色,迎上不解的连靖风,好奇问道, “不是都说‘朕’乃是帝王天子最尊之成吗?如今,你不是已经当了两年的皇帝了吗?怎么却还没有习惯改口称自己为朕呢?” 见祁容悦问到这个问题,连靖风柔柔一笑,再度俯下了头脸,对着祁容悦宠溺无比的回答道, “并非是没有习惯以‘朕’自称,而是在容儿面前,我只是我。无关帝王,无关天子,我,只是你的夫君,只是你那将要携手一生的枕边良人。” 连靖风的话语无比温柔,也无比深情,听在祁容悦的耳畔,只觉浑身上下都沉浸在满满的幸福之中。 然后,连靖风又对上满脸娇羞的祁容悦,半是认真,半是轻佻的低声语道, “既然,容儿已经没有了什么事情要问,那咱们便不要辜负了这大好的春宵吧……” 一语未毕,祁容悦便已经带着满眼的惊讶和羞涩被满脸坏笑的连靖风揽入怀中,一路轻吻着倾倒在大红色的龙凤喜榻之上。 衣裳零落抛洒于金色地砖之上,一只修长的男子手臂自床榻之上微扬而出。 婚房中龙凤喜榻两侧,随即便有层层叠叠的红色喜幔应声滑落而下,而之前,一直洞开着的房门也被男子手掌挥起的掌风劲然关闭。 此刻,龙凤蜡烛摇曳生辉,大红寝殿更是满室旖旎。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自此日始,北云南华永修共好,和睦相邻。 自此日始,北云帝王,后宫之中只此一后,永无妃。 —————————————————— —————————————————— 全文完结,撒花庆祝,感谢大家长期以来的支持,谢谢! 【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百度搜索:最爱小说网】